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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二章

第五部

第二章

布里斯托已經不動了,斯特萊克翻身下來,扔掉義肢,躺倒在翻倒的桌子旁,緊緊捏著自己流血的胳膊。
「但是,為了把這一點也推翻,我們繼續說。盧拉去探望你體弱的母親了,托尼正在某家酒店干厄休拉,你呢,仍藏在二號公寓,想出一個更大胆的解決方法,搞定資金問題。你等啊等,然後,為了避免被查到指紋,你戴上衣櫃里留給迪比的那雙黑色皮手套。真可疑啊,你彷彿已經開始盤算暴行了。
「進來,門開著!」他喊道,然後檢查一下義肢,確定它已經被褲腿蓋住。
布里斯托的呼吸幾乎停止。
扭打中,桌子被斯特萊克弄翻了。接著,他用那個健全的膝蓋壓住布里斯托單薄的胸口,用那隻沒受傷的手到處摸索刀子。突然,燈光大亮,一個女人放聲尖叫。
「接下來的事就需要一點兒勇氣了。我懷疑你等著有人直接拉響警報器,但唐姿·貝斯蒂吉就在下面的陽台上。聽到她的尖叫,你意識到自己能用來離開的時間比預計的要短。威爾遜跑到街上,查看盧拉的情況,你等在門邊,從窺視孔里看到他跑向頂層。
「那些手提包的內襯是可以拆下來的。很獨特的設計,是吧?白色手提包的內襯裡藏了份遺囑,是盧拉用你媽媽的藍色信紙手寫的,見證人是羅謝爾·奧涅弗德。我已經把它交給警方了。」
「我受夠了,」他突然說,「我要終止這項調查。我給你的錢你都可以留著。我得為我媽媽想想。」
「你進——進了我媽媽的衣櫥?」
斯特萊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了幾個鍵,把它放在膝上。
「這時候,」斯特萊克說,聲音變得強硬,「你才認真起來。如果你沒在樓下待那麼長時間的話,過失殺人或許還站得住腳。我們可以說那是場意外,你們稍微動了點手,然後盧拉不小心摔下陽台。你知道她有客人。一個或許只想著勒索自己妹妹一大筆錢的人,不會壞到哪兒去。你或許可以等到她再次獨處的時候。但這法子你已經試過,沒什麼效果。所以,為什麼不趁她當時高興的時候上去呢?有朋友在旁邊,說不定她會客氣點,沒準兒,為了打發你走,還會給你點什麼?」
「然後你殺了她,就像殺死查理一樣,你還用同樣的方法殺了羅謝爾。你狠狠地、飛快地把盧拉推下去——可能,還把她拎了起來。而她大感驚訝,就像其他人一樣,對吧?」
「約翰,你最初來見我之前,就知道監控錄像上的那個人是喬納。羅謝爾告訴你的。盧拉打電話給喬納,安排那晚見面時,羅謝爾也在瓦什蒂,還見證了一份把所有東西都留給喬納的遺囑。她找上你,告訴你一切,並開始敲詐你。她想要錢買套公寓和一些昂貴的衣服。作為回報,她承諾對你不是盧拉遺產繼承人的事守口如瓶。
「我告訴過你,」他說,伸出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我很明確地告訴過你,不希望你背著我單獨見我媽媽!」
「一個窮困潦倒、住在辦公室的傢伙,真是一派胡言。」布里斯托的聲音冷靜而嘲諷,但呼吸卻異常急促。
「這可真是件怪事,」斯特萊克說,「好像有人故意要誘你出城。」
「你瘋了,」他又擠出一個笑容,「你找到一份遺囑。上面說盧拉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那個人而不是我。」他指向看到喬納照片的外間辦公室,「你跟我說,盧拉死的那天晚上,鏡頭裡走向盧拉公寓的那個人,以及十分鐘后從鏡頭前跑過的那個人,都是他。可你要指控的人卻是我!我!」
「不!」
布里斯托什麼也沒說,呼吸卻非常急促。
「我覺得,當時你並沒打算殺死盧拉,」斯特萊克毫不理會地繼續說,「可能你只是想等她回來時攔住她。那天,沒人覺得你會去辦公室,因為你應該在家辦公,好陪著生病的母親。公寓里有很多吃的,你也知道怎麼出入所以才沒有觸動警報器。你可以清楚地看到街上的動靜。所以,如果迪比·馬克一行出現,你也有足夠的時間離開那兒,走下樓,大言不慚地說你在你妹妹家等她。唯一的風險就是送快遞的可能會進公寓。但那巨大的玫瑰花瓶送來時,沒人注意到你藏在公寓里,不是嗎?
