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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麥寶不願意參軍,不願意上學,不願意背井離鄉去打工,更不願窩在家裡種田。能幹的他都不願意干。想乾的,比如當老闆,當經理,或是拿錢很多很多幹活很少很少的工作,一時也難以謀求。他的父親,村黨支部麥書記認為,孩子這樣就瞎了,要找個事做,就想到了當兵鍛煉這條路。在麥書記眼裡,武警就是解放軍,更聽說當武警基本不出省,就託了五六個關係總算遂了願。麥寶初到部隊十分失落。村裡人那種「當兵是就業的跳板」的說法已經過時。要想當幹部只有考學。士兵直接提乾的微乎其微,一個支隊一年沒準攤不上一個,那可是兵尖子,是要各級領導都叫好的,光靠「關係」拿不下來。考學也比前幾年嚴多了,報考的必須是高中畢業生,還要先預考,過了線才能參加正式考試。分數上網公布,按分取人,分不夠哭爹喊娘也不靈。聽說也有點照顧,但那是照顧武警的子女,而且是親子女,武警的外甥小姨子還不算數。麥寶對這條沒意見,哪個行業不照顧自己的子女?他同學里也有幾個就業的,哪個不是「子女」?他也不能怨父親當初為啥不當武警,把自己生成「子女」。麥書記為了讓他考學已經費盡心機。
麥寶挺羡慕蒙荷。不知這姑娘能找個啥樣的丈夫……原地活動的時候,麥寶故意大聲問自己的搭對,一個臉上生有不少粉刺的大塊頭:「如果上級要求,蒙荷同志必須在《西遊記》四個取經和尚里選一個做丈夫,你猜猜她會選誰呀?」這個問題使士兵們大感興趣。蒙荷喝道,麥寶你不要破壞訓練紀律!
蒙荷捧著一摞材料進來,見狀說道:「麥寶你別拍馬屁,我看江凌像是病了。」她把材料發給戰士。這是總隊寧政委在黨委擴大會上關於密切官兵關係的一個講話,發給微機手們練習輸入漢字用的。
一個憨頭憨腦、臉上烏溜八道的男兵做了個猴子搔癢的動作:「那就得選孫悟空了,猛|男,對領導忠誠,本事了得,鎮邪除妖,還當過幾天幹部。」
蒙荷的臉由紅變白又變紫,好看的眼裡閃著淚珠,她又羞又惱,孤立無援,扭頭就朝隊部跑……
蘇婭臉都氣白了,這種歪曲顯然是一種惡意。令她驚詫的是,丁點小事兒竟會做出如此文章!她問這話是誰說的。甘沖英直說:「算了算了!機關水深,出力不討好是經常的,你呀,還是多加小心吧。」
前不久,支隊士兵代表大會突然表決讓他和蒙荷參加統考!公然說這是為了照顧省里的關係。麥寶又羞又愧又感激。蒙荷有什麼「關係」他不知道,他憑的什麼關係他清楚,村東頭大槐樹底下那個生著高額頭、斑鳩眼的姑娘,在省城一個大官遠房親戚家裡……那幾天,他頂著周圍曳光彈一像射過來的目光,默認他的父親是「麥書記」,本來就是麥書記!他並不指望考上學,他既不是「子女」,多情的「斑鳩眼」也沒那麼大法力。他要的是面子,能參加統考這就足了。也不排除僥倖。聽說往年考英語,有人從頭到尾一色勾A,竟也上了線!幸運之神完全不顧及「麥書記」嗎?不一定。就算「一定」,到時候給麥書記說聲「題出得太偏」,也就交差了。
一直光笑沒吭聲的嗲聲嗲氣的女兵這會兒一拍巴掌:「我看就豬八戒了耶,蒙荷,嫁!」
