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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班底

第七章 班底

她咬住嘴唇,臉微微紅了。
「對,」小聲得幾乎聽不到。她的臉轉為粉紅,視線垂下去望著地板。當她再度抬眼時,雙眼羞澀。困窘得結結巴巴:「我要你知道。你是保羅的朋友,這件事——這件事可能會讓你成為我的敵人,可是——等你知道發生了什麼——等你曉得事實——你就不會——至少不會是我的敵人。我不知道。或許你會——但你應該要知道。然後你可以決定。而且他沒有告訴你。」她專註的看著他,眼中的差澀不見了。「不是嗎?」
他說:「如果保羅殺了你弟,你父親該知道。」
她又坐下,慢吞吞的,很不情願。
她迅速點頭,他輕聲說了自己的地址,她耳語,「十點以後?」他點頭之後,亨利參議員和保羅·麥維格進來了。
「我家?」他建議道。
他懷疑的微笑。然後問:「你跟你父親談過這件事嗎?」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家發生了什麼事,」他說。「他沒告訴我。」
「那麼,無論有多少對他不利的證據,也沒有差別,他——」她嗓子變了,「——他就沒有危險了嗎?」
十點半,保羅·麥維格和奈德·波蒙特向亨利父女道別,上了一輛棕色轎車,麥維格駛離查爾斯街。開過一個半街區后,麥維格滿足的吐了一口氣說:「耶穌,奈德,你不知道看到你和珍娜處得那麼好,我有多樂。」
法爾坐在書桌前抬起頭,趕緊跳起來。「那是你啊?」他喊道。「那個小鬼真該死!從來就不會把事情做對。他還跟我說是什麼波曼先生呢。」
他緩緩的揺頭。
她鬆開咬住的下唇問:「他——他真的很危險嗎?」
「快去吧,奈德,記得給我打電話。」
珍娜·亨利離開后,奈德·波蒙特走到電話邊,撥了一個號碼,說道:「喂,敝姓波蒙特。麥維格先生到了嗎?……他到了之後,麻煩你告訴他我打過電話,稍後會去看他好嗎?……是的,謝謝。」
「對。你要看看嗎?」
「可以。」
「怎麼個不妙法?」
他好奇而開心的看著她。「當然有啰,」他說。「我以為你知道。」他用大拇指的指甲順了一下小鬍子。「你沒收到過那些滿天飛的匿名信嗎?」
「我們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奈德·波蒙特回答。「不過沒關係,如果你要找當時坐在佛瑞斯車上的那傢伙,現在就可以去莊嚴旅館的四一七號房逮他。」
「上回見過你之後,有任何進展嗎?發現任何新線索?」
「沒有,不過站在那裡的樣子,像在吵架。你知道,有時候光看人站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在吵架。」
她在椅子里往後瑟縮了一下,起初一手護住喉嚨,但恐懼幾乎立刻從她臉上消失,她坐直起來,慈悲的看著他。她柔聲說:「我知道。你是保羅的朋友。你太難過了。」
他把雪茄扔進壁爐里,戴上帽子,穿好大衣,出門。走了六個街區,來到一家餐廳,吃上色拉和麵包卷,喝了杯咖啡,又走了四個街區,來到一家名叫「莊嚴」的旅館,搭電梯上四樓,電梯服務員是個小個子年輕人,喊他奈德,問他覺得第三場賽馬如何。
「有啊,他說她精神崩潰,卧病在床。」她困惑的盯著他。「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他說:「好吧,那些信,還有《觀察家報》在被我們撤離戰局之前登的玩意兒,加上到處流傳的那些說法——」他的瘦肩膀聳了聳,「——他們所持有的證據,對保羅非常不利。」
