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說啥，就是問個好唄！還不都是你逼著寫的。」

「玉秀啊，爸的心思你該明白，爸是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呀，趁他趙海民翅膀還沒硬，你們要是能成了，多好！」

梁連長說：「偵察連有這樣的排長，我就不擔心掉下去了。」

老伴又說：「他爸，你小聲點，別讓玉秀聽見……」

劉科長提出，要村裡再出個證明，畢竟是一級組織。丁主任半天不動。

丁玉秀回憶說：「趙叔叔死的那年，海民哥回來，可能是知道海民哥當副班長了吧……主要還是因為我有病，一直沒和人訂親，勝利的爸媽就和我爸商量，讓我和海民哥定親，趙叔剛去世，海民哥也根本沒這意思，當時就拒絕了我爸他們。海民哥還專門來找過我，我也根本就沒有同意這事……權當沒這事……」

范指導員說：「連長，你看這樣行不行，讓趙海民先停職反省，寫個情況彙報。」

趙海民說：「當時我就回絕了，我覺得沒必要報告。」

你怎麼能夠做出那樣的事情？

經過幾個不眠之夜后，李勝利把目光盯上了趙海民。他的突破口就在趙海民身上！只要劉越不幫他，他的優勢就少了。怎麼才能讓劉越離開他，惟一的辦法就是從老家丁主任的女兒玉秀那兒做文章，把他和玉秀綁到一塊，劉越就是多餘的了！劉越不僅不會幫他，搞不好還會恨他！如果他不和玉秀好，就會把丁主任惹火了，說不定丁主任會出面懲罰他……

果然在李振發那裡沒談出實質性的內容，李振發總是迴避什麼。劉科長和陳幹事一商量，決定還是找當事人，也就是丁玉秀談，她的意見最重要了。他們決定馬上到小學校去。

玉秀扭過臉：「爸，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我壓根就沒同意和海民談對象，我們也不合適……以後你還是少提這事。」

丁主任氣得把信猛地往桌子上一拍，震翻了兩個茶碗。他是真生氣了。老伴說，你先別發火，看有沒有別的法子。他咆哮著說：「全村都知道了，丁趙兩家要結親了。他趙海民一口給回絕了，以後讓玉秀怎麼做人？我這張臉往哪擱？我好賴是個支部書記，這下子一點面子都沒了……」

趙海民也取下面罩，淚水滾滾而下：「春光，為什麼連你都不相信我？！」

這時，連里的文書小周急急忙忙跑來報告，師里來電話，讓連長指導員馬上到政治部主任辦公室去一趟。二人不知有何事，急忙去見主任。主任見了他們，卻板起面孔，把一封信丟到桌子上。

怎麼辦？他必須得未雨綢繆，提前做好應戰準備。他不想被犧牲掉，他要笑到最後。他沒有退路！

主任說完就下了逐客令。梁東和指導員趕緊告辭出來。

他從家裡出來，從口袋裡拿出部隊來的兩封外調信。他決定先把李勝利的蓋章寄走，趙海民的先壓一陣，觀察一下再說。如果那小子死不就範，他就不客氣了……

梁東和指導員都愣在那兒，一時沒了主意。

黃小川首先打破沉默，輕蔑地：「趙班長……害怕了？……」

丁玉秀一陣劇烈的咳嗽，喘息著，然後道：「爸，就算你這個主任不講黨性，還總得講良心吧？你憑良心說，當初海民哥當兵，你們是怎麼卡人家的？趙叔在世時，一個傷殘軍人，你們是怎麼對他的？趙叔是怎麼死的？這些年你們把人家當過軍屬對待嗎？爸，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如果不是我有肺病，不看著海民哥有出息了，你會把我許給他嗎？海民哥在家時，好歹也把你叫過十幾年的伯伯，幹嗎這麼跟他過不去？非治他于死地？……爸，我求你給海民哥開個證明，把支部的章蓋上，就算替女兒積點德好嗎，不然女兒到了那一天，也不會原諒你……」

趙海民說：「我請求組織上調查。」

李勝利的口氣已經有點幹部的味道了：「又說傻話不是？當班長時間也不短了，這點道理還不明白？今年不行還有明年，不能這麼輕易放棄！過去我有點挫折時，記得你說過，希望咱倆都能長期在部隊幹下去。海民，想開點，把眼光放長遠些……也許真的還有機會。」

