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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動物打了人,為什麼?」
蘇偉這才又坐下:「調回來的事我想過,老人將來要過來,她還是回來好。不過我也猶豫,一個女同志,快40歲了,帶個孩子,還在部隊幹什麼?不如直接轉業算了,她這個年紀還可以安排。」
「蒙荷。蒙古的蒙,荷花的花。」
蘇偉的手機又響了。說話的是個女聲,挺柔美。他聽了說:「你的消息比我還快呢,可能有這個事……」聽起來對方的熱情極高,蘇偉就光「嗯,嗯」。
賀東航趕緊跳到一邊。
賀東航明白,這些都是鋪墊。劉麗鳳文化不高,隨軍七八年,只在總隊西郊印刷廠有個國營工的名分,每月400塊錢,由於僧多木魚兒少,人並不去上班。她這種情況總隊機關還有二十多個。
賀東航連忙說:「我們正在考慮她的職務安排,這次在成都也沒聽她說想轉業,還是先到總隊來工作,就是轉業也緩衝一下嘛。」
「考唄。」
「當小兵的有什麼理呀!」
賀東航立即意識到把問題想簡單了。用幹部的伸縮性很大,同樣一個人,用你不用你都可以講出能擺上桌面的理由。用人的標準是原則的,而位子又是具體的,把抽象原則和具體的位子攪和在一塊,就有很大的隨意性。華岩是個好乾部,但文字弱,確實不夠理想。他剛進機關的時候,主任讓他起草個幾百字的通知,他十來分鐘寫完了,老主任卻改了半個小時。通知上他寫的字兒只剩下「通知」倆字。現在當然進步了,但仍然吃力。但就目前的兩個人選來看,還是由他來當弊小一些。他忽然想起,華岩跟寧政委是老鄉,平時走動頗頻,寧政委也向他流露過:華岩的職務要考慮了……葉總顯然知道這個情況。這麼重要的情節怎麼忽視了?
賀東航也打開了手機。手機呆板一點,是男人款式。他打到隔壁華岩的座機上,告訴華岩向葉總、寧政委報告,石書記要聽彙報,請兩位首長今天明天不要安排其他活動……見蘇偉還在「嗯」,就又交代把成都會議的基本精神、總部的要求搞個材料,不要超過兩千字。蘇偉「嗯」完了看表,賀東航繼續說:「龍副司令的講話要附上,對,嗯,嗯,嗯,嗯。」這才吧嗒掛機。
賀東航給兩位副參謀長通了氣,就找葉總、寧政委談了提升華岩當司辦主任的意見。並說蘇婭也不錯,正團時間不短了,建議放到特支去,以後如果有位置,最好能解決副師職務。
有時候石書記會問他,武警最近幹什麼?戰士的伙食費是多少?幹部住房標準是多少?有時也會問他自己正在思考的問題。比如:你對有些群眾到省里上訪怎麼看?賀東航說,我看他們反映的事兒多數都有些道理。石書記就點頭。是啊,那裡的幹部不好好做工作,孩子哭了娘不管,就來找奶奶,這方面也要實行個責任制。各級、各行業都把自己的事情辦好,上訪就不會這麼多了……石書記對警衛戰士很關心,夏問涼、冬問暖,差不多都知道姓什麼。去年,一個戰士的父親外出打工死於意外事故,他叫秘書給他家寄了1000塊錢,落款是省委辦公廳。平時,常給戰士送瓜果,除夕請戰士吃年飯,初一先給警衛戰士拜年。省里的幾個主要「目標」都是這樣。
石書記一直面帶微笑在聽,聽完葉總的他又指指寧政委。寧政委滿面紅光地搖頭:葉總都代表了,謝謝書記省長。
門外響起一聲「報告」!沒等人應答,風一樣刮進個女戰士。男孩頭,高挑個兒,敬禮乾脆利索。好幾個幹部在屋裡她一點不怯,還說了聲「正好參謀長也在」,一看就是女子特警隊的。