「哦,我可是認真的。約翰,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盧拉死亡,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一旦你媽媽死了,你一千萬英鎊就到手了。毫不在乎,是么?不管你把信託基金吹得如何天花亂墜,我還是知道你拿到手的比你的工資高不了多少。如今,阿爾布里斯股票幾乎一文不值,不是么?」
「嗯,當然。搜你媽媽公寓的時候,我可不希望你在附近,明白嗎?拉伊那個客戶的名字是艾莉森給我們的。我打電話告訴了她一切,包括托尼與厄休拉·梅發|生|關|系,以及你馬上就要因謀殺罪被逮捕的事九九藏書。她似乎認為應該找個新男朋友,以及一份新工作。我跟她說,希望她去薩塞克斯她媽媽那裡。你一直跟艾莉森關係密切,不僅因為她能證明你不在場,還因為她能讓你知道你忌憚的托尼在想什麼。但近來她恐怕對你已經沒什麼用了。」
「好,」斯特萊克讚賞地說,「我正要問你,你想找些傻子來耍的時候,會不會調查我的個人生活?你一定認為,我會特別體諒可憐的、痛失親人的約翰·布里斯托,是不是?因為我媽媽年輕時就死了,還死得相當可疑。你以為能輕易地把我玩得團團轉……
「終於,剛到下午時,盧拉回家了。不走運的是,你從公寓窺視孔看到她是跟朋友一起回來的。
「一個無辜的人早就暴跳如雷,根本不可能還坐在這兒聽我說話。不要擔心。我有證據。」
斯特萊克笑了。
他伸長胳膊,撿回幾英尺外的手機。
「他們先前都說我自我欺騙,」他幾乎大喊出來,「但該死的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順便說一句,你可能沒注意到,手中的玫瑰滴了些水在地上。後來,威爾遜還因為那幾滴水滑倒了。
「咱們從頭說起。一大早,你就去了盧拉的公寓。這一點你不否認吧……」
「布萊妮不想承認她動過盧拉的東西。但她的確在盧拉藏起那份遺囑之前看到了它。不過,布萊妮有閱讀困難症,以為『喬納』就是『約翰』。她把遺囑想成西婭拉說過的那些話。即盧拉把一切都留給她兄弟。所以,她覺得沒必要告訴任何人她偷偷讀到過那些字,因為反正錢都是你的。約翰,有時候,你運氣真是見鬼的好。
「還有計程車!」斯特萊克嘶啞的聲音從門邊傳來。說了這麼多話,他喉嚨都幹了。我才不要跟這個混蛋一起去醫院。
布里斯托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約翰,你沒自我欺騙。」斯特萊克說,「你沒欺騙自己,而是他媽的瘋了。」
「約翰,不知道辯護律師會怎麼形容你。」斯特萊克溫和地說,「自戀?上帝情結?你覺得,像你這樣的天才可以把我們整得跟黑猩猩似的,沒人抓得到你,是不是?從殺人現場跑出來的第二個人,不是喬納的同夥,不是放風的,也不是偷汽車的,連黑人都不是。是個戴黑手套的白人,是你!」
「不。布里斯托恐慌地蹦出這個字。」
「是你的助手?」
「羅謝爾沒意識到你就是兇手。她以為是喬納把盧拉從窗戶里推下去的。盧拉死的那天,羅謝爾看到一份什麼都沒留給她的遺囑,然後盧拉沒送她回家。而她後來的反應真夠冷血的——只要能拿到錢,便任由兇手逍遙法外。」
