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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旋風炸

第三章 旋風炸

奈德·波蒙特柔聲問:「沃特,你知道誰會想殺他嗎?」
麥維格皺皺眉,反對道:「薛得幹麼在乎提姆·伊凡斯的麻煩?」
攜著行李在人行道等腳夫的空擋,他買了份報紙。等到計程車載著他和行李駛往倫鐸大道時,才打開報紙。他看著頭版一則半欄高的新聞:
「我時間多得很。」
麥維格似乎有那麼一刻的迷惑。然後臉色恍然大悟說:「喔,昨天晚上在艾克蘭街中槍的那個傢伙。」
他伸出兩手和奈德·波蒙特握手,按著他坐進一張綠皮椅子,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坐在椅子里往後晃,問道:「旅途愉快嗎?」友善的雙眼透出好奇的光芒。
他們站在木頭高台上,奈德·波蒙特問道:「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個作證不利你哥哥的證人被幹掉了?」
「他不肯。」
麥維格說:「你小子瘋掉了。」
麥維格跟著立刻站起身,一雙手放在他肩上說:「等一下,奈德。」
奈德·波蒙特往下看看那張支票,搖搖頭說:「我不需要錢,你也不欠我什麼。」
奈德·波蒙特的手往旁邊一掃,抓住桌上一個沉重的玻璃啤酒杯,可是沒拿起來。除了拿酒杯時,身體略略往酒杯那一側傾斜之外,他整個人正對著金髮男子。他的臉綳得又緊又硬,嘴巴周圍一道道白色溝紋,暗色眼睛狂怒的瞪著麥維格的藍眼珠。
法爾沒等奈德·波蒙特講完,就急著說,「那當然,你說得對,奈德。」
麥維格往房間中央走了兩步。喃喃抱怨道:「他真是該死,」然後站住,對著卧室門邊架上的電話皺眉頭。大胸膛隨著呼吸而起伏。他沒看奈德·波蒙特,話從嘴角吐出:「找個方法防止這個觀點發生。」他往電話走了一步,又停住。「算了,」他說著轉身面對奈德·波蒙特。「我想我會逼薛得對我們這個小城鬆手。我已經厭倦有他在這裏,我會馬上逼他鬆手,就從今晚開始。」
奈德·波蒙特假裝不知道沒必要重複,用一種表達適當興趣的語氣說:「歐羅瑞想見你,他在樓下。」
他左邊的男人——瘦骨如柴,唇上的小鬍子很茂密,腦袋上的頭髮倒是沒那麼多——跟左邊另個人說:「該死,這聽起來不怎麼對勁嘛。」
麥維格的笑臉轉向奈德·波蒙特:「要出門嗎?」
他們打開一棟建筑後方紅磚后牆上的綠色木門,走進迴廊,通過另一扇門來到酒吧間,那裡有半打人正在喝酒。他們跟酒保和三個酒客打了招呼,走進一個擺了四張桌子的小房。裏面沒人,他們坐在其中一張桌邊。
他們轉進一個小巷弄。
伊凡斯用衣袖揩揩額頭。「可—可—可是我很高興啊,奈德,老—老天在上,我真的很高興!」
麥維格啞著嗓子從心裏喊出來。「奈德。」
「那很好呀,」麥維格說,可是最後一個字才脫口而出,一抹懷疑的神色回到他眼中。他收回伸長的雙腿,身體前傾。「不敢?」他問。
可是奈德·波蒙特拿著雪茄的手比了個不耐的手勢打斷他。「坐著,站著,或去騎腳踏車,」他說,「反正你輸了,你自己心裏明白。」
奈德·波蒙特說:「你知道如果他不指認的話,提姆就可以出來了。」
奈德·波蒙特從那列帶領他自紐約返鄉的火車下來時,是個眼神清亮的高挺男子。只有平塌的胸部可以看出身體不甚健康。他一臉好氣色,邁著靈活的大步伐,輕快踏上連接月台和平地的水泥樓梯,經過候車室,對服務台後頭的熟人伸手,然後穿過一扇車站的門,走出車站。
他讓法爾的手揮上揮下,喃喃說了句:「好,我會的。」以回應檢察官堅持叫他常來,說要找時間一起吃晚飯的邀約,然後走了出去。
奈德·波蒙特微微一笑,但是沒說話。
「我們解決水溝工程的爛污了。」
「那個金髮禍水也在嗎?」
麥維格看看表。「告訴他我現在有事絆住,但如果他肯等一下,我會見他。」
過了足足兩分鐘,奈德·波蒙特放下手上的啤酒杯,轉身背對著麥維格,他臉上表情不變,只有眼睛離開麥維格之後,裏面的憤怒代之以冷酷無情。他不慌不忙的走向房門。
領頭進來的男人此時已往房裡走了四五步,把帽子放在一張椅子上,開始脫手套。
奈德·波蒙特說:「認得。」
「那就別穿斜紋軟呢。泰勒·亨利下葬了嗎?」
「你認識威斯特嗎?被殺害的那個?」
奈德·波蒙特說:「我煩死鄉下小城的無聊事了。」
麥維格手鬆開奈德·波蒙特,往後退了兩步。等到脈搏大概堪堪跳三下,他嘴巴張得大大的,一臉驚愣。然後他的臉因憤怒而轉暗,嘴巴閉緊,下顎因此而僵硬且不斷起伏。他掄起拳頭,弓著肩膀,往前一晃。
「她知道你這個——這個高尚的意念的嗎?」
※ ※ ※
「老天,奈德!」麥維格防衛道。「你打算審問我多久?」
奈德·波蒙特拿了帽子和大衣。「能裝多少盡量裝,」他跟麥維格往門口走,一路交代那女人,「剩下的可以跟其它雜物一起送去。」
「告訴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奈德·波蒙特滿意的微笑,微微露齒。「拿到我要的東西了——一毛也沒少。」
「抱歉,沒辦法,」奈德·波蒙特回答。「我得去忙了。」
麥維格一拳出去,把奈德·波蒙特的臉打得歪向一邊,沖得他失去平衡,趕快伸出一腿撐著且一手扶住桌旁的椅子。