蒙荷把人分列,兩人一對,練習「接腿摔擒」的一組動作:絆腿跪襠,掀腿壓頸、涮腿踹腹、擰踝跪膝……雖近正午,但蒙荷意氣風發口令洪亮。士兵們「嗨嗨嗨」地對摔著,不一會兒就熱汗蒸騰、蓬頭垢面了。
正要登車出門的甘沖英立即返身上樓,要親自陪同蘇婭調查。蘇婭調回來以後,甘沖英曾兩次約她出去「坐一坐」,蘇婭都推辭了。後來,外國一位著名小提琴高手來省城開獨奏音樂會,正好又是特支現場執勤,甘沖英又約蘇https://read.99csw.com婭,先一起吃飯,再去聽小提琴。蘇婭答應了。甘沖英喜滋滋地換了便衣、買了鮮花到餐館,結果等他的是三個人,蘇婭、賀東航、蒲冬陽,名義是獨立團老戰友歡迎蘇婭北歸,賀東航逼他買了單。
賀東航的熱情細緻是蘇婭預料到的,但沒想到他竟然還考慮了成果的推廣甚至署名。他用的是「咱」。蘇婭聯想到因「計劃」發生的不快,鼻子有點酸。她怕掉下淚來,趕緊轉身走了。
蒙荷宣布了訓練要求,男女戰士們就咔嗒咔嗒操作起來。麥寶見江凌依然雙眉緊鎖,估摸他是因為剛才的卷子沒答好,就開導他想開點兒:「那些題都是花花點子,糊弄領導可以,糊弄群眾還嫩了點。」他忽然想起讓他為難的那道題:「性不能真正引起我的興趣」。當時他猶豫再三才講了假話。就壓低嗓音問江凌:「那道性的題你勾的『是』?勾的『否』?」男兵們聽了吃吃笑,女兵們就指責麥寶敗壞訓練風氣。
「來,老江,快坐下。」麥寶親熱地把江凌摁在轉椅上。江凌皺著眉,臉色發黃,一路搖搖晃晃,像是頂著大風走似的。
胖男兵饒有興緻地觀察,考慮回去如何傳達。夏若女讓他到一邊去,柔聲細氣地勸著江凌:「小江啊,她是醫生,咱讓她摸摸吧,啊?」
麥寶摸摸江凌的額頭:「你是不是讓剛才那些題給嚇怕了?知識分子就是脆弱。」麥寶名為高中畢業生,實際高一才上了半年,家裡給他搞了張高中畢業證入的伍。江凌是一大隊的文化權威,正經八百的大一學生,因為父親打工撞壞了腿,學費斷了來源,村長照顧他當了兵。在這文化複習的關鍵時刻,江凌就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大家請教的中心。
一個淺黃短髮、說話總是打連發的女兵喊道:「俗!這是選丈夫不是選英雄孫悟空是個中性人根本沒有性別他愛過哪個女人蒙荷咱不同意!」
麥寶已經得意忘形,眾人的囑目使他領略了成為中心人物的快|感,絲毫未顧及此事可能招致的險情。他搖頭晃腦地宣布了正確答案:「嫁給豬八戒是明智選擇!多當一年兵就是不一樣,看到了婚姻的本質。不錯,豬八戒同志丑了點,但他溫柔,有人情味,一心想過安穩日子。他好色,說明他是個正常男人。他也貪財,說明他嚮往富裕生活。女兵弟兄們,讓我們競爭嫁豬吧……」
救護車一路拉著警笛照直朝前沖,就這夏若女還嫌慢,江凌的「哎喲」比警笛還揪心,他喉嚨里咕嚕咕嚕,一陣接一陣嘔吐。夏若女和胖男兵摁住江凌,還止不住他輾轉反側。夏若女伸出半截胳膊貼住江凌的嘴,說:「小江你別喊,咱是特戰隊員,要疼你就咬住這塊肉!」江凌就真咬住了……
甘沖英連連擺手:「錯誤!擔得起擔不起都是領導說的,讓不讓你擔也是領導定的。還沒讓你擔,怎知你擔不起?凡事要講個實踐檢驗,這不是從認識到認識嗎?」
楊紅白了他一眼,只兩三摸,便對旁邊一個看她摸的小女醫生下了結論:「右下腹明顯反跳疼,急性闌尾炎,準備手術吧。你再摸摸。」