現在辦公室已經太暗,斯特萊克幾乎連對方的輪廓都分辨不出來。「一點兒證據都沒有。」
「但是,約翰,我能證明艾莉森當時不在辦公室,也沒交給你任何文件。那天她剛到公司,就被西普里安派到牛津去找托尼。羅謝爾葬禮后,你發現我知道了這件事,就開始有點緊張了,對不對?」
但她已經在打電話。
「她拒絕給你支票,當著你的面摔上門,然後你便下樓了。二號公寓的門開著,威爾遜跟警報維修員正忙著看鍵盤。當時,萊辛卡應該也在那兒——可能正在用胡佛牌電動吸塵器。因為只有那樣的噪音,才能掩蓋你從那兩人後面偷偷溜進公寓門廳的聲音。
「事實上,也沒那麼大的風險。如果他們回頭看到你,你可以裝作是去感謝威爾遜放你進去。他們忙著弄警報器的保險絲盒時,你穿過門廳,躲在那套大公寓的某個角落裡。那地方有的是空地方。空櫥子,床底下,到處都可以躲。」
布里斯托說:「我不在那兒。我在切爾西,在我媽媽那兒。」
這個殺過三個人的兇手,一定有備而來。
「我和盧拉是吵過架,我從沒否認這點。」
「她也沖你吼,說即使殺了她,你也得不到一分錢。你打她,把她從客廳逼到陽台。然後,她就摔了下去。她告訴你,她還有個兄弟,是親弟弟。他正在來的路上,她已經立好遺囑,受益人就是他。
藉著窗邊模糊的光,他隱約看見布里斯托又抬起了手。他奮力起身撞開對方,躲過第二刀。然後,猛一用力,徹底甩開對方。在他試圖按倒布里斯托的時候,義肢從褲管里掉出來,手上的熱血也灑了一地。此刻,刀子已不知去向。
「沒有證據。」最後,布里斯托說。
「那一刻,大街上空無一人。時候到了!你穿上迪比的連帽衫。真是個非常嚴重的錯誤。但你必須承認,那晚你已經非常幸運了,所以必然要出點小差錯。
「噢,天啊!」布里斯托說。
布里斯托突然動了一下,動作幅度很大。斯特萊克一下子緊張起來,但布里斯托再也沒動了。斯特萊克敏銳地感覺到,義肢已經快從腿上掉下去了。read•99csw.com
「但接著,好像老天也想幫助約翰·布里斯托,那些人都奇迹般地走了。我非常肯定,是盧拉常用的那個司機把他們引走的。他非常渴望跟媒體搞好關係。
金屬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斯特萊克猛地坐起來。他睡了多久,五分鐘?還是五十分鐘?有人在急匆匆地敲玻璃門。
「很抱歉,可我問問題時,她好像並不介意——」
「這麼說,他有個共犯——一個放風的。」
「盧拉死了,所以沒法反駁他。他別無選擇,只能假裝看見你在書房,但沒跟你說話。而你則支持他的說法。你們倆都一邊撒謊,一邊琢磨對方究竟幹什麼去了,但又都不敢問。托尼不斷告訴自己,他得等你媽媽死後才能質問你。或許,這就是他一直違背自己良心,保持沉默的原因。不過,他依然很擔心,所以讓艾莉森監視你。同時,你一直在跟我胡扯,說盧拉擁抱你,還編造她回家前你們和解的感人場面。」
「鏡頭裡還有一個人。」
「你費盡心思,阻止我找到羅謝爾,」
「你成功地置身事外。就算被羅謝爾敲詐一輩子,你也付得起。憑你的運氣,喬納·阿傑曼甚至都可能死在阿富汗。每次在報紙上看到黑人士兵的陣亡照片,都會讓你燃起希望,不是嗎?但你不願相信運氣。你是個扭曲又傲慢的混蛋,你覺得由自己來安排這些事會更好。」
