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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見證人

第六章 見證人

「沒什麼太重要的。虐待你的那群鳥廝還沒抓到——躲起來了——不過我們會逮到他們的。」
奈德·波蒙特頭低下不超過兩吋,一鞠躬踏進門。他置身於一個大房間,佔據整棟建築的一樓。屋子裡稀少而簡單的傢具裝潢,營造出一種無所矯飾而令人愉悅的原始氣氛。裡頭有一個廚房、一個餐室,還有一個客廳。
她丈夫說,「夠了,艾樂蔚絲。」語氣中的權威無啥大用,她抬眼迎上丈夫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羞愧多過權威。
他對著那個紅衣瘦女郎一笑。「這是馬修斯太太,對吧?」
歐珀回答:「他走了。他們都走了。」
艾樂蔚絲雙眼瞪大,臉色發白,屏住呼吸聽著,她身體往前傾,頭就在他的上方。狂風夾著驟雨猛撲牆與窗戶。紅毛仔深吸一口氣,又長嘆似的吐出來。
他現在是朝山丘上走,上坡路很滑,又不平,在灌木叢裡頭走,割傷了他的臉和手,又不斷鉤住他的衣服。他跌倒三次,絆得踉蹌好幾回。哨音沒再聽到了,他找不到那輛別克,也沒找到他來時的路。
「第一,」他說,「歐珀認為她父親謀殺了泰勒·亭利。」
她舉起酒杯輕柔的說:「敬我丈夫?」
她雙手握拳,垂在身側,生氣的抬起臉,聲音響亮的說。「他確實殺了泰勒。」
「波蒙特。」
「多謝,奈德,多謝。」
他摘下帽子,開始解開雨衣鈕扣。其它人此時才認出他。
檢察官清清喉嚨。「三封。」他不情願的說。然後眼睛一亮。「你聽說過我們開的那個很棒的會——」
「電話。」奈德·波蒙特說。
艾樂蔚絲·馬修斯躺在凳子旁,只剩一抹暗色的身影。
艾樂蔚絲·馬修斯呆坐在椅子上,不解的看著歐珀。
樓梯吱嘎響了,她丈夫走下來,停在樓梯最後一級說。「求求你,親愛的!」
奈德·波蒙特又笑了。「也許他沒注意到——還沒。」他抬起一手,看了手腕上的表,然後看看法爾。「查出是誰寫的嗎?」他猛然問。
「是啊。有沒有鐵甲車,好載我踏遍今夜鄉間小路?」
「這車跟其它車一樣好,」湯米說,「我指的是今天晚上能有的車。」
他把話筒放回桌上,站起來,蹣跚的走向門,試了兩次才把門打開,然後跌進門廊,撐著牆壁才沒倒地。
奈德·波蒙特說:「我在趕時間。」
然後樓梯又響了,稍後,兩人的頭分開,可是手臂還抱在一起。奈德·波蒙特看看樓梯,沒有人。
歐珀·麥維格的臉紅了,但是眼睛並沒有抬起來。
奈德抽離同伴的手臂,茫然的環視房間。「薛得呢?」他喃喃道。
馬修斯指指壁爐裡邊的木椅,緊張的說:「坐吧,波蒙特先生,把腳烤乾,還有——還有取取暖。」
他朝她快走兩步兩步,停住,機靈而冷靜的看看房間四周。然後他走近女人,在她身旁單膝跪下,試她的脈搏。爐火將熄的微光中,他盡量湊近她好看清楚。她看起來毫無意識。他從口袋裡掏出自她丈夫桌上拿來的那張紙,雙膝移近壁爐,就著紅色餘燼的光看著:
奈德·波蒙特摸索著門邊,找到門鈕,打開來,蹣跚的進去。狗後退了,兜著圈圈,佯裝著要攻擊卻始終沒有,擾得這個夜一片喧嚷。
他倒了兩大杯酒。
奈德·波蒙特什麼都沒說。
「法爾先生在嗎?」他問。
※ ※ ※
「電話。」奈德·波蒙特說。
「好得很,薛得。」
薛得·歐羅瑞坐在房間中央面對壁爐的一張木椅上。他恍惚的對著奈德·波蒙特微笑,用微帶愛爾蘭腔的悅耳男中音說,「可不是嗎?」接著又說,「你好嗎,奈德?」
薛得·歐羅瑞在椅子上往前坐,線條美好的長臉蒼白而嚴厲,眼睛有如灰藍色的冰,雙手抓住椅子的扶手,腳平放在地板上。
他鄭重的研究了她一會兒。隔著窗戶和牆,傳來狂雨陣陣潑灑在建築上的聲音,風雨中還夾雜著附近河流的喧鬧聲。他冷靜而慎重的眼睛審視著她。很快的,他用一種夠仁慈卻冷淡的聲音對她說:「這不就是你在這裏的原因嗎?」
她虛弱的抬了抬手。「在前頭,」她濁重的說。
他伸出一隻手攬著她。「別擔心,媽,沒那麼糟。只不過——如果歐珀回來,別讓她再出去——如果你做得到的話。」
