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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被圍的盜槍犯罪嫌疑人一共六人,是一個帶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領頭的叫王東,有命案在身,其餘五犯三男二女,女性系被脅迫。王東一夥用挖地道的辦法,用三個月時間,挖到了一座軍械庫主庫室底下,又用千斤頂頂穿地面,入室盜竊長短槍九支,子彈7000餘發。繼今天中午省城公安局監聽到手機信號以後,下午又抓獲一名採購煙酒食品的某省籍女人,審問得知六犯藏匿於女人單位的宿舍區內,位於市中心區,四鄰為學校、醫院、大型超市和建築工地。院內有六棟居民樓,案犯藏在五號樓中間單元四層,樓內居民未及疏散。按通常處置此類突發事件的任務區分,突擊抓捕由武警擔負,公安幹警負責外圍控制,維持周邊秩序。現場指揮由聯指負責,公安廳長齊健下最後決心,葉總指揮武警的攻擊行動。
小燕和一個體格壯碩、小嘴渾圓的女兵配置在案犯藏匿房間的正下方,負責抓捕跳窗的案犯。天不冷,那小嘴女兵卻有點哆嗦,她問小燕怕不怕?小燕說怕啥?你看咱有多少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旦有案犯從四樓往下跳,就咱倆能接住嗎?那女兵說,那還不摔死了!小燕說,要是跳下個女的呢?摔不死也弄個血糊淋拉的,難看死了。咱還是讓消防中隊搞張大網來,讓她往網裡跳。說罷她立即運動到夏若女的隱蔽處,說夏隊我有個建議耶……
車一出學院大門,賀東航聽見東側的門頭房裡傳出女人的哭叫,夾雜著男人的訓斥聲。賀東航看看表,下車進了那屋,就見夏若女帶了幾個執勤戰士,圍住兩男一女三個地方青年,一副人贓俱獲的神情。女青年倒也乾淨利落,只是滿臉淚水,攤開兩手爭辯著。兩個威猛|男兵同她保持著距離,採取的是「女進我退、女退我進」的策略。這女孩賀東航見過,就是馬局長家裡的那個小保姆。
今年考試的保障勤務由特支派出,夏若女中隊長帶隊。他原以為自己只是捅了麥寶兩拳,又是出於義憤,沒成想處理這麼狠,把他的副營職給擼了。而他原來就是「代理」大隊長,「代」字用不了一年也能去掉,成為正營職,法定的少校警銜!
月亮很亮很近,裏面的桂花樹都看得很清,似乎伸出步槍就能戳到。街面上清冷沉寂,路旁的梧桐樹惶惶不安,相鄰的都把樹頭貼近了,圍繞著敵情沙沙竊語。一隻孤零零的杜鵑在遠處啼鳴,不知是向士兵們還是向案犯們傾訴:「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聲音很憂傷。誰家的嬰兒餓醒了,哭得人揪心。
賀東航踱到蒙荷身旁。蒙荷揚起頭朝他一笑。他拿起她的士兵證:1982年出生,十九歲。他端詳著那張青春四溢的一寸彩照。
她眼裡似有淚光一閃。賀東航想,蘇婭說這番話是有情感、有體驗的,此刻她不是在說別人,也不是泛指,她是在說她的丈夫,戴悅風……
鎖定目標是在當晚7時,地點是省城中心區的一幢居民樓。作戰會議一結束,寧政委率基本指揮所展開工作,葉總率賀東航、政治部焦主任到現場開設前進指揮所,並加入地方聯指。甘沖英已先期抵達,勘察了地形,指揮特支兵力佔領了制高點,封鎖了所有進出居民區的通道。葉總一到,甘沖英和市公安局長立即彙報了敵情。葉總命令賀東航接通總部一號台,他直接向武警部隊司令員、政委做了彙報。