「約翰,我的工作不是證明你強詞奪理。我要說的是,除了你那個被安定搞得糊裡糊塗的媽媽,你已經失去了所有不在場證明。
「約翰,如果艾莉森出庭,告訴陪審團你是如何叫她替你撒謊的,這在法庭上會產生什麼效果呢?你在她面前扮演失去親人、悲痛欲絕的兄長,然後邀她出去吃晚飯。那個可憐的小賤人以為終於可以讓托尼明白她也是有魅力的,就欣喜若狂地同意了。約會幾次后,你說服她,讓她稱盧拉死的那天早晨在辦公室見過你。她以為你只是過於緊張和偏執,對不對?那天晚些時候,她相信自己愛慕的托尼已經為你提供了一個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據。所以,只要能讓你平靜下來,再替你撒個善意的小謊又有什麼關係。
「荒謬。」布里斯托氣喘吁吁地說,「斯特萊克,你別干偵探,改行寫小說算了。簡直一派胡言,你根本沒證據——」
「我有證據。」斯特萊克打斷他。布里斯托立刻住了嘴,蒼白的臉色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見。「那段監控錄像。」
「你想結束這種危險?那我的感受呢?」布里斯托嘶吼道,聲音都變了,「你想過你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嗎?我媽媽已經心力交瘁,現在,我女朋友好像也人間蒸發了。托尼說這全怪你!你對艾莉森做了什麼?她在哪兒?」
「你難道不想知道,今天我在你媽媽的衣櫥里發現了什麼嗎?」
布里斯托呆若木雞,連膝蓋都不再晃動。
終於,他低聲問道:「那……遺囑上怎麼說?」
「我知道,約翰,但是——」
「但我認為,你們爭吵的真正原因是盧拉拒絕給你錢。她所有敏感的朋友都告訴我,你一直覬覦她的財產。那天,估計你急需用錢,所以才硬闖進去大吼大叫。托尼是不是已經發現康韋·奧茨的賬戶里少了一筆錢?你是不是得趕緊補上漏洞?」
「我記得,」他沒法看見羅賓,只是喘著氣說,「我叫你回家了。」
他看見那些白森森的牙,但布里斯托只是張了張嘴,並沒發聲。
「你——你開玩笑的吧。」
他忿忿地說:「今天早上,有人給我的秘書打電話,聲稱是拉伊的重要客戶,有急事要立刻見我。結果,我大老遠地趕過去,卻發現他根本不在國內,也沒有人給我打過電話。」接著,他抬手遮住眼睛,補了一句,「能把百葉窗拉上么?我什麼都看不清了。」
「喬納……是誰?」
「所以,那天早上,沒人看見你溜進辦公室拿文件,斯特萊克繼續說道,」「你始終藏在『肯蒂格恩花園』十八號中間那層公寓里。」
斯特萊克繼續說,「如果不行的話,他們應該就會求助於專家。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把存錢密碼設成矓三矓四八三。」
斯特萊克說,「盧拉死的那天晚上,他逃跑的樣子被拍下來了。休假期間,他在克勒肯維爾跟寡居的母親一起住。所以,二十分鐘后,他才會沿著西奧博爾德斯路飛跑,因為那是他家的方向。」