丁玉秀搖搖頭：「我是替我爸感到內疚，也是覺得趙嬸一個人在家挺可憐……我沒照顧過趙嬸，我是讓我的學生們去的。其實，孩子們去了就是掃掃院子，能幫什麼，但孩子們去了，滿院子熱熱鬧鬧的，趙嬸就不覺得孤單了。」

山村的早晨，是寧靜的。天剛放亮，趙海民的母親就起床了。自從老頭子死後，家裡靜得很，掉根針都能聽得見。兒子總也不回來，老婆子夜裡總是睡不著，常常半夜半夜地坐著。

劉科長說：「李大叔，不用了，我們這就要走，去趕車。謝謝你家了。」

師里派幹部科劉科長、保衛科陳幹事兩人去伏牛山區外調。劉科長、陳幹事輾轉來到西王村，一路上疲憊不堪。

七點鐘，劉越就去了。黃小川到的比他還早。他們情緒都很低落。劉越看上去瘦了一圈，眼睛裡布滿血絲，黃小川心如刀絞。劉越是他最親近的人，他卻無法幫她解除痛苦。他只是說：「小越姐，你別難過了，也許不是真的。」

黃小川流淚了：「趙海民，你這樣做，傷害了小越姐，你太殘忍了、太殘酷了！小越姐那麼信任你，甚至崇拜你，她那麼好，我覺得她是天底下最純潔、最善良的姑娘……小越姐那麼美，熱情、大方、開朗、活潑，還那麼善解人意，關心人、愛護人，你怎麼能忍心去傷害一個這樣的人！趙海民，我只要你告訴我，ｈttps://read•９９cｓｗ.ｃoｍ你為什麼要這樣？！」

劉科長說：「小丁老師，你和趙海民經常通信嗎？」

主任又說，怎麼搞的你們？趙海民的鑒定是不是你們寫的？這個問題三番五次強調了又強調，就怕出事，你們還偏偏就來這個！幸虧信來的早，真把幹部命令給他下了，我看你們怎麼交待？！

「哼，要是我，自己都不幹了，還有臉站在隊列前之乎者也的！」

當劉科長講出來意后，丁玉秀吃驚地站起來，半天說不出話。看來，她並不知道那封告狀信的事，她喘著粗氣，道：「咋會有這樣的事？這也太離譜了……我爸太不講道理了……」

她恍恍惚惚到機房上班，獃獃地坐在交換機前。一個電話來了，她一個激靈。旁邊的方敏眼疾手快，已經把電話接過去了。

何司務長繼續說道：「提起來的人總是比預提的多，每一批里，因為名額，因為突然要解決首長身邊的通信員呀，司機呀，警衛員啊，因為其它各種各樣你想不到的原因，到最後，總會有人給涮下來。真到那時候，可就晚了，哭都沒有眼淚了。根據以往的經驗，凡這樣被涮下來的，再翻身可就難了……勝利，我不是嚇唬你，只是想提醒你，可不敢大意了。」

何助理嘆息一聲：「按說趙海民這個人不壞……這時候，恐怕只有調查組能幫助他了，但願調查的結果對他有利。」

趙海民說：「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除了趙海民，最難過的莫過於黃小川了。或許劉越也會很難過，但她暫時還不清楚，傳到通信連，需要一點時間。

他們吃飽喝足，回到連隊時，快十點鐘了，已經過了熄燈時間。

趙海民又是一聲嘆息，點點頭。

范指導員說：「我們可是從來沒見你提起過這事，為什麼不早報告一聲？」

「偵察連的兵誰不棒？你不棒？我不棒？真是！」

「給他們寫個證明，蓋個章！」說著站起來，沒好氣地朝屋外走去。

玉秀臉微微一紅：「寫過一封，有好久了吧。」

劉科長說：「您老放心吧，事我們都辦好了，海民沒事。」

丁玉秀主動說，她去找父親做工作。三個人緊接著到了村革委會的小院子。丁主任大概看出眉目來了，板著臉坐在那兒，不吭氣。劉文書提一個暖瓶進來，為兩名軍人倒好開水，又為丁主任的玻璃杯里續上水，馬上出去了。

