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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狗屋

第四章 狗屋

「那你現在覺得呢?」
奈德·波蒙特搖插頭。「我看不必了。」
奈德·波蒙特從嘴裏抽出雪茄。「不過我想到,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他說。「你設計讓沃特·伊凡斯殺掉威斯特的事情,保羅倒是沒那麼傷腦筋。」
「現在還沒有概念,我等著聽聽你的說法。」
歐羅瑞說:「如果你肯加入,我馬上給你一萬塊大洋,如果擊敗保羅,選舉之夜再給你一萬塊錢。賭場的事情照樣算數,隨便你要不要。」
奈德·波蒙特說:「那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猿樣男子說,「當心了,魔術大師。」然後使盡全力一個左拳轟在奈德·波蒙特臉上。
奈德·波蒙特皺起眉頭。「我得先在心裏把事情理清楚。」
「進來,亨寇,」歐羅瑞說。「這是波蒙特。他會把材料告訴你。等你們寫好了,讓我看一看,明天的報紙我們就發出第一炮。」
※ ※ ※
「隨便想到什麼就告訴亨寇。他會理清的。」
傑夫說:「他?」一邊往波蒙特的大腿不輕不重的踢了一腳。「打不死的,他硬得很。這硬小子才愛這套呢。」他彎腰,雙手抓住已然昏迷的波蒙特的上衣翻領,把他拖成跪姿。「寶貝,你是不是很愛呀?」他問道,一手提著波蒙特,另一手握拳打他的臉。
奈德·波蒙特微笑道。「別急,」他說,「你還沒開出你的條件呢。這隻狗看起來不錯,幾歲了。」
奈德·波蒙特抿著嘴微微一笑,再度轉過臉來看著歐羅瑞。那迭百元大鈔在奈德·波蒙特手上。他舉起手,說,「你留著用吧。」然後把那壘錢扔向歐羅瑞。
歐羅瑞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在波蒙特面前,彎腰把臉湊到離他只有幾吋的距離。他問道:「波蒙特,你聽得見嗎?」
他們把昏迷的波蒙特抬入浴室,放進浴缸里。傑夫堵上了塞子,把上方蓮蓬頭和下方水龍頭的冷水都打開。「他馬上就會醒來唱歌了,」他預測道。
奈德·波蒙特那隻睜開的眼睛中有茫然的恨意,看著歐羅瑞的雙眼。
歐羅瑞說,「好,你去吧。」於是威士忌退出時把門帶上,留下他們。
奈德·波蒙特猶豫了,輕輕移動肩膀,脫下帽子,連同大衣放在沙發上,人在旁邊坐下。
「我是聽說了,」歐羅瑞說,「不過傳言總是有出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歐羅瑞用他悅耳的愛爾蘭腔說道:「你等著瞧。」
「一年。」
歐羅瑞說:「波蒙特,我是歐羅瑞。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你好啊,威士忌,」奈德·波蒙特對他說。「自己找張椅子坐吧。」
威士忌說:「那不是重點。」
亨寇笑了,露出一嘴爛牙,對奈德·波蒙特咕嚕了幾句聽不清的客套話。
猿樣黝黑男子說:「紅毛仔,別管他了。搞不好他又想要逃走,那我們又可以找點樂子。」他朝著腫起的手指關節露出牙齒笑了。「出牌吧。」