※ ※ ※
奈德·波蒙特說:「放手。」他的嘴唇蒼白而僵硬。
奈德·波蒙特猶豫道:「你這是讓倫尼為難。我們的警方一向不太在乎禁酒令的。他們不會太喜歡這樣。」
麥維格放下交疊的雙腿,伸手拿桌上的電話。他撥了警察局的號碼,找到了局長,然後告訴他:「喂,倫尼……是的,很好。你家裡人都還好吧?……很好。倫尼,我聽說薛得打算今天晚上重新開張……是的……是的,狠狠的讓他們關門大吉……對……沒問題。再見。」他掛回電話,跟歐羅瑞宣佈道:「現在你清楚自己的情勢了吧?你完了,薛得。你完蛋對這個地方有好處的。」
※ ※ ※
奈德·波蒙特的臉變得空無表情。他站起來說,「好吧,我得走了。」然後轉向門走去。
「兩手的工作?」奈德·波蒙特暫停了一會兒問道。
「也許吧。」奈德·波蒙特的臉和聲音還是很猶豫。「可是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就像用旋風炸轟開一個保險柜的門,其實隨便弄弄就可以毫不費工夫的打開。」
跪著的胖女人咕噥著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她把門大開。「哎呀,麥維格先生,」她說。「快進來。」
「我這邊沒有。所以我才想問問你那個——德斯潘。」這一九-九-藏-書回,法爾還是完全不看奈德·波蒙特的臉。
※ ※ ※
「不,我欠你的遠不止這些,奈德。我希望你收下。」
酒保帶著兩杯淡啤酒和一缽卷形椒鹽餅乾進來。他再度出去,門在身後關上后,麥維格叫道:「老天啊,你真難伺侯,奈德!」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法爾氣得直著嗓門:「如果你以為我會坐著——」
薛得·歐羅瑞眼中的朦朧和哀愁迅即消失。他把黑帽戴上,攏好大衣領口。對著麥維格伸出一隻白色的長指說:「今天晚上,狗屋,會重新開張,我不想被打擾。你來打擾我,我就一報還一報。」
「在他家?」
麥維格咬牙低吼道:「我很清楚他會的,那個爛痞子。」他往下惡狠狠盯著腳邊地毯上織的一片葉子。
麥維格又問了另一個人預計從一個姓哈維克的人都兒募到多少競選經費的問題。這個人沒看房門,可是回答得漫不經心。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他看著金髮男子伸長交叉的腳踝,說道:「你穿斜紋軟呢,不該配絲質襪子的。」
他放下電話,走過房間,檢查門旁桌上的信件。有幾本雜誌和九封信。他迅速的瀏覽信封,再度扔在桌上,一封都沒拆,進自己的卧室脫衣服,然後去浴室刮鬍子洗澡。
奈德·波蒙特說:「你看起來好像沒那麼高興。」
「那你知道會是誰殺了他嗎,沃特?」
奈德·波蒙特坐回自己的椅子。「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嗎?」他說著拿起手肘邊桌上銀色搖杯旁一個半滿的雞尾酒玻璃杯。
麥維格說:「你知道我怎麼想嗎?我想杜倫隊長工作太累了,該有人給杜倫隊長放個長假,記得提醒我這件事。」
為什麼自稱第一個發見泰勒·亨利屍體的人,成了你手下的一員?
上個月涉嫌開車撞死諾曼·威斯特的提姆·伊凡斯拒絕接受記者採訪,他現被收押在市立監獄,不準保釋,等待過失殺人的審判。
麥維格說:「那個爛痞子。」他站起來,雙手插|進褲口袋裡。「老天,真希望選舉結束了,或者還早。」
敲門的是個小額頭男人,膚色暗黑,穿著該燙的藍衣。他沒進門的意思,想壓低聲音說話,可是卻興奮得整個房間都聽得見。「薛得·歐羅瑞在樓下。他想見保羅。」
奈德·波蒙特說:「錯了,保羅。」
法爾有些錯愕,然後把驚跳的動作轉得似是故意扭著身子,在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似乎覺得這個新聞很意外。「那你怎麼搞定呢?」
保羅·麥維格抵達奈德·波蒙特住處時,對街灰色教堂的祈禱鍾正好響起。他進門時元氣十足的說:「你還好吧,奈德。什麼時候回來的。」一身的灰色斜紋軟呢罩住他的龐大身軀。
瘦巴巴的傢伙說:「啊,神經病!」
麥維格坐在桌旁。
法爾又再度賞了書桌一記重捶。「他不會的——等我修理過他就不會——他不會做任何事,除了站在陪審團面前說:『就是他』。」
奈德·波蒙特說,「對。」然後走出房門。他到樓下,拿了帽子,離開小木屋俱樂部。走了七個街區來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到紐約的車票,預定午夜班車的座位。然後搭車回住處。
奈德·波蒙特說:「好吧,可是說了也不會有好處。」他椅子往後傾斜,一手握著啤酒杯,另一手是椒鹽餅乾。「薛得會跟我們拼,非拚不可。你把他逼急了。你告訴他最好放棄這裏,現在除了孤注一擲,他別無選擇。如果這次選舉他有機會擊敗你,他就會不擇手段去贏。反正如果你贏了選舉,他就得離開。你用政治整他,他就得用政治反擊,非這樣不可。這表示你們會展開一波犯罪潮,重新爭奪這個小城的行政權。在選前,給他們來一波犯罪潮,看來一波就會叫他們手足無措,而且不會讓他們看起來太有效率,他們——」
你以為可以栽贓給無辜的人,好拯救有罪的人?