「我想,獨自在那奢華之地待了幾個小時之後,你才萌生出謀殺的念頭。你是不是開始想象:盧拉肯定沒留遺囑,如果她死了,那該多好。你肯定知道,你那生病的媽媽要好說話多了,尤其你還是她僅剩的孩子。這麼想想就美極了,對嗎,約翰?唯一的孩子,僅剩的孩子。再也不會被一個更好看、更可愛的兄弟姐妹比下去了。」
「不,當然是搜你媽媽的保險箱。」
「不管https://read.99csw.com你怎麼奉承你媽媽,怎麼扮演孝子,在她心裏你永遠都排不到第一位,對么?她一直最喜歡查理,對不對?每個人都喜歡查理,連托尼舅舅都喜歡他。查理死後,你可能以為自己終於要成為眾人的焦點了,但結果呢?結果盧拉來了,每個人都開始擔心盧拉、照顧盧拉、喜歡盧拉。你媽媽甚至都沒在她病榻前擺一張你的照片,只有查理和盧拉的照片。她只愛那兩個孩子。」
「托尼知道是你做的,對不對?查理死後,他那些所謂的胡說八道就是你媽媽說的那件痛苦殘忍的事吧。托尼當時在場。他看到你把查理推下去,然後騎車離開。是你刺|激查理,問他敢不敢騎到邊上去的嗎?我了解查理,他從來經不起刺|激。托尼在採石場看到死去的查理,他跟你爸爸媽媽說是你乾的,對不對?所以你爸爸才打了他,而你媽媽則暈了過去。也正因為如此,查理死後,托尼被掃地出門:不是因為托尼說你媽媽失職,而是因為他說,你媽媽養了個神經病。」
布里斯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說你他媽瘋了。你殺了你妹妹,跑了。然後,又讓我調查她的死因。」
斯特萊克抓住布里斯托的一隻手腕,但看不清刀子在哪兒:周圍一片黑暗,他一記重拳,打在布里斯托的下巴上。後者頭一仰,眼鏡都被打飛了。斯特萊克又是一拳,直接把布里斯托捶到牆上。斯特萊克試圖站起來,布里斯托的下半身壓在他疼痛的傷腿上,刀子狠狠刺入他的上臂。
「我沒必要聽這些。」布里斯托喃喃道。
「我想,你肯定把玫瑰花掉在了前門。你跑回來,撿起花,迅速下樓,回到二號公寓,將它們插回到花瓶里。你他媽太走運了!一個警察不小心打碎了那個花瓶。若說有人進過那間公寓,那些玫瑰花就是唯一的線索。你不可能再現花匠的擺法。尤其是你很清楚自己只有幾分鐘時間逃離現場。
「難……難以置信。」
「你沖她吼,說她不給你錢,剝奪你的權利,就跟之前她奪走父母的愛一樣,是不是,約翰?
「不好意思?」他說,禮貌得可笑,「你說我什麼?」
斯特萊克說。
「有沒有根據,到法庭上再看吧。」
布里斯托站起身,夢遊般走向隔壁房間的電腦。斯特萊克看著他移動滑鼠,屏幕亮了。阿傑曼那張英俊的臉出現在顯示器上。穿著軍禮服的他面帶一抹嘲諷的微笑。
屏幕碎了,但錄音仍在繼續。
「然後你繼續跑,是不是?拉起帽子,遮住臉,往戴著手套的手上不住呵氣。你在看到另外一個人也在拚命奔逃。因為,他看到自己的姐姐墜樓身亡。你們不認識對方。你應該沒想過他是誰,至少當時沒時間想。你穿著從迪比·馬克那兒借來的衣服,沿著哈利韋爾街拚命地跑。監控錄像把你們倆都拍下來了。但幸運的是,之後的路段再也沒有攝像頭。
斯特萊克笑了。
「我猜,你把連帽衫和手套都扔進垃圾桶,然後搭了輛計程車,對不對?那樣的夜晚,警察是不會費事去查一個在外面閑逛的體面白人的。你回到你媽媽家,給她做好飯。重設鬧鐘,叫醒她。直到現在,她都相信盧拉是在你們倆談論查理時墜樓身亡的。約翰,幹得漂亮啊!