「對。」波蒙特站起身拿了帽子,「我根本就沒這個打算。」他的音調滿不在乎,臉上禮貌的沒有做出任何表情。「我告訴過威士忌,這隻是浪費時間罷了。」然後伸手去拿大衣。
歐羅瑞打破沉默問道:「威士忌告訴你多少?」
奈德·波蒙特平板的說:「你提條件吧。」
歐羅瑞說:「波蒙特。」
紅毛仔還在猶豫,長得像猿猴的傑夫已經把奈德·波蒙特舉起的手打到一邊,把他推倒在床上。「我來試試看。」他抓起奈德·波蒙特的雙腿,摔在床上,然後往他身上湊過去,雙手忙著修理他。
奈德·波蒙特再度瞇起眼睛問:「為什麼?」
「把他放在床上。」歐羅瑞命令道。
「你以為不會?」傑夫開心的問,又再度甩了奈德·波蒙特一巴掌。
薛得·歐羅瑞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向亨寇離開的那個房門,打開門說:「進來一下。」然後走向奈德·波蒙特,波蒙特仍單腳跪著,試圖把手從狗的嘴裏抽出來。那隻狗幾乎趴在地板上,四隻腿抽緊,緊咬著他的手。
然後猿樣男子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牌放在桌上說:「時候到了。」他笑了,露出漂亮的大白牙,嘴巴張得可以看清裡頭是假牙。他走到奈德·波蒙特身旁。
威士忌和另外兩個人進來了。其中一個長得像猿猴的是那個曾跟薛得·歐羅瑞去小木屋俱樂部的O型腿男子。另一個是個十九、二十歲的沙褐色頭髮小夥子,矮胖結實,粉紅臉頰,一臉陰鬱。陰鬱小子繞到奈德·波蒙特身後,擋在波蒙特和門中間。O型腿惡漢把右手搭在奈德·read•99csw•com波蒙特仍被狗咬住的左臂上。威士忌則站在奈德·波蒙特和另一扇門之間。
傑夫叫道:「誰?」
歐羅瑞微笑。「你是說,你猜到了,」他說。「保羅沒那麼聰明。」
奈德·波蒙特抿緊嘴唇,雙眉下垂,幽幽的看著歐羅瑞。「當然啰,你要我出賣他。」他說。
傑夫和紅毛仔把人扶到床邊,轉過來,推著他坐下。他們一鬆手,他馬上背朝後直直倒下。他們再度把他拉起來成為坐上,傑夫又給他傷痕纍纍的臉上來一巴掌,說道:「拜託,窩囊廢,醒醒吧。」
「不是。」
被踢進房間的奈德·波蒙特扶住了一張桌子以免跌倒,他稍稍直起身來,四周看了看。那條毛巾現在像圍巾似的繞在他脖子和肩膀上。房裡有兩扇窗,他走到離自己較近的那扇,試著推上去,窗子鎖上了。他鬆開鎖,把窗子往上推,外頭已經是黑夜了,他一腳跨過窗檯,然後是另一腳,腹部朝下越過窗檯,慢慢朝下放低身子,直到靠雙手懸在那裡,他用腳探著找尋支撐,底下什麼都沒有,然後他鬆手往下掉。
威士忌斜睨著奈德·波蒙特,直到暗色眼睛一個全部閉上,另一個瞇成了一道細細的黑縫。他從嘴邊拿起香煙,彈了更多煙灰在地板上。沙啞的嗓音帶著勸說的語氣。「你走前何不跟薛得碰個面?」他建議。
歐羅瑞說:「不行。」
一個低沉刺耳的聲音在客廳問:「你在哪兒,奈德?」奈德·波蒙特還沒回答,刺耳聲音的主人就走到卧室門口,說道:「真舒服啊你。」他是個健仕的年輕男子,一張蒼白的方臉,又寬又厚的嘴唇,嘴角叼著一根煙,暗色眼睛開心的斜乜著。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奈德·波蒙特回答。「我還以為你就是因此才來找我的。」