梁東和范指導員面面相覷。

趙母說：「我懂……我聽說了……」

趙海民遠遠地朝他們走來。

在一個風雨之夜，李勝利一連吸過八棵煙捲之後，把房門閂緊，拿出紙和筆，把檯燈的燈光調暗一點，然後捏著一把汗，緊張而又痛苦地給丁主任寫信——

趙海民一聲壓抑的喘息，彷彿有些哽咽了。

晚上，三班人員都在進行熄燈前的準備。大夥情緒都很低落，氣氛很壓抑，沒人說話。趙海民坐在床邊，一臉麻木。黃小川在整理床鋪，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的眼圈紅著，眼神分明是在強烈地責怪趙海民，顯然他對趙海民非常不滿。

你們兩個同志大老遠來了，你們辛苦了。你們要是不來，我還想打算親自到部隊上走一趟呢！我反映的問題是屬實的。啊，關於我閨女和趙海民的事，是李隊長，就是勝利他爸保的媒。那是啥時候？我有千里眼能看出他趙海民今後能提幹部？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敢想！所以不存在我要挾他。你們到村裡去訪訪，誰不知道這門親事？前些日子他媽還在說結婚的事！不是我口氣大，他這芝麻官我還真沒放在眼裡，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的村幹部，孩子當著人民教師，拿工資的人，我告他不是讓他回心轉意，我是氣不過！是怕他這樣的人留在你們部隊，影響人民軍隊的聲譽，怕他今後再去害別人！過去我是看在他為人還實在，知道孝順，所以才把姑娘許給他，哪料到他見異思遷，道德敗壞！自從出了這事，我的心口窩老是疼，頭髮都快白光了，你們看看？哎喲不行了，我心窩子疼得厲害，你們先去找找勝利他爸，聽他講講，過後咱們再交流意見。就一條，不能放過老趙家的王八羔子！他把我丁家害苦了。劉文書，劉文書！快帶部隊上的同志到振發那裡去……

馬春光好一陣停頓，說：「聽說師里已經派人去調查了，如果你是清白的……海民，我會向你道歉，讓你扇我。你不扇，我自己來！」

趙海民在家裡寫檢查，他聽不到這些話。黃小川卻聽到了，他默默地坐在一邊聽著，表情傷感而複雜。

趙海民走出宿舍。黃小川愣一下，跟上了他。趙海民默默地走到操場邊的小樹林里，站在那兒發獃。月亮很大很圓，他卻沒有欣賞的心情了，他盼望著師里趕快派人去調查，還他一個清白……

身後傳來響動，他一回頭，看到黃小川正對他怒目而視。兩人久久地對視著，都不說話。

劉越好像哭了，她不去抹眼淚，而是奔跑著離去。

主任最後說，師領導的意見，在事情調查核實清楚之前，這批幹部的提拔任用，先不考慮趙海民……你們先了解一下情況，儘快報上來。另外，趙海民的工作你們要做好，別弄出點其它的亂子來。

秋天到了。趙海民個人也進入了多事之秋。

馬春光躲了他好多天，不是怕受連累，而是不願意理他。過去，趙海民給人的印象太好，他一出事，所有人都有一種被他欺騙的感覺。

劉文書跟著他九-九-藏-書的屁股問：「丁主任……怎麼個寫法？」

黃小川傷感地：「謝謝你這幾年對我的關心和幫助，但今後我再也不需要了。」

趙母的眼眶一下就濕了：「這就好……你們告訴海民，別讓他把這事放在心上，他現在不是孩子了，大男人，別小心眼兒。」

趙海民出事後，李勝利去安慰過他幾回，還給他送過兩次病號飯。他不認為趙海民出事與自己有關，那是丁主任寫的信，又不是他寫的；而且趙海民自己也有責任，如果早點給組織上講清楚，也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趙海民久久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夜幕罩下來，他被黑暗包圍了。

趙海民緊緊地咬著牙，一行鮮紅的血絲從嘴角流出來。

梁連長補充道：「說白了，到時候真提不了，別哭鼻子，別摞挑子。還有就是這段時間都給我老實點，幾年干過來，都不容易，別最後自己一鎚子給砸了！」

當天劉科長他們就拿到了證明，事情終於水落石出了，他們這一趟沒白來。二人當晚坐手扶拖拉機到公社的旅館住下，第二天又趕到村裡，他們想，既然大老遠跑來了，應該順便到趙海民李勝利兩位同志家走訪一下。