奈德·波蒙特深吸了一口雪茄,又吐出來,然後才說:「柏尼欠了我一筆賭帳沒還,所以才跑路。泰勒·亨利遇害那天晚上,佩姬·歐圖跑了個第一,而我正好在那匹馬上押了一千五百元。」
麥維格喝啤酒,吃椒鹽餅乾,又開始喝啤酒,把吃了一半的椒鹽餅乾放在桌上,然後問:「除了下午俱樂部的事情,你心裏有什麼想法——或者抱怨嗎?」
奈德·波蒙特溫馴的笑了起來,掙扎著坐上剛剛扶著的椅子。麥維格面對他坐下,用啤酒杯敲敲桌面。
奈德·波蒙特笑了,拿起銀搖杯,搖一搖,又給自己倒一杯。「你覺得弗朗西斯·威斯特被殺的事情怎麼樣。」他手上拿著玻璃杯坐回椅子時問道。
到了住處,他沒停下來脫帽子或外套,就直奔電話撥了四個號碼,每次都問保羅·麥維格在不在那兒,或者知不知道哪兒能找到他。打完第四通電話后,他放棄尋找麥維格。
法爾拿起話筒說:「是的……是的。」突出的下唇慢慢朝外移,抿住上唇邊緣,紅潤的臉蒙上陰影。「見鬼他才沒有!」他咆哮道。「把那個混蛋帶來,讓他和他當面對質,看他是不是沒替他做事……對……快去辦。」他把話筒摔回去,瞪著奈德·波蒙特。
麥維格從窗口轉過身來點點頭。「其它我不曉得」——他朝跨坐的那個男子稚氣的笑了——「只知道兩腳可能也會用上。」
一抹對方無法察覺的嘲弄微笑在奈德·波蒙特的嘴角閃過。他說:「仔細一查,他涉案的證據並不多。」
第二個兄弟被殺害
「看在老天份上,奈德,別誤會我,」法爾防衛道。「你清楚得要命,這個城裡再沒人比我更支持保羅和你了。你應該曉得這點。我剛剛說的話沒有任何別的用意,只是想告訴你——呃,你永遠可以信任我的。」
然後奈德·波蒙特緩緩的轉身。
你是在泰勒·亨利死後才發現他的屍體,還是他被謀殺時,你也在場?
「看在上帝份上,奈德,」他鄭重的說,「別以為我把這當回事。每次一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們就收到成捆成捆這種廢物。我只是想讓你看看而己。」
麥維格問道:「有半個小時的空嗎,奈德?」
那個戴眼鏡的輕蔑道:「老天,我就知道!」
檢察官的書桌被他的拳頭捶得一抖。「他會的。」
現在輪到奈德·波蒙特臉紅了。他說:「保羅,我沒這麼說。」
金髮男子環視房間,看了看袋子和旅行箱,又看看椅子上堆著的衣服和開著的抽屜。胖女人和男孩又重新埋頭工作。奈德·波蒙特在椅子上的一堆衣服裏面發現了兩件有點褪色的襯衫,便揀出來放在旁邊。
麥維格也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他嘆口氣說:「這種時候丟下我,我可慘了。」
麥維格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我不懂你講的那種戰爭。是他開戰的。我只九-九-藏-書知道你把對方逼到牆角時,就該乘勝追擊消滅他們。到目前為止,我用這一套都無往不利。」他的臉有點紅。「我不是自以為是拿破崙或什麼,奈德,但我是老時代替佩奇·佛拉德在第五街跑腿出身,到今天才混出點名堂來的。」
麥維格把椒鹽餅乾碎片丟在桌上,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支票簿。他撕下一張支票,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枝鋼筆,在支票上填寫。然後搧幹了丟在奈德·波蒙特面前的桌上。
奈德·波蒙特走進木箱工廠時,身為工頭的沃特·伊凡斯正站在其中一排操作敲釘機的工人旁。他馬上看到奈德·波蒙特,舉起手招呼他,下到中央的通道,可是伊凡斯中國藍的眼睛里和圓臉上,喜悅之情似乎表現得力不從心。
奈德·波蒙特沒向對方點頭,也沒站起來。
奈德·波蒙特把目光調回來,再度注視著稍矮的伊凡斯中國藍的眼眸時,態度轉為同情。他微微俯身問道:「沃特,你還好吧?我是說,會有很多人以為是你射殺了威斯特,好救你哥哥一命。你有沒有——?」
麥維格往後靠在椅子上,兩腿交疊。講話的語調加了點重量。他說:「也許你是太大了,不願意放棄。可是你會放棄的。」他皺起嘴唇,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補上一句:「你很快就會放棄。」
奈德·波蒙特拿起桌上的信,放進外套口袋。檢察官看到那信被放進口袋,好像不太舒服,可是什麼都沒說。
弗朗西斯·威斯特在其兄死亡地點附近被謀殺
三記叩門聲在大橡木門上響起。
※ ※ ※
法爾一言不發。
「沒關係。泰勒·亨利的案子有什麼是進展嗎?」
奈德·波蒙特說,「好吧,謝了。」然後把支票收進口袋。
奈德·波蒙特依然一言不發。
