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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聖杯會 第十二章 聖杯會何聖之有

第二部 聖杯會

第十二章 聖杯會何聖之有

菲茨斯蒂芬砰的一聲把他的啤酒杯往桌子上猛地一碰,震得酒沫四濺。
「那真是好手法,」菲茨斯蒂芬聽得很開心,笑著說,「這不同於一般的教門——而且也不同於一般的正經教派,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是一定要你懺悔,一定要你向公眾宣講所謂『神驗』,一定要你這樣那樣,去把一些所謂『神跡』大吹特吹。說下去吧。」
「老話說:自毀之路不可走,走上去便一發不可收。事到如今,對這個狂人約瑟夫來說,要把我『收拾了』就只能是再次殺人了。他和芬克兩口子——不過芬克兩口子扮演這個幫凶的角色,我看我們不一定能抓得到他們的證據——就又放出鬼來去迷明妮了。她既然很聽話,把里斯醫生殺了,為什麼就不能再來殺我呢?你瞧。他們這次大開殺戒事出倉促,沒有一點相應的準備,還真有點措手不及呢。比如說吧,當時只有我有把手槍,還有個女僕也有一把——那女僕有手槍他們根本一點也不知道——此外就再沒有一把槍了,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匕首——弄到後來他們只好連切肉刀和管子工的幹活傢伙都拉來用了。而且我看他們還另有一個因素不能不考慮,那就是那些主顧正在睡覺——鬧醒了羅德曼太太她或許會不高興呢:她這些靈魂導師怎麼搞的,會這樣哇啦哇啦的去圍攻一個當偵探的大老粗!總之他們當時就想出了一個主意,覺得可以點化一下明妮,讓她走到我的身邊,拿匕首來刺我,這樣就可以悄悄的把我幹掉了。
「這個故事當然也是挺有意思的,可你還是先把那件事兒快些說完吧。說到約瑟夫決定要殺死他的太太。」
「他們看人家的教派都辦到加利福尼亞來,所以也就來了加利福尼亞,而且特意挑中了舊金山,因為舊金山不如洛杉磯那樣競爭激烈。他們還帶來了一個叫湯姆·芬克的小矮子,這個小矮子搞機關布景很有一手,從前有一個時期一些著名的魔術大師、戲法名家登台演出,要搞些機關裝置多半都是由他一手包辦的。芬克有個老婆也一起來了,這個女人人高馬大,簡直像鄉下打鐵的鐵匠。
「你那顆腦袋瓜子也太天真了,」我說。「你聽我說一個狼的故事吧:從前有一頭狼,到小姑娘的奶奶家去……」
「事情不在我啊,」我說。「我倒是很想再好好弄弄清楚的,可是我這個偵探是受雇於人的,這一回僱用我的是安德魯斯,任務是保護嘉波莉在聖杯會堂里的安全。現在她已經不在禮拜堂里了,安德魯斯認為那邊的事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再去弄清楚了。至於眼下要保護她的安全,那點小事她的先生是應該能夠對付的。」
「後來怎麼樣呢?」
「這種所謂顯靈,事情都出在受騙的冤大頭房裡,在場又只有他單身一人,所以顯得很神,霍爾東夫婦對此所持的態度,更是使事情越發顯得神乎其神。議論這種顯靈的事,雖然不是絕對禁止的,他們卻也並不贊成。這種人靈相會互通信息,應該是當事者和他上帝之間的秘密,這樣神聖的事怎麼可以對人亂吹呢。對人提這種事,被認為是不得體的,是褻瀆神明的,連約瑟夫那裡都提不得,除非有什麼特殊的原因不能不提。你看到他們這手法有多靈了吧?霍爾東夫婦看上去似乎並不想利用這種人靈相會之事謀求什麼好處,似乎也不知道人靈相會都談了些什麼,因此似乎也並不在意當事者對神靈的指示是不是都奉行不違。他們的態度是:這純粹是當事者跟他上帝之間的事,旁人是絕對不得過問的。」
「殺自己的太太?」菲茨斯蒂芬忍不住問。
「什麼後來?」
「你跟霍爾東是相識,」我說。「你覺得他這人怎麼樣?」
「可嘉波莉又在那兒幹什麼呢?」