一個胖乎乎的男兵說,你們不好好聽課,女上校講了,這叫氣質,不叫風氣。氣質有膽汁質,黏液質,還有個什麼質。麥寶撇撇嘴,那你是什麼質?胖男兵遺憾地表示,也只能算個多血質,情感豐富、活潑可愛,多血啊!麥寶說你是該放點血,那小燕同志就是黏液質了。小燕騰地紅了臉:你才是黏液質呢!你是黏液質!你是黏液質!你你你你你!你是黏液!你是質……
「聽說你把蒙荷許給豬八戒啦?」
甘沖英紅了臉。他覺得這個多年不見的女人話里好像另有一重含義:他甘沖英向她獻殷勤,那叫自我感覺盲目良好。回想一下她對自己的追求的冷淡反應,甘沖英忽然明白了,只怕自己是九_九_藏_書剃頭挑子一頭熱,看來人家一點意思也沒有。想到此,一時涼了心。同時又暗自慶幸:幸虧自己還沒挑到明處,否則這人可就丟大了……
「……拿我來說,咱入伍受的啥教育?吃苦,奉獻,可現在……你的眼神我看懂了,你是問:你不也副師了嗎?不錯,我是副師,而且三年了,可我那是汗水泡著心苦幹出來的。遠的你不知道,近些的事兒,『1.23』,聽說了吧?四個死刑犯越獄,不是我堵住了監獄大門,那半個省城就炸鍋了。『2.16』,兩個流竄犯劫持一個小啞巴,現場的人全傻眼了,不是我聲東擊西先制伏一個,那武警的面子可栽大了,還有臉找省長要錢?丟人去吧。『12.29』群體事件,情報是誰送出來的?不是我反穿皮襖從雪窩裡摸出來,後果就太嚇人了。還有『10.26』……這些時候都是一口一個老甘不簡單,提拔的時候呢?說我老甘任職時間短,缺乏理性思維。以任職時間長短論提拔?公平嗎?缺乏理性思維?你咋不拿著理性救人質呢!……所以我說,跑官要官並不可恨,那是被逼上梁山,是對論資排輩的批判。見人家跑別生氣,輪到自己別客氣,坐上軟卧的人,有幾個同情沒買上車票的?」
甘沖英爭著講了開場白,向大家介紹說,蘇婭原是S省交通總隊政治部副主任,調到K省總隊還沒定位,就到特支指導心理建設,要大家熱烈鼓掌歡迎。蒲冬陽首先論證了人是有思想的生物。大家正琢磨生物和動物的關係,他又引用了據說是恩格斯的名言:「人的心理現象是地球上最美的花朵。」一下子就把士兵們帶到了雲里霧裡,不知自己的花朵開在何方,更覺今天的事兒嚴肅:中國領袖的話不用,請出了職務比毛主席還高的外國領袖。聽了蘇婭的輔導多少有些釋然。
「咱就把這件事當成司令部的正式工作,你來主抓,再抽兩個人當助手,搞出了成果要署悅風的名字,除了報總部咱也報交通部隊,把悅風的這件事情辦完……」
甘沖英把一摞答卷塞進三菱越野,說他跑土地要路過總隊,正好把蘇婭捎回去。蘇婭就上了車。那摞卷子坐了甘沖英的指揮位置,甘沖英就和蘇婭同坐後排。車上的氣氛有點悶。甘沖英沒話找話,問蘇婭,賀東航最近忙吧?蘇婭說是挺忙的。甘沖英說該忙,總部首長要來嘛,一年能有幾次?忙中有樂,忙中有求嘛!蘇婭問,你不也挺忙嗎?甘沖英長嘆一聲:我忙是替葉總寧政委忙,當然也替賀參謀長忙。他把嘴朝蘇婭的耳朵湊湊:你沒看出來,這次的檢查考核是沖誰來的?兩位將軍嘛!禿子跟著月亮走,賀東航也能沾上光。蘇婭皺眉。把賀東航比做「禿子」,她心裏起膩。心想現在的人對仕途真是敏感。就說,甘沖英你夠順了,同期入伍的人里你比人家高出幾個台階!
