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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醫院

第五章 醫院

歐珀·麥維格什麼都沒說,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被奈德·波蒙特的觀點說服。
奈德·波蒙特點著頭,似乎確定了心裏某種模糊的猜疑。「你看過了,」他說。
「沒有。我猜你離開后,薛得就把他給藏了起來。他們把你抓起來了,對吧?」
「我只查這件事。」
「當然。」傑克從嘴裏抽出香煙。「你指的『同一個重點』就是麥維格和那樁謀殺案的關連嗎?」
「噢,奈德,拜託——」
她眼神沒有變。「你跟爸爸為什麼吵架。」
「我想也是,」老太太說。「他一直是個好孩子,可是我也聽到了一些難聽的謠言,只有上帝才曉得政治是怎麼回事。我是完全搞不懂。」
「星期一?」
「你瘋了。聽我說,丫頭。你父親和泰勒的死絕對沒有關係,他——」
7.目前警方沒有一個警探試圖查出謀殺泰勒·亨利的兇手。
「我有萬能㹴的血統,」他說,「父系傳下來的,」然後走到她身後,幫她脫下海豹皮大衣。
他用一種親切的、勸導的口吻繼續說:「這個——」他手指彈了下桌上的報紙,「比起往後會來的,實在小巫見大巫。他們還會繼續啰嗦泰勒·亨利的死,直到他們揑造出更壞的事情來,否則在選舉結束之前,我們就會一再碰到這種事情。我們現在大慨都習慣了,而你們所有人不該讓自已受到這種東西影響。保羅不是很在乎,他是個政客,而且——」
她往後避開他的手,同時伸出一隻手,把他手推離自己的臉。「是他嗎?」她不肯放鬆。
「這一兩天就差不多了。你早上看了《觀察家報》嗎?」
麥維格不安的說,「好,好,」對珍哪·亨利說,「希望你們聊得愉快。」又對奈德·波蒙特說,「回頭見。」然後出去了。
那個下午稍晚,他寫了一封信:
「好得很。我是為了護士才繼續住院的。」
他笑了。「因為,」他解釋,「即使是他殺的,我也會說『不是』,但這麼一來,如果你問我他若殺了人,我會不會老實跟你說,我就會說,『會』。」他眼中和聲音里的歡欣消失了。「不是他殺的,媽媽。」他對著她微笑,只有嘴唇略略牽動。「如果全市除了我之外,還能有一個人認為不是他殺的,那就太好了;而如果這個人就是他的母親,那就更好了。」
那護士說:「她離開的時候忍著沒哭,但幾乎要哭出來了。」
如果無關,為什麼你要費那麼大工夫守住這個秘密?
她搖搖頭。「你不喜歡我,我知道。」
寫完以後,他看了一遍,撕掉,重新寫在另一張信紙上,用的還是原來的字眼,可是重新排列過,把最後一句改成:「希望有朝一日能把我的謝意表達得更明白。」
她搖頭。「你才不喜歡我。」
她往他逼近一步。有那麼一剎那,她的下巴微微一顫,然後年輕的臉龐又重新回復堅定與大胆。「你知道誰殺了他嗎?」她問,探詢著他的雙眼。
傑克點頭,抽著煙。
「可以。」
奈德·波蒙特也對她報以微笑,說:「真高興你來,你真是太好心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
奈德·波蒙特抬起頭怏怏的看著她,什麼也沒說。
「我覺得沒錯,」她鄭重的說,「否則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裏,你不必為他吃這麼多苦。」
「別動,」她說,「你不能打電話,而且絕對不能太激動。」
他重複前面說過的話。「說不定我喜歡你。」
「還是哪裡?」他問。
奈德·波蒙特又把頭靠回枕上。「我一定是頭殼壞了,」他說,「老是把參議員的女兒弄哭。」
那個護士輕蔑的看著他,挖苦道:「我們還得找警察來醫院門口站崗,好阻止那些想見你的女人呢。」
奈德·波蒙特的眼睛稍稍睜大,可是也只有片刻。他的臉略略失去血色,呼吸變得不規律。他的聲音沒變。「有什麼跡象嗎?」
奈德·波蒙特再度抬起頭,眼神嚴厲。「泰勒帶過其它人去嗎?」他問。