話基本說明了:這是軍事這條線上用幹部,要尊重軍事主官的意見。這種觀點是寧政委斷然不能接受的。果然,寧政委也站起來:「黨委還是要把關的,盡量避免片面性。用人不公的教訓,你們可read.99csw.com不能忘了。」
因為彙報很成功,葉總、寧政委心情都很好,聽了賀東航要調蘇婭的建議,都很贊成。寧政委只是感到職務高了一點。總隊機關的參謀幹事只能配到副團職,處長才是正團。葉總說就讓她當司辦主任嘛,我看這人行。寧政委說,甘沖英提出讓蘇婭到特警支隊當副政委,高配到正團,他們有一個女兵中隊,需要個女領導。
石書記說:「剛才我跟同舟同志、齊健同志議了一下,情況知道了,就說你們的意見吧。」他把兩手提到腹部,相互輕搓。給人的感覺是,你的事情他聽了就會辦,這不正搓手準備呢。
葉總說:「書記已經知道了,天上的事地下的事都有。」
索明清比賀東航大八九歲,副師級。從前一般是官大一級年大五,後來不行了,年紀小的比年紀大的職務還高。索明清對領導都很尊重,包括年紀比他小的。用他的話說,他尊重的是條令,而不是別的什麼。見賀東航余怒未消,索明清就繼續表示義憤。說像什麼樣子嘛,有跑官要官騙官的,現在又出了鬧官的,這個風要狠剎一下。不過呢,對用人不公的風氣,也要堅決抵制。
「你別再說呀!要不我就很難回去了……」
「聽說,你推薦了我當司辦主任,是嗎?」
這個「你們」明著是沖賀東航說的,其實把葉總也包裡頭了。葉總說「我要尿尿了」,進了衛生間,咣當關了門。
到總隊工作以後,賀東航每到省里辦事,感覺就跟以前在解放軍時到大軍區一樣,有一種暖融融的親切感,這種感覺不完全來自個人的感情,還來自一種歸屬性質的「血緣」關係。
後勤部副部長索明清應時而來。剛才劉麗鳳哭鬧的時候,單元里幾層樓的防盜門都哐當響,估計家家都有人出來偵察。索明清住對門,是個熱心人,人稱「百事管」,他不來不合情理。
他盯著賀東航。
葉總首先表示不同意:「一個女同志,解決副師職務那麼容易?交通那邊一直反映這個幹部不錯,又是筆杆子,總部的簡報和參閱件上常有她的文章,來了還便於協調地方,為什麼不能當司辦主任?」
「華岩是好人,老實人。」
賀東航說:「本軍忙活則社會穩定;若本軍閑了,蘇秘書長在這兒就坐不住了。」
最後這段話,他用的是請示口吻,卻又做了具體部署,語氣和身份把握得相當好。
「可是領導比俺急呀,不是火急火燎要調那個女的嗎?」
賀東航每隔幾天就會見到石書記。在執勤用語里,石書記是他的「目標」。如果早晨去,能遇上「目標」散步。
蘇偉接完電話說:「一上班周省長就交代,石書記和他要聽武警的彙報,說是武警要買飛機?你們怎麼了,買什麼飛機?誰開?」
甘沖英坐回到寫字檯後面。成都會議之後甘沖英如願以償,他以總隊副參謀長的身份改兼特警支隊支隊長。總隊調兵遣將,為他拉起了一支精英隊伍。組建大會上他露足了臉,龍副司令員專程趕來為他授旗,他正步接旗的動作贏得了滿堂喝彩。他的第一步計劃已經實現。從現在起,他正站在一個令全總隊矚目的新的前進出發陣地上,躊躇滿志地朝著第二步發展目標衝擊。
「是我,賀東航。」
索明清端坐在那裡,認真嗑瓜子,一副不打攪的樣子。
石書記最後把在腹部相互搓著的兩隻手同時伸出來,攥成了兩隻拳頭:「同舟同志,我看近期內安排一次議警會,聽聽武警的彙報,把他們的困難和建議一併研究一下。兩位將軍,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哎,你講理不講理?」