奈德·波蒙特從餐盤上端起咖啡要喝,半途停下來,隔著咖啡思索的看著蒼白臉的年輕男子。終於開口道,「我買的是單程車票。」這才喝了咖啡。
然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歐羅瑞半陷在椅子里朝奈德·波蒙特微笑。奈德·波蒙特坐在沙發上看著歐羅瑞,眼中看不出在想什麼。
奈德·波蒙特睜開那隻還沒腫到睜不開的眼睛。
奈德放下杯子微笑。他說:「薛得跟我的交情沒好到那個程度,走前不道別也不會傷他心的。」
歐羅瑞朝腳邊的牛頭犬說話,那狗很吃力的匆匆起身,蹣跚的繞過奈德·波蒙特走向那扇門。牠四腳大張站在門前,兇狠的瞪著奈德·波蒙特。
「我們都拆夥了。」
傑夫出去了,在身後鎖上門。
「那只是個假設性的條件,」奈德·波蒙特話中帶有點厭倦的口吻。「還要等你贏了選舉才算數。反正我選舉后還不見得會待下來,甚至不見得會待到選舉。」
奈德·波蒙特皺起眉來。「威士忌,這是在浪費時間。我不認為薛得和我可以合作。」
歐羅瑞遞出那迭鈔票。
歐羅瑞和善的笑著。「很快他就會知道了。」他說。
奈德·波蒙特把炒蛋徹底細嚼慢咽后才回答道:「正是這麼打算。」
白髮男子說:「坐下來,我們還是可以聊一聊,對吧?說不定還可以談出些其它結果。」
※ ※ ※
奈德·波蒙特雙眼緊閉,躺著一動也不動。
最後他終於顫抖著在床邊站起來,左手扶著床緣穩住自己,然後站直,定定的看著他的目標,朝那扇關著的門踉蹌走去。快到的時候,他絆倒了,雙膝跪了下去,但左手拚命抓住了門鈕,然後腳撐著再度站了起來。
到了外頭,傑夫手仍抓住奈德·波蒙特的后衣領,踢他的腳,把他趕到走廊的另一端,推進一個敞開的門,大吼道:「我回來要吃掉你一隻耳朵,你這混蛋。」又踢了他,然後抽身回到走廊,摔上門,鎖起來。
薛得·歐羅瑞說,「我也要謝你。」然後坐回原來的椅子上。
傑夫說:「我從沒見過一個人這麼喜歡挨揍,也沒碰過我這麼喜歡揍的人。」他往旁邊深深一傾,拳頭從膝蓋下方出手往上擊。
門打開,進來了一名男子。他年紀很輕,穿著松垮垮的灰色衣褲,耳朵和鼻子都很大。亂糟糟的棕色頭髮該理了,臟臉上有著超乎年齡的深深皺紋。
奈德·波蒙特用大拇指的指甲刷刷小鬍子,喃喃道:「也許吧。」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原來如此,」他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奈德·波蒙特抬起頭,試著環視房間,可是似乎沒有跡象顯示他看得到薛得·歐羅九*九*藏*書瑞。
奈德·波蒙特茫然的站著迎上拳頭,那拳擊中他的胸膛,他往後飛過整個房間,然後躺著不動。兩個小時之後,威士忌進來,他還躺在那兒。
威士忌站起來,把香煙在餐盤上的一個碟子里擰熄,站在床邊,湊近床頭桌說:「奈德,你幹麼不試試看呢?」
奈德·波蒙特把膝上的餐盤移到床頭幾,轉身側躺著,手撐在枕頭上,把床單拉高蓋住胸部,然後問:「重點是什麼?」
歐羅瑞依然保持那個恍惚的微笑,提出另一個問題:「你不是很想跟著我,對吧,波蒙特?」
「我希望你把你所知道關於保羅搞鬼的內幕,全抖給《觀察家報》——比方水溝合約,他怎麼殺掉、為什麼殺掉泰勒·亨利,去年冬天那個鞋匠掛了的事情,還有他如何統治本市的敗行劣跡。」