他感覺到了:刀子刺進肉里,流出溫熱的血,鑽心般刺痛。
「你重置警報器,離開公寓,沿著樓梯平台邊緣走下去。貝斯蒂吉夫婦正在自己的公寓里吵架。弗雷迪·貝斯蒂吉聽到你跑下樓梯,但他當時在忙別的,大廳也沒人。所以,你徑直跑到大雪紛飛的街上。
「艾莉森不是很聰明,」布里斯托絞著雙手,抖著膝蓋,慢悠悠地說,「她一定記錯了日子,也明顯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從來沒讓她說在辦公室見過我。這是她攻擊我的話。她可能想報復我,因為我們分手了。」
布里斯托想嘲笑他,聲音卻顯得空洞又矯情。
讓斯特萊克長舒一口氣的是,來者是約翰·布里斯托。他戴著一副厚眼鏡,眨著眼,顯得很激動。
「我當時在那兒,」布里斯托說,聲音低沉刺耳,「我在我媽媽的公寓里。如果托尼不在,那是他的問題。你沒法證明我也不在。」
「有什麼用?」布里斯托終於自信地笑了,「為了找你說的那件連帽衫,翻遍倫敦的垃圾箱?那件三個月前就扔掉的衣服?」
「那天,托尼需要裝作他在某個地方,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不是在酒店裡跟西普里安·梅的老婆鬼混。所以,他說他再次折回倫敦,去看望生病的姐姐。然後,他意識到當時你和盧拉應該都在那兒。
「哦,你真是個垃圾,約翰。我助手早上給你打電話,引誘你去拉伊——」
「是的,我承認。」
「你好,約翰,請坐。」
「第二次是不是容易些?」偵探靜靜地問「殺盧拉,:是不是比殺查理容易https://read.99csw•com些?」
「但對你這種思想扭曲的人來說,解決困境的最佳方案就是讓喬納來背謀殺的罪名。如果他殺了人,這份遺囑曝不曝光都無所謂了。他或者其他人知不知道有這份遺囑存在,也無關緊要了。因為無論如何,錢都會落入你手中。」
「你來到盧拉的公寓前,敲了敲門。她從窺視孔往外看。看到什麼?白玫瑰。她一直站在陽台上,大敞著窗戶,看著街上的動靜,等她失散已久的弟弟。但不知怎的,她還沒看到他,他就進了大樓!激動之餘,她猛地打開門——然後,你進去了。」
「一派胡言。你腦子不清楚了。」
斯特萊克猛地一拉繩子,百葉窗「咔嗒」一聲合上,兩人頓時陷入一片清冷斑駁的陰影中。
布里斯托沉默地搖著頭。斯特萊克用陳述事實的口吻繼續說道:「你肯定聽到威爾遜對萊辛卡說,把警報設成一九六六。最後,萊辛卡、威爾遜和警報維修員都走了,只有你還待在那套公寓里。但對你來說不幸的是盧拉當時已經離開公寓,所以你沒法再上去強迫她。」
斯特萊克在想能不能快速把百葉窗拉起來。他離燈的開關很遠,辦公室又太暗,但他想一直盯著布里斯托那模糊的身影。
「她情況很糟糕!」布里斯托吼道,兔牙閃閃發光,「你怎麼能趁我不在時單獨去見她?你怎麼能這麼做?」
「沒錯。」斯特萊克說,「這對我來說不重要。你殺死盧拉是為彌補虧空,為貪圖那上千萬英鎊,還是因為恨盧拉的勇氣,這都不關我的事。但法庭可能想知道,他們總是講求動機。」
「你沒有證據。」布里斯托說,「我在等你拿出證據。」
布里斯托開始不停地晃膝蓋。
他回到斯特萊克面前,癱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布里斯托一屁股坐到對面椅子上,重重地喘著氣,斜睨著斯特萊克。明亮的落日餘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
「她沒接。他媽的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白跑了一整天,結果一回來就——」
「接下來的部分,我真要給你滿分,因為它困擾了我很久。你從花瓶里拿了幾支白玫瑰,對嗎?你擦乾根部——其實沒必要干這事的,但你做得很好——拿著它們出了二號公寓。你沒關門,順著樓梯,來到你妹妹的公寓前。