司辦副主任華岩報告,蘇秘書長有急事求見。賀東航一喜,他怎麼急起來了?就說9點在小客廳見面。9點整,門衛報告,省府姓蘇的同志要見參謀長。賀東航交代,泡杯茶……沒茶葉?那就白開水https://read.99csw.com,十分鐘後放進。9點10分,華岩來報,蘇秘書長到了小客廳。賀東航說,我有個電話,請他等等。幾分鐘里華岩探頭兩次,賀東航專註于《世界軍事》,頭都沒抬。
「窩囊廢」,大概是女人罵男人的最刻薄的話了。華岩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參謀長你看看,參謀長你看看!」
在解放軍時,賀東航對地方領導幾乎一無所知,偶爾遠遠見上一個,也像野戰軍見了武工隊似的。那時他不知道除了訓練和演習,全國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情。以後職務高了,看史料多了才知道,當時的許多省市領導都是著名戰將轉到地方工作的,很有一些人當年在軍隊的職務比他父親高出不少。到了武警之後同地方聯繫多了,才更知道了地方工作的分量,地方官不能小瞧。單說管理對象,一個甲種步兵團,頂破天兩三千人馬,可一個中等的縣就有幾十萬上百萬百姓。一個軍區幾十萬兵力算大的了,可一個省卻要安排幾千萬甚至上億人的生計。對地方領導,他也漸漸有了過去那種見到軍長、師長們的崇敬。他知道了,這些開會、辦公穿著或西裝或夾克或乾脆一件T恤衫的被他不屑地稱之為「小便服」的領導們,也大多是從基層做起,歷經層層篩選走向省級高層的,他們的身後各有各的輝煌,堪稱全省精英。特別是他們對武警部隊的支持和優待,更使他感慨良多。再苦不能苦衛士,再難不能難武警,這可不只是掛在嘴上的,每句話後面都有使官兵們隨口就能道來的真實場景……
賀東航說是你在「呼喚」吧?從知道甘沖英在成都約過蘇婭之後,賀東航心裏就不舒服,這個不舒服像個浮在水上的皮球,按下去又起來,按下去還起來……不屈不撓。賀東航想,這算什麼?吃醋?難道是我自己對人家有意思?想到這兒,賀東航自己也有點吃驚。
「你家是?」
「我回去,只是想有個工作,女同志嘛,總要照顧老人和孩子,司辦主任是要全力投入的,我勝任不了。再說,你那裡好不容易空出個位置,想乾的人肯定很多,我何必湊這個熱鬧?又沒給總隊做過什麼貢獻。這樣安排肯定不合適,我是真心話,你千萬不要為難。」
劉麗鳳掙扎著:「俺不怕丟人,還有人夠咱丟嗎,都讓你這個窩囊廢丟盡了!」
索明清打斷了賀東航的自忖:「這麼大機關,用一個人很難人人滿意,不能讓愛鬧的孩子多吃糖。」他朝前傾傾身子。「聽說要來的女同志是你的老戰友,丈夫犧牲了,你們以前就……了解?只要看準了就快調,夜長夢多。」
索明清招呼一聲「大王」!就見他老婆坦克一樣推進來。預備隊也上了。
賀東航暗喜,不露聲色地嗯一聲。
索明清主人待客般拉賀東航坐下,重新倒了水,一口一個參謀長地勸,說他們後勤誰誰的家屬,比這還潑。因為剛才這一出是司令部的內政,索明清見了人家的「家醜」,自己也主動亮「丑」,帶有寬慰的意思。
賀東航、甘沖英都笑了:「是一朵花。」
蘇偉引導葉總、寧政委和賀東航沿著嵌著棕色牆裙的長廊,踏著厚軟的地毯,推開兩扇深色皮革包裹的大門,石毅然書記、周同舟省長和公安廳齊健廳長已經候著了。石書記笑呵呵迎上來,老遠就伸出了手。蘇偉正要介紹,周省長擺擺手說:「老朋友。」
「什麼話!」索明清很沒面子。
石書記60歲出點頭,但看起來要年輕得多。他的頭髮烏黑稠密,中間不分流,全部向後疏,找不出一絲零亂,看起來大氣磅礴,讓人感到那裡面蘊藏著無限的生機和活力。下級們通常都用各種語言表示讚歎。他說沒什麼秘方,遺傳,爹媽給的。