他和珍娜·亨利走進一個白牆房間,白色壁爐架下頭的柵欄中,煤炭正徐徐燃燒,暗紅的光芒映照在室內的桃花心木傢具上。
他讓檢察官猛握著他的手上上下下的搖,又坐進他安排的椅子。兩人都坐定后,他懶洋洋的問:「有什麼新聞嗎?」
奈德·波蒙特想了想說:「拜倫閣下應該會贏吧。」
「嗯,那個啊!」他隨意的說,笑了。「保羅沒告訴你嗎?」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或保羅幫得上忙的嗎。」奈德·波蒙特問,等法爾搖著他那一頭紅色短髮罩著的腦袋后,「這表示保羅得去處理一下亨利謀殺案,你最棘手的就是這個吧?」
奈德·波蒙特微笑著,沒什麼熱度。「還是有幾個角度進展緩慢?」
奈德·波蒙特認可的點點頭,眼睛惡意的亮了起來。嘲弄的說:「班恩·佛瑞斯的那個角度,也進展緩慢嗎?」
「太完美了,」他們回到客廳時,她說。「像我們這種城市現在變得如此新式,我真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能留下來。」
年輕人遲疑了,不安的移步讓路。奈德·波蒙特走進往檢察官辦公室的走廊,把門打開。
「我現在還不完全清楚狀況。歐珀怎麼樣?」
「沒有,而且我也沒聽到他說了什麼。我上樓遇到家父正要下來。我正在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情時——我氣家父的程read•99csw.com度跟氣保羅一樣,因為保羅會來我們家都是父親的錯——我們聽到保羅走出前門。然後泰勒從他房間下來。」她的臉變得蒼白而緊張,聲音因激動而沙啞。「他聽到我在跟家父講話,就問我怎麼了,可是我沒理他和家父,回自己房裡了,氣得不想再講。後來我就沒再看到他們,直到家父來我的房間,告訴我泰勒已經——已經被殺害了。」她講完,一張白臉看著奈德·波蒙特,手指扭絞在一起,等著他的反應。
接待他的圓臉年輕人離開法爾外頭的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帶著歉意回來。「抱歉,波蒙特先生,法爾先生不在。」
奈德·波蒙特從椅子里站起身,薄唇透出微笑。他說:「保羅一向樂意幫他的朋友脫離困境。如果他讓自己被逮捕,而且用謀殺泰勒·亨利的罪名送審,你想會有幫助嗎?」
她臉頰的粉紅色更深了,閉口要講什麼,卻又沒講。
奈德·波蒙特嘲弄的笑了。
奈德·波蒙特斜眼看著金髮男子的側影,說:「我跟誰都處得好。」
他咧嘴笑著走出去,可是一踏到門外,笑容就斂去了。
奈德·波蒙特再度點點頭。「那當然。」
史洛斯再度使勁點點頭。
「現在你發現了。」她說。
「而且你們還看得見他們在吵?這是什麼意思?打了起來嗎?」
「那就是了,」他說。「不是因為你以為他殺了你弟你才恨他。是因為你恨他,才以為他殺了你弟。」
「她沒事,」麥維格愁肩不展的說,然後喊起來,「基督啊!真希望我能對那娃兒發脾氣,這樣就簡單多了。」他們經過一盞街燈。他突然開口,「她沒懷孕。」
※ ※ ※
奈德·波蒙特皮笑肉不笑。「是喔,面對面站著就是吵架。」他的笑容消失了。「班恩去找警方就是為這個?」
她垂眼看著膝上的雙手,獃滯而慘然的說:「家父應該要知道,可是他不會信的。」
「去哪兒?」