他對女兵的情感,經歷了幾個歷史時期。當他叫她們阿姨的時候,他覺得她們是最神聖最高潔的女性群體,見了她們甚至都有見了媽媽的感覺,媽媽就是兵嘛。媽媽指著到家裡徵求意見的女話務員:叫阿姨!他就甜蜜蜜地叫聲「阿姨好」。那個時候只憑你喊聲「阿姨好」,便能判斷你是革命隊伍里長大的,不像如今叫得這麼濫。後來他長大了,「阿姨」們「長」小了,成了平輩人。當他喊她們小張小李的時候,就有了一種姐姐妹妹一家人的感覺,遇到哪個女兵跟哪個男的吵架,他肯定是幫女兵,像幫賀小羽一樣。再過幾年,他就比女兵們大個幾歲了,已經到了十分關注異性的年齡,加上那時候的女兵真漂亮,都是百里挑一的俊姑娘,再配上一身令人矚目的女式軍裝,那種感覺,絕不是一句「好看」能說清的。他看她們像看戀人一樣,連想都不用想,就很自然地認定他將來的老婆就在這群女兵當中。他同樣很自然地認定,他只要衝她們喊一聲:嘿,女戰士們,誰願意嫁給賀東航做老婆?她們也準是像搶答問題一樣齊刷刷舉手https://read•99csw.com,因為不嫁給賀東航是毫無道理的。不過那時在野戰軍的軍營里見個女兵可真難,首先發現者必會揚臂驚呼:「女兵!」即便是操課,全連官兵都會目接目送,直到她消失在地平線。記得離他們團幾十里有個野戰醫院,每到打什麼防疫針的季節,全連都跟相親似的,幾十里山路輕飄飄就走完了。排隊打針,最憎恨的就是兩個女護士的白口罩,既隔住了你火辣辣的暗戀,又引得一連幾天胡思亂想。記得一個炊事員,已經打一針了,他又從頭排隊。白口罩摸摸他的胳膊:你不打過了嗎?他說俺還以為打兩針呢……再往後,他越來越大了,女兵們越來越小了,在他眼裡終於成了一群孩子。他多次呼籲,招女兵的辦法要改革了,該面向社會擇優招募了。因為他越來越發現,屬下的女兵都成了一窩小熊貓了!
賀東航沒有士兵進考場的感受。他是由士兵經考核直接提乾的,那種感覺也很獨特。指導員經常夾在胳肢窩裡的紅塑料皮本本里,記著「幹部苗子」的名單和排列順序,這都是連隊黨支部集體研究的,是連隊的最高機密。幹部股長定期考察「苗子」的成長發育情況,也沒用過現在常用的投票測評這些辦法,就是找黨員們談一談。那時候黨員的意見很管用,他說不同意誰再當「苗子」總會講出道理,舉出事實,還真有幾個「苗子」因長勢不好被否定了。考察完了,幹部股長就關起門同連長指導員密談,誰都不敢往裡看,儘管那時連部也不掛窗帘,但那裡的氣氛卻如同烈士陵園般莊嚴肅穆,任誰也不敢造次。過幾天,就可能哪個「苗子」接到通知到衛生隊體檢。那時誰被通知「體檢」,就跟現在接到了提干命令差不多,沒過幾天他就成幹部了。就這麼簡單。實行現行辦法以來,很多人開始並不習慣,特別對考生的文化分佔的比重越來越大感到不理解,懷念過去的選「苗子」。賀東航開始也附和這種意見,慢慢就感到不行。且不說科技建軍對幹部的文化素質要求越來越高,單講那種「選苗」的辦法,拿到現在就行不通:那跑關係、找門子、打電話、遞條子還受得了?也怪,當年選「苗子」的時候,這些歪門邪道一點也沒有,人們也許連想也沒想過,這種由組織上確定的事情,個人還能去「跑」?甚至還能「跑成」?