奈德·波蒙特走到衣櫃前拿衣服,帶進浴室換上。走出來時,病房裡有個護士,是個高大的女人,有一張明亮的白臉。
他眨眨眼。「你是說,保羅知道誰殺了他嗎?」
「傑夫就是那個長得像猴子的,對吧?他被捕了嗎?」
她的雙眼睜得又大又黑。「那麼他的確殺了他,」她平板的小聲說,但語氣非常肯定。
她低下眼睛,躲掉他的目光,尷尬微微攪亂了她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她問,「你怎麼知道?」說著打開了棕色手提袋。
傑克審視著燃燒的香煙末端。「我是就事論事,你知道。」傑克很快的說。
「聖路克醫院。」她個子嬌小,一雙榛子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壓低的聲音好像喘不過氣來似的,還有一股含羞草的臭味。
他一笑,她就停住了,可是還一臉的憤慨。
奈德·波蒙特看看房間四處。「有人拿走了。那篇鬼文章放在第一版中間方塊的社論裡頭。『本市的警察打算怎麼辦?』一個表是六周來的犯罪事件,表示近來犯罪突增,還有一個小得多的表是被捕犯人名單,顯示警方沒有能力好好處理。大部分的牢騷都是針對泰勒·亨利的謀殺案。」
她雙眼圓睜瞪著他。「什麼?」
他誇張的呻|吟了一聲,手肘撐起身子。「反正她沒見到,下次還是會來,」他咕嚕抱怨著,「到時候也是得過這關。」
奈德·波蒙特說:「你了解,可能的人選很有限。」
「我知道,」奈德·波蒙特同意,「我只能說,過去一個星期,這個信有一大堆——或至少有好幾封。這封是我收到的第三封,法爾至少收到一封,我不曉得還有誰https://read•99csw•com也收到這種信。」
奈德·波蒙特思索的看著那個光鮮的年輕人,用食指順了順左邊的小鬍子。「只要是我雇你去查來的東西,我就會喜歡。」他跟傑克一樣用就事論事的口氣說。「坐下來告訴我吧。」
「我不相信你,」她鄭重的說。「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他的臉往下湊近她。「不是,親愛的,」他用一種被激怒的甜蜜聲音說,「他沒有殺他。」他的臉離她的很近,一抹惡意的微笑扭曲了他的臉。
「你受不了我的態度,」他說,「我態度一向滿壞的。」
發行人
「我才不要找什麼泰特醫生,」他急躁的說。「我要找保羅·麥維格。」
傑克又比了個不明確表示態度的手勢。「那女的沒這麼說。她說她不曉得,不過從她講話的態度看來,我敢打賭她在撒謊。」
「那你幫我打。接哈特福六一六一,告訴麥維格先生我要馬上見他。」
給市長的一封信
「老樣,找椅子坐吧。」
傑克開口,香煙的煙霧隨著話語吐出。「我查到點東西了,不過你大概不會喜歡。」
她說:「好,你瞪著我瞧吧,可是我從來就沒搞懂、也懶得搞懂你們男人在想什麼或不想什麼。你們沒出生之前,我就已經放棄去搞懂了。」
奈德·波蒙特眼裡的驚奇融著一絲幽默,注視著她骨瘦的臉。
奈德·波蒙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明亮,他潤溫了嘴唇,然後緊閉著匿隱隱一笑,不過珍娜·亨利進來時,他又換上了一副輕鬆有體的面具。
奈德·波蒙特沒管自己的話對他人所造成的效果,繼續說:「他們真是太殘忍了,指責警方一整個星期故意拖著不去辦那樁謀殺案,好讓高層政治國的一個賭徒利用這個案子向另一個賭徒討回一口氣——就是指我追著德斯潘討賭債那事情。還說不知亨利參議員對於他的新盟友利用他兒子的謀殺案作何感想。」
「你從紐約回來后,為什麼沒打電話給我?」她一副責備的語氣。她的臉也是蒼白的,使得她皮膚的質感特別稚嫩,卻讓她的臉看來顯得老氣。她的藍色眼睛睜得大大的,因激動而顯得特別暗,但無法輕易讀透。她僵硬的直站著,好像僅是維持平衡而已,站得並不穩。她沒理會他從牆邊挪過來給她的椅子,只是重複之前的逼問:「為什麼?」
4.保羅·麥維格那天晚上到泰勒·亨利家,應該是去再度規勸泰勒或他父親。
她皺起眉,但還是說:「奈德,會嗎?」姿態低了一些。