「也許公交車獨家經營權延期的事情可以拿來作文章,還有去年郡政府辦公室的一些糾紛。不過還得先去挖點東西才行。」
「沒錯。」
「也許紐約吧。」
奈德·波蒙特站起來說:「好,現在回我那兒去進行吧。」
奈德·波蒙特使勁拉著門鈕。
「對,」奈德·波蒙特告訴他,「不過這大概也是早晚的事。保羅認為是他讓你在這邊起家,你應該待在他的羽翼下,不能壯大到反抗他。」
歐羅瑞回到自己那張暗酒紅色雜著金色的厚重大椅子,雙膝交疊,兩手合攏——指尖互觸——放膝蓋上。他輪廓優雅的頭微微低向胸口,雙眉下方灰藍色的眼珠往上看著奈德·波蒙特。用他略帶愛爾蘭腔的口音愉快的說:「我應該報答你才對,為了你試圖說服保羅——」
奈德·波蒙特轉身走向另一扇門,剛剛他就是從這扇門進來的,毫不猶豫直直走過去。
歐羅瑞和威士忌進來。歐羅瑞看著地板上的人,然後看看傑夫,最後眼光轉到紅毛仔身上。他的灰藍色眼珠陰沉起來。開口問紅毛仔:「傑夫又打他找樂子嗎?」
薛得·歐羅瑞站起來點頭致意。「幸會,波蒙特,」他說。「帽子和大衣隨便放就行了。」他沒有伸手要握。
「這不廢話嗎?」威士忌說。「不然我怎麼會跑來跟你說這些。」
「因為他覺得可以跟你合作。」
然後歐羅瑞對著那隻狗說,「佩蒂。」
再度醒來后,他可以站起來了。他用冷水浸濕頭部,又喝了四杯水。那水讓他覺得噁心,喝完后他開始冷得發起抖來。他走進卧室,躺在染了血的光禿床墊上,但幾乎又立刻爬起來,絆了一下,蹣珊顛跛著匆匆又回浴室,膝蓋跪下來摸索著地板,找到了那塊生鏽的剃刀片。他坐在地板上,把剃刀片放進背心口袋。塞進去時,手指碰到了打火機,他掏出來注視。看著打火機時,他睜開的獨眼中閃過一絲狡獪,隨即消逝。
傑夫直起身,雙手離開床上的人,猿嘴重重的呼吸。他半是抱怨、半是抱歉的低吼道:「現在不妙哦,他又昏過去了。」
奈德·波蒙特的身體和手腳都扭曲痙攣起來,呻|吟了三聲之後,他就躺著不動了。
奈德·波蒙特醒過來時,房裡只有他一個人。燈開著,他像之前一樣辛苦的爬下床,穿過房間到門邊。門鎖著。他正胡亂摸索著門鈕時,門猛然打開,把他撞到牆上。
「現在水溝的事情沒有文章可作了,」奈德·波蒙特說,語氣中似乎心思全被別的事情佔滿。「他已經放棄其中的油水,免得搞得一身臭。」
「是嗎?」
「當然不是,」躺在床上的男子坦白道。「一九一二年我就犯過一次錯。己經忘了是什麼事情了。」
傑夫把奈德·波蒙特拖到可以讓門打開的地方,放下,然後從口袋掏出鑰匙打開門。
奈德·波蒙特站起來,汗淋淋的臉上毫無血色。他看著被撕破的外套袖子和手腕,鮮血直流到手上。他的手在抖。
「沒錯。」
門鈕從外頭髮出咔答聲。
「那你就得冒冒險了,」奈德·波蒙特說。「我要走了。」
奈德·波蒙特的手一垂下,那隻牛頭犬笨拙的一跳,咬住了。牠的下巴箝住奈德·波蒙特的手腕。奈德被扯得往左一傾,而且被狗的重量拖得單腳跪了下來,手臂幾乎碰地。
歐羅瑞說:「波蒙特,你得待在這裏。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們擔不起這個風險。你在這裏,我們會好好保護你。」
威士忌從浴室里盛了水把他給弄醒,幫著他躺上床。「你用用腦袋吧,」威士忌哀求他。「這些流氓會殺了你,他們才不在乎呢。」
