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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凱薩達 第十九章 退化人

第三部 凱薩達

第十九章 退化人

「那會減弱你自己對性的興趣,低到不正常的地步,以致對方完全合乎人之常情的興趣,會讓你感到不正常。埃里克太年輕了,太愛你了,或許也太不懂事了,所以難免會毛手毛腳的。你不能把這種事看得太嚴重了。」
「嘖!嘖!嘖!我還只當赫爾曼太太是絕對不會……」
「安德魯斯?」米基去打電話了,羅利就問我說。「他怎麼啦?」
「去吃點東西吧,」我說。「咱們的寶貝怎麼樣了?」
「我只怕已經把自己逼瘋了。」
米基打完電話回來,帶來消息說:阿羅妮亞·霍爾東從市拘留所里被放出來以後,就去了聖馬特奧一家姓傑弗里的人家,一直待在那兒。第二個消息是,迪克·福利尋找安德魯斯的行蹤已有了眉目,很有可能在索薩利多把他找到。
「這沒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我說。「正因為你至今還是,所以不免有些傻氣的想法。你是那玩意兒的吧?」
「嘖,嘖,嘖。要找他有什麼要緊的事么?」
「起來了。你看她會怎麼樣呢——一副牌只剩五十張了,還能怎麼樣呢?」
我叫旅館里給嘉波莉·科林森換了一個房間,派米基·萊恩漢守在隔壁一間,連結兩個房間的門並不鎖上。嘉波莉現在算是開口說話了,對弗農,對菲尼,對羅利,對我,都說了。她說的卻幫不了我們多大的忙。她說,她當時是睡著了,是一聲巨響,再加床的一陣猛烈震動,把她給鬧醒的,後來我就進來了,別的她什麼也不知道。
「這姑娘我可不想照管她一輩子,」我說。「姑娘的事都是由他掌管的,姑娘也應該由他負責照看,我想把姑娘移交給他。」
我走進自己房裡,把門一關。只見米基正拿著一瓶酒打算要把瓶蓋旋開,膝蓋上分明還有些塵土。他又擺出了他那副傻子樣,沖我咧嘴一笑,說:
「那自然啦,」我埋怨起他來。「她是你介紹來的嘛。這人的情況怎麼樣?」
「如果說你不正常,那也只能說你比正常人更堅強、更清醒、更冷靜。你少想想你血脈里戴恩家的成分,多想想你血脈里德馬揚恩家的成分。你能這樣堅強,不是承襲了你爸爸的氣質,又是承襲了誰的氣質呢?你爸爸正是憑著這份堅強的氣質,才在魔鬼島,在中美洲,在墨西哥,一步步挺了過來,始終不屈不撓。戴恩家的人我也見到了那麼一個,我看你倒不怎麼像她,而是更像你爸爸。從形體上看,你也像你爸爸,假如說你有什麼退化的體征——不管這些體征能說明些什麼——那也是得之於你爸爸的遺傳。」
「人家真看得中你呀。你在幹啥呀?想要成家啦?」
「經你這麼一說,倒叫我覺得自己好像挺傻氣似的。」她說。
「嗯,該有吧。在馬爾島上工作的那個叫舒爾茲的小夥子八成兒就是,依你看她是怎麼會卷進……」
「沒有裝定時器的跡象。」
「我去住。」她說。
「不,不,我后媽不過是把話挑明了說罷了,其實我是一向早就知道了的。以前我雖然不清楚禍祟的根子來自戴恩家的血統,卻很知道自己的血是帶上了禍祟的。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身上不是就有很多退化的體征嗎?」她走過來站在我的跟前,把頭向旁邊轉過點兒,雙手捧起了那鬈曲的頭髮。「你看我的耳朵——沒有耳垂,頂上是尖的。人家的耳朵都沒有這樣的,只有動物才有這樣的耳朵。」她又回過頭來,臉朝著我,頭髮還捧起在手裡。「你再看看我的前額——額頭有多低哪,形狀也長得像動物似的。還有牙齒。」她把兩排牙齒一露——白白的,又小又尖。「還有我面孔的形狀。」說著雙手放開了頭髮,順著面頰往下捋,一直捋到了那尖得出奇的下巴底下。read.99csw.com