奈德·波蒙特緩緩搖頭,打斷她。很肯定的說。「不,」他說。「不會的。保羅不必殺泰勒,他也不會這麼做。他一隻手就可以對付他,而且他吵架時不會失去理智。這點我很清楚。我看過保羅吵架,也跟他吵過架,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他眼皮稍稍下沉,眼神變得無情。「但假設他做了呢?說指的是意外,雖然這樣我也不信。可是除了自衛,你還想得出任何可能嗎?」
他點點頭,一臉平靜。
她雙眼瞪大,裡頭的困惑減少了。
「或許吧,可是你怎麼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是那小子?」
「對,」她回答,淺棕色的眼殊定定的盯著他的雙眼。「應該是。」
奈德·波蒙特似乎不為所動。「他想娶你,」他解釋,「承認他殺了你弟弟,不會有任何幫助,即使——」他低笑起來。「我搞得跟你一樣糟了。亨利小姐,保羅沒殺他。」
奈德·波蒙特聲音依舊懶洋洋。「怎麼了?」
她抓著琴凳邊緣的指節泛白,聲音干啞的問。「為什麼?」
法爾粗短的下巴開了又闔,抿了抿雙唇。一開始眼睛驚訝的大睜后,又面無表情。他說:「我不知道佛瑞斯的故事里有沒有料,奈德。我不會猜有。所以根本沒想到要告訴你。」
奈德·波蒙特對那年輕人扮出極甜的微笑,柔聲問道:「小子,你不喜歡這份工作嗎?」
他聳聳肩。「是又怎樣?」他既不激動,也不熱心。
「他一定會同意的,」她叫道。「不可能有錯,他一定會同意,不論他說什麼,就像你一定也同意。」淚水盈滿她眼眶。「你不能指望我相信你不同意,波蒙特先生。我不曉得你之前知道些什麼。你發現泰勒的屍體,我不知道你還發現些什麼,但現在你一定知道真相了。」
「我沒對他怎麼樣,」她緩緩的回答,「不過那天晚上很糟。我們沒有一個人自在。我想——還試著不要顯露出來——我——我很討厭招待他。他很緊張,我知道。我想他很尷尬——或許有點懷疑你讓他——」她雙手朝外迅速一攤,結束了這個句子。
「記得。」
他看看手錶,剛過一點。他點燃雪茄,坐在窗邊,抽雪茄瞪著街對面的灰色教堂。呼出的雪茄煙霧被窗玻璃擋回,形成灰煙霧,罩在他頭頂上。他咬著雪茄末端,坐在那裡十分鐘,直到電話響起。
「跟泰勒和歐珀完全無關,」她說,一肚子話焦急的想講出來。「而是——」她的臉扭向門的方向,啪答一聲猛然閉上嘴巴。門外傳來了發自肺腑的隆隆笑聲,還有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她再度轉頭看著奈德·波蒙特,匆匆的舉起雙手做了個懇求的姿勢。「我必須告訴你,」她耳語道,異常認真。「我明天能見你嗎?」
「希望如此,哈瑞。」奈德·波蒙特說。「如果法爾逮到你,你打算怎九-九-藏-書麼跟他說?」
她皺起眉頭。「可是你一定明白——先不管。我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以自己判斷。」她繼續往前湊,專註的棕色眼珠盯著他。「他來吃晚餐,那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吃晚餐。」
他的頭微微低下來,喃喃道:「講這就太老套了,真蠢。」他挖苦的微笑。「你現在知道我不是紳士了吧。」他停止微笑,眼底的羞愧消失了,只剩下清晰和堅定。他語氣平靜的說:「你說我是保羅的朋友,沒錯。無論他殺了誰,我都是他的朋友。」
他站起來面對她,但沒有握她的手。他說:「那個欺騙保羅,而且到現在還一直在欺騙的你,是我的敵人。」