他們喝了。她任空杯子落下,投入他的懷抱,顫抖的嘴迎向他的。跌落的玻璃杯在木頭地板上響亮的砸破。奈德·波蒙特雙眼瞇起,藏著狡獪。她的眼睛則閉得緊緊的。
歐珀·麥維格盯著眼前的地板。馬修斯、歐羅端和兩個凳子上的小夥子則都盯著奈德·波蒙特和馬修斯太太。
艾樂蔚絲朝他跑過來。「你殺了他!」她喊道。
現我簽名于下,以資證明……
「我要打電話。地檢署。下頭那邊有人死了。」
「嗯——差不多。」檢察官舔舔嘴唇,眼睛出現懇求的神色。
法爾跳了起來,一張臉褪成淺橘色,激動中再度直視著波蒙特的雙眼。「基督啊,奈德!」他喘氣道。
歐羅瑞點點頭。「這主意不錯,」他說,「不過我有件事要問你。」他走完剩下的樓梯,後面兩個人也緊跟著。
「死掉的就是他嗎?」
他後方發出一聲高而尖銳的哨音,聲音不大。他掙扎著走過一塊軟泥地,來到樹叢,轉往河流的反方向。哨音又響起,在右邊。樹叢外頭是肩膀高的灌木叢,他沿著灌木叢走,彎腰躲藏,不過這個夜晚一片漆黑。
紅臉男子瞪著他。「你也沒法走。你如果願意等我換衣服,我就開車載你回去,不過我看你半路就會掛了。」
奈德·波蒙特走向壁爐。「丫頭,好。」他對歐珀·麥維格說。
湯米說:「你去哪裡有差的。」
歐珀·麥維格低聲耳語,卻字字清晰。「他確實殺了他。」
「有辦法把我載去那裡嗎?」
薛得·歐羅瑞輕聲警告猿樣男子,沒轉頭看他read•99csw•com:「傑夫,你那張大嘴巴說得太多了。否則你嘴裏原來的牙總該還在。」
「這回敬你。」他說,兩個人喝了,她又一陣顫慄。
他照辦。回來時,她已坐在凳子上,給兩個人倒威士忌。
准此,我指定州中央信託公司作為本遺囑的唯一執行者。
奈德避開他的手,溜過去,一個左拳往他的猿嘴轟。傑夫嚎叫著踉蹌後退。奈德·波蒙特跳過他,朝建築的前方跑。歐羅瑞從另一房間出來,跟在他後頭跑。
當天晚上九點十分,奈德·波蒙特客廳里的電話鈴響了起來。他迅速接起來。「喂……是的,傑克……好……好……哪裡?……好,很好……今天晚上就到此為止。謝了。」
奈德·波蒙特笑了。「你太緊張了,法爾,」他說,聲音依然甜甜的。「你最好小心一點,不然會崩潰掉。」他擺出嚴肅的表情。「保羅有跟你說過這方面的事嗎?我是指你太緊張這件事。」
紅臉男子抬起眉毛,嘬出一聲尖銳的口哨。
馬修斯說,「沒什麼,樂意之至。」聲音有點含糊。然後恐懼的眼睛再度懇求的看著歐羅瑞。
※ ※ ※
他直直往後倒。紅臉男子想抓住他,但是沒成功。他倒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好吧,」他艱難的說。「我要單獨跟你談。」
馬修斯先生低聲跟歐珀說了些話。歐珀揺揺頭,又坐回壁爐邊的凳子。
檢察官的臉和聲音都充滿暖意。
馬修斯太太對奈德·波蒙特甜甜的說道:「今天晚上大家都好無聊唷。你來之前,我們都無聊死了。」
奈德·波蒙特冷酷的微笑,停止閱讀,把那張遺囑對半撕了三次。站起來,手越過防火屏,把撕碎的紙片丟進發著紅光的餘燼里。那些碎片燃亮起來,片刻像又暗了下去。他拿起立在火邊的熟鐵鏟子,把燃盡的紙灰搗進煤炭里。
儀錶板上的時鐘顯示著十點三十二分。奈德·波蒙特關掉車燈,有點僵硬的下了那輛別克。風卷著雨不斷的轟擊著樹、灌木叢、土地、人、車。透過雨和樹葉,山下有不規則的小片黃色光微微發亮。奈德·波蒙特顫抖著,試圖把雨衣拉得更緊,開始穿過濕透的灌木叢,朝山下的小片光亮處踉蹌而去。
薛得·歐羅瑞掠過奈德·波蒙特往前,跪在地板上的男子旁邊。此時他身後的彼蒙特趁機迅速瞥了一眼桌上的紙,塞進口袋裡。
歐珀·麥維格喉嚨里發出一聲被勒住的恐怖聲音,從腳凳上站起來。舉起手背掩住嘴。她的雙眼睜得奇大,大到空洞不安的眼珠外頭一圈眼白都看得見。
「歐珀在家嗎?」他關上門隨著她走進門廳時問。
麥維格太太打開前門。「奈德!」她喊道,「你瘋了啊?這種天氣還到處跑,而且你才剛出院。」
紅毛仔對著奈德·波蒙特皺皺眉頭,低吼了幾句房間那頭聽不清的話。
狗又開始叫、兜著圈子、佯裝攻擊。奈德·波蒙特把沾滿泥巴的手槍擲向牠。牠轉身跑到房子後頭不見了。