蘇婭想都沒想就說:「軍人職業的最大特點就是面對犧牲,這是指對他生命的犧牲。川藏線上埋著我們交通部隊多少幹部戰士?解放軍的川藏兵站部,組建50年,就有600多位官兵獻出了生命。所以,軍人的特質應該是,在需要犧牲的時候,服從命令,從容犧牲。」
案犯系外地作案后流竄到K省,人、槍都跟K省沒關係,這場戰鬥是實實在在地為國務院和出事的省作貢獻。這伙犯罪分子,從作案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了他們覆滅的命運,況且我又鐵桶般封控,絕對優勢的兵力兵器正在待命出擊。現在石書記考慮的問題,只是如何乾淨利落地結束戰鬥,最好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如果迫不得已交火,則要儘可能減少我方傷亡,絕對不要傷及無辜。犯罪嫌疑人能活捉最好,不能活捉就擊斃。葉三昆向石書記、周省長彙報道,根據現場情況,聯指擬採取「先圍后捕,武力震懾和政治攻勢相結合」的戰術手段,請書記、省長指示。石書記問周省長什麼意見,周省長說:「無論如何要在早晨5點之前解決戰鬥,不要影響居民上班和晨練,不要傷及一個市民。」
易琴說:「又王婆賣瓜,我都撂下大半輩子了。」
賀東航帶了方參謀,到省城周圍幾個交通要道口,檢查設卡堵截情況,先順路到指揮學院,看看今年士兵考學的現場。
「我聽蘇婭說,連周省長都奇怪,那個叫什麼赫斯的先生,從頂層觀光下來,怎麼不那麼盛氣凌人了?」賀東航繼續討老人的歡心。
賀遠達說:「不是有人埋怨,帝國主義夾著皮包回來了嗎?回來是可以的,我們搞開放嘛,但是他如果不友好,搞名堂,那對不起,不客氣。我們自己的同志要有志氣,不要見了人家就像長工見了東家,前襟長,后襟短。」
「你是不是職業軍人?」
像他多年前奪了頭功凱旋一樣,賀遠達一進家門就嚷:「搞飯吃呦,再搞點把子酒!」聲音喜悅而洪亮,像唱了個大喏。公務員小王聽出首長心情好,內務衛生估計要受表揚。
賀遠達確實高興,把肖萬夫、易琴read.99csw•com一起拉到家裡吃午飯。那天從觀光大廈下來,幾個老兵一路上都誇他講得好,肖萬夫直說真帶勁,酈英、易琴則上升到國威軍威的高度,說他寶刀不老,替中國人爭了面子。他想起他珍藏的幾支老槍,由於保養得好,進了靶場照樣突突。只是老型號的子彈斷了來源,打一發少一發了。
「王東,王東,你聽好!我是武警K省總隊葉三昆總隊長,我現在對你們喊話。你們已經被重重包圍,插翅也難逃了!我一聲令下,攻擊馬上開始,你懂不懂?為了給你們一個爭取寬大處理的機會,下面給你們交代政策,你們要老老實實地聽,懂不懂?」
夏若女總算出了半口氣。
蘇婭邊想邊說:「當了一輩子兵的人和現在正在當兵的人,都是職業軍人。所以我想,我們要求官兵做一個職業軍人,更應側重的是努力具備軍人的特質,有了這種特質,即使將來轉業了,他骨子裡還是軍人,他能做好任何職業。就像你屋裡這盆霸王鞭,挪到別的屋裡它就不是霸王鞭了?」
機要通訊車風風火火馳進指揮學院。那個叫不出大檐帽各部位學名的機要參謀,夾著紅皮電報夾直奔賀東航。
往下的戰鬥就很順利了。麥寶和淡眉毛男兵墜繩而下,雙腳蹬開前窗的同時,屋裡炸響了爆震彈,麥寶來不及解開繩索,頂著強光強震,衝著一個持槍案犯的腦袋就是一個側踹,那傢伙連頭帶身子重重砸到牆上,胳膊腿還想抵抗,頭早休克了。後來得知他就是王東。從大門逃出的女人,被蒙荷摟成了捲心菜,蒙荷成仰卧姿勢迅疾出槍,一個短射,打縮回去一個髒兮兮的腦袋。事後統計,這場戰鬥只打響了蒙荷的這一個點射,三發子彈。蒙荷半挾半扛,把那女人飛也似的送到底層。屋裡另三個案犯,被夏若女率突擊隊員逐一制服。而跳窗的那個女人,則被小燕的小組和消防武警張網接了個正著。小燕驚魂未定就連連歡呼:「夏隊真是個女的耶!」
但是今天考政治,「槍手」也不會。夏若女見這幾個人形跡可疑,馬上布控,抓了個正著,正要報告監考組處理那個送題的兵,取消麥寶的考試資格。
賀東航願意看女兵。
賀東航想想自己的定義也不科學。照他的說法,那全總隊只有葉總、寧政委是職業軍人了。他就問蘇婭是怎麼說法。
麥寶和一個眉毛很淡的男兵一個組,此刻二人隱蔽在樓頂平台靜等。麥寶聽到了咚咚的心跳聲,就問淡眉毛男兵,是你的心跳還是我的心跳?淡眉毛說:「恐怕都跳。兄弟,上次調查你和老夏的事,我沒實話實說,對不住了,你可別往心裏去。」麥寶見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很擔心他連眉毛也抹了去。忙說:「啥叫打呀?老夏出拳了不假,但沒那麼重,我主動來了個后倒,是裝給你們看的,他那兩下能打我那麼遠?」
蘇婭被酈英和易琴拽到一邊問長問短,蘇婭一口一個阿姨地叫,說阿姨氣質好,一點也不顯老。阿姨們則感嘆她年輕漂亮,英語講得好,家是哪的?爸爸媽媽做什麼工作?身體好嗎?