她直走到他床邊說:「喔,波蒙特先生,聽說你恢復得很好,我實在太高興了,非得來看看你不可。」她一隻手放在他手上,低頭朝他微笑。她的眼睛其實不是深棕色,但金髮襯得雙眼的顏色格外深。「所以如果你不高興,別怪保羅。是我逼他帶我來的。」
「不用。謝了,保羅。」
她挑剔的打量他。「你看起來不太壞,」她很快說道,「不過也不太好。感覺怎麼樣?」
傑克用正在抽的那支香煙點燃了另外一根新的,站起來到桌邊,把舊的的那支擰熄在煙灰缸里,回到座位上。從他臉上的表情或態度,都看不出他對奈德·波蒙特對此新發現的反應有絲毫興趣。
※ ※ ※
奈德·波蒙特說:「我只留著這一封。不過每一封都差不多——同樣的紙張、向樣的打字,都只有三句話,談的主題都一樣。」
※ ※ ※
他不耐的動了肩膀問道:「哪兒來的。」
傑克笑了。「沒有帽子。」他說。
傑克點燃了香煙,從奈德·波蒙特手中接過。那是個全白色的信封,上頭寫著:聖路克醫院 奈德·波蒙特 收,蓋著的當地郵戳日期是兩天前。裡頭是一張打字的信,傑克拿出來看。
跟在珍娜·亨利後面進來的保羅·麥維格走到床的另一側,深情的笑著看看她又看看奈德·波蒙特道:「我知道你很高興,奈德。我告訴過她。你今天怎麼祥?」
「算了。你還查出些什麼?」
他扯高一邊的嘴角冷笑起來。「你不懂的事情多得讓你想不到呢,」他生氣的說,「要是你繼續這樣下去,永遠也不會懂。」他往後退一大步,雙手握拳插|進睡袍口袋。這會兒兩邊嘴角往下撇,前額現出溝紋。他瞇起眼睛注視她腳前的地板。「你這瘋狂的念頭是哪兒來的?」他低吼道。
她的腳一跺。「我是說,是爸爸殺了他嗎?」她喊著。
「我等不了那麼久,」他說。「你現在就叫他來。」
「因為你是保羅最要好的朋友。」她回答。
「嗯,就在狗屋樓上。我本來是打算去那兒給歐羅瑞設陷阱,結果反而中了他的圈套。」他氣得皺起眉頭。「我還記得是跟威士忌·瓦索斯去那兒的,結果被一隻狗咬了,又被傑夫和一個金髮小子揍得很慘。好像還有火災什麼的——差不多就這樣。誰發現我的?在哪兒?」
護士拿著一大籃水果進來。「好可愛不是嗎?」她放下時說。
奈德·波蒙特好奇的看著她,語帶嘲弄。「什麼小姐?」
「早上。」
「泰特醫生稍後就會過來。」
「怎麼了,你怎麼穿這麼整齊!」她叫道。
「我想做些好玩的事情。」奈德·波蒙特說。
親愛的亨利小姐:
她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房門。他說:「等一下。」
他牽動嘴角,微微一笑,什麼都沒說。
「是爸爸嗎?」
他從信封里抽出珍娜·亨利的卡片。上頭只有簡單的一個詞九九藏書:「求你!」他對著那張卡片皺起眉頭,告訴護士,「你嬴了。」然後用大拇指的指甲彈了彈卡片。「那些鬼東西你多拿走一些,自己動手,免得看起來我一點都沒吃。」
一個中等身材、年輕又乾淨、長著一張光鮮深色帥臉的男子進來。
聽到弟弟的名字,珍娜·亨利瑟縮了一下,嘴唇微張,無聲的提了一口氣。麥維格看了她一眼,趕快轉向奈德·波蒙特,頭輕輕一動,做了個簡短的警告姿勢。
「這念頭不瘋狂,你心裏明白。」
他說:「而且,你害我下巴好痛。」
「你當然說得輕鬆,」他說:「也許你印象中參議員的女兒老是出現在報紙社交版,不過你不會像我這樣被他們追著不放。告訴你,他們和他們的社交版讓我活得很慘。參議員的女兒就是參議員的女兒,不會是眾議員的女兒或部長的女兒或市議員的女兒或諸如此類——永遠不會是其它的——難道你以為參議員比其它人會生孩子——」
「我們逮到伊凡斯了,沒問題,沃特·伊凡斯在布瑞伍被指認后招了,大陪審團起訴了傑夫·賈德納和另外兩個張三李四,不過還沒法治薛得,賈德納是負責跟伊凡斯接頭的,大家知道他做什麼都一定是薛得下令,不過要證明這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完全猜不到。」
奈德·波蒙特謹慎的點頭。
「我父親是兇手。」她說。
「今天星期幾?」