奈德·波蒙特微笑著將舌尖探出雙唇,又縮回,說:「所以他才帶她來這兒,要藏著她直到消息見報。也許他知道薛得和手下在這兒,也許不。反正沒差。他讓她消失,免得被人發現她乾的好事,直到出報為止。我的意思不是他逼她來這兒,或者把她挾持過來——照目前情勢看來,聰明人會這麼做的——不過不需要。她樂於不計一切毀掉她父親。」
她把奈德·波蒙特的杯子交還他,然後拿自己的杯子去碰了一下。紅色火光下,她眼神狂野,一綹暗色頭髮鬆了,垂在眉前,她用嘴呼吸,輕柔的喘息。「敬我們!」她說。
「如果是呢?去馬修斯家。」奈德·波蒙特蹙眉道:「這是秘密,湯米。」
渴米說:「天老爺!真會挑日子,你的歹運搞不好還沒走完。唔,我剛好有輛別克,隨你怎麼整都沒關係。」
法爾的視線從奈德·波蒙特的雙眼往下溜到他的領帶,然後朝旁邊落在他的左肩。他微微動了嘴唇,可是沒發出聲音。
「謝了。」
傑夫開心咧嘴笑的臉成了一張醜陋的面具。「彼此彼此,」他熱誠的說,「現在我的指節都痊癒啦。你猜我扁你,為什麼會爽成這樣?」
然後他回到馬修斯太太身邊,倒了一點威士忌在自己原來喝過的杯子里,扶起她的頭,硬灌了一點進她雙唇間。她半醒過來,正在咳嗽時,歐珀·麥維格下樓來。
他才走了兩步,電話鈴又響了起來。他停了步,回頭去接電話。「喂……喔,保羅,你好……是啊,我當病人當煩了……沒什麼事——只是經過,想去看看你……不了,恐怕不行。我覺得自己沒有原先想的那麼強壯,所以最好去睡覺……好,明天,沒問題……再見。」
「去找電話。」
「對。」
紅臉男子沒進房間,把門關上。
「完全猜不到,」她惡意的回答,「但我確定一定其蠢無比,而且大概還跟政治有關。」
「也好。」他同意。
不久他腳下出現一條小徑,他轉上去,這會兒他完全沒法仰賴視力,部分靠著腳下的黏稠,部分靠著兩邊掃過他臉上的樹叢而保持方向。小徑引他往左走了一小段路,然後轉了一個大彎,帶著他來到一個水聲湍急的小峽谷邊緣,在此又轉了個彎,來到一棟建築的前門,黃色的燈光亮著。
他掛了電話站起身來,蒼白的唇掛著微笑。眼睛閃亮而魯莽。手微微顫抖。
歐羅瑞站起來,兩手一攤做了個已成定局的手勢。「吞槍自殺,」他說。「掛了。」
奈德·波蒙特坐直身子看她。認真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微笑,搖搖頭愉快的比了個認輸的手勢,然後又撐靠在手肘上。
湯米咧嘴笑了,臉上的污垢襯得上下兩排牙齒特白,說道:「真是個大雨之夜啊。」
雨停了。他沒走小徑,跑進房子另一旁的高草叢九-九-藏-書。身後的房子傳來另一聲摔門聲。奈德·波蒙特聽得到河流就在左方不遠處,他穿過草叢,朝河的方向而去。
奈德·波蒙特再度手撐地板往後傾,往上看著艾樂蔚絲·馬修斯。「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他慢吞吞的說。「你想想,她看到你丈夫今天早上印的那些垃圾,就跑去找他。當然他不認為保羅殺了誰:他只是走投無路了——州中央公司有他的貸款低押,那家公司屬於薛得主持的參議員候選人——得聽命行事。她——」
「你能不能借我車?」奈德·波蒙特問。
奈德·波蒙特說:「我想借一輛車。我得回馬修斯家。」
傑夫·賈德納咧嘴笑大了猿臉,露出美麗的假牙,紅色小眼睛幾乎擠得看不見。「耶穌在上,紅毛仔!」他對著坐在身邊凳子上那個陰沉的粉紅臉頰小夥子道,「小橡皮球又彈回來了。我不跟你說嗎,他就喜歡我們把他那樣砸來砸去的。」
「總之,」他輕快的保證,「我不會神秘兮兮的。你難道真猜不到他們全這麼失魂落魄是為了什麼嗎?」
坐在歐珀·麥維格不遠處那個穿紅衣的瘦女孩看著奈德·波蒙特,明亮的暗色雙眼充滿興趣。
奈德·波蒙特背對著歐羅瑞,回答時沒轉身:「你不會明白我講得有多徹底。」他的聲音平穩,但臉卻忽然很疲倦,筋疲力盡。
馬修斯顫抖著,彷佛一個縮小的灰臉病人,下唇和眼皮垂下來。
「天哪,老弟,講點道理!你現在怎麼開車?」
他們喝了。她顫慄。
奈德·波蒙特打斷他。「都還是老台詞。」他問。
奈德·波蒙特跌坐在電話前的椅子上,但沒有馬上拿起電話。他蹙眉看著那穿藍色睡衣的男子,濁重的說:「出去,關上門。」
她尖叫,一雙手朝他臉上打。