「你從盧拉樓下那套公寓拿了件連帽衫和一雙手套。監控錄像的鏡頭裡,你就穿著那件衣服,戴著手套。」斯特萊克說,並不理會約翰說的話,「那是個很嚴重的錯誤。那件連帽衫是獨一無二的,全世界只有一件。它是居伊·索梅為迪比·馬克定製的,只能出自盧拉樓下的公寓。所以,我們知道你去過那兒。」
「我一整天都在切爾西,」布里斯托重複道,膝蓋不停地上下晃動,「除了去辦公室取文件,一整天都在那兒。」
「她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她弟弟——皇家工兵軍團的喬納·阿傑曼中尉。」
「你媽媽是個依賴安定的病人,行動完全不能自理,大半天都在睡覺。你殺了盧拉才回到切爾西。凌晨,你回到你媽媽的房間,重設鬧鐘,然後叫醒她,假裝才到晚餐時間。約翰,你以為自己是犯罪天才么!這法子已經老掉牙了,而且,別人可能不會露出這麼明顯的痕迹。你媽媽吃了那麼多安眠藥,根本分不清哪天是哪天。」
「監控錄像上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一派胡言,」律師說,「我這輩子都沒去過三樓。我離開盧拉家,去辦公室拿文件了——」
布里斯托沒吭聲,怒瞪著斯特萊克,胸部劇烈起伏著。
「去看看外面的電腦顯示器。上面有張照片。」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但托尼無法面對家庭醜聞。他保持了沉默。後來聽說他們又領養了一個女孩,他還是有點恐慌,是不是?他打電話給他們,試圖阻止那一切。他的擔憂是對的,不是嗎?我想,你一直都有點怕托尼。但他自己也有秘密,無意中替你做了不在場證明。真他媽諷刺!」
即便光線越來越暗,他也能看到布里斯托突出的牙齒,知道那雙近視眼正緊張地瞪著他。
「這——不,布里斯托嘶啞地叫道,」
「我不知道。你沒給她打電話嗎?」
「我提供了幾組數字,讓他們試試,」
布里斯托開始結巴:「你——你……」
斯特萊克看到,布里斯托轉著舌頭,不停地舔嘴唇。他可以感覺到這位律師的恐懼。
「但你沒有,」他說,「你只是等著,等了整整一晚。看著她離開大樓,你一定有點緊張吧。你有的是時間大體構思出一個計劃。你不僅一直注視著大街,也很清楚誰在樓里,誰不在。你已經知道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畢竟,你以前殺過人。」
斯特萊克繼續說,就像沒聽到布里斯托說話,「你假裝不知道她的名字和住處。我認為她可能對調查有幫助,你佯裝不信。然後,你又刪掉盧拉電腦上的照https://read.99csw.com片,讓我看不到羅謝爾的長相。沒錯,羅謝爾可以直接向我指認,你想陷害的那個人是謀殺犯。但另一方面,她知道一份可以剝奪你遺產繼承權的遺囑。而你的首要目標,就是在遺囑公諸於世之前,找到並銷毀它。可笑的是,它一直就在你媽媽的衣櫥里。
「住手!科莫蘭,住手!你會殺死他的!」
「白跑了一整天?」斯特萊克偷偷挪一下腿,讓義肢保持直立。
「約翰,羅謝爾葬禮結束后,我就告訴過你了,我覺得,我們正在跟一個可能會再次作案的殺人犯打交道。」斯特萊克說,「因為情況很危險,我想結束這種危險。」
「我知道你錢比我多,斯特萊克說,」
「你隨時可以走,」斯特萊克說,光線越來越暗,他已經看不清布里斯托鏡片后的眼睛,「為什麼不走?」
斯特萊克問:「我們第一次查你行蹤的那天,艾莉森跟你說的可不一樣。」
「嗯。我想看看盧拉死的那天得到的那些新手提包。」
「你當然在等,斯特萊克直白地說:」