麥維格和奈德·波蒙特的冷靜態度,或是他們對競選問題的認真專註,都無法壓低房間里逐漸高漲的緊張感。
檢察官離開辦公室時,奈德·波蒙特喃喃道:「不急。」然後接下來的十五分鐘,就獨自平靜的坐在那兒抽雪茄。
他轉身背對著沃特·伊凡斯,走下木頭階梯來到街上。沒注意到沃特·伊凡斯非常友善的說:「再見,奈德。」
奈德·波蒙特說,「那就好。」口氣不怎麼有熱度,然後站起來。
那個戴著角框眼鏡精瘦的男子說:「所以你就不必擔心那個了。」他得意的往後靠坐在椅子上。
奈德·波蒙特聳聳肩。「離開這裏就有好處。」
麥維格笑著露出牙齒。「比方說,」他回答,「我會讓倫尼注意狗屋和天堂園和任何薛得或他的朋友有興趣的地下酒吧。我想我會讓倫尼好好轟掉一大排酒吧,挨家挨戶,今天晚上一口氣都給關掉。」
「他們可以替我做一次,」麥維格說,「他們欠我太多了。」
「會去參加葬禮嗎?」
麥維格又喝了口酒。「為什麼我處理歐羅瑞的事情錯了,不介意告訴我吧?」
「快中午的時候。」奈德·波蒙特邊跟他握手邊回答。
「嗯。」
麥維格對著那個骨瘦男子問道:「布爾,你看到帕克沒?」
M.J.法爾先生親啟
奈德·波蒙特喝光了飲料,杯子放桌上。「你告訴沃特·伊凡斯沒法在選舉之前把提姆弄出來之後,他就去找薛得·歐羅踹幫忙,」他故意用一種平板的語調,好像在朗讀課文似的。「薛得派了手下幾個流氓去恐嚇威斯特兄弟,不讓他們作證對付提姆。其中一個沒被嚇到,他們就把他給做掉了。」
奈德·波蒙特問:「比方呢?」
奈德·波蒙特又問:「你知道另一個證人現在不確定能否指認提姆了嗎?」
麥維格雙手仍插在褲口袋裡,親切的笑著說:「你好嗎,薛得?」
威斯特三兄弟中唯一倖存的波依德,上個月也曾目睹諾曼的死亡,他想不透弗朗西斯為何被謀殺。他表示,他的兄弟從未樹敵。而住在貝克街一九一七號的瑪麗·薛培德小姐原定下周即將與弗朗西斯·威斯特結婚,她也同樣想不出有誰會想置她的未婚夫于死地。
「你是指這信?沒有。今天早上收到信之後,我還沒見過保羅。」
奈德·波蒙特正要開口,卻被門鈕轉動的聲音打斷。
奈德·波蒙特什麼都沒說。
奈德·波蒙特停了腳。他的臉更蒼白了。可是沒轉身。
「你這話什麼意思?」麥維格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問道。
奈德·波蒙特對著這封信瞇緊了眼睛,前額綳出了皺紋,猛吸雪茄。他把這封信和檢察官所收到的那封比較,信紙和打字方式都一樣,而且兩封信都寫了三句話,郵戳上時間也相同。
奈德·波蒙特又回到臨窗的椅子上跨坐,吞吐著雪茄。
跟著他進來的是個身高差不多的O形腿惡漢,膚色黝黑,大肩膀的斜度和粗手臂的長度、還有平坦的臉,看起來都有幾分像猿猴。他的灰色軟呢帽沒摘下來,關了門靠在上頭,雙手插在格子呢的大衣口袋裡。
奈德·波蒙特把杯子放在桌上,從外套胸袋裡掏出一條白色手帕擦擦嘴。「參議員還好吧?」他斜瞥了金髮男子一眼,沒有隱藏眼中的消遣意味。
「還可以,」奈德·波蒙特回答。「關於這個弗朗西斯·威斯特,他出了事情,那起訴提姆·伊凡斯的案子怎麼辦?」
一時間,奈德·波蒙特只是思索的瞪著伊凡斯的肩膀。十呎外的那扇門傳來敲釘機的鏗鏘敲擊聲,另一層樓也傳來鋸木頭的呼呼聲。伊凡斯深吸了口氣,又吐出來。
「不—不認識,只去找—找過他一次,去—去拜託他好心點別為難提—提姆。」
奈德·波蒙特說,「沃特,好。」然後稍稍轉向門的方向,避免得去握或明顯忽略稍矮的沃特所伸出的手。「找個清靜點的地方吧。」
「是—是的,我在報—報—報上看到了。」
法爾再度點頭,一副很願意被說服的樣子。「你覺得他沒有半點可能是兇手?」
法爾依然沒抬頭,說道:「是啊。」他把椅子前後輕輕搖晃個五六次,幅度只有一兩吋。肉呼呼的雙頰泛起一絲波紋,掩住了下顎的肌肉。他清清喉嚨,站了起來,這會兒善意的雙眼看著奈德·波蒙特。「你等一會兒,」他說。「我有點事得去處理一下。如果我不好好盯著,他們什麼都會忘。別走,我想跟你談談德斯潘。」
麥維格的頭朝著坐椅子上的男子輕輕一點,問道:「你認得波蒙特吧?」
從木箱工廠出來,奈德·波蒙特走了四個街區去一家餐廳打電話。他撥了那天稍早撥過的四個電話,還是找保羅·麥維格,沒能找到,就分別留話請麥維格回電給他。然後叫了輛計程車回家。
奈德·波蒙特伸手去拿雞尾酒的搖杯,暴躁的說:「好吧,我只是猜的。算了。」
白髮男子點點頭。「一定是表示要殺人了,」他說,仍然語帶https://read.99csw.com哀愁。「我太大了,礙到你了。」
麥維格眉頭似皺不皺。他說:「珍娜也在。」
奈德·波蒙特暫停點雪茄的動作。一手拿雪茄,另一手拿著的打火機還亮著火。他的臉正稍稍往兩手間湊近,雙眼閃閃發光。他舌尖探出雙唇間,又縮回去,動了動嘴角,微笑中卻完全不帶喜悅。「有什麼新聞嗎?」口氣卻不是很起勁。