馬修斯趕忙說:「我沒有,波蒙特先生。一直到今天我過來,才曉得他們在這兒,我跟你一樣吃驚——」他忽然停了下來,一臉恐慌,對著薛得·歐羅瑞哀號:「你知道我很歡迎你。你知道的,但我的意思是要——」他的臉被一個突來的開心笑容點亮了——「是要表示,我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幫你,沒做任何要負法律責任的事情。」
他穿上雨衣、戴了帽子下樓。打開朝街的門,風雨扑打過來,他走了半個街區到街角的修車廠,雨不斷吹到他臉上。
湯米點點頭。「馬修斯那兒嗎?」他問。
我·霍華·凱斯·馬修斯,在神智清醒的情況下,宣布這是我最後的遺囑,和聲明:
檢察官猛咽一口,迫切的說:「我們查出一些東西了,奈德,可是說什麼都還太早。也許根本都沒用。你也知道這種事情的。」
奈德·波蒙特關上門,把車開走了。
歐羅瑞溫和的說道:「是,你幫我的時候是不知道的。」他出奇清澈的灰藍色眼睛一無興趣的看著那位報紙發行人。
薛得·歐羅瑞再度交疊起雙腿,掏出一根香煙。「講完了?」他溫和的問。
「我指的不是那個。」他太太說。
她盯著爐火,沒有抬眼,直到他把其中一杯交到她手上,她才抬頭笑了,嘴角一歪,把厚厚的口紅鉤畫的薄嘴扯向一邊。她的雙眼映照著壁爐的火光,顯得太亮了。
馬修斯的笑容逐漸斂去,失去了原有的開心。他煩躁的用手指撥弄領帶,躲著歐羅瑞的目光。
「怎麼了?奈德。」她的聲音充滿恐懼。
她嘴呆了,眨眨眼看他。
艾樂蔚絲·馬修斯低頭看著奈德·波蒙特,臉上的暴躁一改為調皮。「你得改變一下氣氛,」她向他保證,「而且我看到你會那麼高興,並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她替兩人倒酒時,馬修斯上樓去了。
他往下朝著她笑。
他身體晃了晃,紅臉男子扶住他。「這裏,」他沙啞的噪音說,「告訴我要打給誰、說什麼。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我才不管,」她暴躁的對他說。「這是事實,歐珀是跟你們一樣糟。為什麼你和她一開始根本不提要來這裏商量什麼。要不是風雨那麼,別以為我會窩在這裏這麼久。休想。」
「喂,保羅……我是奈德……別管了。你聽我說。馬修斯在他河邊這裏的房子自殺了,沒有留下遺囑……你聽我說,這件事很重要。他留下一大堆債務,又沒有遺囑指定執行人,所以要由法院指定一個人去管理他的遺產。你懂了嗎?……是的,去找個合適的法官——比方費普思——我們就可以讓《觀察家報》退出戰局——除非站在我們這邊——直到選舉結束。懂了嗎?……好,好,現在你聽我說。剛剛只是一部分而已。現在馬上要做的是,《觀察家報》一早會有個爆炸性新聞登出來,你得阻止。我建議你把費普思從床上挖起來,讓他發出禁制令——任何東西都好,只要能阻止出報,讓《觀察家報》的員工知道這個報紙今後一個多月會由我們的朋友作主……我現在沒法告訴你,保羅,但那是個爆炸性新聞,你一定要阻止報紙上市。把費普思從床上挖起來,自己親自去盯這件事。報紙上市之前,你或許還有三個小時……沒錯……什麼……歐珀?喔,她沒事。她跟我在一起……是,我會帶她回家……你會打電話跟警方說馬修斯的事吧?我馬上就出發回去。對。」
「他的房間在哪?」他又重複。
奈德·波蒙特轉身走出房間,在走廊上遇到歐珀·麥維格。
奈德·波蒙特問:「怎麼?」
他伸出沒撐在地板的那隻手,拍拍她的。「聰明,兩點都說中了。」他轉頭看了歐羅瑞和馬修斯一眼。等視線再度迎向她時,雙眼閃著快活的光芒。「要我告訴你嗎。」
歐羅瑞修長蒼白的手撫了一下平順的白髮,愉悅的對著奈德·波蒙特一笑,可是半句話都沒說。
「差多少?」
※ ※ ※
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是一些我得去照顧的事情。」
奈德·波蒙特https://read.99csw•com掙開她的懷抱,立刻站起來。「他的房間在哪?」他嚴厲的問。
「沒錯,奈德。」法爾隨著一大口氣吐出這句話。