他開始在房間里亂走,快樂的說著話——不是對著她——但偶爾會轉頭朝她微笑。「原來是這麼回事,當然了,」他說。「她之可以忍受保羅——對他有禮貌——只是看在她父親需要他政治支持的份上,但這個忍受也是有限度的。或者她也只需要忍受邢么多,因為保羅那麼愛她。可是當她判定保羅殺了她弟弟,而且將要逃過懲罰,除非她——好極了!保羅的女兒和他的甜心都想把他推上電椅。他一定跟女人特別有緣。」他現在一手拿著灰綠斑點的鈿雪茄,站在珍娜·亨利的面前,手夾著雪茄說話,沒有指控的意思,而是彷彿要與她分享自已的新發現。「你到處寄那些匿名信,確實就是你。那些信是用你弟弟和歐珀往常碰面那個房間里的打字機打的。他有一把鑰匙,她也有一把。信不是她寫的,因為她也被那些信煽動了。是你寫的。警方把你弟弟的鑰匙和雜物歸還給你和令尊時,你拿走了鑰匙,偷溜進那個房間,寫了那些信。沒錯。」他又開始踱步。他說,「我們得叫參議員找一組強壯的護士來,用精神崩潰的理由把你關在房裡,這大慨成了我們政治人物女兒們的傳染病,不過就算城裡每戶人家都得關著個病人,我們也要確保能選贏。」他轉頭隔著肩膀對她親切的微笑。
「我喜歡這裏,」她說,緩緩的轉著圈子,審視這個老式的房間,天花板的高度,窗戶的寬度,壁爐上頭的大鏡子,傢具上的紅絲絨。「真好。」她的棕色眼珠轉向一扇半開的門。「那是你的卧室嗎?」
「我們看到保羅和那小子站在樹下吵。」
他握住她的手,彎下腰去。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那你們瞧見了什麼?」
法爾搖搖頭,眼神機警。
「沒有。」法爾坐在椅子上往後靠,大拇指鉤住背心上的口袋。「還不是老樣子,天曉得真是夠了。」
她的頭緩緩搖來搖去。「不。」
他的表情轉為思索。他問:「你只知道——」他一隻手的指頭扭了扭,「——兩件事加起來,你就以為你弟弟那天晚上是追著保羅跑出去嗎?」
奈德·波蒙特說:「他大概知道。」他的眼睛微瞇,「那天晚上保羅跟他談過泰勒和歐珀的事情嗎?」
他說:「很幸運,參議員不會給我們添太多麻煩。除了競選連任的事情,其它事他都沒那麼在乎——不論是你,或是他死去的兒子——而且他知道沒有保羅,就無法連任成功。」他笑了。「這就是讓你去扮演猶狄這個角色的原因,嗯?你知道直到選舉勝利之前,令尊不會跟保羅拆夥——即使他認為保羅有罪也一樣。能夠曉得這件事,我為我們感到欣慰。」
她屏住呼吸,嘴唇抖得話都說不穩:「他會贏嗎?」
「不知道。」
她一手放在喉嚨上,此外完全不動,也沒有說話。
「這個我知道,」奈德·波蒙特說,「你弟不在家。」
「這想法不賴!」奈德·波蒙特喊道。他彎身越過書桌,臉湊近檢察官的耳朵,聲音降到講悄悄話的音量。「我還有另外一個不錯的想法。就是保羅沒吩咐的事情,你就少做。」
奈德·波蒙特笑了,不大聲,卻帶著突如其來忍不住的開心。
他女兒回答:「好,只要你讓波蒙特先生留下來陪我,而且答應不會在樓上待一整晚。」
「當然。再見。」
奈德·波蒙特再度微笑。「結果他告訴你這太荒謬了。」他說。
他輕笑,舉起一隻手,手掌外翻,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不必麻煩了。那些信都差不多,我已經看過很多了。」
圓臉年輕人擱在他面前。「喔,你不能——」
「我沒錯。」她眼中顯出辯白的神色。「拜託不要吵架,至少現在還沒有必要。」