伊凡斯挪了挪腳,再度用衣袖揩臉。「兩—兩三天—天前。」
檢察官抬頭看著奈德·波蒙特。臉上的微笑融合了謙遜和友誼,他說:「如果我管得太多,你就直接叫我去死沒關係,可是老天在上,保羅幹麼派你跟著柏尼·德斯潘追到紐約去?」
法爾對著書桌一角緩緩點頭。「或許吧,可是他當天夜裡匆忙離城,這一點看起來可不太對勁。」
「好極了。」麥維格把帽下扔椅子上,在火爐邊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和麥維格下樓來到街上,兩人往南走了一個街區。然後麥維格說:「你要去哪裡?奈德?」
麥維格從窗邊轉過身來怒問道。「你要再添一樁天殺的蠢事嗎?」
酒保打開門探頭進來。
麥維格把一塊椒鹽餅乾剝成小片。「你真的想走嗎,奈德?」他問。
奈德·波蒙特回答前先想了想,然後輕輕聳了聳肩說:「他沒派我去,而是讓我去。」
那個0形腿惡漢暫停下來,故意朝面前的地毯啐了一口,挑釁的瞪了麥維格和奈德·波蒙特好一眼,然後才出去。
伊凡斯說了些什麼,被金屬器械發動金屬敲進木頭裡的嘈雜給淹沒掉了,他們走到奈德·波蒙特剛剛進來那扇開著的門。外頭是用堅固原木鋪成的寬闊高台。一道二十呎長的木梯往下,連接到地面上。
奈德·波蒙特勇氣十足的看著眼前不敢直視他的男子。「只是好奇罷了。不過如果另一個兄弟可以指認提姆的話,我想就沒問題了。」
奈德·波蒙特拿開手帕,喉嚨里冒出一個咳嗽似的咯咯聲,然後說:「嗯——現在叫她珍娜了。跟她有進展嗎?」
麥維格說:「去拿你的帽子吧。」
十五分鐘后,麥維格站起來說:「好吧,我們還沒到輕鬆獲勝的地步,不過漸漸有進展了。繼續下工夫,我們就能得分。」他走到門口,跟每個要走出去的人握手,人人都走得有幾分匆忙。
門鈴響起時,一個身材矮胖渾圓的灰衣女人和一個圓呼呼的半大男孩,正在奈德·波蒙特的監督下整理他的一個旅行箱和三個皮製袋子。
「都搞定了嗎?」
奈德·波蒙特喝光啤酒,椅子的前腿放回地板上。「我告訴過你,這樣不會有任何好處的。」他說。「你就照你自己的方式去做。繼續認為在第五街的好法子可以行遍天下吧。」
他們如此僵持著,相隔不到一碼——一邊是金髮男子,高而壯,往前傾得厲害,大肩膀弓起,大拳頭握緊了;另一個頭髮和眼珠都是暗色,高而瘦,身軀稍稍側彎,彎著那邊的手抓著沉重的玻璃啤酒杯——除了他們的呼吸,房裡沒有任何聲響。那扇薄門另一頭的酒吧間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沒有杯觥交錯的撞擊聲或談話的嚓嚓聲,也沒有水濺起來的聲音。
法爾回來的時候皺著眉。「抱歉這麼撇下你,」他邊坐下邊說,「可是我們實在被工作壓得透不過氣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雙手比個絕望的姿勢,替這句話收了尾。
過了一會兒,麥維格問:「怎麼樣?」
奈德·波蒙特左拳擊中麥維格的嘴。
「這個嘛,不會有太大的不同,」他說,「也就是說,不會翻案,因為還有另外一個兄弟作證不利於伊凡斯。」他刻意不去看奈德·波蒙特的臉,而是注視著胡桃木書桌的一角。「怎麼?你有什麼想法嗎?」
「昨天晚上我—我—我整夜在俱樂部,從八點到—到—到今天凌晨兩—兩點,」沃特·伊凡斯在他口吃可以允許的範圍內儘快的回答。「哈瑞·史洛斯和班—班恩·佛瑞斯和柏瑞格都—都可以跟你證明。」
「我倒不這麼想。我覺得你應該留個餘地,給他一個出口。你不該逼得他無路可退。」
麥維格說:「不。」
麥維格看著他說:「是什麼?」
※ ※ ※
奈德·波蒙特沒倒酒就把搖杯又放回桌上,開口道:「這可能只是猜的,保羅,但我看起來是這樣。大家都知道沃特·伊凡斯是第三守衛廠裡頭替你做事的,而且也是俱樂部的一分子,諸如此類的種種,如果他開口的話,你會不惜一切把他哥哥從監獄里弄出來。好吧,每個人,或至少大部分人都會開始懷疑,你是不是讓作證不利他的目擊者被射殺,或者嚇得他們閉嘴。圈外人、你最近愈來愈怕的婦女團體,還有那些可敬的市民都會相信的。至於圈內人——他們大半不在乎你做了沒——則會當成真的一樣傳來傳去。他們會曉得你手下的人去找薛得擺平,薛得果然替他擺平。這就是薛得讓你難看的地方——或者你不認為他會這麼做來讓你難看嗎?」
麥維格直直舉起一隻腳來看看腳踝。「是嗎?我喜歡絲的質感。」
麥維格站起來走到窗邊。「耶穌基督啊!」他回頭抱怨:「就沒有一件事稱你的心嗎?」
麥維格開口時,聲音里有一些忿恨、一些謙卑,「你不認為我可以成為一個一流政治家,對不對,奈德?」