梁東點頭同意。

他有點不安了……

丁主任一跺腳：「不行，這事可由不得你！爸已經給海民寫信了，他媽也催他了，這就讓他回來，結婚！」

「這就叫會打埋伏。」

這天下午，偵察連全體人員在野外訓練場進行翻越障礙訓練，戰士們龍騰虎躍，場地上不時發出一陣歡呼。趙海民、馬春光分別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導新兵訓練。梁連長、范指導員望著他們二人，交換著滿意的眼神。

劉文書慌忙抹把淚進到屋裡，小心翼翼地：「丁主任，您說……」

水利上的老鞏說：「振發，勝利的首長來了，弄囫圇點兒，別給我們公社丟臉啊，今天公社在家的幾個領導都來了，別讓人家笑話咱！哎，老丁怎麼還沒來？」

梁連長、范指導員專門找趙海民、馬春光、李勝利三人談了一次話。指導員嚴肅地說：「我和連長今天是書記、副書記，代表支部跟你們三位談談，這也是慣例。其實也沒啥說的，道理你們都懂，核心就一句話，一顆紅心兩種準備。」

「大喜事呀，我的老嫂子！」丁主任拿出一封信晃了晃，趕緊又掖起來，「老嫂子，是這樣，海民要當幹部了，部隊上來了外調信。想調查調查你家有啥問題。是黑是白，部隊上就聽咱村裡的！要是沒問題呢，部隊就給他提干。」

劉科長感慨地點著頭。

她起來后就打掃院子，把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好像隨時迎接兒子回來似的。這天一大早，她剛放下掃帚，柴門「吱啞」一響，丁主任穿著中山裝，推門進來了，進門就哈哈笑：「老嫂子，在忙啥呀？」

何司務長有事走了，李勝利獃獃地坐在那裡，一時又沒了主意。

他拿定了主意。

趙海民蹲下來，拳頭攥得緊緊的，卻不知道砸向哪裡。

腳步聲越來越近，劉越腦子裡一片空白。趙海民過來，緊繃著嘴，和劉越對面而立。劉越憤怒的目光里，漸漸變成了鄙視。她說：「本來我不想再見到你，可我還是逼著自己來了，我想再看看你這張臉，為什麼偽裝得這麼好！」

這種敏感的事情是包不住的，儘管連里要求保密，充其量只保了一個晚上的密，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全連都知道了。一下子就炸了鍋一般。上午在操場上，課間休息時，戰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全是在議論趙海民，說什麼的都有——

他們先來到村革委會，找到丁主任。丁主任一見部隊來人，火氣又上來了，漲紅著臉介紹情況。

趙海民和馬春光面無表情，李勝利感到心窩子疼，像有人拿拳頭使勁捶打他。

丁主任依然氣哼哼地，目露凶光：「這小兔崽子也太不識抬舉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趙海民知道小川誤會自己了。很多人都誤會了。以西王村大隊革委會的名義寫來的告狀信，是很能夠迷惑人的，誰敢對黨的一級組織懷疑？

趙海民後腿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倒了，他又爬起來。

突然，他哆嗦了一下：趙海民的事情還懸著呢！

丁主任看著女兒，也是淚光閃閃了，口氣卻仍是主任的口氣：「文書，劉文書！」

「你以前對我說，我們不配。什麼不配？什麼兩個世界？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我卻把這些當作了你的真誠，雖然被拒絕，可內心卻被你感動著，天真地認為你和別人不一樣。原來都是假的，一邊是欺騙，一邊是背叛，一個我認為和別人不一樣的人，原來是這麼卑鄙、無恥！……」

趙母做夢都想不到主任會來她家，趕緊搬來凳子，又去倒茶，試探著問：「他丁叔，有啥事？」

「趙海民，你讓我黃小川都看不起你！」說完，黃小川像一陣風，轉身大步離去。

有消息說，通信連那邊的命令也宣布了，劉越當了排長，胡小梅和方敏提拔為技|師。

何司務長說：「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沒證據，別瞎說。」

屋子裡煙霧騰騰，桌子上的馬蹄表已經指向十一點了。趙海民從連部出來，感覺要虛脫一樣。他沒進三班宿舍，他走到宿舍門前的小操場籃球架下，坐了下來。他一夜沒睡。

李勝利興奮地告訴司務長，除了化驗一項要等結果外，其它的還ｈttps://reａd.９9ｃsｗ•ｃｏm算順當，都過關了！化驗估計也沒什麼問題，他當上士前，專門化驗過肝功，一點問題沒有。