歐珀·麥維格從壁爐一角的腳凳上起身,頎長的身子挺立著,喪氣而敵意的雙眼盯著奈德·波蒙特。
奈德·波蒙特瞪著那個高瘦男子。「另外?」他茫然的問。
「最好摻點東西或配著喝。」他建議。
「你能告訴我什麼嗎,奈德?」她問。
紅毛仔的雙腳忽然向前動,臉氣得漲紅,不過傑夫使了個眼色,抓住小夥子的臂膀。「別理他,」他好脾氣的吱嘎說著。「他沒關係的。」小夥子站著想抽出被猿樣男子捉著的臂膀,不過並不打算往前走。
奈德·波蒙特推開一扇門,站住了。馬修斯仰躺在燈下的卧室地板上。嘴巴張開,淌著幾滴血。他一隻手臂張開,橫在地板上,另一隻放在胸口。張開的手臂彷佛指著的那道牆邊,有一把暗色的左輪手槍。窗邊桌上有一瓶墨水——瓶塞朝上放在旁邊——一枝筆,還有一張紙。一張椅子正對桌子緊靠著。
他三步並兩步跑上樓。樓梯口面對面碰上猿樣傑夫,他衣著整齊,但光著腳,眨著浮腫的睡眼。傑夫一手叉臀上,伸出另一手擋住奈德·波蒙特,低吼道:「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旅途愉快。」湯米說。
他又打了個電話,說找朗森先生。過了一會兒,他說:「哎,傑克,我是奈德·波蒙特。在忙嗎?……很好。事情是這樣的。我想知道我們提到過的那個女孩,今天是不是去找過《觀察家報》的馬修斯先生,還有她之後做了些什麼,她是不是……對,哈爾·馬修斯。我打過電話去報社和他家,可是都沒找到他……嗯,設法不要聲張,可是儘快去辦……你……不,我離開醫院了。我會在家裡等。你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對,傑克。很好,謝了,隨時跟我保持聯絡……再見。」
奈德·波蒙特聽到自己的名字,臉轉向樓梯上的男子,一臉沉著。馬修斯說完后,他的注意力又轉回自己的雪茄和馬修斯太太身上。
他從地板止扭過身來,朝上看著她。
她瘦骨嶙峋的手指怯怯的碰了他的臉頰。「奈德,你是個好孩子。」她說。
馬修斯打斷他。這位發行人的聲音細而絕望。「你別再說了,波蒙特。你——」
修車廠的玻璃牆辦公室里,一個高瘦的褐發男子穿著件原來是白色的工作服,斜靠在木椅里,腳擱電暖器上頭的架子,正在看報。當奈德·波蒙特進去說:「湯米,好。」之時,他放低報紙。
「馬修斯開槍自殺。我先下去陪她,你趕快去穿好衣服下來。不要進去那兒,沒什麼好看的。」說完下樓。
檢察官清清喉嚨。「唔——有,我想想,又收到了一兩封。」
歐羅瑞打斷馬修斯。他的聲音安靜而悅耳。「讓他說,馬修斯,」他說。「讓他說完。」
艾樂蔚絲·馬修斯盯著爐火說。「柜子里有威士忌,你去拿好嗎?」
現在他拖著步子,腳下沒東西也會踉蹌,不久他來到山頂,往另一邊下坡時,跌倒的頻率更高。到了山下,他找到一條路,便右轉順著那條路走。大塊黏土不斷沾上鞋底,他必須一次次停下來,用手槍把土刮掉。
「我真的不知道,」她說著嘟起嘴。「哈爾問我要不要跟他和歐珀一起來這兒的時候,我還以為會很好玩呢。結果一來,看到這些——」她停頓一會兒,又說,「哈爾的朋友,」拙劣的遮掩著,又繼續說:「大家就坐在這裏,拿他們彼此明白、我卻完全不懂的秘密暗示來暗示去,蠢得受不了。歐珀跟其它人一樣糟。她——」
「沒問題。」他找到威士忌,拿來給她,又找了幾個玻璃杯。「不加別的?」他問。
奈德·波蒙特在客廳口停步。「我不能留下來,」他說。「我要去俱樂部找保羅。」他的聲音不太穩。
奈德·波蒙特不經意的說,「不,」把杯里的酒潑進壁爐,火焰劈啪響著往上竄跳。
她緊緊抿住嘴唇,然後稍稍張開,責備的說:「你偷跑出來的。」一抹陰影攪亂了她眼中清澈的藍。她走近奈德·波蒙特,臉湊上去,他們幾乎一樣高。她聲音變得粗啞,好像喉嚨發乾似的。「是有關保羅的事情嗎?」她眼中的陰影此刻看得出是因恐懼而生。「還有歐珀?」
奈德·波蒙特思索的看著修車廠男子,然後說:「差不多到過河那裡。」
「現在把燈關掉。」她說。
※ ※ ※
奈德·波蒙特低笑起來。