「沒錯兒。我看你是不是可以回小海灣邊的那座宅子里去住上一陣?這對解決問題或許能起到點促進作用,你住在那兒安全也沒有問題。我們可以把赫爾曼太太也一塊兒帶去,或許還可以請一兩個偵探來幫著看著點兒。」
「那我要贖的罪孽就越發大了。」
「上面沒有裝定時器?」我問。
「噓——噓!有什麼消息嗎?」
「看這活計是業餘水平,還是專業水平?」我問。
「要是他還能活下去的話,他會不會就此……?」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可是聽那嘶啞的嗓音,卻並不帶一點感情。
她驀地渾身一震,把雙手向我伸了過來。掌心暖烘烘並不滋潤,指梢卻是冰冷的。我只好把她的雙手緊緊握住,以免她的指甲摳進我的皮肉。我問她:
治安助理從走廊上喚進一個人來,我們就把他留在房間里擺擺樣子。我們來到了大堂,見米基·萊恩漢正在大堂里。
「你說錯了,」她獃獃地望著自己的膝頭說。「歐文還愛過我呢。」
「不!不!不管他們想要不想要,他們都能把人帶壞,他們愈是不想要把人帶壞就愈是能把人帶壞。是這樣的!是這樣!我愛埃里克,是因為他純潔、高尚。你也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品。你是很了解他的,你是個識人的人,應該了解他就是這樣的人品。我愛他這份人品,希望他永遠保持這樣的人品。可是,後來我們一結婚……」
「五個格令……不,是十個。」
她抽回手去,直挺挺坐在床沿上,臉上泛出了一抹紅暈。
姑娘沒有反應,那護士的反應卻讓人吃不消。
「住在那兒我沒有嗎啡可不行啊。」
「可那是不一樣的,」她卻並不服氣,皺緊了眉頭緩緩說道。「跟你可不存在私人的關係,那是你職業範圍內的事——是你的工作,情況是不一樣的。」
她這不是句問話,她這是陳述句的語氣,但是我只能當它是句問話。
「你要真是了解他的話,或者對他的種種傳聞有所耳聞的話,那你就不會多此一問了。」
「你還是快睡你的吧,我們明天就搬過去。明天見。」
我們到了外邊,逢人便問,凡是我們能想到的問題全都問到了。問來問去還是得不到一點線索,只是經過反覆琢磨已經可以放心的一條又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那就是:炸彈決不是從窗里扔進去的。在炸彈爆炸前一瞬間和爆炸當時能看到旅館這半邊的,我們總共找到了六個人,六個人都沒有見到半點可以勉強認為也許跟投彈有關的可疑跡象。
我跟羅利回到了我自己的房裡,順手把連通兩個房間的門關上了。他說:
「這人可不老成了。」她憤憤地說。
「癮還不算大,」我說,又隨口問了一句:「你是喜歡吸這玩意兒?」
「我很高興……很感激你給我說了這一番話,但願你這不是說了來哄哄我的。」她的話音里早又出現了絕望的口氣,臉也早又捧在手裡了。「不過,不管我是怎麼樣一個人吧,我后媽說的還是對的。你不能說她講得不對,你不能否認我這一生就儘是倒霉,儘是晦氣,誰只要跟我沾上點邊,也就免不了要倒霉,要晦氣。」
「醫生都認為他沒問題。」我故意說得誇大了點。
「到了這個份兒上,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恐怕已經都無所謂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我假意一笑。如果我估計得沒錯,自己演戲的本事還算不壞的話,那我這個笑臉就單純得很,完全是覺得好笑,聽得都樂了。
「好吧。那就明天見。」
「出來了。有阿爾·梅森盯著她呢。」
傍晚時分,舊金山警察局的炸彈專家麥克拉肯到了。把掃集攏來的各種各樣碎片——查看以後,他告訴了我們一個初步的結論,說炸彈不大,是鋁製的,炸藥用的是低級硝化甘油,是用簡陋的摩擦裝置引爆的。