蒙荷下達了口令。其他各組小心翼翼開打,麥寶按要領「涮腿」,夏若女沒接招,還算和氣地問他:
夏若女帶著蒙荷一出現,隊列里立即鴉雀無聲。蒙荷仍舊回到指揮位置上,好看的眼還紅著。夏若女推開麥寶的搭對,站在麥寶對面。他左胳膊上纏著幾圈繃帶,胸腹起伏面色鐵青,目光鑽頭一樣鑽著麥寶。
這樣麥寶他們就慘了。除了上述重任,他們有的還要參加反恐怖特種戰術演示,使用狙擊步槍對人體部位靶、劫持人質靶實彈射擊演示,還要熟記內務條令、紀律條令、隊列條令,背會蒲冬陽親自審定的士兵應該知道、應該記牢的300道題,這些題多是近年來上面搞過的教育、制定的制度和首長指示的要點,尊干愛兵的題目佔了不少。按說這些都是麥寶他們應該記住的:一個兵,光會做做動作,對該掌握的知識一問三不知怎麼行呢?麥寶他們的腦細胞編製總數並不少,但一分兵把口就顯得不九*九*藏*書夠用,況且他們還拿出了一半左右留給了語文、政治、數學、英語……警校招生的統考,滿打滿算還有一個月。這是讓他最煩心的事。
三菱越野里,甘沖英又找了個話題。他意味深長地看看蘇婭:「你們女同志害怕結婚,是在等待理想的男人,但實際上你們等待的男人並不存在。因為他必須具備婦女要求的特點:體魄健康,但不必像模特兒;是保護者,但不能讓人感到窒息;是夥伴,但要保持距離;能幹,但不只專註于工作;有強烈性|欲,但不強求;很有錢,但不會為其他女人花;沒有別的女友,但能容忍她與別人約會……」
麥寶起立答道:「報告大隊長,我正在關心江凌,他有病!」
麥寶不怕出小操。年輕,有的是力氣。今天累熊了倒頭一睡,早上又是好漢一條。況且渾身的青春活力,若不找個地方發泄,憋著也難受。但他煩!他煩夏若女對他的潛能的破壞性開發,讓這些名目繁多的演示課目佔去了他寶貴的複習時間;他煩他的缺乏遠見卓識的父親,當初為什麼遷就他不願上高中的淺見:我貪玩不懂事,你個「書記」也貪玩不懂事嗎?他煩那對「斑鳩眼」:你不惜頭拱地讓我考學,是對我麥寶有「意」,依我麥寶的帥氣這也理所當然。話說回來,就我麥寶現在的條件,找個高檔次的女朋友也不現實,但麥寶考個大零蛋你還有意嗎……
蒙荷捅捅身旁的女戰士小燕:「麥書記」好像不舒服。小燕正琢磨台上的女上校像哪個明星呢,撇嘴斜了麥寶一眼:他舒服的時候不多。自從破例讓麥寶參加統考,他的聲名鵲起,大家都猜他的背景,較一致地推測他父親是個有實權的幹部。他自己則含糊其辭,說就管幾十萬人,算個書記吧,都是「公僕」。好幾個看不起他的女兵就改稱他「麥書記」。
蒙荷帶人練完了微機就直奔訓練場,按照夏若女的安排,趕在午飯前再練幾動擒敵術。這當然是「出小操」,不是總隊、支隊的指示。無奈機關下達每周工作計劃都是條條下達,到了基層,條條就成了「疙瘩」,每月下達的工作日加起來超過了31天也不稀罕,落實到單兵,出小操難免。
麥寶看那些表格,覺得填寫並不難。一般都是開列一些現象,他只須勾「是」或「否」。比如,「我常想我是一個或將成為一個偉大的人」,「我非常需要別人注意我或讚美我」,「別人認為我太性感」……這些問題挺平易近人,比中隊搞的政治問卷有意思。但轉而一想,這會不會是圈套?哪有這麼好答的題?慎重起見,給她胡勾一氣算了,讓她啥也摸不著……蘇婭又及時地提醒他:「一定不要瞎填,瞎填本身就說明心理有問題。」麥寶心裏一咯噔,還是好生勾吧,弄個不正常可划不來。
值班員夏若女向蘇婭報告了人數,麥寶才被中隊長從廁所里抓出來,夏若女皺皺眉又補報了一個。麥寶捂著肚子,裝出帶病堅持的樣子。他聽說今天的問卷同精神病有關,心裏很緊張。近來他光做些莫名其妙的夢,疑心精神有了毛病,擔心查出來考學就黃了。
夏若女帶著怒氣走進來。連日的突擊訓練使他有點消瘦,臉頰缺少光澤,盯著麥寶的目光也泛著紅色。「麥寶,你就這樣訓練?」他說「練」字有點拖音,雙唇開啟,露出列隊整齊的牙齒。
特支的男女兵坐滿了禮堂,一排排烏溜溜的眼睛瞄著女上校。以前光聽說她是個「美女」,現在才知道她是搞心理學的,就覺得她漂漂亮亮的挺神秘,生怕心裏的那點秘密一不小心被她摳了去,因此都有點拘謹。為心理問題集會畢竟是頭一次。
粉刺大塊果斷回答:「她當然選唐僧,那是領導,管一個戰鬥小組,又出國又吃請,長得比女人還美……」
蒲冬陽一聽「劉局長」就激動:他劉局長咋的?那點權又不是靠本事掙read.99csw.com下的,我老蒲還真沒把他放眼裡。「湯泡手機」那晚上蒲冬陽也喝高了,回家就醉聲酒氣審老婆。老婆聽出醋意,就對他不依不饒:蒲冬陽你這個壞人,如果這樣疑神疑鬼,趕明我不上班了。蒲冬陽瞪圓了小眼:憑什麼?班又不是他給的,是我老蒲的待遇!見老婆較了真,才把她攬在懷裡哄道:行啦,我是鬧著玩呢,你以為光女人難?男人也不易,我蒲冬陽錚錚鐵漢,戴綠帽子也要戴名牌的,就他?嘁!