之後他睡著了,直到https://read•99csw•com被歐羅瑞、傑夫、紅毛仔給叫醒。他拒絕告訴歐羅瑞任何有關保羅·麥維格的事情,於是被拖下床打昏過去,又躺上了床。
「是喔,這樣他就會醒來。」陰鬱的紅毛仔喃喃抱怨。
歐羅瑞低笑。「我們送那個呆瓜去布瑞伍買了那把舊手槍。」他的藍灰色眼睛忽然變得嚴厲而尖銳,然後一抹愉悅又回到他的眼中,他說:「嗯,反正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保羅會堅持跟我作對。不過就是這件事讓他開始看我不順眼,不是嗎?」
威士忌扮出個厭惡的表情。「奈德,你不是在跟我裝蒜吧?」
「你和保羅親如手足有多久?」
奈德·波蒙特說,「早安,」然後開始脫大衣。
「這樣就沒錯,」歐羅瑞說。他雙手分開,一掌覆在另一隻修長的手背上。「你跟保羅真的一刀兩斷了嗎?」
威士忌說,「是嗎?」邊講邊走向一張面對床的椅子。他坐了下來。「去哪兒?」
奈德·波蒙特抬起看著手腕的眼睛,盯著白髮男子。「沒錯,」他說,「要阻止我離開這裏,還得給我瞧更多。」
「也許是什麼意思?」
奈德·波蒙特喃喃說著費汀克什麼的,坐起身來。他所在的那張床很窄,沒有任何床單或床罩。空蕩蕩的床墊上染了血漬。他的臉不但腫了起來,還有瘀青,沾了血污。乾的血塊把他的袖子黏在手腕上被狗咬過的地方,手上結著幹掉的血塊。這是個黃白兩色的小卧房,有兩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個抽屜櫃,一個壁鏡,床邊還有三張白色畫框的法國版畫。正對著床尾的一扇門開著,看得見鋪著白瓷磚浴室的一角。還有另一扇門,關著的,房裡沒有窗戶。
奈德·波蒙特說:「噢,反正我有一張上面寫著要去那兒的車票。」
歐羅瑞往後退,說道:「動手吧。」
白髮男子說:「可是我卻在乎你要去哪兒,如果能依照我的想法的話,我希望你暫時先別去紐約。難道你從沒偶爾想過,你照樣可以待在這裏給自己找許多好處?」
他艱難的挪動腫脹的雙唇,吐出了一聲濃濁的「可以」。
奈德·波蒙特思忖著說:「不知道。我想離開,回到大城市去。」
「對。當時我是替他做事。我告訴他那些,是為了他著想。我覺得那件事他弄壞了。」
奈德·波蒙特痛苦的爬下床,又走到門邊。他試了試,然後往後退兩步,試著用力撞,又繼續搖晃著往後退。他不斷試,直到門又被傑夫猛然打開。
奈德·波蒙特點燃雪茄,狗轉過頭來盯著他瞧。
奈德·波蒙特睜大眼睛。「是嗎?」他問。「是他派你來的?」
※ ※ ※
「我是說,」奈德·波蒙特解釋,「為什麼他以為我會想跟他合作?」
歐羅瑞又伸手捋頭髮,灰藍色的眼睛友善而精明。他問:「你來此地多久了?」
「嗯,我們已經猜到了。」
「我口袋裡有一張到紐約的車票,而且衣服也打包好了。」
「重點是你和薛得大概可以合作。」
威士忌大聲的咂了咂牙齒。下撇的厚嘴唇使得這個聲音聽起來有輕蔑的意味。「薛得認為可以。」他說。
歐羅瑞很開心的上下晃著腦袋。「正合我意,」他說,「反正我會給他好看就是了。他幹麼要做掉亨利?」
歐羅瑞停止用腳趾尖摩擦狗的鼻子。他再度抬眼望向奈德·波蒙特,恍惚的微笑起來,「你不認為我們會嬴?」
「對極了,當然不會,」威士忌熱心的說。「包好你的尿布,咱們馬上走。」
亨寇木然站著,眼神恐懼。