她雙手扶住身旁的琴凳兩端,身體往前傾。白色的臉上非常認真。「我正想問你這個,波蒙特先生。大家都這麼想嗎?」
他停下話,點燃雪茄時,她閉口了。她的手己經從喉嚨處放下,現在雙手放在膝上。坐姿筆直,卻不僵硬,聲音冷靜而沉著。她說:「我不擅長撒謊,我知道保羅殺了泰勒。那些信是我寫的。」
她顫抖著九_九_藏_書,聲調不穩的問:「但如果他選贏,就沒事了嗎?」
檢察官在椅子里局促不安。「嗯,是啊,當然啰,奈德。」
珍娜·亨利來到奈德·波蒙特家時接近中午。他已經在房裡走來走去、啃指甲、抽雪茄,耗了超過一個小時。她按門鈴時,他不慌不忙的去應門,打開來,愉快的輕微驚喜道:「早安。」
「可是你沒遲到,」他向她保證。「十點以後任何時間都可以的。」
「沒有。我是說,可能有,可是聽不懂。」她臉上的困惑吏深了。「怎麼了?」
※ ※ ※
她攢起眉頭。「可是,波蒙特先生,如果不是有某些證據,或者類似證據的東西,大家為什麼要這麼想呢?」
奈德·波蒙特的手開始顫抖,他深陷在沙發里,好讓雙手插|進褲口袋。他的確很鎮定,只不過嘴邊冒出深紋。他說:「我發現他的屍體,附近沒有別人。其它我什麼都沒發現。」
※ ※ ※
奈德·波蒙特微笑搖搖頭。「不能這麼辦,」他告訴矮胖男子。「如果你想幫保羅,就去告訴法爾,說你認不出樹下那兩個人,而且你不認為當時坐你車上任何人認得出來。」
麥維格開著車轉上唐人街。「在辦公室,」他說:「明天是一號。你要不要現在講?現在時間還早嘛。」
「你跟他說了什麼嗎?」奈德·波蒙特的眼中閃著藏不住的快活。
奈德·波蒙特一言不發,臉上沒有表情。
「班恩要去跟警方說這個事情了。」
「我很氣,那是當然的,然後離開他。」
他報以一個冷靜的問題:「好,這表示什麼?」
「沒有,我們沒有,可是走到哪裡我都認得出保羅,」史洛斯堅持。
「那我試試看,我去他辦公室裡頭等一會兒好了。」
她迅速站起來,激動得臉都扭曲了。「有啊,就是今天!」她喊道。「我還打算把信拿給你看——」
奈德·波蒙特說:「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別問她,保羅。」
她驚異的抬起頭。「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問。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冷靜而確定的說:「如果他選輸了,失去對市政府和州政府的控制,他們會把他送上電椅。」
「不是頂好,」一抹陰影掠過檢察官那張好鬥的紅臉,「可是我想我們處理得還可以。」
「你是怎麼聽說的,哈瑞。」
奈德·波蒙特的聲音和他的笑容一樣沒什麼熱度。「誰不這麼想呢?」他問。
認真的盯了他良久,她平板的輕聲道:「所以這是沒用了?我還以為,如果我告訴你真相——」她停了下來,雙手、肩膀和頭一起擺出個絕望的姿勢。
她睜大棕色眼睛。「她不是精神崩潰,卧病在床嗎?」
「好抱歉遲到了,」她說,「可是——」
「不知道。他的秘書說他沒講。」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然後呢?」他問。
他微微一鞠躬,謝謝她的認可。「我覺得這樣挺好的,而且你看得到,這裏沒有人能偷聽我們講話,除非躲在柜子里,看起來也不像。」
他們進入俱樂部,在二樓樓梯口州長的肖像前不經意的分開。
「你是說她——」她猶豫著,眼睛瞪亮了。「她——被關起來了?」
「你們開車經過還看得清?」
「嗯,」兩人下車時,奈德·波蒙特同意道。