「那就read.99csw.com一言為定。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可你這樣說並不解決問題。」她不耐煩地直搖頭。「這種體征她也許沒有,可我有,而且我精神上也有這方面的徵象。我……」她來到我的近旁,就在床沿上坐了下來,胳膊肘支在膝頭上,雙手捧住了那飽含著痛苦的蒼白的臉。「我的腦子從來也不能像常人那樣清清楚楚想些事兒,連最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清楚。滿腦袋永遠是渾沌一片,不管我要想的是什麼,我總會感到有一派迷霧擋在我跟要想的事之間,總會有別的想頭插|進來打攪,我要想的事好容易在我眼前一亮,卻又馬上不見了,於是就得到那片迷霧中去找,好容易找到了,結果卻還是照抄老文章,一遍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總是這個樣。你明白一直這樣下去有多可怕嗎?——年復一年,過的就總是這樣的生活,而且心裏知道自己永遠也只能是這樣,不會變好,只會變壞——你明白這有多可怕嗎?」
「他能活下去嗎?」她傷風沒有好透,嗓子還有些嘶啞。
她把眼睛睜得老圓,身子在哆嗦,對我的話她是既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我說:
「你跟他結婚的時候該是個黃花姑娘吧?」
隔壁房裡悄無聲息。我隔門聽了聽,然後才輕輕敲了敲門。是赫爾曼太太的嗓音說了聲:「進來。」
只見赫爾曼太太坐在床前,繡花箍上綳了一方嫩黃色的布,在那兒綉幾隻大紅大綠的蝴蝶。嘉波莉·科林森坐在房間那頭的一張搖椅里,對著膝頭上的雙手皺起了眉頭,雙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扣得好緊,連指關節都扣得發白了,指頭尖都扣得腫脹了。身上還是被綁架時穿的那套花呢衣服。皺還是很皺的,不過沾上的泥巴已經刷得一乾二淨。我進去的時候她也沒抬頭瞧我。那護士可是抬起頭來對我一瞧,滿面的雀斑都擠到了一塊兒,作出了一個不自在的笑臉。
米基這個人你別想窘得了他。他說:
「這樣的人是有的,」我的回答雖然是肯定的,卻是附有條件的。「他們想要帶壞別人的話是能把人帶壞的。」
「各位巨頭都回縣城裡去了。我吃完了飯回到這兒,見那個紅髮護士湊著鑰匙眼正看得不亦樂乎,我把她趕走了。」
「別再『不過』了,」我說。「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應該知道,除了瘋癲已極、痴獃已極的人以外,有時候誰都會疑心自己的神經不大正常——即使不見得常有,至少也會偶爾有這樣的想法吧。要找些神經不正常的證據那還不容易:你愈是往自己的身上想,找到的證據就愈多。你老是在自己的身上這樣苦苦的查、苦苦的挖,這種折磨誰的神經受得了呵。你就是要極力證明自己是個瘋子!你沒有把自己逼瘋這倒才是件怪事。」
「那以我為例就可以駁倒你,」我說。「我近一個時期經常在你身邊走動,你的大小事情我捲入的程度也不可謂不深,可是我卻丁點閃失也沒有,就是有點兒什麼,晚上一覺睡下來也就都好了。」
「不,沒有的事。相信我的話,你的神經是正常的。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可以分析給你聽。你在人生的道路上起步就倒霉,一開始就落到了壞心人的手裡。你的后媽是個十足的害人精,使盡了手段要糟害你,經她一再調弄,你終於相信了你的身上有你們家族的一種十分獨特的遺傳因子:禍祟。我認識你不過兩個月,就在這兩個月里,人世間的種種災難樣樣都落到了你的身上,而你呢,因為相信自己身上有禍祟作怪,所以也就認為這一大堆災難樁樁件件都是由你而起的。好,你來看看:這對你的影響有多大?你常常動不動就兩眼發直,有時還歇斯底里大發作,你先生遭了害,你就想自殺,可是你又不是真的精神錯亂,所以想到子彈穿皮透肉那麼嚇人,你又打退堂鼓了。