傑夫進來的時候,發現他就在那兒。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他吐出雪茄煙霧道:「好,沒問題。」
奈德·波蒙特說,「好,」然後下床。
「我可不希望他死,時候還不到,」歐羅瑞說。他往下看著波蒙特。「看能不能弄醒他,我想跟他談。」
奈德·波蒙特用那隻獃滯充滿血絲的眼,遲鈍的瞪著威士忌。「隨他們。」他艱難的說。
狗鬆開奈德·波蒙特的手腕,搖搖擺擺走回主人身邊。
薛得·歐羅瑞愉快的聲音:「我。」
奈德·波蒙特笑得極甜。「如果你擔心的是錢——」他手探進外套內側口袋,拿出那迭鈔票來,「你可以先留著,等我把內幕講完再給我。」
站在門邊的威士忌說,「那,兩位,回頭見了。」
歐羅瑞從那張深沉的大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奈德·波蒙特剛剛進來那扇門對面的另一扇門,打開之後,一隻英國牛頭犬搖搖擺擺的晃進來。歐羅瑞回到自己的座位九_九_藏_書,那隻狗則躺在歐羅瑞那張酒紅雜著金色的椅子前方地毯上,悶悶不樂的雙眼往上盯著牠的主人瞧。
「要命,那可不行,」歐羅瑞趕緊說。「那就算了。你還有什麼?」
「我從沒告訴任何人我是哪兒出身的。」
「不必。」奈德·波蒙特說。
「難道你從不犯錯?」威士忌問。
威士忌把煙灰彈在地上,又把香煙塞回左邊嘴角。他抽抽鼻子:「你打算去多久?」
歐羅瑞說:「你大概知道很多對我會有用的事情。」
「沒錯,」威士忌肯定的告訴他,「薛得剛好得知你們爭吵的原因,是因為你認為保羅不該去封薛得的店。所以你如果肯用腦袋想一想,現在你跟薛得可不站在同一陣線了嗎?」
「什麼都沒說。只說你想見我。」
「好吧,」歐羅瑞頗有自信的讓步,「不過泰勒·亨利的事情一定有鬼。」
奈德·波蒙特說,「謝了,」把錢收進外套內里的口袋。平坦的胸部隔著外套鼓起一塊。
「十五個月。」
奈德·波蒙特拿起帽子和外套,微笑道:「抱歉,不過我還得等幾個電話,處理一些事。亨寇,去拿你的帽子吧。」
「不,」奈德·波蒙特說,「我是說,在威士忌來找我之前,我不這麼想。」
奈德·波蒙特扮了個謙虛的表情問道,「你對他下了什麼工夫?」
奈德·波蒙特說:「行。」
「差不多到了極限,七歲。」歐羅瑞伸出腳尖摩擦狗的鼻子,那狗懶懶的晃著尾巴。「你聽聽看這個怎麼樣。選舉過後,我會開一家全州前所未有最好的賭場,讓你全權經營,而且給你最好的支持。」
傑夫邊詛咒邊咳,用手帕捂著口鼻走進來。開門時,他把大半堆燒著的火往後推了些,然後踢開一些清出道路,又踩過其它的去抓奈德·波蒙特。他抓住奈德·波蒙待的后領,把他拖出房間。
歐羅瑞好奇的看了奈德·波蒙特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為什麼?」