珍娜·亨利慌忙回答:「嗯,是啊!只不過——」她瞪著膝上的雙手,再度抬頭看著他的臉。「可是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 ※ ※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壁爐前,把抽剩的雪茄丟進火里。回到位子上,一雙長腿交疊,舒適的往後靠。「對手那邊認為讓大家這麼想的話,政治上會比較有利,」他說。他的聲音、表情、態度都看不出他對此事有任何興趣。
靠近小木屋俱樂部時,麥維格減慢速度。他臉紅紅的硬聲道:「你說呢,奈德?她是不是——」他大聲的清清喉嚨,「——他的情婦?或者只是小男孩小女孩那套?」
電梯服務員說:「希望你是錯的。我押了管風琴。」
法爾瞪著他書桌上的綠色筆插,盯著那個舞蹈的裸體人形在兩枝傾斜的筆之間抓著一個上升的飛機。他的臉部肌肉起伏不定,半句話都沒說。
奈德·波蒙特走到後頭一個挺小的房間,裡頭五個人在賭撲克牌,還有三個人觀戰。大家騰出地方讓他坐上桌,到了三點牌戲結束時,他嬴了四百多元。
奈德·波蒙特的微笑變得柔和。「我想他對這事情有點敏感吧,」他緩緩道,看著雪茄。然後抬眼注視她,肩膀輕輕一聳。「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只不過是她腦袋有個蠢念頭,以為她父親殺了你弟弟,更蠢的是,她還到處去講。好吧,保羅總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到處指控他謀殺,所以就把她留在家裡,直到她擺脫那個蠢念頭為止。」
他打趣說:「你是說,我已經學會不要穿淡褐色鞋子九_九_藏_書配藍色西裝?諸如此類的?」
「只要有可能,我不會讓他逮到我的。我找你就是為這個。」他清清嗓子,潤潤嘴唇。「我想也許我該出城一兩個星期,等風頭過去,所以得有點盤纏。」
離開莊嚴旅館,奈德·波蒙特走到市政廳,來到檢察官辦公室,說他想見法爾先生。
「還記得你當時進俱樂部時,我和班恩也才剛到嗎?」
奈德·波蒙特的嘴唇彎成一個淺淺的神秘微笑。他說:「明天我有事情要跟你談。下午你會在哪裡?」
「競選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他什麼時候回來?」
史洛斯使勁點著大腦袋。「沒錯,」他說,「可是我們先開到唐人街尾,去平基·克萊恩的酒館,結果他不在,所以我們才掉頭,開回俱樂部。」
「好吧,我就這麼辦,」史洛斯迅速道,「可是,你聽我說,奈德,我得拿點好處才行。我冒了險,而且——哎,你知道怎麼回事嘛。」
「你說得好像是個誇張鬧劇似的,」他不經心的抗議。「她只是個孩子。把孩子關在房裡,不是很平常的管教方式嗎?」
「這表示什麼啊,」她詫異的重複。「你看不出來嗎?我當然就曉得,泰勒從後頭追出去,找到保羅,然後被他殺害。他氣得要命,而且——」她喜形於色。「你知道他的帽子沒找到。他是太急了——而且太氣了——沒時間拿帽子。他——」
奈德·波蒙特點點頭。「選舉后我們會給你找個涼一點的工作,一天只要出現一小時就行的那種。」
「好啊。」
奈德·波蒙特全然不在意的「嗯哼」一聲。
珍娜·亨利屏住氣息,一動也不動的坐著,茫然的白臉上,棕色眼睛不解的望著他。
史洛斯伸出一隻蒼白的大手。「等一等,奈德,我會告訴你怎麼回事,你聽我說就是了。」他摸口袋找香煙,掏出一包松垮垮的煙來。「你還記得亨利小子被斃掉那天晚上嗎?」