一陣矓矓聲后,一隻蒼白的手在黑暗中浮現。布里斯托猛地撲過來,斯特萊克揮手一推,還是被刀尖划傷了胸膛。律師滑過桌子,轉個身,再次撲來。這一次,坐在椅子上的斯特萊克順勢一倒。他面對前方的布里斯托,被困在牆和椅子中間。
眼花繚亂中,斯特萊克瞥見已經抵上自己肚子的刀。他抓起旁邊的義肢,像掄棒子一樣,一下一下地砸向布里斯托的臉。
「恐怕你錯了,」斯特萊克說,「現在,警察應該已經拿到逮捕令了。」
「動機、手段和機會,約翰,你全部都有。
「不過沒關係,約翰。如果你的辯護團隊沒法證明你精神錯亂,那他們多半會說應該譴責你的成長環境——沒人疼、沒人愛、沒人重視,總覺得受委屈,是不是?第一天見你,我就注意到這點了。你回憶盧拉被車帶到你家,走進你的生活,流下那些所謂感動的淚水時,我就注意到了。爸爸媽媽甚至都沒帶你去接她,是不是?他們把你像條寵物狗一樣留在家裡。查理死後,你這個兒子給不了他們足夠的安慰,所以,你又要變成可憐的老二了。」
但布里斯托卻大步走向他,臉漲得通紅,跟斯特萊克拒絕接他案子的那天一樣怒氣沖沖。他沒坐下,而是緊緊抓著椅背。
布里斯托目瞪口呆地看了他許久,然後稍稍坐直,瞥向角落裡的行軍床。
「……因為有人看到你在那兒。你像往常一樣上樓去看她。但我認為,盧拉沒給你看她跟索梅簽的合同。我想,你應該之前就嗅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威爾遜放你上去,幾分鐘后,你便跟盧拉在她家門口大吵了一架。你不能抹殺這一切,因為有清潔工聽到了。你運氣真好,萊辛卡英語太差,剛好替你證明了你對吵架原因的說法盧拉跟她吃白食的癮君子男朋友複合,:你很生氣,所以才跟她吵架。
「你自己剛才也承認,監控錄像顯示喬納·阿傑曼跑出兇案現場!」
「她非常不安。我不知道你跟她說了什麼,但今天下午,她在電話里泣不成聲。」
「噢,這麼說,我還是個盜用公款的人?」布里斯托假笑著說道。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倫敦,人聲、機器的隆隆聲不絕於耳。但拉上了百葉窗的屋裡卻一片沉寂,只有布里斯托不均勻的呼吸聲。
但接著他又努力擠出一個輕蔑的笑容「怎麼可能是我?我在切爾西,跟我媽媽在一起。她告訴過你了,托尼也在那兒見過我。我當時在切爾西!」
「毫無根據的瞎猜。」布里斯托說,膝蓋仍動個不停。
「你一直盯著窗外,看到盧拉獨自回家,但狗仔隊仍在外面。那時你一定很絕望,對吧?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說過你有錢了,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就我自己而言,我想說,我還沒墮落到挪用客戶錢財的地步。在托尼察覺到之前,你已經貪污康韋·奧茨多少了?」
但這名律師只是坐在那兒,一個膝蓋仍上下抖個不停。他搓著手,等著聽斯特萊克的證據。
「警察和救護車!」
布里斯托的細脖頸上又現出一塊塊粉紅色斑點。他猶豫一下,清清喉嚨,說:「我不記得有沒有——我只知道,因為急著回我媽媽那兒,我很快就走了。」
斯特萊克幾乎可以感覺到,對面暗處的那個人滿心的憤懣和恐懼。
「去你媽的!」布里斯托咆哮道,「去你媽的,斯特萊克。你懂什麼?就憑你那個盪|婦媽?她怎麼死的?淋病?」
「『太晚了,我已經做了!』她尖叫道。你說她是該死的婊子,滿嘴胡說八道。接著,她就被你推下去,摔死了。」
「不過,約翰,就算你毀掉那份遺囑,又能怎麼樣呢?你很清楚,喬納知道自己是盧拉的遺產繼承人。而你不知道的是,還有個人知道那份遺囑的存在——化妝師布萊妮·雷德福。」
「不可能。」布里斯托嘶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