奈德·波蒙特直接走向大門,敲了敲。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那還要我肯費事,出面為這事兒作證,不過別忘了,我們的朋友傑夫還因為威斯特的命案被通緝。」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定定看著壁爐里燃燒柴火的眼睛里,閃過一抹邪惡的光芒。他眼光往左看著馬修斯時,眼中只剩下嘲弄。「不過我當然可以這麼做,讓馬修斯惹上窩藏逃犯的麻煩。」
「小夥子,你們好,」他小心的說:「我正盼著能很快見到你們呢。」
他們把壁爐前的兩張椅子移走,凳子搬過來,他搬一邊,她搬另外一邊。那張凳子很寬、很低,沒有靠背。
「謝謝。」奈德·波蒙特把那張椅子拖得更接近壁爐的火,然後坐下。
一個戴眼鏡的灰發男子打開門。他帶灰的臉色和善,透過玳瑁框圈著的鏡片望出去的不安眼睛是灰色的。身上的褐色西裝很整潔,好料子,不過剪裁併不流行。頗硬挺的白色領子一側,已經有四處被水滴浸出浮泡。他扶門讓一邊說,「進來,先生,進來躲雨。」聲音即使稱不上不熱心,也算友善。「這種夜裡出門真辛苦啊。」
「剛離開。」
「那你就走新河路,一直走到巴頓家,然後在那兒轉泥土路過河——如果你走得到那裡的話——然後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轉東。這樣一路走到山丘頂端,大概就到馬修斯家的後面了。如果九九藏書這種天氣沒法走泥土路,你就得沿著新河路繼續直走,走到十字路口,然後轉東,照剛剛講的路走。」
「感覺還不錯,」奈德·波蒙特說。「有新聞嗎?」
奈德·波蒙特說:「什麼事?」他一隻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歐羅瑞等三人可以看到他的手,但奈德·波蒙特的身體擋著,沒讓坐凳子上的歐珀和她手臂環著的艾樂蔚絲·馬修斯看到。一把大手槍在他手上。「只是要防止你們干蠢事。我在趕時間。」
薛得·歐羅瑞正在點煙。點完把煙從雙唇間拿出,問道:「你身體怎麼樣,奈德?」
「不行,媽,」他告訴她。「我還得去好幾個地方。」
開門的人說道,「怎麼回事,這是波蒙特!」一副懷疑的語氣,睜大眼睛看著薛得·歐羅瑞。
紅毛仔沒吭聲。
「不在,她上午就出去了。」
「奈德,不要!」歐珀·麥維格喊道。
他聽到身後傳來的狗吠聲,搖搖晃晃的停下來,往後看。就在路過,後頭五十呎之遠,剛剛經過之處有一棟房子的模糊輪廓。他轉回去,來到一扇高高的門前。那狗——夜裡不見形影的怪物——在門的另外一邊用力撲躍,叫得很兇。
歐羅瑞似乎沒看到那把槍,但也沒再往前走。他沉吟道:「我剛剛想,桌上有一瓶打開的墨水和一枝筆,椅子又正對桌子,可是怪得很,我們卻沒看到寫了任何字。」
背後的風雨推著他朝山下的光亮處走,到了山下,他逐漸不再僵硬,所以即使步伐踉蹌又搖晃,且老被腳下的東西絆倒,不過他還是努力走穩,不斷的往目標移動,雖然步履不定,但還算敏捷。
奈德·波蒙特的笑容此刻帶著明顯的惡意。「都在說保羅殺了泰勒·亨利?」他用甜甜的聲音問。
過了一會兒,馬修斯又上樓了。
他嘴唇微微牽出一個淺笑,可是眼中卻沒有笑意,問道:「難道除了你和令尊的敵人,其它人都不許說嗎?」
奈德·波蒙特虛弱的笑了。然後他招招手提高聲音響應:「我是地檢署的波蒙特。想借用你的電話。下頭那邊有人死了。」
「抱歉,」奈德·波蒙特迅速退到門邊,摸到身後的門鈕,打開門。「我不會走太久的。」他跳出去,摔上門。
她也對著他皺眉,不過是真的。「你的車真的拋錨了嗎?」她問:「或者你是為了那件害他們這麼愚蠢的神秘兮兮的事情來找他們?沒錯。你跟他們是一國的。」
她愉快的笑了,跳著腳。「再倒一杯。」她要求。
她拿起威士忌酒瓶說:「你的酒杯呢?」
奈德·波蒙特不屑的撇撇嘴。「我又沒死,他們也沒打算殺我:你只能用攻擊罪逮他們。」他有點發愣的看著法爾。「有沒有再收到那種三個問句的信。」
前門被一個紅臉圓桶身、穿了藍色長睡衣的矮個子男人打開。「聖母馬利亞,你真是一塌糊塗!」奈德·波蒙特從門口走到燈下時,他喘了口氣說。
樓下傳來馬修斯太太的尖叫。
「不要。」
聽到槍響時,他們就這個姿勢。