然後他咯咯傻笑起來,點了兩次,終於在第三次成功的讓打火機點燃。他把火放在靠門那堆紙的底部。一開始他站得離紙堆很近,蹲著看,等到煙愈來愈濃,逼得他不情願的逐步往後退,邊咳邊往後撤。沒多久他進了浴室,用水浸濕一條毛巾,蒙在頭部,遮住眼、鼻、口。然後跌跌撞撞的回到卧室,煙霧瀰漫的房間里,只看得到一抹影子靠著床低了下去,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他抖得牙關都咔咔作響,從浴室地板上站起來,再度回到卧室。當他看到猿樣男子和粉紅頰小夥子在上頭打過牌那張桌子底下的報紙,不禁發出刺耳的笑聲。他用手把報紙撕開、弄破、捏成一團,然後堆在門邊的地板上。在抽屜櫃的每一個抽屜里,他各找到一張折起來墊底的紙。他把這些紙揉皺,放在靠門的報紙堆里。然後用剃刀片在床墊上劃上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抓出一大把床墊裏面塞的灰色粗棉,也堆到門邊。現在他不抖了,走路也不跌跌撞撞了,而且雙手靈巧得很,沒多久他掏床墊掏得差不多了,拖出剩下厚厚的一把,放在門邊。
最後一次被揍過後,他醒來,手腳並用的爬進浴室,看到洗手台支架後頭的地板上有一片窄窄的安全剃刀片,上頭生著紅色的老銹。他花了十分鐘才把那刀片從支架後頭拿出來,他的手指失去知覺,掉了十幾次才勉強把刀片從瓷磚地板上拾起來。他試著用刀片割自己的喉嚨,可是刀片只在他下巴颳了三道淺淺的傷痕,就掉在地上。他躺在浴室地板上,啜泣著睡著了。
中間有一度,那個猿樣男子眼光離開手上的牌,斜乜了他一眼,打趣問道:「老哥,你在忙什麼?」除此之外,兩個坐在桌邊的人都沒理他。
「好吧,」奈德·波蒙特緩緩道,「跟他談談也不會少一塊肉。」
歐羅瑞問道:「不必?」
歐羅瑞點點頭。「那你大概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他說。
歐羅瑞咂著舌頭彈了兩聲,問道:「他怎麼會想到我對伊凡斯下了工夫?」
歐羅瑞搖搖頭。「在這裏比較好。」他說。
歐羅瑞說:「好。現在你仔細聽著,你會把保羅的內幕告訴我。」他說得字字清晰,聲音沒抬高,也完全不失他聲調中的音樂感。「也許你以為你不會,可是你會的。現在開始,我會好好款待你,直到你說為止。你明白了嗎?」
奈德·波蒙特把大衣扔在沙發扶手上,帽子放大衣上頭,在旁邊坐了下來,望著歐羅瑞的眼光毫無好奇之意。
粉紅臉頰的紅毛仔還坐在桌邊,手read.99csw.com上拿著牌,陰鬱但不帶情緒的說:「耶穌啊,傑夫,你會打死他的。」
「用用大腦嘛,」威士忌粗嗄的說。「等到選舉過後,大城市也還在那兒不會跑棹。留下來嘛。你知道薛得多金,而且為了對付麥維格,正在到處撒錢。何不留下來分一杯羹。」
「沒錯,這點是有得搞,」奈德·波蒙特說著皺起眉頭。「可是我不知道鞋匠的事情能不能拿來利用——」他猶豫著,「會給我惹上麻煩的。」
歐羅瑞的手從頭髮上移開,作了個抗議的小手勢。「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在乎別人是哪兒出身的,對吧?」他問。
奈德·波蒙特棕色眼中滿是恨意,那股陰沉的光芒來自極深層,他瞪著那兩個玩牌的人看,開始爬下床。下床對他來說困難極了,他的右臂無用的垂著,只能靠左手撐著,一次伸出一腿構過床緣,他還摔回去兩次,只好用左手再把身子撐起來。
粉紅臉頰的小夥子搖搖頭。「這個波蒙特是個狗娘養的,」他陰鬱的說。「每次一醒過來,他就起床東惹西惹。」
亨寇迅速轉身走出房間。