賀東航正想把話題往這個典故上引,甘沖英已經擺出了商量工作的架勢:老蒲,戰士考學的事情需要議一議了read.99csw•com……
葉總同寧政委對視了一下,就說,我們的意見是把組建直升機大隊的試點任務拿過來,如果首長們同意,剩下的就是經費和場地了。
賀東航斷喝一聲:「劉麗鳳,領導有領導的通盤考慮,這些消息你是從哪聽到的?」葉總的態度她顯然聽說了,這是來施壓的。
卓芳母子出國之後,賀東航晚上一般10點左右回家,一來可在辦公室批閱些文件,二來可躲開登門拜訪的高峰期,還可以減少那種人去樓空、獨守空房的凄涼感。這天晚上從辦公室回來就9點半鍾了,一進門就來了華岩的妻子劉麗鳳。賀東航倒茶、遞水果這些程序還沒走完,劉麗鳳就已泣不成聲:「俺的日子沒法過了,要出人命了……華岩他不是人!」
向石書記、周省長彙報很順利,是蘇偉親自安排的。
電話鈴響了。賀東航又是一驚。從當參謀長以來,他就怕半夜來電話,不是有緊急任務,就是部隊出了事報喪。還好,是蘇婭。
石書記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說:「武警這幾年的工作省委很滿意。」他扳著指頭列舉了武警參予處置過的大事。「每次到中央開會,我都對你們司令、政委說這個話。武警是咱們自己使用的部隊。咱們一次就能動一個支隊,就是一個團。」他的膠東口音,把「團」叫做「談」。「而且是邊使用邊報告,需要的話還可以動用更多。真正是人民的忠誠衛士啊。」
「我預考不及格。」
「賀參謀長真是公務繁忙……」剛說了這一句,蘇偉襯衣口袋裡傳出節奏緊張的爵士樂,他掏出個女里女氣的手機:「嗯……發出去了,我簽的,讓人查一查。」
賀東航笑笑說:「學學你們支隊長嘛,當年練后倒……」
蘇偉說:「美國正在中東忙活,中俄邊界全面勘定,不知貴軍忙什麼?」
齊廳長說:「不是還有幾個難題嗎?一塊兒說說!」
蘇偉似懂非懂,同賀東航商定了彙報的具體安排就要走。賀東航說蘇婭跟我很熟悉,一個部隊的,快調回來了。
甘沖英正想說話,特支政委蒲冬陽進來了,一見賀東航就嚷嚷,參謀長駕到也不通報一聲,害得我們失去了禮節禮貌!這是個小眼睛永遠帶著笑的胖大漢子。賀東航立即給他開了一個開過無數遍的玩笑:「蒲政委,不知今天屬於哪種情況啊?」
賀東航慌了,勸她有話慢慢說,隨即打開了屋門,只虛掩著鐵欞子焊成的防盜門,以示屋裡的男女活動可以公開。
「他,怎麼不是人呢,退化啦?」
齊廳長問:「兩位將軍誰彙報?」齊健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著武警總隊的第一政委、第一書記,他要先招呼一下。
賀東航急忙往後撤,心想這是個什麼女人,孤男寡女的,讓人看見像什麼事兒!惱怒地一跺腳:「劉麗鳳,你這像什麼話,還有幹部家屬的樣子嗎?」
寧政委說:「這幾天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人還沒來,就這麼上報,好不好?再說華岩怎麼辦?一個很好的同志,一直在等這個位子,我們直接從外單位調一個來,頂了他,又是個女同志,好不好?」
門外輕聲應:「我是華岩。」
憤怒的女人,思維的跳躍性真大。
「為什麼?」賀東航有些意外。
正不可開交呢,門鈴響了。賀東航怒喝:「誰?門沒插!」
劉麗鳳伸開兩手還偏往賀東航跟前挪。心想,就是讓你羞得慌,讓全樓的人聽見看見才好哩!她可著嗓門嚷嚷:「參謀長,你別高抬俺,俺還算什麼幹部家屬呀!」
9點21分,賀參謀長同蘇偉巡視員握手寒暄。
賀東航笑著問他,為什麼要把蘇婭弄到特支來?