「更多同一類的鬼扯,」他心平氣和的告訴她。「你想看的話,這裏桌上就有。選舉結束之前,還會有更多……都會是這一套的。你可以幫你父親一個忙,如果——」他停了下來,不耐的做了個手勢,因為她沒在聽。
「哪年哪月?」他問。看到她皺起眉頭,他說:「喔,算了,我在這裡有多久了?」
傑克聳聳肩。「我沒告訴他們。我意外碰到赫利,可是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在那兒看守,直到警方決定要採取什麼行動。也許他們知道,也許不。」他把煙灰點在地板上。「我可以去查。」
奈德·波蒙特對著關上的門憤怒的扮了個鬼臉后,回復一臉深思的表情。前額再度出現皺紋,瞇著深色眼睛省思,嘴唇在小鬍子下頭翹著,然後一根手指頭伸到嘴邊啃起指甲。他的呼吸很規律,但比平常深。
「你們有吵,」她說,「在卡森酒館。」她牙關磕的一聲合起來,大著膽子說:「你們吵架是在你發現他真的——真的殺了泰勒后。」
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麼你幫他和奈德·波蒙特,企圖把罪名往一個無辜的人頭上套?
「榮幸之至,」奈德·波蒙特對她說,同時麥維格繞過來,替她搬了張椅子,輪流給兩人一個欣喜的笑容,然後說:「很好。」等到女孩坐在床邊,黑大衣搭在椅背上,麥維格看看表低喃道:「我得走了。」他握了握奈德·波蒙特的手。「需要我替你帶什麼嗎?」
傑克嘴角的香煙隨著他的講話而搖晃。「今天早上《觀察家報》的報導給了我提示。警方也因此去了那兒,他們先到。不過我遇到一個好機會:守在那裡負責的警察是我一個好朋友,叫佛瑞德·赫利,給他十塊錢,他就讓我進去隨便翻。」
「沒有差別,」傑克說:「另一張是我在查特街泰勒·亨利租的套房打的,麥維格女兒以前常去——而且是用那裡的科羅訥牌打字機和紙。直到目前為止,那地方好像只有兩把鑰匙,他有一把,她有一把。他遇害之後,她至少回去過兩次。」
「是啊——就在你被發現的那天早上。他們送你到急診室,可是你堅持要先見到我再治療,我一趕到,你就把伊凡斯和布瑞伍的事情告訴我,接著就暈過去了。」
傑克舉起一隻手,比了個不明確表示態度的手勢。「根據描述是沒錯。」他停下來,吐出煙后,才小心翼翼的補充:「他遇害之後,女管理員見過的女人只有她一個。」
「還沒。」
「哎,媽。」他開口。
「其它幾封我可以看看嗎?」
《觀察家報》掌握了一些重要資料,相信對於釐清近日籠罩在泰勒·亨利謀殺案上的重重疑雲至為重要。
「十三呎寬,二十四呎長。用法蘭奇的名字租下來,有一個房間和浴室。女管理員說,一直到今天警方去了,她才曉得他們的真實身分。也許是真的。那種地方不會過問太多的。她說以前他們常去:大部分是在下午,而且據她所知,過去一星期左右,女的回去過兩次,不過她也可以很輕易的偷偷進出,不被人看到。」
傑克黝黑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我看不出可能會有什麼關係。」說著站了起來。
他笑了起來,譏嘲的說:「我自己怎麼都不曉得?」
「沒有嗎?」他問話的語調顯示根本不信,但眼裡的疑惑閃光不見了,一轉為陰暗而若有所思,忽然間又亮了起來。他右手從睡袍口袋裡抽出來,朝她伸出,掌心向上。「給我看那封信。」他說。
她抽離他的手,洞悉一切的嚴厲雙目再度瞪住他。「你告訴我,他殺了他嗎?」
她拉平黑色的衣服,走到床邊,坐在上頭。
門外響起腳步聲,他一改思索的表情,木然的走向窗邊,哼著「迷失的小姐」。腳步聲掠過他門外,他停止哼歌,彎腰拾起寫著質問歐珀·麥維格那三個問題的信紙。他沒把紙撫平,將那個揉成一團的紙球揣進浴袍的口袋裡。
她也動了動肩膀。「沒有哪裡來的。只是——只是突然想到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早上還下午?」
「從那邊的東西看不出來嗎?」
「嗯https://read.99csw.com,一套西裝和一雙鞋,還有些內衣、睡衣褲、襪子等等。」
你真的笨到不曉得你的父親殺你的愛人嗎?