麥寶沒怎麼費事就交了卷子,拉著同班戰士江凌來到支隊微機室。
賀東航找蘇婭談話之後,蘇婭就提出到部隊搞幾天心理健康情況調查。她想完成戴悅風建立的《軍人心理健康檔案》課題,藉此也避開華岩,她不想見他。
聽說蘇婭的調研同精神病有關,蒲冬陽嚇了一跳,以為有人捅咕特支什麼事了,聽明是搞心理研究才鬆了口氣。
賀東航當即表示全力支持。聽說蘇婭的研究之後,他也翻了些資料,深為蘇婭忠於丈夫遺志的精神所感動,建議她把調查研究的重點放在特支。
總隊醫院正好是楊紅上急診。她邊問病症邊把江凌攙到急診室,江凌抱著夏若女的胳膊繼續咬。楊紅見那隻胳膊烏紫烏紫的,牙痕很深,驚訝地挑起眉毛:「這是幹什麼?」胖男兵說是減輕病痛。楊紅道:「特戰隊員就這麼互救呀?解開腰帶!」她正要往江凌的腹下伸手,江凌此時仍不忘嚴謹「作風」,緊摁褲腰不放鬆。楊紅又好氣又好笑:「你看你這個兵!」
根據甘沖英的設計,迎檢的表演課目增加了科技含量,要出現戰士操作電腦的場景。於是他找賀東航,趁總隊機關辦公設施換裝,把退役的電腦討了來,沒怎麼花錢,建了個頗具規模的微機室。運用微機幹什麼?複雜的來不及了,就定了處理漢字,五筆字型輸入法。夏若女選了二十個接受能力強的男女戰士突擊訓練。到時候,一演示完微機操作,全班人馬再參加搏擊操和擒敵術表演,以展示新時期的士兵能文又能武。
蒙荷細看了江凌的臉色,囑咐他堅持不住就趕緊說。自從士兵代表大會全票通過她參加統考,她就成了支隊的新聞人物。有些女兵跟她說話陰陽怪氣。昨天午飯前她要上趟洗手間,小燕問她吃饅頭還是吃大米,要不要先留出來?一個嗲聲嗲氣的女兵接著就問:「蒙荷耶,你是上廁所吃還是回來吃呢,要不要給你端到廁所去耶?」男兵們給她搭腔則怪裡怪氣,都在估摸她的背景。有的說你聽她的名字——蒙荷!異國情調,家裡不會低於正縣級。蒙荷十分坦然:我家不是幹部。那種嬌花嫩草能照顧,我堂堂女子颯爽英姿憑什麼不照顧!我還非考出個樣兒給他們看看!當年建議特招蒙荷入伍的夏若女,見她拿到了考學名額非常高興,一個勁說就該這樣。凡是可以不用幹部的工作,多叫蒙荷負責。
夏若女怒沖沖,喝令麥寶出去,要他深翻沙坑三遍,待會兒用場地。麥寶甩出一句「變相體罰」,就豎眉立目衝出門。夏若女剛要追他,就見江凌雙手頂住腹部,鎖眉咧嘴直喊肚子疼。他臉色蠟黃,額頭上一層一層冒冷汗。蒙荷提醒道,怕是急性闌尾炎,要趕快送醫院。夏若女急叫人扶江凌下去,向蒙荷交代了訓練任務,下樓去了。
江凌立即否認。
蘇婭打開車窗想透透氣,一股摻著灰塵和汽油味的濁氣卻灌進來,又忙把車窗關上。
蒙荷氣得跺腳,但眾人熱情正高,沒人出面制止。
為了沖淡甘沖英的火氣,蘇婭故作輕鬆地說:「你們男同志都是以天下為己任的,看職務就重一些,像我們胸無大志的,給個頭銜還怕擔不起呢。」
胖男兵心裏一揪,他猜這一咬,江凌的疼痛可能傳給了大隊長一部分。他同許多兵一樣,崇敬自己的大隊長,那是因為大隊長愛護他們。這說起來似乎簡單:官兵一致嘛。九*九*藏*書其實官就是官,兵就是兵,權力、待遇、所思所想就是不同,白領和藍領能一樣嗎?這些咱不計較,你只要能為當兵的說句公道話,辦點正經事,我就對你交心。前不久,腎衰的父親給他來了信,說是寄去的200塊錢收到了,他鼻子一酸就掉了淚。他知道這是大隊長寄的,也知道大隊長的父親腿也不好。知道江凌是退了學的大學生,士兵們議論紛紛。後來,有幾個弟弟或妹妹輟了學的戰士,家裡都收到了50塊錢。等知道了是大隊長寄的,都來謝他。夏若女的回答一點也不裝腔作勢:「以前我參加救助失學兒童的工程,和結對子的小孩不認識,想了想,還不如直接救助咱自己的弟弟妹妹……」這話多溫暖,多實誠!