沒等案犯表示懂不懂,焦主任和市公安局長就輪番向案犯宣布了政策,勸他們投降。他們的聲音在夜間傳播很遠,大約半個省城都聽得見。居民區內家家門窗緊閉,擔心射進流彈,而離現場較遠的居民則門窗洞開,大胆的還摸上涼台支耳朵聽聽,探腦袋望望,心裏緊張又興奮。這比看電視劇刺|激多了,還喊什麼喊,快抄傢伙干哪!
蘇婭不同意這個說法。她爸爸沒當過兵,她媽媽也沒當「一輩子」兵就轉業了。就問:「職業軍人就是當了一輩子兵的人嗎?」
蘇婭拿著葉總用過的話筒,衝著五號樓四層幾個陰森森的門窗喊道:「王二滿,王二滿,你聽見了嗎?我們的公安同志到醫院看了你兒子,小男娃八斤六兩,你母親說跟你下生的時候一模一樣。你有罪,但罪不當殺,只要你繳械投降,立功贖罪,你前面還是好日子!劉紅萍、劉紅芬,公安知道,你們是被王東脅迫來的,沒有參与盜槍犯罪。你們的男朋友已經找到了工作,租下了房子,等你倆回去。你們千萬不要聽王東的,毀了前程……」
喊話喊到3點,案犯終於有了反響,提出用手機對話。葉總命人把一部手機用塑料袋裝了,由案犯續下繩子吊上去。王東的氣焰仍很囂張,說他糧彈充足,手上還有兩個女人質,堅持三天沒問題,不怕死人就往上沖吧。他要求公安武警立即撤退,給他們提供車輛離開這裏read.99csw•com,否則就殺了人質,炸毀大樓,跟居民同歸於盡。葉總看看天,對齊廳長說,王東是在拖延時間等天亮,天亮了街區不好控制,可能要傷及無辜。賀東航建議催催兄弟省,抓緊把案犯親屬勸降錄音傳過來。基指寧政委電話找葉總。只聽葉總說:「情況剛分析了,跟你的看法一致,對,我們正準備確定最後時限。」這時就見焦主任在指揮戰士擺放宣傳欄,說是寧政委叫做了送來的。葉三昆看了,有幾塊還可以,是鼓舞官兵士氣的。有一塊上卻寫著:「繳械投降,寬大處理;頑抗到底,死路一條!」就說這是寫給王東看的,架這幹什麼?焦主任趕緊把這塊欄面轉向五號樓。葉總說王東可能沒裝備望遠鏡。寧叢龍是要增加捕殲現場的政治氣氛哪,他在作戰會上就強調要發揮政治工作的保證作用,注意發現典型事例典型人物,打完仗好好宣傳。
「軍人的特質是什麼?」
索明清一走,賀東航的首長笑就換作男人笑,離開寫字檯挨著蘇婭坐下。說,辦公室主任不在身邊還真不行,好多話沒人說。蘇婭瞥了他一眼,司令部都快一百人了,還沒個人說話?賀東航說人跟人不一樣,話跟話不一樣。他講了幾個老人對蘇婭的印象很好,一個勁誇獎,還,還……蘇婭問還什麼?賀東航說,還說你應該調整心態,降低擇偶標準,選個喜歡你的人,儘快把自己嫁出去。蘇婭說瞎編!賀東航忙說向毛主席保證,這個意思是有的!
門窗緊閉的屋子裡,內訌終於爆發了。先是同錄音相呼應,傳出了哭喊聲,繼而是吵罵聲,蘇婭喊完話,裏面冷寂了半分鐘,再後來後窗哐當一聲被打開,隨著幾乎失去人聲的呼喊:不要打槍,我投降……窗口飛出幾支長短武器。葉總把手往下一劈:「攻擊!」幾乎與此同時,目標處的大門也打開了,一個女人披頭散髮,嚎叫著衝出來。而後窗口,一聲慘叫自天而降,一團黑糊糊的活物墜下窗來……
馬小英為了幫助麥寶「上線」,買通一個戰士往外送考卷,雇了兩名「槍手」,答了題通過傳呼機發給麥寶。
就在這個當口,蘇婭和一個公安幹警把案犯親屬的勸降錄音送到了,葉三昆命令立即播放!