老太太很快轉過身來看著他。「不可以,」她斥責道。「看看你,快著涼了。你就在壁爐邊坐下,我給你弄點熱的喝。」
他按鈴,灰房子的前門由一個紅髮女僕打開。
傑夫進來,後頭跟著沒穿衣服的紅毛仔。
「沒——沒有。」
「要進去多遠?」
一扇窗吱呀往上推開,有個大嗓門喊:「你把狗怎麼了。」
她點點頭,渾圓的胸部隨呼吸在絲質洋裝里不規律的起伏。
檢察官伸出雙手走進客廳。他紅潤好鬥的臉堆滿笑容。「看看是誰,波蒙特,真是太榮幸了,」他說著迎向訪客。「來,把你的大衣和帽子給我。」
「你完全復元了嗎?太好了!」
她不見老的藍色眼珠變得明亮而銳利。「你什麼時候離開醫院的?」她問。
紅髮男子攙著他進走廊,打開一扇門,說:「電話在這邊,還好老太太不在家,不然你這身泥巴休想進去。」
奈德·波蒙特被那紅臉男子攙著進門時,歐珀·麥維格和艾樂蔚絲·馬修斯都在一樓的大房間里。他們沒敲門就直接進去,兩個女孩緊靠著站在一起,眼睛睜大,滿臉驚惶。
大嗓門喊道:「你說什麼呀!」窗子關了起來。
奈德·波蒙特在雨中走了五個街區,來到一家藥房。他在那兒打電話,第一通電話先叫了一輛計程車,然後打兩通電話找馬修斯先生,結果沒找到。
「你來找我,是因為你以為我會說出去,還是知道我不會說?」湯米爭辯。
奈德·波蒙特握住法爾的手,誠摯的握了握。「就這樣了,」他說,「好吧,我得走了。慢慢來不會出錯的,先確定方向沒錯再追下去。聽我的話准沒錯。」
「現在還不能,另外,最好別讓他們兩個曉得你在擔心。」
「謝了,薛得,」奈德·波蒙特不在乎的說,眼光也沒看他,繼續說:「她去找你丈夫,想證實自己的猜疑,但是他沒有東西可以給,除非撒謊。他什麼也不曉得,不過就是照薛得盼咐造謠罷了。不過有件事他可以做、也做了,那就是把她跑來說她相信她父親殺了她情人這件事情,登在明天的報紙上。那可就轟動了。《歐珀·麥維格指控父親謀殺:大老闆之女說他殺了參議員之子!》你能想象這個大標題佔據《觀察家報》的頭版嗎?」
我的遺產,無論是任何形式的不動產、私人財產,均贈與愛妻艾樂蔚絲·布瑞登·馬修斯、她的繼承人及受託人。
歐羅瑞點燃香煙。「好,」點完后他說,「說這麼一大串幹麼呢?現在該我們給你套個大罪名了。那個小姑娘帶著自己編的故事跑來,她會在這裡是因為她想來,跟你一樣。她和你和任何其它人,隨時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他起身。「至於我,我想去睡覺。我該睡哪裡,馬修斯?」
「我去看看。請教大名?」
那個大嗓門又吼道:「我聽不見。閉嘴,read.99csw.com吉妮!」那狗又吠了三聲,一聲比一聲狠,然後安靜下來。「現在說吧。」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他現在一臉純然的友善,聲音平穩、冷靜卻不冷漠的說道:「你已經知道信在哪裡寫的,也發現了打字機,可是也只是到此為止。證據還沒有多到能讓你猜猜寫信的人是誰。」
「那就好。」歐羅瑞微微轉頭,向凳子上的兩個男人說:「你們兩個明天可以回城裡了。」他又轉回來面對著奈德·波蒙特,和藹的解釋道:「除非確定你不會死,我們就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不過攻擊這種小罪,我們倒是無所謂。」
他從地板上拿起酒瓶,重新注滿自己的酒杯。她將自己的杯子高舉過頭。「敬你!」
「現在談比較好。」歐羅瑞說。
他好奇的看著她。她的暗色眼珠明亮、溫柔、誘人。在他的審視下,她賣弄風情的微微低下頭,雙唇抿緊了些。她的嘴唇薄薄的,被口紅染得太暗,但唇形很美。他向她微笑,起身,走向她。
「幾封?」奈德·波蒙特問。聽起來客客氣氣的。嘴角揚起,拉出一個獃滯的微笑。他眼裡閃著消遣的意味,但盯著法爾的雙眼不放。
她說,「是。」聲音溫柔得近乎深情款款,一邊伸出手來。
「對——」她疑心著,「可是我必須非常確定你真的改變心意了。」
他故作憤慨的皺眉看著她。
他們沒有動,樓梯吱嘎響起時,奈德·波蒙特仍不動,她則繞緊纏他身上的細瘦手臂。他看不到樓梯。現在兩個人都呼吸沉重。