麥維格另一手握住奈德·波蒙特的手臂,把他轉過來。「看著我,奈德。」他說。
麥維格搖搖他,說道:「別這麼傻了,你和我——」
伊凡斯劇烈的大幅度搖著頭。
透過開著的門,外頭酒吧間傳來人們交談和玻璃杯彼此撞擊和敲著木頭桌子的聲音。
「別這樣,奈德。你知道你的猜測對我有好處。如果你心裏有什麼想法,說出來。」
奈德·波蒙特臉上消遣的意味消失了,有點懶散的說:「他會推翻自己的指認,你心裏明白。那你還能怎麼辦?也沒辦法,不是嗎?這表示你起訴提姆·伊凡斯的案子吹了。你找到他留下的那一整車私酒,可是唯一能證明他開著這部車撞死諾曼·威斯特的證據,就是死者兩個弟弟的目擊者證詞。如果弗朗西斯死了,波依德又怕得不肯講,這個案子就不能成立,你清楚得很。」
弗朗西斯·威斯特是洛克威餐館的侍者,根據這椿悲劇的目擊者指出,他是剛過午夜下班返家途中,被一部高速沖向艾克蘭街的黑色旅行車突擊,那輛車駛近威斯特時轉向人行道,對著外頭開了據說超過二十槍。威斯特身中八槍倒地,幾乎當場死亡。據說那輛死亡汽車並未停下來,立刻加速消失在包曼街角。由於目擊者的說法互相矛盾,且無人看見汽車裡面的人,警方迄今仍未查出那輛車。
檢察官麥可·喬瑟夫·法爾四十來歲,身材矮胖。光鮮的平頭短髮下是一張紅潤好鬥的臉。他那張胡桃木書桌的桌面上,只有一具電https://read.99csw.com話和一個很大的綠色條紋瑪瑙筆插,上頭是一個金屬裸體人像單足而立,往上舉著一架飛機,兩側各一支黑白鋼筆,以一種瀟洒的角度往兩邊傾斜。
「他另有理由,」奈德·波蒙特說,「理由好得很。」那個微弱的笑又一閃即逝。
酒保探頭進來問:「兩位,老樣子喝啤酒嗎?」
「別說了,奈德。」麥維格抱怨道。
為什麼泰勒·亨利被謀殺后,保羅·麥維格偷了他一頂帽子?
奈德·波蒙特用手帕擦擦手掌,沒說話。麥維格詢問的雙眼注視著他。奈德·波蒙特的眼光沮喪。
「砍太多了。比起原來該有的利潤差太多了,不過總比在離投票日這麼近冒險出個什麼漏子來得好。明年賽倫街和栗樹街拓寬工程進行時,我們會彌補過來的。」
歐羅瑞說:「認得。」
他皺著眉頭,把信放回各自的信封,收進口袋,可是又立刻拿了出來,重新閱讀審視。雪茄吸得太快以致燃燒不均勻,一側都燒偏了。他把雪茄放在身旁的桌子邊緣,同時嫌惡的作了個表情,手指神經質的挑著小鬍子。然後再度把信收起來,往後靠進椅子里,啃著指甲朝天花板凝視。他用手指順順頭髮,一根指尖塞在頸子和領子之間。然後坐直了,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兩個信封,可是看都沒看又放回去。他咬住下唇,終於不耐的搖搖頭,開始看其它信件。看到一半,電話響了起來。
奈德·波蒙特沒離開座位,等房裡只剩他和麥維特時,他問道:「我該留下還是走人?」
奈德·波蒙特說:「只要你繼續這麼想就沒問題。」他的眼神和聲音仍然保持平靜。「你跟保羅提過嗎?」
相隔不到兩星期,悲劇再度降臨北艾克蘭街一三四二號的威斯特家族,昨夜三十一歲的弗朗西斯·威斯特被射殺,距離他上個月目睹其兄諾曼被一輛疑似私酒車撞死的街區,不到一條街。
麥維格正在問一個方臉蒼黃膚色的男子有關栗樹街另一頭多爭取選票的機會。方臉男子答說他覺得會比上次多出「一大票」,但還不足以影響對手票數太多。他說的時候,眼睛不時盯向房門。
檢察官
他放下電話,拾起剛剛放在桌上的雪茄,點燃了,再度放在桌緣,又拿起電話,撥了市政廳的號碼,要求轉到地檢署辦公室。等候的當兒,他用腳鉤了把椅子,拖到電話邊,坐下,把雪茄塞進嘴裏。
那個男孩羞澀的笑著說:「你好,麥維格先生。」
麥維格的回答還是帶著幾分自覺的味道:「他還好。我一整個下午幾乎都在陪他。」
檢察官的聲音很粗暴:「波依德·威斯特,指認伊凡斯的那個弟弟。剛剛我們談的時候,我剛好想到這事情,就安排看他是不是還可以指認他。那個混蛋,現在居然說他不確定。」
法爾的臉在對方注視下轉為暗紅,他舉起一隻肥手比了個安撫的手勢,用安撫的語氣道:「我不認為這封信有什麼重要,奈德,可是——我的意思是,每個案子都會有一大堆這種垃圾跑來,而且——哎,你先看看再說。」
「那他怎麼說啊?」
「我希望我花的錢有回報。我花錢買清靜,希望得到清靜。」
奈德·波蒙特說。「把你的手拿開。」頭也不回。
薛得·歐羅瑞的藍色眼珠朦朧的看著遠處的什麼。他的微笑里有淡淡的哀愁,說話時略帶愛爾蘭腔的男中音語調哀傷。他說:「這就表示要殺人了。」
「是—是的。」
法爾也站起來,繞過桌子,伸出一隻紅潤的手。「幹麼這麼急?」他說。「你何不留下來,看他們把這個威斯特帶來后,他有些什麼反應?或者——」他看看手——「你晚上有事嗎?跟我一起去吃晚飯吧?」
你為什麼等到警方發現他屍體后才報案?