「嗯嗯,對,是這樣,」他一邊含糊應付,一邊就側轉身子繞過了我朝汽車裡一鑽。「反正就是保持安靜,注意休息,解除焦慮這三條,」撂下這句話https://read.99csw.com來,人就一溜煙跑了。
「菲茨斯蒂芬死了?」我問。
我沖她努了努嘴,把頭朝門口一擺。她嘴巴還張在那兒,可是下面的話都咽了下去。面孔騰地一紅,隨即又由紅轉白。她放下了刺繡,站起身來,訕訕地說:「真的,是這樣的,一向是這樣的。哦,對了,我得去照看一下那些——喏,喏——你們管這叫什麼來著……對不起,我去一下就來。」她急匆匆出去了,邊走邊側過身來看,好像不大放心,怕我會偷偷跟在背後,趕上去踢她一腳似的。
「你是說……?」
「明天見——謝謝你啊。」
「她在巴列霍有個侄子?」
「對,」我說。「可禍祟倒是打不倒他——對不起,這兩個字我已經說慣了。這人很不正經是嗎?」
「是的,至今還是。我……」
「晚上好,」我想帶些愉快的氣氛進來,所以特意這麼說。「看來我們這病房裡快要沒病人啦。」
我當機立斷:決不能露出一點驚奇的神色。
吃完晚飯以後,我就上樓到新換的房間里。米基正手腳一攤,躺在床上看報呢。
「還沒呢,據那個醫生看,只要送去的醫院有合適的設備,還是可以把他救過來的。天才曉得救了過來還有什麼用——你看看他都成什麼樣子了!不過這班穿白大褂的呀,愈是這樣的破爛他們就愈是喜歡。」
我就問:「你莫非……?」
「我不明白,」我說。「我覺得那是絕頂正常的。不管人家說自己的腦子有多管用,可其實誰想事兒也不能那麼清清楚楚。想問題,本來就是有點像霧裡看花似的,要盡量爭取從霧裡多看到點東西,然後盡自己所能給好好搭配攏來,合在一起。正因如此,所以人們有了見解,形成了信念,往往就抱住了不大肯放。因為,看法都是在散亂無序中漸漸形成的,哪怕就是最最怪誕的看法只要一旦形成以後,相比之下似乎也就顯得很了不起了,是明白合理、天然正確的了。假如你不好好記住,一旦忘了個乾淨,那你就還得鑽進那重重迷霧中去,再用盡腦筋琢磨出一個來接替。」
「快走吧,」她嚷嚷了起來。「求求你,不要再給我作什麼保證,也不要再給我許什麼願了。我今天晚上已經架不住了。聽得都醉倒了。求求你。快走吧。」
「她哪會要人接班呢,她就到走廊上看那另一扇房門的鑰匙眼去了。」
「給『老頭子』掛個電話,問問阿爾有沒有來報告過她的什麼情況。把這兒的情況也給『老頭子』彙報一下,順便問一下安德魯斯是不是已經找到。」
「誰說不是呢,」赫爾曼太太大聲說,一派熱情表現得未免過了頭。「我們現在已經不能把科林森太太叫做病人啦——你看她不是已經起來走動了嗎——說實話我見她這麼著還真有點不樂意呢——嘻嘻嘻——因為像這樣一個在各方面都那麼好的病人,我還確確實實從來沒有碰上過呢,不過我們做護士的以前在醫院里受培訓,小姐妹們之間常有這麼個說法,說是:病人愈是好服侍,我們這好福氣就愈是長不了,反過來說,要是碰上了一個難侍候的病人,那就會嘀咕這人的壽怎麼這麼長——不不,意思是說他怎麼就老是住在醫院里不走了。記得有一回……」
「你笑吧,」她卻是鐵板著臉。「如果笑笑真能把問題丟開倒也好了。可是不行啊,問題是擺在那兒的,永遠也丟不開的。」她又低下頭去瞅著自己的手,輕得像耳語一般說:「我生來就是個禍星。」
那天的晚飯,我是跟弗農、菲尼一同在旅館的餐室里吃的。他們以為這爆炸案的情況我還有些什麼瞞著他們,所以就一直像盤問證人似的把我問個沒完,整整問了一頓飯的時間,儘管他們誰也沒有直截了當指責我說我打了埋伏。