他的措詞很輕鬆:「據我所知,好得很,不過這個星期我沒見過她。」他把雪茄舉起朝嘴送了半呎,又放低,好像忽然想到似的問:「怎麼了?」
她的雙眼變得如他之前一般無情。她看著他,不發一語。
「你父親沒看到他出去。」
奈德·波蒙特禮貌的微笑,微微頷首。
「那地方很暗,」奈德·波蒙特提醒他。「我不懂你們開車經過,怎麼能認得出他們的臉,除非你們慢下速度或停車。」
「那就很夠了,」她堅持。「他一定是去追保羅,一定是。否則——他幹麼沒戴帽子就跑去唐人銜?」
法爾的眼光沒有離開那個綠色筆插。他頑固的說:「輪不到我來告訴保羅該怎麼做。」
珍娜·亨利驚訝的看著他。
「我不是指那些。」
她輕蔑的抬起頭。「如果是自衛,為什麼他要隱瞞?」
法爾說:「你知道我不會瞞著你和保羅什麼,重要的事我都會講。這你們很了解我的。」
「抱歉。」他現在的笑容帶著歉意。「不坐下嗎?」
「那就——」史洛斯站起來,閃著綠光的灰眼睛很緊張。「坦白跟你說,奈德,我窮斃了。你現在能幫我弄點現金嗎?我缺得要命。」
他帶她參觀卧室,然後是廚房和浴室。
「好——如果你想的話——不過我玩得不怎麼樣——但是稍後再說吧。現在我想趁著有機會,跟你談一談。」她的雙手並放在膝上,手臂撐直,肩膀因而朝內聳起。
奈德·波蒙特聳聳肩。「或許吧,不過牠太肥了。」他走到四一七室,敲門。
奈德·波蒙特又笑了。「他應該解釋一下他的債權。也許這是我的錯。我曾試著說服他不要幫令尊競選,也說過令尊是在利用你當誘餌來得到他的支持,還勸過他如果願意以這種方式被收買,那就應該確定在選舉之前先收到這筆債,否則可永遠都得不到。」
「晚飯後,保羅和我單獨相處了一會兒,在——在昨天晚上我們講話的那個房間,他的手臂忽然擁住我,然後吻我。」
史洛斯關了門,奈德·波蒙特問:「有什麼燙手事兒?」
「我覺得會。」
他接了電話。「喂……是的,哈瑞……沒問題。你在哪兒?……我馬上到市中心去,你在那裡等我……半個小時……好。」
奈德·波蒙特用大拇指的指甲刷刷小鬍子角,表情迷惑,慢吞吞說:「可是我在俱樂部門口看到你們下車——當時我才剛發現屍體——你們是從另外一頭來的。」他動動食指。「而且保羅已經在你前頭進了俱樂部。」
他微笑道。「那你就錯了。我是個賭徒,而且是政客的爪牙。」
奈德·波蒙特禮貌的點頭,但沒說話。他離開火邊,在離她不遠處一張有圈型扶手的沙發坐下。雖然神情專註,但並不顯得好奇。
他把大笑修正為微笑,說道:「對不起。你繼續。我一會兒再告訴你我為什麼笑。」但她正要繼續的時候,他https://read.99csw•com說:「等一下。他吻你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沒關係,」奈德·波蒙特溫和的說。「反正我進來了。」
他帶著她走進客廳。
他說:「那是那天下午的事,不過我好像沒能讓他搞懂我的意思。」他前額擠出皺紋。「你的反應呢?他是真心想娶你,對你滿懷敬意,你一定是完全表錯情,才會讓他對你有這種舉動。」
「法爾在找我,」史洛斯說。「我是這麼聽說的。班恩已經告訴他,當時我和他在一起,法爾放話叫我去見他,可是這事兒我不想參一腳。」
她坐了。他則坐在一張寬大的紅椅子上面對她。他說:「現在你要告訴我,你弟遇害那天晚上,你家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會被送審的,」奈德·波蒙特告訴她。忽然間,他坐直身子,緊閉上雙眼,又睜開,注視著她緊張蒼白的臉。一抹愉悅的光芒閃進他的雙眼,擴散到他的臉。他笑了——聲音不大,但開心極了——然後站起來喊道:「猶狄自己搞的!」