奈德·波蒙特拿起那個信封,沒有立刻看。他的雙眼此刻又冷又亮,定定的看著檢察官的紅潤臉龐。
奈德·波蒙特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把眼光從法爾移到那個信封,上頭的地址是打字的:
「那麼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郵戳上的日期是上周六。裏面是一張白紙,上頭只有三句話,沒有開頭的稱謂,信末也沒簽名。
「對,或者你比較喜歡用『驚恐』這個詞。」
麥維格問:「有好處嗎?」
麥維格說:「我該把你打死的。」
麥維格走進來說著:「你好嗎,杜文太太?你愈來愈年輕了。」他的眼光掃過旅行箱、袋子和那個男孩。「你好,查理。現在可以去開水泥攪拌車了嗎?」
「沃特·伊凡斯昨天一整夜都在俱樂部,直到凌晨兩點。這大概比他之前的最高紀錄晚了三個小時,除了選舉夜或宴會。懂了嗎?他給自己製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在我們俱樂部。假設——」奈德·波蒙特的音調一沉,暗色眼珠變得圓而嚴肅,「薛得把殺害威斯特的證據栽贓給沃特?那些婦女團體和所有喜歡說長道短的人,就會認為沃特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是我們捏造出來替他遮掩的。」
「他別想脫身,」法爾咆哮道。「他曾經指認過他,到了陪審團面前非堅持到底不可。我現在正派人找他過來,等我修理過他,他就會乖了。」
「我是說,杜倫昨天夜裡告訴過我,關掉我那些店的命令,是直接來自於你。」
「你有什麼錦囊妙計嗎,奈德?」
布爾說:「有啊,我碰到他,他說五,可是我想我們還能從他身上多榨出兩個。」
奈德·波蒙特啜了口雞尾酒問:「得砍預算嗎?」
麥維格說,「對,」然後等酒保走了,他問:「為什麼?」
然後他對著話筒說:「喂,法爾先生在嗎……我是奈德·波蒙特……是的,謝謝。」他緩緩的吞吐著煙霧。「喂,法爾嗎?……幾分鐘前才知道的……是的,我現在可以見你嗎?……是的。保羅跟你談過威斯特命案的事情嗎?……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唔,我有個主意想跟你討論一下……是的,那就半個小時……好。」
奈德·波蒙特禮貌的微笑。「是的。」他說。
檢察官急忙道:「沒關係,奈德。你和保羅做了些什麼,不關我的事。我是——你曉得的,我只是不太確定,德斯潘會不會碰巧走運在路上遇到亨利,敲了他一記?我想或許該把他抓起來關一陣子比較保險。」他厚而突出的下唇彎出一個微笑,帶著討好的意味。「別以為我是刺探保羅的事情,或是你的事情,只不過——」那張紅潤的臉誇張又發亮。他突然彎腰猛拉開一個抽屜。手指翻著一迭紙。然後手抽出來,越過書桌送到奈德·波蒙特面前,手裡是個白色的信封,一端封口已經拆開。「來,」他的聲音厚重。「你看看,告訴我你的想法,是不是蠢得要死?」
麥維格的臉更為凝重專註,藍色眼珠瞪得又圓又硬。「奈德,你想說的是什麼?」他率直問道。
一個男子開門走進來,個子read.99csw•com中等偏高,身材合宜加上外貌整潔,給人一種虛弱的錯覺。雖然梳得光鮮的頭髮已經全白,但或許超過三十五歲不會太多。他的眼睛是極清澈的灰藍色,嵌在一張長窄卻輪廓分明如雕像的臉上。他穿了一件暗藍色的大衣,裏面是暗藍色西裝,戴著黑手套的手上拿著一頂圓頂窄邊黑帽。
麥維格臉上回復鎮定,他平靜道:「我還是打算娶她。」
法爾的雙頰再度泛起波紋,蓋住下顎的肌肉。蹵起的眉頭撗在辯解的雙眼上方。
「不—不,我不曉得,奈—奈德。」
奈德·波蒙特小心翼翼的折起報紙,緩緩放進外套口袋。他的雙唇微微往下沉,眼睛因思索而發亮。除此之外,他一臉沉著。他往後靠在計程車的一角,玩弄著一根沒點燃的雪茄。
他過去接電話。「喂……保羅,好。你在哪兒?……你會在那兒待多久?是的,好,你順路過來一趟……好,我會在這裏。」
「你覺得我應該向他低頭?」麥維格皺眉怒問。
「所以呢?」他問,依然是滿不在乎的口吻。
「可是你的評估就是這樣,不是嗎?」麥維格堅持。
之後兩人都好一會兒沒說話,法爾又去瞪著書桌的角落,而奈德則思索的瞪著法爾。這段沉默被檢察官書桌傳來的溫和鈴聲給打斷了。
本市,市政廳
薛得·歐羅瑞手套已經脫下,塞在大衣口袋裡,他開口道:「政治歸政治,生意歸生意。我一向花錢做事,往後也樂意繼續花,可是我希望花的錢有回報。」他的聲音變了調,不再那麼愉悅真摯了。
「你指的是我?」
「就是那個傢伙。」
歐羅瑞柔和的說,「我懂了。」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是嗎?我是這個市和這個郡的檢察官,而且我——」法爾忽然停止咆哮,清清喉嚨咽下了後面的話。他眼中的好鬥之氣沒了,首先代之以困惑,然後是某種類似害怕的東西。他橫過書桌往前靠,憂慮得無法掩飾他那張紅潤臉上的憂慮。他說:「你當然知道,如果你——如果保羅——我是說如果有任何理由讓我不該去——你知道——那這件事我們可以算了。」