趙海民毫不迴避劉越的目光，承受著，不說話。

李振發道：「好說！好說！」

劉科長二人在趙海民家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去村口趕車，他們打算晚上住縣裡，次日改乘火車到北京再轉車。他們在村口等車時，丁玉秀突然又來了，二人急忙迎過去。

趙海民也咬起了牙，一雙血紅的眼睛與馬春光對視著。他簡直要瘋了。晚上，他闖進四班，把馬春光叫到操場上，不由分說，把一個頭罩和一桿木槍扔給馬春光，自己戴上頭罩，拿過另一桿木槍。他要和馬春光練練刺殺。他壓抑得不行了！他要發泄！

公社革委會副主任老關說：「好哇！那陪酒的事就交給你們了，不讓部隊首長喝趴下，我們對不起勝利！」

「小越姐，他來了……我先走了，一會兒，你別太激動啊。」黃小川繞著圈子離去，避免和趙海民碰面。

李振發異常熱情地招呼兩位部隊幹部，老兩口又是端茶又是煮荷包蛋，聽劉文書說，兩位客人在丁主任那裡連口熱水都沒喝上，李振發有些不高興了：「他越來越怪了，公社裡對他也不像以前那樣滿意了。部隊上的同志千里迢迢來了，得好好招待，這是禮節啊！」

丁主任仰起臉：「啥叫真實情況，真實情況我已經反映過去！」

李勝利的思路漸漸清晰了。

劉科長說：「是啊，丁主任，我們得把真實的情況帶回去。」

「勝利呀，能幫的不用你說，可有些事誰也幫不了。」

劉科長感動地：「好，我一定跟海民說。」

丁主任高高興興離開了，說是給海民的外調信蓋章去。趙母來到丈夫的遺像前，把這事嘮叨了一遍，讓男人不要怪她，她是為了兒子的前程才這樣做的，雖然她心裏一百個不願意。

「小川，現在我沒法向你解釋……」

劉科長連連點著頭，一聲長長的輕鬆的感嘆，然後說：「我們還需要大隊革委會出個正式的證明。」

趙海民走了，李勝利望著他孤獨的背影，心裏忽然又湧起一絲內疚。他三轉兩轉，轉到了師機關軍需科的單身房，他想去找老司務長何勇聊兩句。何勇現在是軍需助理員。李勝利把話題扯到趙海民身上，說：「何助理，您在師機關，在首長們身邊，您想辦法幫幫海民吧，替海民說說情，哪怕這次不行了，挽回不了，以後有提的機會也行……」

馬春光腹部經受閃電般的一擊，他連連後退幾步；然後他一個墊步，一槍直刺過來，趙海民再次倒下，再爬起來。

二人疑惑不解地對望一下。

這個時候，劉科長和陳幹事正和趙海民的母親聊天。劉科長說：「大嬸，我們這次來是辦點公事，沒辦完之前不便到家裡來，請您諒解。」

丁主任把煙頭踩滅：「老嫂子，我就實說吧，你們趙家有兩個歷史污點。頭一個是，海民他爺爺，成份是富農；這第二個是，海民他姑父，日本人在時在炮樓里做過飯，算是個漢奸。就這兩個污點，村裡要是較起真來，海民就提不成干！」

「他們兩人，戀愛關係是不是真的確定了？」

那段時間，是他最難熬的時光，是他生命的最低點。劉越恨他，黃小川恨他，班裡的戰士們也瞧不起他。大夥都太天真了，眼裡容不下沙子。

李勝利規規矩矩地：「司務長，我知道了。」

「丁主任那熊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接到外調信，要挾你，拿你一把，還硬著頭皮來，跟他治氣，你這是害你自己，就不會先墊個軟話，哄著他，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還有我和我爸嘛，都可以幫你一把，咋就不能和我商量一下呢？」

李勝利總覺得會有人提不成干，漸漸就有點神經質了。他核計，正常情況下，三個人里如果涮掉一個，顯然倒霉的是他！因為趙海民、馬春光是訓練尖子不說，主要的是有劉越、胡小梅做靠山，師里不能不投鼠忌器，惟一的辦法就是他們兩個之中，有人出了問題！