傑夫穿著內衣,赤腳走進來。「你有病啊?」他說:「老是玩花樣。撞地板撞得不累嗎你?」他左手扣住奈德·波蒙特的喉嚨,右手握拳捶他的臉。捶了兩下,不過沒像之前那麼重。然後把他往後推到床上,摔在上面。「這回你給我乖一點。」他低吼道。
「那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值得的,」歐羅瑞說。「我會叫亨寇——就是那個《觀察家報》的傢伙——把事情弄得具體點。你只要把材料告訴他,讓他寫就成了。我們可以從泰勒·亨利的謀殺案開始。這件事情最稱手。」
五分鐘后,他們把他從浴缸里撈起來,腳放在地上之時,奈德·波蒙特已經可以站了。他們又把他帶回卧室。歐羅瑞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抽雪茄。威士忌已經走了。
猿樣黝黑男子和粉紅臉頰、沙褐色頭髮的小夥子坐椅子上,正在桌上玩牌。桌上有大約二十元的紙幣和銀幣。
歐羅瑞舉起一隻手,順順光滑的白髮。「你出身紐約,對吧?」
「我什麼都不擔心,」歐羅瑞冷靜的說。「不過你現在的狀況很危險,如果保羅知道你來找過我,我不想冒任何風險,讓你被幹掉。」
奈德·波蒙特微笑。他臉上的傷使得這個微笑很恐怖。他說:「我不會的。」
傑夫比較樂觀。「當然沒問題,」他說。「你看著好了。紅毛仔,你抬他的腿。」他把手放在奈德·波蒙特的腋窩下。
奈德·波蒙特被打得往後摔在牆上。後腦先擊中牆,接著身體整個撞上去,然後沿牆滑到地板上。
「好吧,看在基督之愛的份上,你不認為全城的人都已經知道你和保羅昨天在卡森酒館鬧翻了嗎?」
接下來幾個小時,這個過程不斷重複。沒給他吃任何東西。
歐羅瑞抬起頭,柔聲問道:「你不想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情。」
正在床上吃早餐的奈德·波蒙特叫道:「進來,」待外頭房間的門打開又關上后,他問:「誰呀?」
威士忌四周看看房間。「這地方不賴嘛,」他說,拿下叼著的香煙,頭也不回的用香煙越過肩膀指點著外頭的客廳。「外頭那些行李怎麼回事?要搬出去啦?」
奈德·波蒙特沒吭聲。
「我沒這麼說,」奈德·波蒙特有點暴躁的回答。「我不在乎傷害他,可是只要我想,我自己隨時可以做,我不希望你以為給我一個報仇的機會就算是好處。」
歐羅瑞帶著厚厚一紮綠色百元大鈔回來,束著鈔票的棕色紙帶上用藍墨水寫著10,000。他把那束紙鈔在手上重重拍了拍,說:「亨寇現在就在這裏。我已經叫他進來了。」
「保羅不會讓俱樂部的人給他不在場證明。」
「你是說,他會命令俱樂部的人忘記伊凡斯待在那裡過?」
薛得·歐羅瑞笑了。「你是說,我們應該從那一萬塊開始?」他問。「那倒是有眉目。」他站起來,穿越房間走到剛剛讓狗進來的那處門,打開來走出去,在身後關上。狗還是躺在那張酒紅雜金色的椅子前,沒有起身。
奈德·波蒙特笑了。「我看勝算不到一半。」
紅毛仔從桌邊站了起來。「不知道,」他說。「他昏迷得很嚴重。」
奈德·波蒙特呻|吟著睜開眼睛。
那個粉紅臉頰、沙褐色頭髮的小夥子轉過頭來咆哮:「混蛋,閉嘴。」
歐羅瑞微微一笑。「我會讓他後悔曾經讓我起家,」他說,「他可以——」
歐羅瑞說:「我能提的條件,就是有機會可以好好報復保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