現在輪到麥維格搖頭了。「不,」他說。「我要行動。我不懂開保險箱那些鬼玩意兒,奈德,但我懂得打仗——打我這種仗——要用雙手去打。我學不會開保險箱,每次試都失敗。所以我們就給歐羅瑞先生旋風炸吧。」
奈德·波蒙特折起那封信,放回信封,扔在書桌上,伸出一根指頭,用食指指甲順他的小鬍子。從中間刷到左邊,又從中間刷到右邊,平靜的看著檢察官,語調平靜的說:「怎麼?」
奈德·波蒙特關上門,轉過身來看著保羅·麥維格。房裡的十個人似乎只有他們兩個沒被那小額頭男人的宣告所驚動,其它人都沒有明白露出興奮——其中幾個可以從他們忽然故作漠然看得出來——可是沒有一個的呼吸跟之前完全一樣。
奈德·波蒙特故作不經意的回答:「我不認為是他乾的,不過什麼事都有可能,如果你要的話,有大把證據可以逮他。」
「再來點啤酒。」麥維格說。
一絲更為模糊的困惑陰影回到麥維格的藍色眼珠中。他說:「他啊,我不認識他。」
門邊桌上的信件堆又多了幾封信。他掛好帽子和大衣,點了根雪茄,拿著信坐在最大的一把紅絨布椅子里。他打開的第四個信封跟檢察官給他看過的那封信很像,裡頭只有一張信紙,上面用打字機打了三個句子,沒有稱呼也沒有署名。
布爾冷笑著橫他一眼。「是嗎?你又怎麼知道的?」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打開門。「告訴他保羅現在正忙著,」他吩咐先前敲門的那個人,「可是他如果暫時待在這兒,保羅會見他。」然後關上門。
「不是,但我的確認為,這回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開始你讓亨利一家人哄著去挺參議員。你有機會進入那個圈子,解決掉一個被逼到牆角的敵人,可是偏偏這個敵人有個女兒和社會地位等等等,所以你——」
「紐約。」
「星期五。」
奈德·波蒙特收好信,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根有斑點的細長雪茄說:「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跟他提起這信。他要操心的事情己經夠多了。」
奈德·波蒙特搖搖頭。「都沒有什麼把握,可是稍等兩天也無妨——」
然後他又回去看信了。
「會,」麥維格回答,又有點自覺的加了句:「參議員要我去的。」
奈德·波蒙特說:「他是指認沃特·伊凡斯他老哥的兩個證人之一。現在另一個證人波依德·威斯特不敢去作證,所以殺人罪名就不成了。」
麥維格再度低笑起來,轉頭對奈德·波蒙特說:「你看呢,奈德?」
歐羅瑞說:「我交了保護費,保羅,所以我希望有保護。生意歸生意,政治歸政治。兩件事要分開。」
奈德·波蒙特顯然不為所動。他點燃雪茄,把打火機的火關掉,收進口袋裡,吹出煙霧,用微帶消遣的口氣問:「他當然會,可是萬一他不呢?假設他看著提姆說:『我不確定就是他』呢?」
「要命,奈德,我又沒說什麼。」
奈德·波蒙特笑了。「你運氣真不錯呀,沃特,」他愉快的說。
「待著吧。」麥維格走到窗邊,往下看著陽光照耀的唐人街。
「我的意思是,城裡一半的警察一向都從我和我一些朋友這裏拿銀子,得了不少好處。」
那個絲毫不帶喜悅的笑容再度在奈德·波蒙特的嘴角勾起,他的雙眼透過雪茄煙霧閃閃發光。他緩緩搖頭,用一種不悅的甜蜜語調緩緩開口:「不,法爾,沒有任何理由,有也不是那種的。保羅會承諾選后要放伊凡斯出來,可是,信不信由你,保羅從沒下令殺過任何人,就算有,伊凡斯也沒重要到要為他殺人。不,法爾,沒有任何理由,我也不希望你認為有。」
奈德·波蒙特從跨坐的椅子上起身過去開門。打開不到一呎寬。
「你講講看。」
麥維格低笑道。「薛得,你該不會是說,你來抱怨,是因為那些警察不肯繼續受賄?」
奈德·波蒙特搖搖頭。「別這樣跟我講話,沒有人這樣過。」
白髮男子說:「很好,保羅。你呢?」一口中氣十足的男中音。極輕微的口音聽起來別有特色。
「是嗎?」精瘦男子轉頭透過眼鏡瞪著骨瘦男子。「保羅不必親自出馬來我這兒辦——」
奈德·波蒙特專註的看著金髮男子,繼續道:「還可以找另一個觀點。也許不會發生,但你要提防薛得會這麼搞。」
奈德·波蒙特說:「是嗎。如果他不乖呢?」
泰勒·亨利被謀殺時戴著的帽子怎麼了?
麥維格的藍色眼珠深不可測,聲音和他的眼睛一樣難解。他說:「如果你解釋成要殺人的話。」
伊凡斯搖搖頭。
奈德·波蒙特動了動肩膀。「我沒說過不是。」他舉起啤酒杯來喝。
「已經要走了。」
奈德·波蒙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