趙母有點傻眼了。

這時，李振發慌慌張張地跑來，滿臉堆笑：「兩位首長讓我好找，快，快，飯都做好了，公社的幾位主任、書記聽說勝利的首長來了，都趕過來要見見你們……」

「你沒必要解釋，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就算別人要冤枉你、陷害你，可是一個和你毫無關係的人，能平白無故突然就說是你的未婚妻嗎？現在我才明白，你為什麼要回絕小越姐了，你心裏有鬼，你不敢！你在等、在看，等著提干，現在終於等到了，有把握提幹了，所以就拋棄了別人！如果提不了干，你再和人家結婚，你就不會有損失，就仍然有一個當革委會主任的老丈人！……」

范指導員又對趙海民說：「你是骨幹，關鍵時候要經得起考驗，不能拉稀。你反映的情況我們會向主任彙報的，請求師里儘快派人去調查。」

馬春光一次倒下，又一次倒下，再一次倒下……

在簡陋的校舍里，他們見到了丁玉秀，她臉色蒼白，臉頰上掛著潮|紅，時不時輕咳一下，一看就是個久病之人，不過姑娘很文靜，也很秀氣，如果不是身體原因，嫁個軍官是沒有問題的。

趙海民看著黃小川，痛苦地搖著頭，無話可說。

原來姓丁的又在打這個如意算盤。趙母愣在那兒，不知說什麼好。

說完，馬春光丟下木棍，獨自離去。

劉科長、https://read.99csw.com陳幹事鄭重地點點頭。車來了，二人上車，丁玉秀招招手，就扭過臉去了。她一定是哭了。劉科長和陳幹事差點也流下眼淚。

丁玉秀流下淚來。劉科長和陳幹事也是鼻子酸酸的。站在屋門外的劉文書更是淚眼汪汪。玉秀這孩子，就是好哇！……

「要是快到手的幹部職務給他擼了，怪可惜的，趙海民這人多棒呀！」

他回到自己房間，回味著司務長的話，一夜沒睡踏實。

丁主任氣惱地：「愛咋寫就咋寫！」

丁主任突然又笑了，壓低聲音：「老嫂子，你放心，有我在呢！這不光是海民的大事，老話說的好，一個女婿半個兒，這還不是我自己的事？」

「我給海民寫了封信，讓他回來把婚結了算了，都老大不小的了，還拖啥？海民是個孝子，聽你的，你也給他去封信，催催他。」

丁主任回到家，正遇到女兒玉秀手裡拿著幾本書，看樣子要去小學校。丁主任想起李勝利信上的提醒，就叫住她，直截了當地問：「玉秀，最近沒給海民寫信嗎？」

范指導員頻頻點頭。

趙母弄明白了，如果她不答應，丁主任就會在那封外調信上做手腳，興許海民就不提不成干……她想，先讓孩子提了干再說，就把心一橫，說：「行，我這就找人寫。」

趙海民一聲嘆息：「我認命！」

劉科長和陳幹事敏感地對視一下。

第二天開過早飯後，李勝利又和司務長繼續探討，司務長分析道，和趙海民馬春光兩個人比，李勝利並不佔優勢，因為在偵察連，首先考慮的是訓練尖子。

…………

村裡的文書，隨即又把劉科長和陳幹事領到了生產隊長李振發家。

丁玉秀冷冷地看著父親：「爸，告狀信你寫的，已經害了海民哥，部隊首長几千里跑來，就是來拿這個證明的，你不能不寫！」

李振發很誇張地擼一下袖子，看看手錶：「差不多了，我一會就去請首長們！」

三個孩子里，丁主任最疼老三玉秀，可惜她小時候得了肺病，一直看不好。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給玉秀找個好男人，讓她過幾天舒心日子。

兩人的槍都更快，更狠了。

一天，在飯堂門口，他與馬春光相遇，周圍沒人，馬春光終於忍不住了，咬咬牙，開口說：「我這人雖說脾氣躁一點，心粗一點，但眼裡從不揉沙子……趙海民，如果你真是那種小人，今後再打我面前過，別看我這雙眼睛！」

趙母高興地：「行！行！我這就做！」

她一陣咳嗽，彷彿在自言自語。

彷彿聽到了一聲號令，兩人同時撲向對方。他們互不相讓，彷彿拚命一般。

以下是丁主任的談話記錄——

散會後，李勝利把自己關到小屋裡，流了好一陣子淚。幾年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的理想終於實現了！他沒給父母和丁主任丟臉！他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劉科長和陳幹事互相看一眼，心裏漸漸有數了。劉科長說：「小丁老師，你慢慢說。」