羅利像是點了點頭。
「你這是不是說的我呀?」我問她。
「沒幹什麼,我不過是這麼瞎想想罷了。」
「你可別見怪,我以前對你是很看不入眼的。」她又恢復了凝重的臉色。「不過……」
我在椅子里再也坐不九*九*藏*書住了,說話的聲氣也粗了起來:
「歐文死了。」
「好嘞,大偵探先生。」他說著就出去了。
「可不單埃里克是這樣,」她解釋說。「我認識的男人個個都是這樣,倒不是我自以為有多了不得的。我知道自己長得並不美,可我不想成為個壞女人,我不想成為個壞女人。可為什麼男人……?為什麼我認識的男人都……?」
麥克拉肯吐掉了幾根散出的煙絲——他抽香煙也是喜歡用牙咬的——然後才說:
她咬住了下嘴唇,分明有什麼話又想說又不想說,最後還是衝口說了出來:
「你是看赫斯特系統的報紙的,」我說。「要是你願意戒,到了那邊只要能抽得出三五天的空,我們不妨就照報上的辦法給你戒戒看,要戒也不是那麼難的。」
「不成啊。菲茨斯蒂芬不也是個例子?他雖說跟你們一家人都認識,卻是由於我的緣故,通過我的關係,才牽涉進來的,所以究其實他跟你的關係還要比我遠一層。那為什麼不是我先遭殃呢?這炸彈或許還是衝著我來的呢,會不會?完全有這個可能的。不過那也就表明了事情是人策劃的——是人策劃的所以才可能出錯——不是你說的禍祟作怪,是禍祟作怪哪會找錯了人呢。」
「他會就此落下嚴重的殘疾的。」
「別再這樣說了。這話你怎麼信得,那是一個脾氣暴烈的女人為了發泄她的仇恨和氣憤而說的屁話,根本不值一笑……」
我哈哈大笑說:
「你覺得自己傻氣,我又何嘗不覺得自己傻氣呢。我是個當偵探的,自從接下了這件案子以後,我卻一直像在騎旋轉木馬,跟你所謂禍祟始終隔著那麼一段距離,心裏一直在想等面對面見到了還不知這禍祟是啥模樣的呢,可就是到不了跟前去看個究竟。我現在決心要去看一看了,你再忍耐一兩個星期,好嗎?」
「沒有。」我在護士的椅子里坐下,掏出香煙來。「他還活著。」
「還有嗎?」我反問她。「你腳上總該沒有長著四個蹄子吧?好。你認為這些現象希奇得很,就算是挺希奇的吧,可那又怎麼樣呢?你后媽是戴恩家的人,她是個害人精,可她又哪有什麼退化的體征呢?她不也跟我們通常見到的一般婦女一樣,看起來是好端端的,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病態?」
「芬克的腦殼兒破裂了,跟那個報廢了的一起送縣醫院了。」
門關上了,嘉波莉瞅著雙手的眼睛抬了起來,嘴裏吐出了一聲:
「阿羅妮亞·霍爾東是不是跟芬克一起放出來了?」我問。
「沒問題。你每天的用量是多少?」
她笑得渾身發抖,嘴巴還怪裡怪氣地一抽。
「噢,大概有一年半了吧。我可半句也沒有給爸爸和后媽說過。我……我真覺得臊死了:怎麼男人都會對我這樣,怎麼……。
「哎呀,你也真是的,我的大妹子!我是個拿了錢替人幹事的,對你的種種磨難我的關心也決不會超出拿了錢替人幹事這一步,老實說你有些事情還真弄得我有點焦頭爛額呢。比如那回在禮拜堂里我不是還跟個鬼斗過一場嗎?應該說,跟犯罪活動打交道我打得年頭也多了,打得心腸都硬了。你受了這許多磨難且不說,今天早上還有人來引爆了一包硝化甘油,差不多就是在你的床前爆炸的呢。可這會兒到了晚上,你卻照樣能起床坐坐,打扮得整整齊齊,還跟我辯論你的神經正常不正常呢。
「那麼還是有例外的咯。還有別的例外沒有?比如說麥迪遜·安德魯斯,這人怎麼樣?」
她放開了捧著臉的手,對我靦腆一笑,說:
她點點頭。我就又接著說:
「怎麼?」我問道。「她幹什麼來著了?」
「依我看,製作那玩意兒的人是個懂行的,可是限於材料,只能弄得到什麼就拿來湊合著用了。等我把這堆破爛拿到實驗室里去仔細研究過以後,我再把詳情告訴你們。」