「那鬼纏得我精疲力竭,最後我總算擺脫了他,我跌跌撞撞奪門而出來到走廊上,卻遭到了芬克兩口子的暗算。我肯定那是芬克兩口子,我心裡有數,可是當時走廊里墨黑,我看不清他們倆。我打退了他們,還弄到了一把手槍,於是就下樓去。我叮囑過科林森和嘉波莉不要走開,可是到老地方一看,兩個人都不在了。後來我總算把科林森找到了:原來嘉波莉哄他出去,把他關在門外了。霍爾東的兒子——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跑來向我們報信,說是要殺死『媽媽』了,還說嘉九-九-藏-書波莉就跟他們在一起。我殺死了霍爾東,可我殺死他好不容易呵。我七顆子彈都打中了他,一點不假,那是點三二口徑、包著硬合金的子彈,穿皮透肉那麼利落,連砰的一聲都不大聽得見,我七顆這樣的子彈打中了他,不是打在他臉上就是打在他身上——因為我站位近。又是平射——可是他卻似乎一點都沒有覺得。他就是這樣,己經徹頭徹尾入了魔了。我最後還是一匕首扎中了他的脖子,才把他撂倒了。」
「我也不知道,我看誰也不會知道。我告訴你的,不外就是我所看到的,加上阿羅妮亞·霍爾東給我提供的情況里一些跟我看到的對得上號的情節。跟我看到的一對號,這些情況應該說大部分還是想必有其事的,想必也大致就是我給你說的那樣。你要是願意相信事實就是如此,那當然也可以。不過我是不大相信的。我倒傾向於認為,我所看到的只怕都是假象。」
「對明妮他們從一開始就大舉進攻。她是一個混血兒,所以很容易上這套鬼把戲的當,況且她對嘉波莉·萊格特又是那樣忠心耿耿。他們對這可憐的姑娘又是裝神弄鬼,又是傳聲送話,早已弄得她昏頭昏腦。到這時他們又決定借她之手去殺死里斯醫生。他們把里斯醫生用藥麻倒,放在聖壇上。他們又借鬼來點化姑娘,使她相信了里斯醫生就是撒旦的化身——他們干出這一手來,這就嚴重了——她相信了這個撒旦的化身是從地獄里來,打算把嘉波莉送下地獄里去,不讓她上天國去成聖。明妮這個可憐的黑丫頭早已恨得摩拳擦掌,當下一聽神靈說上帝選中了她,要她去救她的小姐,說神聖的武器就在她桌上,她馬上就按照神靈的指示去辦了。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拿起早已安放在她桌上的匕首,下樓來到聖壇上,把里斯醫生殺死了。
「是啊,」我說,「我給你說的這些,就多半是阿羅妮亞·霍爾東告訴我的。她說:她和她先生辦起了一個教會,她先生髮了狂,殺起人來,這叫她有什麼辦法呢?芬克卻就是死不肯講。他說:不錯,他是個技工,霍爾東夫婦那套用來騙人的機關都是他給裝的,也是他操作的,可是昨天晚上的事他不知道呀。他當時是聽見聲響很大,可是那也輪不到他出來多管閑事,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呀。他一直到來了些警察,拿他壓根兒不當人看待,這才知道出了事。芬克的老婆連人都不見了。其它一些僱工很可能對內情確實不十分清楚,不過有些事情他們其實是一猜就能猜到的。那個小傢伙曼努埃爾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可即使等到他定下心來,他也肯定是啥也不知道的。我們現在碰到了這樣一個難處:如果是約瑟夫發了狂,自己去殺了人,那其它的人就都可以把自己撇清了,即使是無意中幫過他的,問題也不大。大不了就是個參与創立邪教實施詐騙的罪名,判刑也是長不了的。可是誰如果承認了自己了解點什麼情況,那就是給自己招來了麻煩,同謀殺人的罪名也就逃不掉了。總不見得有人肯干這樣的事吧。」
他點點頭,還咧嘴一笑,說他不但相信,而且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她的什麼?」
「我前面給你講的這些,你真的都相信了?」我問他。
「這個就請你慢點再說吧,」他求我了。「回頭等你把事情的前後經過都講完了,你要添上些『如果』啊,『但是』啊,請只管添;你要恣意曲解,作你的歪批,請只管作;你要故弄玄虛,弄得人一頭霧水,叫大家都只能沖你乾瞪眼,請只管弄。可請你無論如何先得把事情的經過講完,讓我至少先了解一下事情的本來面貌,這以後你再點竄潤色也不遲嘛。」