齊健率聯指人員在四號樓底層開設了指揮所。他今天未著警服,一身深色休閑裝使他顯得洒脫而幹練。葉總、賀東航則是一身夏季作戰服,正圍著作戰處臨時繪製的地形圖研究行動方案。這時樓外車輛引擎交響,門開處石毅然書記、周同舟省長前後腳進來。石書記接過望遠鏡對五號樓觀察了一會兒,笑著對葉三昆說:「兄弟省給葉將軍送來一個立功的機會,葉將軍可一展身手了。」
石書記說:「你們的方案再加上同舟同志的意見,就是省委的決心。全省聯動、上情下達、戰鬥保障,是我和同舟的事,我負責。現場組織指揮,武警和公安的協調,是齊健同志的事,齊健負責。臨機決斷,指揮捕殲,堅決徹底完成抓捕任務,是你葉將軍的事,你葉將軍負責。我從電視台調來了現場轉播車,把現場情況不間斷地傳到省廳指揮中心,我和同舟同志要在那裡一睹將軍風采。同舟,咱不干擾他們了,到指揮中心吃點夜宵,幾個電話一吵吵倒有點餓了。」
那天晚上,蘇婭兄妹和索明清又到賓館看他們,蘇偉還捎來些奇珍異果。說是頂層會晤之後,談判有了轉機,美國人說話不那麼沖了。賀遠達、肖萬夫哈哈大笑,又跟他們扯起了板門店談判。
凌晨二時,兩具消防車上的強光照明燈一齊射向案犯藏匿的房間,牆和門窗一片慘白,房內死一樣沉寂。葉總隊長威嚴的聲音通過高音喇叭震碎了寂靜,聲音凜凜然轟轟然,似是從天外蓋來:
齊廳長、葉總和賀東航分析,這伙案犯全部繳械投降的可能性不大。因為王東已是兩條人命在身,憑藉地形有利、手裡武器多、彈藥又充分,很可能頑抗到底,作魚死網破之爭。但其他幾個則有分化可能,特別是兩名被脅迫的女青年,更沒有替人一死的心理必然。實施政策攻心,可以分化瓦解其內部,動搖其鬥志,造成以利於我的戰機。
蒙荷、小燕、江凌、麥寶趕到現場時,天已經黑透了,跳下車就直奔夏若女請領任務。他們晚飯前聽到消息,幾個姑娘小伙強烈要求參戰。麥寶說,案犯藏在四樓,我的攀登技術好,沒我可能不行。監考的問,那你考試怎麼辦?他說,反正試題認得我,我不認得它,就那麼回事了。蒙荷、小燕聽說有兩名女案犯,直九_九_藏_書說沒俺兩個恐怕不行,俺倆得去,考試?仗打不了一晚上,天亮接著考唄。監考組請示焦主任,焦主任問賀東航是否需要?賀東航一拍手:「你這才叫一切為了前線呢!」焦主任請示了總部政治部,立即發話:「放行!」夏若女一看,得力的姑娘小伙都來了,不由心頭大喜,馬上把他們補入突擊組。
聽說要取消麥寶的考試資格,馬小英放聲大哭:「首長,麥寶是有錯,你不是已經打了他嗎?這次就求你放了他吧!殺人不過頭點地,放他一條活路,讓他考完,不然,他爹要治死他呀首長……」
賀東航把夏若女叫到屋外。說:「你們執勤高度負責,制止了作弊現象,很好。至於麥寶,既然沒有接到答案,是不是叫『作弊未遂』,先讓他考完好不好?」他把傳呼機還給夏若女。「這條信息就發給麥寶,我署了你的名。你立即收攏特支人員,回支隊一級戰備,這裏的勤務交給一支隊。」
賀東航說:「他們都是職業軍人,當了一輩子兵。」
賀東航裝做不好意思,心裏卻想,這倒正中下懷。
「題太難,外援不行。不要泄氣,爭取勝利!」
這時武警總部、公安部一齊打來電話,紛紛問為什麼還不發起攻擊?省廳指揮中心也傳來石書記、周省長的指示:要當機立斷……齊廳長看起來有點急,他分別向上級說明情況之後,一個勁看表,說甘沖英的意見有一定道理,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最後時限?葉三昆不語。基指寧政委又來電話找葉總,葉總不接。他正要跟齊健商量什麼,外面的高音喇叭又響了,焦主任在重複廣播寬大政策,搞得他和齊廳長無法議事。他擰著眉毛問:「怎麼又播這些?」方參謀賠著小心說,寧政委指示要滾動式播放。葉三昆冷冷地對方參謀說:「告訴焦主任,這裡是前指,指揮武警攻擊行動的是我。」不知方參謀怎麼對焦主任說的,高音喇叭是不響了。