一名護士正在照料奈德·波蒙特臉上的傷。
「不行啦,」她說,「他們知道你沒睡——就算他們沒聽到你講話——不然我不可能在這裏待這麼久。」
她停住腳步,再度面對著他。此刻他露出討好的友善笑容。她的臉有如染著光暈的雕像。
她說。「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麼,保羅好像覺得你做的事情很偉大很高尚,不過你別想跟我講那套,如果你行為正當,就不會受任何傷。」
「等一等,」他說。「讓我——」
「信,」他說,「打字的信——一句話,沒簽名。」
※ ※ ※
「那倒也不意外,」她告訴他。「不過別站在那兒,像只赤郡貓似的痴情看著我,搞得我好緊張,坐吧。」她拍拍身旁的床。
※ ※ ※
跟泰勒·亨利的謀殺案有任何關連嗎?
奈德·波蒙特站起來走到窗邊。外頭幾乎全黑了,窗玻璃上沾了十來滴雨,奈德·波蒙特站過去后,又有十幾滴輕飄過來。他轉身再度面對傑克。「多謝了,傑克,」他緩緩道,心不在焉的雙眼木然的看著傑克的臉。「我或許很快又會給你一份任務——搞不好就是今晚。我會給你電話。」
她看著看著,開始發抖——膝蓋、雙手、嘴巴——抖得讓奈德·波蒙特焦慮的對著她皺起眉頭,可是讀完把報紙放在桌上,轉身正對著他的臉之後,她高高的個子和平靜的臉靜止一如雕像。她的雙唇幾乎沒動,低聲吐出句子:「如果不是真的,他們不敢這樣寫的。」
那天下午稍早,保羅·麥維格的母親來探望奈德·波蒙特。
他謙遜起來了。「為什麼?」
她的姿勢並不因為他輕快的語調而有所影響。
奈德·波蒙特驚訝得張大眼睛和嘴巴。「當然沒有。」
「我完全記不得,」奈德·波蒙特說。「你逮到他們了嗎?」
他雙臂擁住她,親吻她的雙頰,直到她故作嚴厲的推開他。「別鬧了,你比保羅以前那隻萬能㹴還討厭。」
「你不喜歡我,」她堅持,沒有響應他的微笑。「可是我希望你喜歡我。」
傑克重新折好信紙,放回信封,抬起頭來問:「裡頭講的有道理嗎?」
奈德·波蒙特轉過身側躺著,臉不看那個護士,閉上眼睛,嘴角撇向一邊,不過聲音裏面不帶任何感情:「告訴他們我還在睡。」
他朝著她的背影笑得很愉快,「就在第一版,〈給市長的一封公開信〉。」
※ ※ ※
「我怎麼知道他沒有?」
你誠摯的,奈德·波蒙特
「還沒有斷手斷腳。自己抓張椅子坐吧。」
奈德·波蒙特用一種厭倦的聲音朝她嚷道,「好吧——躲貓貓!不過你不覺得你玩這個有點嫌太老了嗎?」
傑克探究的眼睛看著奈德·波蒙特。「不過問題不完全一樣嗎?」
保羅·麥維格下午很早就到了。「老天,真高興看到你又活過來了!」他說,雙手抓著波蒙特那隻受傷纏著繃帶的左手。
傑克點點頭。「我可以把信留著嗎?」
奈德·波蒙特嘲弄的咕嚨了一聲,往下對著這份宣告噴出雪茄煙霧,但雙眼依然陰沉。
她不耐的搖搖頭。「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她停下來,然後補上一句:「他是這麼覺得。」
傑克從內側口袋掏出兩張大小和質料、折迭方式相同的紙。給了奈德·波蒙特,他打開看,看著上頭各有三個打字的問句,兩張紙的問句是一樣的。
「不完全一樣,不過都談到了同一個重點。」
「丫頭,政治是一場嚴苛的遊戲,這回玩法也一樣。《觀察家報》站在籬笆的另一邊,他們不在乎什麼樣的事實可以傷害保羅,他們——」
這份資料包括了好幾份證詞,目前鎖在《觀察家報》的保險箱里,其要點如下:
看他顯然不打算再說話,她認真的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會喜歡我。」
※ ※ ※
傑克搖搖頭。「看不出來。裡頭女人的東西不多——只有一件和服式睡袍和盥洗用具、睡衣褲之類的。」