「那是,」我說。「真是要多威嚴有多威嚴。你跟他說過話嗎?」
「那也用不到我去解決,」我說,「反正這件案子就讓警方去傷腦筋吧。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兩個鐘頭前麥迪遜·安德魯斯就是這樣通知我的。」
我可想好好吃兩口了,他卻偏不讓我歇:
「這一點我倒是能夠理解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們也已經吃完了飯,站起來準備走了。「安德魯斯做事是常常喜歡自行其是的。」
「沒有。當然,見了面說些『幸會』之類的話相互客套一番那還是少不了的。」
「你怎麼事先不跟我通個氣呢?」我們read.99csw.com的湯還沒有上來,他就對我埋怨開了:「你知道,我是認識霍爾東夫婦的,至少也跟他們在萊格特家裡見過一兩次吧。你怎麼就不拿這個做由頭,設法安排我也一塊兒去呢,那樣的話我現在對這件案子的詳細經過和其中的原由就都可以有第一手的材料了,用不到再從你嘴裏挖出一點是一點了,更用不要到站在報館的立場上,迎合讀者的口味,弄些想象的情節來加以補充了。」
「為了求穩當起見,他們也在我的房裡噴了些迷魂氣,免得明妮行事的時候,我保不定會正好醒過來。可是那天我偏偏神經很緊張,睡不好覺,而且又不是睡在緊靠放氣管的床上,而是搬了張椅子放在房中央,就睡在椅子上。所以還沒到天亮,我的藥性就過了。
「這後面就沒下文啦,」我說。「這種故事就是這樣。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這種故事是沒有什麼意義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咧嘴一笑說。「我得去看看拉爾夫,好好問問他。他這會兒肯定已經躲起來了,不過這人還是值得去一找的。他常常會幹出些最愚蠢的事來,卻又總有他最合理、最可信的理由所以要這樣做,你別想抓得到他半點矛盾。他是個廣告商嘛,」好像這就說明了問題似的。他看見我又在吃了,便皺了皺眉頭,擺出一副不耐煩的口氣說:「說下去呀,我的老弟,說下去呀。」
「我一見里斯醫生的屍體,就知道人不是她殺的。醫生躺在那兒,看姿勢並不是七歪八斜的樣子,顯然他是被用藥麻倒了以後才給殺死的。我還有一個理由,就是通向聖壇的那扇門,我原以為本來是鎖著的,實際卻開在那兒,問她鑰匙是不是在她那兒,她卻根本不知道有什麼鑰匙。要說她參与殺人,那不是沒有一點可能,可是她自己說人是她一個人殺的,這種可能性就絕對不存在。
「沒在。」
「據阿羅妮亞·霍爾東自己說,殺死里斯醫生的事她是到事後才知道的。約瑟夫當時使用了『出鬼加傳聲』的花招,打發嘉波莉下樓,讓她在聖壇的台階上發現了屍體。你瞧,這一招跟他本來的計劃還是配合得起來的,他本來的計劃就是要顯示自己神通廣大,可以替她驅除身上的禍祟,好把她牢牢拴住。看來他本打算在聖壇前跟她會面,好裝腔作勢一番去迷惑她。可是科林森和我卻打亂了他的計劃。約瑟夫和嘉波莉都聽見了我們在門口說話的聲音,這一來約瑟夫倒不敢出場了,所以就沒去聖壇前跟她會面,結果是嘉波莉來跟我們碰了頭。這樣約瑟夫的計劃就只成功了一半:姑娘果然相信了里斯醫生的死是她的禍祟作怪所致。她對我們說,醫生是她殺死的,該她去上絞台。
「你看你看,」他對我完全是一副責難的口氣。「這事你就對我隻字未提,誰知道你還有多少事情對我打了埋伏呢。」
「他們又把匕首找到了,匕首是在晨衣里,是阿羅妮亞塞在那兒的;這就使得約瑟夫起疑心,覺得他太太是在他背後搞鬼。在明妮的房間里放那種枯花味的迷魂氣時,他太太故意放得過了頭,把明妮壓根兒麻倒了,弄得她昏昏大睡,十個鬼來也別想喚得醒她,讓她去殺人。他太太的這一手被他當場發現了,他越發相信他太太出賣了他;這時候他已是欲罷不能,就決定殺了她。」