賀東航要過傳呼機,就見液晶顯示屏上有兩行字,顯然是待發的信息:
女孩也認出了他,跳過來拉住他的胳膊,離得很開的兩隻眼裡閃出希冀:「叔叔快救救麥寶,我是馬局長家的馬小英啊!」
教學樓每一層都戒備森嚴,有佩帶胸牌的士兵立於教室口、樓道口,每層都設了急救站,有總隊醫院的醫生護士值班。賀東航先看了男兵考場。屋子裡熱烘烘的,一股子濃重的碳酸氣。考兵們神情木然,看不出會還是不會,反正都在划拉,筆頭戳得桌面梆梆輕響,像幾十隻母雞惶然啄米。賀東航看見了麥寶。他的筆動得少,腰和屁股扭動多,板寸頭上有冉冉熱氣。他大致是「抽樣」答法,有不少答案待補。他旁邊一個兵倒有靜氣,書寫少有間歇。賀東航看了桌面左首的士兵證和准考證,知道他叫江凌,就是得了闌尾炎、咬住夏若女胳膊的那個戰士。他的試卷乾淨整齊,都是按順序往下答的,字也寫得好。這傢伙大概差不離。
蘇婭王顧左右而言他:「其實,幾位老人那天對我的教育挺大的。像你爸爸,肖叔叔,兩位阿姨,那種軍人的氣質,我看才是『溶化在血液里了』。」
緊急通報:省城公安局剛剛監聽到一部某省的手機與外部聯繫的信息,分析判定盜槍犯罪嫌疑人可能已潛入省城。
提到蘇婭,酈英和易琴的話多起來。在岳海她們就聽說蘇婭的丈夫犧牲了,這會兒又問了犧牲的詳細情況。酈英說,這孩子挺好,聽說父母也是老同志,正聯繫到省會安置呢。東航說,還孩子孩子的,人家都是孩子媽媽了。易琴問男孩女孩?東航說女孩。易琴一拍巴掌,那不正好嘛,把她娶了來,你媽孫子孫女都全了!
整個戰鬥持續了三分鐘。此時正是凌晨4時,陪戰一夜的居民有的還想睡一會,有的則直接換上便鞋出門喊山,不知誰家還恰到好處地點燃了一掛百頭小鞭,噼噼叭叭,聲如炒豆,引起了居民樓上幾聲歡呼……炒豆聲中,石書記的電話正好打到前指,這是他這次行動中第一次直接跟葉總通話:「三昆,怎麼連機槍都用上了?」因為省城燃放煙花爆竹並未解禁,葉三昆就說:「不知誰家藏的有鞭炮……」石書記說:「暫不追究了,這東西也有好的一面。你跟叢龍、齊健都過來,餛飩在保溫箱里,同舟拿了十年茅台,那麻煩什麼?還有個北京的中將等你們呢!」
蒙荷和另一個女兵的待機位置比較危險。她倆和夏若女、江凌一個組,配置在四層樓道口上,堵截可能突圍的案犯,她倆的目標是女案犯,而夏若女、江凌等人必要時要破門https://read.99csw.com而入,抵近制伏案犯。那女兵抱怨說,今天的數學題太偏,押的題一道也沒考,不知明天命運怎樣?蒙荷說,管不了那麼多了,沒準這一仗打下來,把靈感都激活了呢。
後面沒落款。
女兵考場的氣息清新一些,也是一片書寫聲。女兵們的髮式大致跟男兵差不多,膚色也多是紅里透黑。由於短袖襯衣還算貼身,否則不容易辨出男女。
肖萬夫說:「那個秘書長開始表現不好,後來轉變了,聽說還是那女孩子的哥哥。女孩子表現不錯,講美國話水平跟小易差不太多。」