趙海民再沒給馬春光絲毫贏的機會，倒在地上的馬春光終於搖了搖頭，摘下了面罩，站了起來。

劉科長對李振發的熱情有些受不了，說：「李大叔，我就不羅嗦了，直說了。聽說你是介紹人，我們來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趙海民和丁玉秀的事情，當時怎麼個來龍去脈，包括後來的事，麻煩您給我們說說。」

黃小川電話里說，晚上七點半，在營房外面的戈壁灘上見面。

陳幹事飛快地記錄著。

「你的確和別人不一樣，沒人能有你這樣的本事，當謊言、欺騙、背叛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時，還這麼鎮定自若！……再見！」

「連里什麼意思呀？班長怎麼還不給他擼了！這種人當班長，他配嗎？」

主任態度冷淡，說，每年到這個時候，總有人要出點洋相。你們看看吧，這封信是你們連趙海民他老家的革委會主任，以大隊革委會的名義寫來的，直接寄給了師領導，狀告趙海民道德敗壞，在得知自己能夠提干后，拋棄老家的未婚妻，是個陳世美式的人物，在當地影響十分惡劣。當地群眾一致要求部隊，如果他不改正錯誤，請部隊不要給他提干！

和馬春光打鬥了一回，趙海民心裏輕快了一些。那晚，他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第二天上午，師幹部科來人，在偵察連俱樂部宣讀了馬春光和李勝利提乾的命令。馬春光擔任了二排的排長，李勝利當上了司務長。

丁玉秀將一個小包遞給劉科長，道：「劉科長，這裏面是海民哥給我的兩封信和我寫的一個證明……還有我給海民哥做的一雙布鞋，你們別誤會，我只是希望他走得更遠，走得更快……海民哥一家都是好人，麻煩你告訴海民哥，別讓他記恨我爸……」

李振發打算好好請一下劉科長二人，還把公社裡的幾個熟人叫來作陪，幾個穿中山裝的公社幹部坐在屋裡，喝著茶，抽著煙，嚼著花生。李勝利母親和姐姐在廚房裡忙碌著。

僅僅過了半月左右，丁主任就收到了趙海民的回信。趙海民堅決回絕了丁主任讓他回來完婚的要求，並說：「這是拉郎配，這樣做既不尊重他，也不尊重玉秀，是不可能的。」口氣堅決，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劉越很快就知道了。她差點沒給氣瘋。連里不少人都知道她對趙海民好，卻沒想到她碰上了一個當代的陳世美。這太沒面子了。

李振發尷尬極了：「你看這事！看這弄的！……」

梁東說：「沒必要？現在有沒有必要？就怕你跳到黃河也洗不https://read.99csw.com清！」

三天後，體檢結果全出來了，他們幾個全部過關。

李勝利默默點頭，後背上沁出了一片冷汗。

當晚，偵察連先開了個黨支部會，通報了有關情況。然後又把趙海民找來，梁連長和范指導員親自和他談話。趙海民一聽這事，當即氣得跳了起來，把事情的過程簡要地講了一遍。他說，自己絲毫沒有隱瞞，和丁玉秀的事早就說清楚了，就是這些！

陳幹事說：「沒關係，勝利和海民都是戰友，吃誰的飯都一樣……大嬸，我和劉科長就在您這打擾一頓吧？剛才我們進院子的時候，聽到母雞咯咯叫呢，我和科長都是北方人，有碗面就行，每人給我們窩倆荷包蛋！」

丁主任陪著笑臉：「老嫂子，這可不是我高攀，當初說這事的時候，我可是沒料到海民提幹啥的，我是實心實意把姑娘許給他。這都兩年多了吧？村裡人也都知道玉秀和海民的事了。」

范指導員說：「誰能給你證明？」

劉越轉過身，背對著走來的趙海民。

「這個三班長嘴巴可真嚴實，滴水不漏，我們一塊當兵好幾年，愣沒聽他說起老家還有個小對象。」

……丁伯伯，我和海民體檢都過關了，下一步就是外調了。只要不出大的意外，我們兩個都能提起來。海民既是我的戰友，也是你們家未來的女婿，我在這裏向你，也向玉秀表示祝賀。另外，丁伯伯，請最好快點把海民和玉秀的婚事定下來，我們部隊提了干就把老家未婚妻蹬掉的事，經常發生……