「要不是到最後霍爾東發展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本來他們的那一套也沒有什麼叫人看不順眼的。立個教門,公開在人們面前的無非就是做禮拜,他們的禮拜總是盡量做得很莊重、很規矩、很克制。那種故弄玄虛的騙人花招都是在受騙的冤大頭卧房裡無人得見的情況下施展出來的。先是往房間里灌那種芳香迷魂氣,然後把水汽一放、把燈光一照,放出個鬼來去嚇唬他,也就從這根管子里同時還傳出個聲音來——可也說不定還另有其它的途徑傳出這麼個聲音——好指使他如何如何,或者有什麼要說的也就盡可以說了。由於房裡儘是水汽,所以受騙的冤大頭不會看得太清楚,也不會起太大的疑心,倒是心裏先怯了三分,因此十之八九就都唯命是從了。這種手法的確是夠巧妙的,我看他們用這個辦法大慨還真騙到了不少錢,裝進了他們的腰包呢。
「我記得跟他見過兩次面吧。這人儀容威嚴,確是沒說的。」
「我倒read.99csw.com不知道他是反對她嫁給科林森的。」
「說他真是反對倒也不見得,但是他認為他們在這個時候結婚不合時宜,用那種方式更是要不得。」
「據阿羅妮亞·霍爾東說,她和約瑟夫當演員,幹得還應該算是相當不錯的,可是他們總嫌這日子過得還不如他們的意。大約在一年以前,她碰到了一個老相識——是以前劇團里的一個老同事——此人早已不吃舞台飯,改吃傳教飯了,而且幹得還挺得意,如今已經坐上了派克車,再也不去趕火車坐硬席了。這就引得她想起心思來了,把心思往這個圈子裡想,那自然很快就會想到艾米嬤嬤,想刻布克曼,想到那個叫傑杜什麼的,這方面的新聞人物說起來也還真不少。想到最後,必然就會想到:我們為什麼就不能也來一手呢?他們——嚴格說來應該是她,因為約瑟夫這人能量有限——就自己打出了一個教派的旗號,聲稱他們要重新振興古蓋爾人的一個教會,說是他們這個教會源遠流長,可以一直上溯到阿瑟王時代,反正總是這一類的意思啦。」
「可那些會員,那些主顧,他們又怎麼樣呢?他們現在對這個教門抱什麼態度呢?你跟其中的一些人談過話吧?」
「原來他這第二次來,在上樓去姑娘的房間里以前先去看了約瑟夫,無意中卻聽到了約瑟夫正在給芬克夫妻下指示。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可是好事卻沒有辦好。里斯醫生也太蠢了,他竟然泄漏了天機,約瑟夫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被他聽到,就把里斯醫生關了起來——里斯醫生失去了自由。
「對,」菲茨斯蒂芬說,「是亞瑟·梅琴筆下的那個時代。好,請說下去。」
「可她為什麼要待在那兒呢?她是出於什麼緣故上那兒去的呢?她是又被召去的嗎?還是她自己要去的呢?她是怎麼會到了那兒的呢?她要去那兒幹什麼呢?
「對,殺自己的太太又有什麼?雖說殺自己的太太不免有些希奇,可實際上殺自己的太太還不是跟殺了個外人一樣?這種荒唐事兒,你總不見得都當了真,非要弄個一清二楚不可吧。其實你心裏也是雪亮的:我說的這些並不一定都是事實。」
「可是如果真是如你所說,你認為你還沒有把這件案子的真相全部搞明白,那我倒覺得你……」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問過她,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當時去過那兒。」
「就蹲在聖壇旁邊,仰起了臉,望著那好看的聚光燈。」
「科爾曼夫婦沒在那兒嗎?拉爾夫·科爾曼跟他太太沒在?」
「他們收教徒不求人多,人倒寧可少些,但是一定要有錢人。買賣剛開張時也並不紅火,後來把個羅德曼太太網到了手,這才一下子興隆起來。這位太太完全上了他們的鉤,他們看中她的是她房產里的一幢公寓大樓,結果不但房子到手,連改建費用都是由她掏的腰包。房子的改建工程都是由那個專搞舞台機關的芬克一手操辦的,他幹得也的確有兩下子。整幢大樓每套房間照例都有一間廚房,廚房他們是不需要的,那個芬克也真有辦法,他就利用各read.99csw•com套房間的廚房部位,辟出一部分來設置了一些暗室、密室,把煤氣管、水管、供電線路也統統改裝了一番,好用來施展他那一套騙人的鬼把戲。