「還有,」奈德·波蒙特平靜的繼續,「他們還指責警方在多年保護之後,最近忽然取締那些酒吧——這些酒吧的老闆不會付出大筆的政治獻金。這是把你和歐羅瑞的戰爭給挑明了。他們還說要註銷一份仍在經營的酒吧名單,說明這些酒吧的主人是因為給了政治獻金。」
「他們會弔死這個德斯潘嗎?」她直截了當的問。
奈德·波蒙特對著黝黑年輕人莫測高深的臉迅速瞥了一眼,眼光再度往下看著那兩張紙。「那地方什麼樣?」
「說不定我喜歡你。」他說。
「那你怎麼覺得呢?」他半開玩笑的問道。
「我們不能待太久,」金髮男子回答。「我得去大庭園跟麥羅林先生碰面。」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微微一笑。「看起來都差不多。」他說,把信紙揉成一團,投進桌邊的垃圾桶。「現在read.99csw•com你已經登上寄信名單,往後大概還會收到更多信。」
你知道由於幫助你父親脫罪,正使你成為這宗罪案的共犯嗎?
關於薛得·歐羅瑞急著想打聽保羅·麥維格的某些事惜,你知道些什麼?
「都可以。」
「他是兇手。」她的聲音低而清晰。
傑克說,「你看起來沒我原先想的那麼糟嘛。」然後走到床邊。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耐的說,繞過她朝門口走去。
他找了根雪茄,點燃了咬在嘴裏,站在桌邊透過煙霧往下斜視桌上那份《觀察家報》。
傑克把信封放進口袋。「你想得到可能是誰乾的嗎?」
「一點也不好笑,」護士說:「你只是在罵自己罷了。我去帶他們進來。」然後她離開病房。
奈德·波蒙特說:「我沒事。不過有件事得辦:帶沃特·伊凡斯去布瑞伍找賣槍的人指認,他——」
他朝她笑了。那笑容非常年輕而迷人,他的眼神羞怯,開口時聲音稚嫩而充滿信賴:「亨利小姐,我來告訴你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因為——你看,一兩年前,保羅可以說把我從貧民窟撿回來,所以跟你們這種屬於另一個世界——那種社交圈和名人版——的人相處,我就尷尬又笨拙,但你把這種笨拙誤解為敵意,其實完全不是這樣的。」
3.亨利遇害的那天下午,他們就在那個套房裡相聚。
5.保羅·麥維格離開亨利家的時候,看起來非常生氣,沒多久泰勒·亨利就遇害了。
這天早晨,歐珀·麥維格來訪時,奈德·波蒙特正身穿睡袍,腳趿拖鞋,坐在病房窗邊的早餐桌上,邊吃邊看《觀察家報》。他折起報紙,正面朝下放在餐盤旁邊的桌上,站起來熱誠的說:「丫頭,好。」他的臉色蒼白。
「我想不會吧,」他告訴她,微微搖搖頭。「因為他好像根本沒殺泰勒。」
「對。」她給了他一張揉皺的紙。
「好,那你好好休養。」金髮男子轉向珍娜·亨利,停下來,又對奈德·波蒙特說:「我這是第一次見麥羅林先生,你看我該跟他談到什麼地步?」
「隨你怎麼想。」他滿不在乎的回答。
護士把門打開一些,站在門框下,一手扶著門的邊緣。「難怪你會挨揍,」她說:「我想看看你醒了沒,麥維格先生和——」她聲音裏面那種喘不過氣來的特質更明顯,眼睛也瞪得更大——「一位小姐來找你。」
麥維格太太離開一個小時后,奈德·波蒙特收到一個包裹,裏面有四本書和一張珍娜·亨利寫的卡片。他正在寫致謝的短簡時,傑克來了。
她打斷他,凝視奈德·波蒙特棕色雙眼的藍色眼珠和她兒子的一樣。「你聽好,奈德,保羅該不會殺掉了那個毛頭小夥子吧?」
他氣呼呼的瞪著她。「好厲害的護士。有人告訴過你,和病人爭論是不好的嗎?」
他說:「歐羅瑞正想從中挖出一些選舉材料。你知道我和他結下的怨,是因為他以為我和你父親翻臉了,可以收買或幫忙把謀殺案套在你父親頭上——至少可以讓他在競選中落後——可是我不肯。」
他搖搖頭表示否定。
她震驚的表情又加上了警戒。「可是不行,波蒙特先生,」她抗議。「現在這麼晚,又開始下雨了,而且泰特醫生會——」