她朝奈德·波蒙特耳語,殘酷的說:「拿個什麼丟他。」
「叫不到計程車,」他說,但笑得有氣無力。「保羅在嗎?」
奈德·波蒙特搖搖晃晃的後退,避開攙扶。「那我用走的。」他說。
檢察官結結巴巴的說:「你聽我說,奈德,我不——你知道——這不是——」他支吾著,停了下來。
奈德·波蒙特進那輛別克時,湯米故作輕鬆的告訴他。「側邊插袋裡頭有另外一把槍。」
他咯咯傻笑起來,想攬住她。
奈德·波蒙特微笑搖頭。「我不能留下,」他說。「我只是出院回家的路上,順道來一下而已。」
她沒有回應他的招呼,光是站在哪兒,喪氣而敵意的眼睛望著他。
「你要去哪裡,奈德?」薛得問。
奈德·波蒙特故作驚訝的微笑。「什麼?沒寫?」他往後朝門退一步。「真怪了,好啦。等我打了電話,幾個小時后再回來跟你們討論。」
「歐珀跟我說,你和她以前是同學,」他握手時說,然後臉轉向紅毛仔和傑夫。
薛得·歐羅瑞步下樓梯,傑夫和紅毛仔跟在後面。全部衣著整齊。奈德·波蒙特站在門邊,已經穿上雨衣、戴好帽子。
「不到半小時前出去了,我想是去俱樂部。進來進來。」
※ ※ ※
「好吧,幫我加滿油。今晚這種天氣,去懶人谷該走哪條路?」
奈德·波蒙特脫下大衣。他那張仍有傑夫和紅毛仔拳頭所留下痕迹的瘦臉很平靜,只有雙眼依然亮著魯莽的光芒。他把大衣和帽子放在門邊靠牆而立一張沒上漆的長柜子上,對著認出他的那個男子有禮的微笑道:「我的車子經過時剛好拋貓。您好意收留我,真是太好心了,馬修斯先生。」
「拜託不要。」她嘶啞的說。
艾樂蔚絲·馬修斯和奈德·波蒙特單獨在一樓的大房間,分別坐在相隔數呎的椅子上,同樣面對壁爐。她往前彎,悲愁的眼睛看著即將燃盡的柴火。他雙腿交疊,一手鉤住椅背。他抽著雪茄,偷眼看她。
他笑了。問道:「如果我見到你之後改變心意,那原先的目的是什麼,就無所謂了吧?」
他緩緩放下掩面的手,硬撐出莊重的樣子說:「親愛的,對麥維格不利的證據出現了十幾次,足以證明我們是沒錯的。我們也只不過是堅持警方至少該去問問他。」
她原先掩著嘴的手已經放下,雙手放胸前扭絞在一起。苦惱的雙眼、憔悴不堪的臉,都在哀求他的慈悲。
她搖搖頭。「我要這樣喝,」她伸手放在他臂膀上,轉身背對著火,緊靠著他站著。「把那張凳子搬過來。」
紅臉男子趕到他面前。「靠著我,老弟,我會讓你舒服一點。我弄了一張毯子鋪在長沙發上頭,你就不用擔心泥巴——」
她沒動。
他走出去,計程車正在等,他上了車,告訴司機地址,可是走了六個街區后,他敲敲前方的玻璃窗,給司機另一個地址。
奈德·波蒙特拿起話筒,身體前靠,好讓手肘抵著桌子撐住自己,然後撥了保羅·麥維格的號碼。等待時他的眼皮數度差點闔上,但每次他都努力再把眼睛張開,終於對著電話開口時,他的眼睛全睜開了。
「好吧,親愛的,麥維格小姐來的時候——」他支吾著停了下來,在他太太的注視下,灰臉男子顫抖著,雙手再度掩住臉。
艾樂蔚絲·馬修斯對著她丈夫說:「這不是真的,哈爾。」不是個問句。
艾樂蔚絲·馬修斯手往上滑到他的腦後,手指在他發間遊走,指甲摳他頭皮。她的眼睛現在沒全閉上,笑開了兩條暗色細縫。「生命就像這樣,」她怨恨的小聲嘲弄,往後躺在凳子上,拉著他一道,把他的嘴拉向自己的。
「第二,」奈德·波蒙特說,他的沉著完全不受其它人的騷動所影響,「她——」
他問,「什麼事讓他們如此無聊?」說著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雙腿交又,沒有正對著她,他背對爐火,一隻手撐靠在身後地板上,臉朝著她斜抬起來。
樓梯吱嘎響起,她丈夫走到樓梯一半。全身衣著整齊,只有領子取下了。他的領帶部分鬆開,掛在背心外頭。他說:「親愛的,你不去睡嗎?已經半夜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兩人被壁爐的火染成粉紅色。
他說:「波蒙特先生,那你呢?」
沒多久,計程車停在一棟低矮的灰色房子前,房子坐落於一塊陡斜的平滑草坪正中央。「等著。」他下車時告訴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