她坐在琴凳上轉過來面著他,問道:「歐珀怎麼樣?」聲音低而親密。
哈瑞·史洛斯襯衫穿了一半來開門。他是個三十五歲的矮胖蒼白男子,寬臉,半禿。他說:「很準時,進來吧。」
她打開鋼琴邊的一盞燈,背對鍵盤坐下,她的頭介於奈德·波蒙特和那盞燈之間。燈光照著金髮,讓她的頭部輪廓髹上一層光暈。她的黑色長上衣是類似小山羊皮的質料,不會反光,她沒有佩戴任何首飾。
「沒有,他也不曉得,直到他聽說——」他打斷她。「他同意你的看法嗎?」
麥維格停下轎車,車子已經停妥,他還坐了一會兒。然後他再度清清喉嚨,嘶啞的說:「你不是全世界最壞的人,奈德。」
奈德·波蒙特把燃著的雪茄從嘴裏抽出來,回到有圓型扶手的沙發,坐下來面對她。他的臉很嚴肅,但是沒有敵意。他說:「你恨保羅,對不對。即使我向你證明他沒殺泰勒,你還是恨他,不是嗎?」
她手還是伸著,問道:「那麼另一部分的我,完全沒有欺瞞的那一部分呢?」
他的嘴巴在暗色髭鬚下扭曲,眼睛因憤怒而變得熱烈。他用一種故作嘲諷的低啞嗓音:「我知道不管誰殺了你弟弟,都是幫了這世界一個大忙。」
「東一點西一點,事情就是會一直冒出來。政治嘛,就這麼回事。」
「對。我不知道事是他自己跑去說,還是法爾怎麼曉得了去逮他,總之他告訴法爾了。那是昨天的事情。」
「泰勒沒來吃晚餐,」她認真的糾正他,「可是他在樓上自己房裡。只有家父、保羅、我在餐桌上。泰勒正要出去吃晚飯。他——他跟保羅為了歐珀的事情鬧得不愉快,就不跟他一起吃飯了。」
奈德·波蒙特專註的點點頭,沒什麼熱度。
奈德·波蒙特彎腰把雪茄的煙灰彈在燃燒的煤炭上。他的襯衫胸口有一顆暗色珍珠,隨著他移動而映著火光閃爍,像鐵道上警示的紅燈明滅。他站直身問道:「你要玩什麼遊戲嗎?」
「或許吧。我去跟保羅商量。」
她往前湊,很快的問道:「這不表示他想隱瞞什麼、必須隱瞞什麼嗎?」
亨利參議員把餐巾放在桌上,站起來,彷佛比以往高而年輕。他略嫌小的頭罩在一層薄薄的灰發之下,左右出奇對稱。貴族氣息的臉上,老化的肌肉往下掛,垂直的線條特別清楚,但他的嘴唇並不鬆弛,歲月痕迹也顯然絲毫未觸及他的雙眼:那是一種帶綠的灰,眼窩深陷,不大卻亮,眼皮結實。他刻意用一種鄭重的禮貌語氣講道:「你們能原諒我帶保羅上樓一會兒嗎?」
她站直身子,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我沒那樣想。我們或許意見相左,甚至會成為敵人——說不定現在就是,但我知道你是個紳士,否則我就不會來了。」
「就是他。當然是他。還一點我們還看得夠清楚。」
法爾的雙眼現出一絲驚懼的光芒,一眨眼消失了。他在椅子里坐直身。「這個嘛,」他小心翼翼的說,「要解開這個謀殺案,還有很多事情得搞清楚。這是我們等著該辦的事情之一——也許是最大的一件。」
矮胖男子走到床邊坐下。緊張的對奈德·波蒙特皺著眉。「情況看起來對我不怎麼妙,奈德。」
「好,老實告訴你:我和班恩看到保羅在樹下,和那小子在吵架。」
麥維格低聲笑道。「是喔。」他縱容的說,「才怪呢。」
奈德·波蒙特暴躁的說。「好吧,等你準備好要說的時候再來找我。」
她嘆了口氣,站起來,伸出一隻手。「我很抱歉,也很失望,但是我們不必當敵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