「賀參謀長嗎?」
賀東航心裏一熱,他看看索明清:「我知道了,再說吧。」
葉總有點不耐煩。踱著步子說:「華岩文字弱,將來軍事工作的材料報不上去,也是個麻煩。司令部門用幹部,還是多從軍事行政工作read.99csw.com的需要考慮吧。」
「他,打人。」
葉總就拿眼睛請示石書記,見石書記頷首鼓勵,就又講了新建訓練基地和幹部住房問題。他正要細說住房緊缺情況,周省長擺擺手說:「衣食住行,生活必需,省里什麼時候也不會苦了御林軍,由蘇偉一起協調安排。」
周省長揮揮手:「一碼是一碼。」
落座以後,石書記又環視眾人逐一點頭,算是又打了一遍招呼。拍著沙發扶手說:「請兩位將軍登門,想聽聽你們的大事。」
「為什麼老實人總受欺負?去年分房子,華岩還是分房辦的,為什麼就沒俺家的?按進機關的年頭分,上回還是一年一分,為啥輪上我們就降成零點五了?孩子上重點小學,八個名額,憑什麼把俺家玲玲排第九?華岩這些年顧過家嗎?一到孩子病了就派他下工作組,去年我的血壓快200了,打電話都暈,我說你回來吧,他摔了電話……」
甘沖英正沖一個幹部發火,見賀東航進來就氣哼哼地說:「讓參謀長評評,他們要求取消后倒訓練,我說當年一天就吃幾毛錢的伙食,不照樣后倒,誰也沒熊氣過。現在一天吃10塊錢了,倒說后倒太危險,建議取消!」
那個幹部剛要張嘴甘沖英就制止了他。他體格高大,肌肉發達,臉上黑里透著紅,一看就是從士兵摸爬滾打出來的。賀東航認識他,他是特警一大隊代理大隊長,奇怪的是,這麼一個雄氣四溢的男人,起了個名字叫「夏若女」。「夏」是祖傳,「若女」是啥意思?
沒想到「親哥」蘇偉親自登了門。
劉麗鳳劈頭就問:「我們家老華幹得怎麼樣?」
人都躺著呢,還看他媽什麼看!賀東航只恨得牙癢。
「我不用根據。」
「我要考學。」
武警不同於解放軍。它由國務院、中央軍委雙重領導,實行統一領導管理和分級指揮相結合的體制。執行公安任務和其他相關任務,地方政府就能調動指揮它。標準經費中央財政劃撥,其他經費省市縣分級保障,這方面用錢也海了去了。所以,賀東航們常把總隊支隊比做省委、市委的「御林軍」,「貼身小棉襖」。並不過分。
劉麗鳳的哭鬧令賀東航惱怒。家屬是幹部的一面鏡子。家屬啥模樣,幹部啥形象。瞧瞧劉麗鳳剛才的表現,華岩像個司辦主任嗎?真是個扶不起來的天子,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為了華岩的職務,他還沒跟蘇婭通氣呢,不知她會是個啥想法?
據說蒲冬陽剛當保衛處長的時候,總隊發生了一起案子,寧政委當時還是政治部主任,讓他分析案情。他做出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不外乎三種情況。寧叢龍打開了小本。蒲冬陽分析道:第一種情況,可能是外部做案;第二種,可能是內部做案;第三,可能是內外結合做案。寧叢龍問,還有沒有第四種情況?沒有了。寧叢龍一摔本子:「去你娘的蒲冬陽,明年你給我進校去!」
「我知道你保密。我只是跟你說,謝謝你,但這個主任我不當。」
齊廳長說:「省長對咱們武警夠大方了,公安申請基建經費,計委還沒鬆口呢……」
「哎,你根據是什麼?」甘沖英嚴肅了。
……
賀東航驅車到特支找甘沖英,還沒進他的門,就聽他嚷嚷:「取消?那就不練這個基本功了?什麼出事出事,喝涼水還能嗆死人呢……」
「我家不是幹部。」
索明清的話似乎弦外有音。看著他莫測高深的樣子,賀東航的心裏不禁一驚。
賀東航又看看索明清,終於說:「我聽明白了。目前還沒有你聽說的那個考慮。」他不願意做順水人情。