劉科長問：「可是，我們聽說你一直在照顧趙海民的母親。」

李振發說：「我這老兄弟別管他，不聞到酒香不進門。幾位書記、主任你們放心，今天囫圇著呢！王八湯、老母雞、銀耳、豬蹄膀，啥都齊了！我家勝利是司務長，在部隊就管首長們的伙食，到他老子這兒了，還會差了？」

陳幹事飛快地進行記錄。

李勝利有點急了：「要說表現，我不比誰差！你看看他們兩個，和通信連的女兵拉拉扯扯，這誰不知道。如果上綱上線，那就是思想作風有問題！」

「他叔，這牽扯到孩子一輩子的大事，你可得幫幫他。」趙母心裏一緊，眼巴巴地望著丁主任。

丁玉秀想了想：「一共通過兩次信。我就是怕我爸做什麼對趙嬸、對海民哥不利的事，我是想讓海民哥給我來信，這樣我爸就會以為我和海民哥在談著戀愛……沒想到還是害了他。」

李勝利腦袋都大了：「這麼說，三個人里，如果非要涮掉一個，肯定就是我了？……司務長，你可得幫我。」

「可還是暴露了呀，搞不好還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玉秀一下愣了，緊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丁主任上前，幫女兒拍打著後背。他的老伴也從屋裡跑出來，扶女兒躺下，又打發人到小學校告訴校長，玉秀有事，今天不去上課了。

然而，丁主任沉默了。趙母驚慌失措地給他倒茶水，碰翻了茶杯。

李勝利和趙海民、馬春光打個招呼，就往炊事班的宿舍走來。他看到，司務長室的燈亮著，他必須得打個招呼，就哼著小調過來，上前敲門，進入。何司務長還在算賬，從賬本上抬起頭來，關切地問：「回來了？沒問題吧？」

丁玉秀說：「爸，你太過份了。」

「我幹嗎要忍？一是一、二是二，我根本就沒答應他丁家！」

一串淚水從劉越眼中滾落下來。她急忙低下頭。抬起頭來時她已經想好了，她要見一見趙海民。她便給黃小川打了個電話，讓他幫著安排一下。

李振發急了：「那可不行，這麼大老遠的來了，多不容易，連頓飯都不吃，勝利要是知道了，那還不批評我。」

趙海民欲言又止。

「都說些啥了？」

扯到敏感的問題，李振發馬上就變得謹慎而狡猾了，他嘆口氣，為難地直搖頭：「唉，兩位領導，部隊那邊，我家勝利和趙海民是戰友，老家這邊，我和丁主任又是多年的弟兄，啥話我都不好說啊……有些事情也說不清。噢，對了，我只知道，玉秀這孩子，經常到趙海民家裡去幫著照顧他母親……」

丁主任厲聲道：「玉秀，怎麼跟爸說話呢？趙家那個王八崽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這麼向著他？這兒沒你的事，上你的課去！不願上，給我回家！」

接完電話，方敏關切地說，劉越，我覺得趙海民不是這種人。劉越冷冷地哼一聲，不說話。方敏又說，要不你去見見他，當面問問清楚。劉越咬著牙，仍不說話。方敏鼓起勇氣，說，其實……要真是那樣，也是好事，早點看清一個人，不至於陷得太深。

趙母連連點頭。

見李勝利喜形於色，何司務長合上賬本，提醒道，提干這事，裏面的道道多得很！預提，不等於就能提！身體合格，不等於命令，不到工資揣進兜里那一天，就沒進保險箱！煮熟的鴨子又飛走的情形，不少見！何司務長又說，即使是提幹了，也有被擼掉的可能，炮團有個和他一批提乾的排長，提干小半年了，和一個女軍官談對象，熱乎上了，可是老家的女朋友突然找到部隊里來告狀，告他和她發|生|關|系，結果師里把他給擼了！

宣布命令的那天晚上，李勝利把趙海民約到營外戈壁灘上，幫他分析情況。他說道：「海民，你讓我怎麼說你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那麼著急嘛慌地寫信回去不行？挺能忍的人，這事就不能忍幾天？」

丁玉秀又一陣咳嗽，懇求道：「首長，海民哥是冤枉的，你們可要替他做主……海民哥的信我還保存著，你們看看就知道了，我們根本沒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