「他的東西多嗎?」
奈德波蒙特緩緩搖頭。
她站了起來說:「你在嘲笑我。」措詞中並無忿恨。
奈德·波蒙特說:「我又有工作給你了。」他手探進枕頭下,取出一個信封。
表情和聲音依然堅定,她沒有逃離他的臉,她說:「如果他沒殺他,那我就不懂,我說些什麼或說得多大聲,又有什麼關係。」
麥維格漲紅了臉,笨拙的摸著手錶,匆忙道:「我會找一份來看,現在我得——」
那個大眼睛的小護士小心翼翼的打開門,頭探進來。
「電話在哪兒?」他想坐起來。
他替她把大衣掛上一張椅背,雙腳岔開,手放在浴袍口袋裡,站在她面前。
她走出去,在身後關上門。
她轉身走向門。
「對,」奈德·波蒙特回答,兩眼平視那光鮮黝黑的年輕人。「其實根本無關。」
他壓低聲音憤怒的說:「如果你非得耍白痴不可,至少別帶著擴音器到處招搖。只要你不說出去,沒有人在乎你腦袋裡裝了什麼白痴念頭,但是你不能說出去。」
奈德·波蒙特皺起眉頭。「我告訴過你?」
他又笑了,說:「這樣談下去的話,不會有太多進展的。」
6.在泰勒·亨利的屍體被發現前的十五分鐘內,曾有人在陳屍地點不到一個街口處,見到保羅·麥維格和泰勒·亨利兩人相距不到半個街區。
他嚴酷多疑的雙眼凝視著她。
奈德·波蒙特低聲笑了。「你知道的很多。馬修斯的債淹到耳朵了。工廠和房子都己經抵押給州中央信託公司。州中央公司是比爾·羅恩的。比爾·羅恩正在跟亨利打對台,競選參議員。馬修斯只是聽命行事,人家叫他登什麼他就登什麼。」
奈德·波蒙特對著手上的那兩張紙蹙眉,沒抬眼點了點頭。
※ ※ ※
H.K.馬修斯
他一手掩住她的嘴。眼睛一掃望向關著的門。「閉嘴。」他低聲說。
她已經走到桌邊,拿起她來之前放在桌上的報紙。
傑克說,「好。」然後起身出去。
「你全都告訴過我,」麥維格說。「已經辦好了。」
他對著她微笑,溫柔而寵愛的說:「我喜歡你穿這種棕色的衣服。」
「你很本不知道他們會寫九*九*藏*書什麼,」他慢吞吞的說。他似乎覺得可笑,但眼底的光芒透出難抑的怒氣。
他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問:「我怎麼了?或者你沒高明到曉得我怎麼了?」
「賭什麼?」
「而他的女兒是個笨蛋,」他氣沖沖的喊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蠢?」
「這樣比較好,」他說:「我本來要去你家的,可是——呃——我回來后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不在的時候也有很多事情等著解決,等到我都辦完了,又碰到了薛得·歐羅瑞,結果就被送到這裏來。」
1.幾個月前,保羅·麥維格曾為了泰勒·亨利對他女兒的吸引力而和他吵過架,且禁止女兒與亨利再見面。
「沒有。」
他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是了不起,媽媽。」他讚歎的說。
珍娜·亨利坐著,身子前傾。「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她問奈德·波蒙特。
他展開來看:
「據我所知沒有。我要你去查是誰寫的。」
「可是我不必,」珍娜·亨利說。她又把笑臉朝著奈德·波蒙特。「也許我可以——多待一會兒?」
「大概是喝醉酒打架,」她告訴他,可是臉沒朝他看。她笑著說:「不過說真的,你不該講那麼多話,而且除非醫生答應,否則你不能見任何人。」
她走了之後,奈德·波蒙特躺回枕頭上,雙眼發亮隨著天花板,直到護士進來。
麥維格點點頭。「我不想殺任何人,」他說:「不過我們的確需要鐵路工人的票。」他皺皺眉。「奈德,真希望你好起來。」
他生氣的瞪著她。