從內心講,賀東航還是希望蘇婭留在機關工作,這裏比支隊的條件要好一些。但他也有所顧慮。一個是對蘇婭的才幹並不了解。司辦主任辦事、辦會、辦文都應很精通,還要善於協調方方面面的關係,安排首長的活動。就是蘇婭都很勝任,一個女同志在自己身邊轉九*九*藏*書來轉去也有些不便。再是華岩不好安排。華岩是現任的副主任,按說當主任是順理成章。這樣一想,他倒有些傾向寧政委的意見,也就是甘沖英的提議,讓蘇婭到特支去。他見兩位主官態度不一致,就沒有明確表態,只說回去以後儘快報意見。他知道這類事必須抓緊辦。機關的位子很金貴,好不容易空出一個,不知多少眼睛在盯著。如不抓緊補缺,很可能搞得滿城風雨,反而不好收拾。
「參謀長,只有你能救華岩,救俺們一家,求求你千萬要頂住不正之風啊!」劉麗鳳撲騰一聲跪下,要抱賀東航的腿。
劉麗鳳用紙巾擦擦鼻涕眼淚:「43歲了,跟參謀長你同歲的人,副團五年,都說能熬個主任了。我心裡話,好事也該攤上一星半點了吧,沒成想還是熬不上,要從四川調一個,還是女的,這還有個公道嗎?俺一家人在總隊還有臉面嗎?我說找參謀長說理,他不來,我說我來。他掐我,你看,你看……」她捋起袖子,那胳膊上確有青紫掐痕。
甘沖英連連擺手:「不提當年,不提當年!」
華岩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滿臉羞紅,脖子上的幾根大筋蚯蚓樣地抽|動:「快起來跟我家走,丟人丟到哪來啦?」
「那還考啥?」甘沖英笑了。
周省長說:「經費、場地都沒問題。咱們是經濟大省,落實中央精神歷來不落後。今年的財政狀況不錯,石書記口袋裡還有些機動錢,把今年夏天的抗洪考慮進去,剩下的給你們切一塊,要把好事辦好。」他把頭轉向石書記。「蘇偉給計委、財政打個招呼,由你牽頭提個意見,省長辦公會再議一下。抓緊辦。」
姑娘掉淚了。夏若女連忙解釋:「她是三中隊七班的,高中畢業。走吧小蒙,回去先跟我說。」把她拽走了。
「剛才還不是人嘛!」
「你幹啥?」甘沖英虎著臉。
大王名如其人。她猿臂輕舒,一把將劉麗鳳挾了起來。蘇北口音親切而熱烈:「走,麗鳳妹子,到我咯家去,咱姐妹倆說說話。」又想表達一種「女人應當理解男人」的意思,情急中卻說成了:「好女不跟男斗。」
「你不要著急上火,血壓還高嘛。」
「怎麼?你有什麼想法?」賀東航沒有從正面回答。
賀東航心裏說,我就生你的氣,50多歲的人了,不長個眼神!
索明清仍在嗑瓜子。嗑出仁兒,又不怎麼損害殼,還要把殼整整齊齊碼成垛,很像後勤倉庫里的戰備物資。索明清對自己職務的提升已是心灰意冷,但對旁人的提升卻興緻頗濃,這是機關里少有的能讓他心裏盪起雙槳的事情。雖說是看著人家吃葡萄,但那一串串珍珠瑪瑙樣的東西他也是吃過的,因此他常常在一邊替人家品味兒。他替華岩品味兒,還替賀東航回味兒。40出頭的人,正師好幾年了,能力水平究竟比我高出多少?他覺得,在部隊里他是個搞農業的,一年辛勞下來不賠錢就算不孬。而這個人卻像一個靠倒賣批條起家的達官後裔,一張條子的效益,幾百垧地也趕不上。這公平嗎?當然,也沒見他倒騰過什麼「批條」……嘴上卻說:「參謀長操心啊,不像我們,誰讓你是大官呢!我看該怎麼定就怎麼定,華岩晾他兩天就過去了,還得聽喝辦事兒,犯不著生閑氣。」
「……你叫什麼?」
「預考的分不公開,有人做手腳。」
「……荷花的荷。」
蘇偉的長相跟蘇婭類型不同。國字臉,絡腮鬍子颳得很乾凈,身量跟賀東航差不多。深藍底帶豎條的西褲,短袖白襯衣,紅底帶暗點的領帶。賀東航開會見過他,只是沒留意。
華岩進門見狀,上去就拽劉麗鳳,劉麗鳳就勢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罵起來:「俺的娘呀,俺怎麼嫁了這麼個窩囊廢,俺們娘倆還指望誰呀!」
甘沖英板著臉說,這是特支建設需要。女兵呼喚一個女領導,而且蘇婭還在研究軍人心理學,特戰隊員必須學會打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