麥寶撥浪頭:「那人不行,虛偽,缺乏激|情,哪像個男人!他其實很愛女兒國的國王,但拚命克制。不行,我不能同意,蒙荷也不會答應。」
麥寶說:「你這個蒙荷同志喲,就說不出一句好話,我們老江這個時候怎能病呢!」他拍拍江凌單薄的胸脯,轉椅上的江凌被他拍得轉了半圈,麥寶趕緊把他轉回來。江凌自己證實肚子疼。
夏若女和胖男兵都傻了。胖男兵心疼江凌,更心疼大隊長。擔心這要算事故,會追究領導責任……
麥寶陷入沉思:「那就難了。沙和尚倒憨厚,但人太平庸,沒什麼本事,將來很難提干,蒙荷跟了他過不上好日子……還能選……豬八戒?」
蘇婭把話題扯回到迎接總部的檢查考核上。甘沖英突然問道:「聽說賀東航讓老頭子狠擼了一頓?那是指桑罵槐,他可是葉總的愛將。葉總是對你的計劃不滿意。」甘沖英往她這邊湊了湊:「你也是的,你給他搞什麼計劃?人家華岩要搞,你說你來,也好進入一下情況?」
蘇婭開始以為甘沖英在開玩笑,但看他臉上充血,眼像機槍射孔一閃一閃,知道他是認真的,是真誠地感到自己遭到了巨大的不公正,沒有切膚之痛的人是決然講不出來的。
蘇婭笑笑說:「實際生活中更多的不是女人的要求脫離實際,倒是男人們的認識脫離實際,把自己看得太完美。」
蘇婭首先講了「我們身邊的心理現象」。又打開了投影儀,大家眼前出現了一些藍底白杠的表格。蘇婭解釋說,這都是為建立《軍人心理健康檔案》設計的,包括問卷和幾個量表,希望大家按照要求,如實填寫。
麥寶知道全場都在側耳聆聽,便強壯膽子笑道:「簡單議了一下。大隊長,有幾個人能有你那麼大的選擇餘地呀……」他知道夏大隊長談了幾個對象都沒談成,還想斗膽再鼓勵他幾句,就覺得迎面生風,一記左直拳搗在他的肩窩,他一陣酥麻,接著是電閃般的右直拳……按教範接下來該是右腿橫踢,但未等到這一踢,他已經摔出三米遠,仰面倒在他親手翻鬆的沙窩裡……
甘沖英不以為然。他說:「這叫物競天擇,優勝劣汰!你看『動物世界』里,美洲豹吃掉了羚羊里的老弱病殘,不僅延續了豹子這個珍稀物種,還優化了羚羊的群體素質。」他很為這個比喻得意,「古往今來,最大的腐敗是吏治的腐敗。這話不是我說的,咱沒這個水平。吏治里最腐敗的是什麼?」蘇婭剛想說「跑官要官」或是「買官賣官」,甘沖英公布了答案:「論資排輩!這種做法最壞,壓制了人才,這同中央講的人盡其才、唯才是舉是相餑的。」他常把「悖」讀作「餑」,饅頭的意思。
蘇婭見甘沖英執意要陪,就說你公務繁忙,有蒲政委在這兒,規格已經很高了。甘沖英說忙是不假,這次總部驗收還不是唱特支的戲?光訓練就夠喝一壺了,又讓我跑土地,跑規劃,不能出紕漏。驗收事關兩個老頭的前途命運,我要砸他的鍋,他還不砸我的碗!蒲冬陽說能者多勞嘛!甘沖英說,老蒲你站著說話不腰疼,要麼你去跑土地?又不是找劉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