石書記的談笑自如、舉重若輕顯然感染了葉三昆。真是個明白老頭。誰不知道,這會兒公安部和武警總部的首長都在作戰指揮中心坐著看他們呢!幾個罪犯已成瓮中之鱉,註定被擒伏法,沒什麼好看的,況且也看不見他們,首長們實際上正在通過這場實戰檢驗K省的公安和武警,檢驗他葉三昆是吃什麼糧食長大的。作戰會議上已經通知,龍副司令率領的考核組後天就到,把這一仗打好,也算是總隊的見面禮。他抖擻精神,和賀東航、甘沖英進一步細化了兩套行動方案:一是政策攻心,力爭勸其繳械投降;二是充分做好強攻準備,攻心無效實施強攻,堅決予以捕殲。由賀東航、甘沖英擔任正副指揮,在一線指揮四個突擊小組,具體擔負突擊抓捕任務。甘沖英提出,為了增強政治攻心的效果,建議齊廳長協調兄弟省,立即錄製案犯親屬的勸降錄音傳過來。齊廳長連聲說好。
勸降錄音錄製得極富感染力,蒼老沙啞的某省口音聲聲帶淚,讓人聽了心裏一揪一揪的。一個女聲喊道:「……你憑什麼給王東賣命?他是臨死拉個墊背的,你圖什麼?你知道嘛,我昨個生了,是個男娃兒,等著你取名……」隨後便是嗚嗚的哭聲。相信這一刻,千家萬戶的門窗都伸出了耳朵……
此時,突擊組已隱蔽接敵,運動到五號樓二至五層樓道。抓捕組已進入案犯藏匿點附近,如案犯跳窗逃跑立即實施抓捕。攀登手已登上樓頂,選定了順繩索下滑至案犯藏匿窗口的位置。狙擊手已佔領前後制高點,伺機擊斃案犯。防暴手已配置於五號樓正面有利地形,準備實施催淚彈、煙幕彈和爆震彈突擊。外圍警戒密集森嚴,預備隊已在集結地域待命……
賀東航還沒看完電報,手機響了。葉總命令他立即返回。
賀東航飯前趕回來。蘇婭已經在電話里給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頂層會晤的詳細經過,他進門就誇張地感嘆,爸爸媽媽和肖叔叔易阿姨聯手打了一場漂亮的外交仗,要好好慶賀慶賀,中午陪肖叔叔喝幾杯。賀遠達把玩著從海灘揀回來的幾塊石頭,問他,這一段家裡有什麼新聞啊?賀東航說,你們跟美國會談的頭號新聞,只差沒上新聞聯播了。賀遠達說咱不搞那一套。20天的海水浴、日光浴,把賀遠達和肖萬夫曬得黑里透著紅,臉上的老年斑都不太顯了,人像年輕了許多。
甘沖英看賀東航,迎頭撞上賀東航的目光,四束目光在空氣中對擊一下,又各自避開了。甘沖英心中禁不住有點得意:老賀你今天算輸給我了吧,要不是我讓人弄來那盤錄音帶,我看誰解你的圍。甘沖英的得意全落在賀東航眼裡。
下午一上班,賀東航接到武警總部和省公安廳分別轉發的公安部的特急電報。某地六名犯罪嫌疑人,盜竊了軍火倉庫的武器彈藥,正向內地流竄。要求有關省市武警部隊配合公安機關,立即在各車站碼頭和主要交通要道設卡堵截,沿海各省尤其要高度戒備。賀東航立即叫來作戰勤務處長,研究提出了處置意見。剛處理完,蘇婭和索明清敲門進來,彙報了去見蘇偉的情況,索明清就很知趣地告辭了。
賀東航撓撓頭:「那應該這麼說吧,或者像巴頓說的,在世界上最後一場戰爭中,被最後一顆子彈打死的軍人。」
「照你這麼說,在中國,只有當了將軍的軍人才稱得上職業軍人了?」
「只能說我現在是個職業軍人。」
強攻前的一切準備全部就緒了。
時間已到3點半。甘沖英把賀東航拉到一邊小聲說:「天快亮了,不能再等。如果要在上班高峰期打起來,後果就嚴重了。」賀東航說:「外圍已經封控,再等一等。真要開火,10分鐘就能解決戰鬥,沒什麼問題。要求各小組再作動員,防止急躁情緒。」
士兵考學的組織一年比一年嚴密。今年各支隊的考生都集中在總隊指揮學院,連續三天封閉式考試。對於幾百名欲躍龍門的男女士兵來說,躍得過躍不過,就看這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