「那個禮拜堂里倒也很科學化,裝起了竊聽設備:她說人是她殺的,這話讓霍爾東夫婦倆都聽到了。阿羅妮亞就趕忙去偽造證據,好做實姑娘自供的罪狀。她到嘉波莉的房間里,拿了她的晨衣,又到屍體旁邊拿了我從姑娘手裡接過來以後又扔在那兒的帶血的匕首,把匕首用晨衣一裹,就在一個角落裡一塞,回頭警察來查的話,可以讓他們一搜就搜出來。約瑟夫這時候也正忙著干他的,他的打算卻正相反。他不像他太太,他不希望嘉波莉給抓去坐牢,或者給送進瘋人院。他是要她的,他要讓她相信自己有罪,這樣他就可以顯出責無旁貸的樣子,把她牢牢拴住,而不是把她放走。他就把里斯醫生的屍首搬走——去塞在一個極隱蔽的密室里——又叫芬克兩口子把亂七八糟的現場打掃乾淨。他先已偷聽到科林森曾經求我把事情偷偷捂起來,因此他深信這小夥子還是可以放心的,他是除我以外僅有的一個神志完全清楚的見證人,只要能把我收拾了,相信他是決不會把事情聲張出去的。
「先生呀。」
「可你總可以從別人那兒了解到一些情況吧?」
「好吧,反正後面也沒有多少事好說了。就在明妮被迷魂氣迷上的時候,我一頭闖進了她的房裡,本想要叫醒她,讓她去討救兵。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去叫醒她,自已就先得讓人家來叫醒了:我吸進了好幾口迷魂氣呢。放出鬼來對付我的一定是芬克兩口子,因為那時約瑟夫大慨拉著他太太下梭去了。也不知道是他自恃有神明護佑呢,還是這傢伙壓根兒瘋了,總之他要把他太太帶下梭去,捆綁在聖壇上,然後再一刀宰了她。要不,也說不定是他自有辦法,能把這一慕驚人表演納入他的計劃;再不就可能是:他就是喜歡血淋淋的表演。反正,我在明妮的房裡跟鬼苦苦周旋的時候,他大慨就帶著他太太下樓到聖壇上去了。
「這時候,有兩個現象阿羅妮亞·霍爾東已經看得很清楚:一是,她先生對這個姑娘的興趣,可並不全在錢財上;二是,她先生已經很不正常了,已經成了個危險的狂人了。由於他是經常處在被催眠的狀態下,所以腦子——她說他的腦子本來就不怎麼樣——已經完全錯亂了。他已經成功地迷惑了一批信徒,這就使他得意得昏了頭。他以為自己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什麼事都盡可以放手去干。據她說,他還夢想要騙得全世界的人都把他奉為神明:既然有這麼一批人已經上了鉤,把全世界的人都引上鉤又有什麼困難的呢?至少也不會難到哪裡去吧?依她看,他實際已經瘋瘋癲癲的竟以神明自居了。我倒還不是這麼看,我看他完全明白自己不是神明,但是他認為普天下還沒有信奉他的人都是可以騙得了的。這些都是枝節問題,關係不大: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是一個自以為威力無邊的狂人。
「至於具體搞的是什麼樣的機關,我現在還沒法原原本本告訴你;那要等將來把房子拆了開來才能完全弄明白。內中奧妙無窮那是可以肯定的。不過有些機關奧妙何在我倒已經搞清楚了——我還親身領教過呢:比如說鬼出現吧,那其實不過是在漆黑的房間里用一些特殊的燈光由下而上照射在一個軟管里噴出來的水汽上,那軟管呢,是從床下護牆板上一個隱蔽的洞眼裡伸進來的。黑咕隆咚中,燈光沒有照到的那部分水汽是看不見的,因此給你造成的視覺,是只看到一個人形,又是晃又是扭,摸上去潮呼呼的好像並非幻覺,卻又一點也不硬實。真的,我不騙你,他們這一手還真神呢,更何況他們在放出這個鬼來嚇唬你之前,還會先給你房間里噴進迷魂氣,到時候你早己吸得飽飽的了。我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乙醚還是哥羅仿,還是別的什麼,反正你只聞到一種什麼花香,那真正的氣味就這樣給巧妙地掩蓋起來了。說起這個鬼,不瞞你說我還跟它鬥了一場呢,我還以為我把它打得都流了血呢,卻不知道那原來是我情急之中破窗通風,自己把手劃破了。不過幾分鐘的事,弄得我只覺得像是苦撐了幾個鐘頭:他們這一手也真是絕了。