我看了看表,站起來說:
她下面的話似乎不是對我說的,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不——你知道我不是說的你,請別拿我取笑。」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https://read.99csw.com你說的這些該不是哄我吧?這事真能有個了結?我真的可以從此擺脫……?你真的有辦法……?」
「你是因為肚子餓了才這麼瞎想的,還不快吃飯去。」
「得了,請別說了。這事就請不要再問了。至少眼前就不談了吧——你看今天早上都出了這樣的事。」她猛然肩一抬、胸一挺、說話也爽脆起來:「你說禍祟作怪,不會找錯了人。我不知道你是誤解了我的意思呢,還是故意要這麼說,倒顯得我好像挺不懂事似的。我才不信有什麼禍祟作怪,不會找錯了人呢,我根本不信神鬼之類會降禍於人,像約伯遭受的災禍那樣。」她現在是侃侃而談了,不再是躲躲閃閃只想把話題岔開了。「可世界上會不會有……是不是有這樣一種人,他們已成了徹頭徹尾的惡人——己邪惡到了骨子裡,所以一接觸到別人,就會把他們一個個都帶壞了——把他們身上最要不得的東西都誘發出來了?那是不是會……?」
喬治醫生從縣城裡回來,帶來消息說:菲茨斯蒂芬雖已只剩了這麼支離破碎的一堆,人倒是還活著。這位醫生開心得滿面紅光。我問他芬克怎麼樣,嘉波莉的情況又怎麼樣,那都是拉直了嗓門沖他直嚷嚷,才算叫他聽進耳去的。他於是告訴我:芬克並沒有生命危險,姑娘的感冒也已經好多了,明天要是想下床的話就盡可以下床了。我又問他姑娘的精神癥狀是不是有所改善,可是他急著要回菲茨斯蒂芬那兒去,別的已經什麼都無心顧及了。
「卷進或許還不見得吧,要不,她說去取信紙會沒把信紙拿到手嗎?你派個人守在這兒,別讓人進來,等我們去向舊金山借一位炸彈專家來檢查過了再說。」
這一番話她似乎很聽得進去,眼睛里流露出來的幾乎已是快樂的神色了。可是說到這裏我的話也講完了,一時接不上話茬,我點上了一支煙,正在思最該再說些什麼時,透過煙霧看去,她的眼裡卻已經黯然無光了。
「於是就接了她的班?」我把頭沖他沾著塵土的膝蓋一擺,追問了一句。
「我要證明給你看:你的所謂禍祟云云都是一派鬼話。不過這得花上幾天工夫,說不定得等上兩個星期。」
我倒嘀咕開了:「你怎麼知道天下大半的男人對天下大半的女人就不是這樣的呢?你憑什麼認為你這個例子是天下唯一無二的呢?如果你耳朵夠靈的話,你不妨這就聽聽,你就能聽見在舊金山有成千上萬的婦女在訴說跟你一樣的苦惱,而且我相信十個裡恐怕就有五個覺得自己決不是假惺惺。」
「她男人叫托德·赫爾曼,就是那個管停車場的。她在嫁給托德以前,原是個受過專門訓練的護士。我還一直當她是很靠得住的。」
這最後一句話如果換個語調,隨便換個別的什麼語調,那聽來肯定會像舞台上的一句台詞,顯得誇張而可笑。可是她卻是不假思索就吐出來的,不帶一絲感情,彷彿這話在她是早就說慣了的。我想象得出來:天黑以後她躺在床上,就一直是在這樣低聲自語,一小時又一小時的不停說下去,到穿衣服的時候她會對著自己的軀體說,坐到鏡子前她又會對著自己的面影說,日復一日的就老是在這樣說。
「據我所知並沒有什麼,只是我們想把科林森太太已經獲救的消息告訴他,卻一直找不到他。自打昨天上午以後他就沒有去過自己的辦事處,誰也不肯站出來說知道他在哪兒。」
地方檢察官弗農和治安官菲尼從縣城趕來了,背後還緊緊簇擁著一大群記者和攝影師。他們的偵查活動還是像模像樣做了不少的,可惜並沒有一點收穫,他們的唯一所得就是由此而上了舊金山和洛杉礬各大報紙的頭版——反正這也是他們最大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