《觀察家報》相信,你應該知道這些事情,而且選民和納稅人也該如道。《觀察家報》別無所圖,只盼正義實現。《觀察家報》樂意有機會把這些證詞,以及所有其它的資料交給您,或者是任何有權的市或州法院,幫助正義實現,以免我們必須刊登出這些證詞的細節。
歐珀·麥維格咬住下唇,亮晶晶的藍色眼睛沒有暖意,打量著奈德·波蒙特鎮定的臉龐。
傑克坐了下來,掏出一包香煙。
「我不信,」她說。「我認識馬修斯先生——他太太在學校里只比我高几屆,我們以前是朋友——我不相信他會用這種話去講爸爸,除非這是事實,或者他有好理由相信這是事實。」
她的表情沒被他的幽默打動。「你為什麼問我看過《觀察家報》沒?」她問。「上頭有什麼?」
護士進來問他:「你剛剛在搞什麼啊?」
但《觀察家報》不會讓這些證詞與資料被忽視。如果被選舉出來理當執法並管理市政府或州政府的人不理會這些極為重要的證詞,並採取行動,《觀察家報》將會把這些問題訴諸更高層次的法庭,也就是本市的人民,我們將會把證詞全文刊登。
奈德·波蒙特彈著手上那兩張紙。「警方知道嗎?」
他緩緩的搖頭。
奈德·波蒙特在床上坐了起來:「傑克,好。」
他責備的微笑道。「丫頭,當然不知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嗎?」
「隨你,只要別把話講太白,會嚇壞他們的。不過你可以拐彎抹角雇他幫你殺人,比方:『如果有個叫史密斯的住在某某地方,他病了還是什麼的好不了,哪天你剛好來看我,恰巧有個信封寄過來,叫我轉交給你,我怎會曉得裏面會有五百元呢?』」
市長先生:
「今天是第三天。」
她沒搭理。
「其中一張是你昨天給我的,」傑克說:「你認得出是哪張嗎?」
※ ※ ※
「鬼扯,」他嚴厲的說,低頭抬起眼睛盯著她。「你今天早上看了《觀察家報》了嗎?」
「對,我得出門。」
你的友誼讓我十分感動——先是來看我,接著又送水果,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謝你,但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更明白的表達謝意。
苦惱為她的臉帶來一絲血色。「我沒看過,」她說。「你幹麼問?」
靜默片刻后,奈德·波蒙特頭稍稍抬起來,問道:「你是怎麼查到的?」
「丫頭,那是我們的事,跟旁人無關,」他和善的說,「如果我們有吵的話。」
「你乖乖聽話,」她回答。「安靜躺在這裏,等泰特醫生來。」
「全城每個人都至少收到了一封,」他滿不在乎的說。「你收到的這是第一封?」
她說:「如果你別動下巴,就不會痛了。」
「確定是她嗎?」
「保羅,」他斜乜著她,「他朋友多得很:他是政客嘛。」
「為什麼,你——」
她似乎不感意外。「你來找我要我——要我幫你弄證據——或是——或是栽贓的時候,知道人不是他殺的嗎?」
護士從籃子里拿出一個硬殼小信封。「跟你賭,是她送的,」她說,把信封遞給奈德·波蒙特。
「有個警察清晨三點發現你手腳並用在科曼街正中央爬,身後還拖著一條血跡。」
「帽子呢?」
「麥維格先生每天下午都會來,」她說:「但我不認為泰特醫生會准你跟任何人談話。事實上,你現在已經講太多話了。」
傑克小心的坐下來,雙腿交疊,帽子放地板上,眼光從他的香煙轉到奈德·波蒙特身上。他說:「看起來那些信好像是麥維格的女兒寫的。」
「是珍娜·亨利小姐,」她回答的口氣帶著一種意外的驚喜之感。
2.雖然如此,保羅·麥維格的女兒還是繼續與泰勒·亨利在他特地租來的一間套房約會。
「你根本就知道,」她的聲音冰冷而輕蔑,如同她的藍色眼珠一般。「你只想討回他欠你的錢,你還讓我幫你利用泰勒的謀殺案,達成這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