「是談過,」我說,「可對這種人你九-九-藏-書又能拿他們什麼辦法呢?他們十個裡頭倒有五個到現在還情願死死跟著阿羅妮亞·霍爾東。比如那個羅德曼太太,我就領她去看過造鬼的那種管子。她先是倒抽了一口氣,還嗆了兩下,過後卻提出要帶我們到大教堂去,讓我們看看:大教堂里的神像,包括十字架上的耶穌,都是用什麼材料做的,那倒還不如水汽來得輕靈,來得虛幻飄忽呢。她還反問我們:領『聖體』時放在『聖體匣』里的可並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身——既不是神的血肉之身也不是人的血肉之身——難道我們就可以拿這個作為證據,去把主教給抓起來?我當時就想,這話要是讓奧加爾聽到了,准得給她一警棍,奧加爾信天主教才虔誠呢。」
「霍爾東太太先還不知道她先生早就看上了嘉波莉,直到姑娘到禮拜堂里來住方才有所覺察。在這以前,她還只當嘉波莉無非就是她先生的又一個主顧,是先生的主顧還不就是她自己的主顧——姑娘最近家裡遭了變故,正可趁此在她身上好好撈上一把。可是約瑟夫卻看上了她,要打她的主意。我不知道他在她身上做的工作做了有多深,也根本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手法做她工作的,不過依我看。他一定是針對她怕戴恩家的人都是禍星的心理,施展了他那一套故弄玄虛的鬼花招,才漸漸贏得了她的心的。反正里斯醫生終於發覺了她的情況有些不對頭。昨天上午他對我說他晚上還要來一次,再來看看她,後來他來倒是來了,可是沒有跟她見上面;我也沒有跟他見上面——見到他那都是後事了。
那天晚上,菲茨斯蒂芬和我又一起在欣德勒太太那裡享用她的美味佳肴了,不過我實在也說不上享用,只能在說話之間抓住空隙勉強吃上兩口。他太愛追根究底了,一會兒問這問那,一會兒又要我把某個關節再講清楚點兒,我剛想停下來歇口氣或者吃口菜,他又催我趕塊說下去了。
「我呀,」我說,「只帶了一個人讓他進去看看,惹的麻煩就已經夠我受的了——你看埃里克·科林森不就是?」
我說到這兒就打住了。菲茨斯蒂芬卻還問:「後來呢?」
「是這樣的:這人他只要眼睛瞅著你,跟你一說話,你心裏就自會波動起來。我相信我這個人還不是那麼容易把眼睛看花的,可是見到了他,我心裏可就糊了。到最後我竟也差點兒信以為他就是上帝了。他其實年紀還不大,才三十幾歲吧,為了要裝點出那個約瑟夫長老的形象,他頭髮鬍鬚的顏色——也就是原有的色素——已經請人設法去除。他太太說他每次主持儀式之前,總要由她先用催眠術幫他進入角色,要不這樣對他催化一番,他對人哪會有那麼大的感染力呢。後來漸漸的他不用她幫助也能進入角色了,到最後他就固定在那個角色里了。
「科林森利用當時的混亂,帶她到里諾去了,在那裡不比在加利福尼亞,要領結婚證書是用不到等上三天的。他們溜掉我一點也不知道,直到過了三、四個鐘頭,安德魯斯來把我臭罵了一頓我才曉得。他這就搞得有點不愉快了,他這個事主所以不再委託我這個偵探把事情辦下去,這也是一個方面的原因。」
「那麼事實到底又是怎麼樣的呢?」他露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氣,問道。
「是啊,」我說,「你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嘛。好吧,我來說:霍爾東夫婦原先都是當演員的。我給你提供的這些材料,多半是霍爾東太太自己說的,所以有些地方還是得多加上幾個『或許』才好。芬克怎麼也不肯開口,至於其它幾個幫工——比如幾個女僕,菲律賓小廝,以及華人廚師等等——似乎都不見得了解什麼有用的情況。看來那種騙人的勾當是絕對不讓這些幫工搭手的。
「我懂了,」菲茨斯蒂芬慢條斯理說。「約瑟夫死了,所以一切就都可以推在約瑟夫身上了。那這個問題你怎麼解決呢?」
「他給你惹了什麼麻煩,那都要怪你自己,明明有這麼個現成的好幫手卻不用,偏挑了那麼個壞事的。得啦得啦,我的老弟,我在這裏洗耳恭聽啦。你把前後經過從頭到底講給我聽,我包管可以給你點出來:你的差錯都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