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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胡說八道

第八章 胡說八道

「就講講事實好了。」鄧迪提議說。
凱羅突然也朝門口走去,一面說:「我也要走了,斯佩德先生,麻煩你去給我拿拿大衣、帽子。」
斯佩德說話的時候,凱羅漲紅的臉又露出擔心的神情。他的眼睛骨溜溜地轉來轉去,不安地一會兒盯著地板,一會兒盯著斯佩德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哦,你這個騙子!」凱羅叫道,徒然想把拿槍的手從鄧迪手裡掙脫開來。「哦,你這個下流的臭騙子!」他扭轉身來對著鄧迪。「她鬼話連篇。我是真心誠意到這兒來的,他們兩個人一起動手打我。你們敲門的時侯,他出去跟你們說話,留下她拿手槍對著我。後來她說,你們一走他們就要殺了我,所以我才喊救命,你們聽到了就不會扔下我讓他們殺了,後來她就用手槍打我。」
斯佩德哈哈大笑。
「諒你也不敢把我們抓進去,鄧迪,」他說,「我們要在舊金山每一張報上嘲笑你。你不是想叫我們宣誓互相控告嗎?醒醒吧,你上當了。剛才門鈴一響我就對奧肖內西小姐和凱羅說,『又是那些混帳警察。他們簡直越來越討厭了。我們來跟他們開個玩笑。你們一聽見他們要走的時候,就由一個人大喊救命,看看我們能耍弄他們多久才被他們識破。』後來——」
她又看看斯佩德。他對她眼神中的求告毫無反應,徑自靠在門框上,對屋裡的人和事用一種局外人的超然態度冷眼旁觀。
斯佩德像要打瞌睡似的對凱羅眨眨眼睛,一聲不吭。
斯佩德轉過來對警官咧嘴笑笑。他在扶手上動來動去,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問:「你們給耍了還不知道嗎?」
「記下他們的名字和地址。」他命令道。
「後來他們動手打我,她先打我,接著他掐住我,把手槍從我口袋裡搶走了。如果不是你們在這當口來,還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呢。我敢說他們一定已經把我殺害了。他出去開門的時候,就留下她拿著手槍看住我。」
鄧迪一手抓住凱羅,一手把姑娘推回椅子,咆哮著說:「不準這樣。」
斯佩德開玩笑似地說:「說吧,凱羅,讓他高興高興。跟他說你會這樣做。然後我們也宣誓控告你,那他就可九九藏書以把我們統統抓進去了。」
鄧迪粗暴地把凱羅拖轉身來。隨後一隻手抓住他手腕,一隻手揪著他脖后根說:「不管怎麼說,就憑你私帶槍支,我也要先把你帶走。過後再來帶你們倆,看看誰看笑話吧。」
凱羅不顧幾個偵探在場,兀自怒目瞪著縮成一團的姑娘,嘴唇一陣陣哆嗦,可就是發不出清楚的聲音來。
「看在老天爺份上別打,別打。」湯姆央求道。
湯姆陰鬱地點點頭。
「哦,我打他的時候,他嚇得要死。」她回答說,輕蔑地看著凱羅。
湯姆望望鄧迪。鄧迪咆哮道:「把她的地址記下來。」
鄧迪生氣地說:「既然是鬧著玩,可你不是照樣不敢留下來和他們在一起嗎?」
斯佩德說:「她的地址由我的辦公室轉交。」
「根本不是他說的那回事,」她回答道,「完全不是他說的那回事。」她回頭問斯佩德:「對嗎?」
布里姬·奧肖內西從扶手椅上跳起來嚷道:「你們怎麼不叫他說實話?」她又打了凱羅一個耳光。
凱羅清清嗓子,緊張地看看房間四周,誰的眼睛他都不敢望。
「不,長官,」凱羅氣急敗壞地說,「這是開玩笑。他說你們是他的朋友,你們會諒解的。」
「是你乾的嗎?」鄧迪問這姑娘,一面朝凱羅的傷口歪歪頭。
凱羅把沾滿血跡的手從頭上挪開,湊到警官臉前拚命揮舞。手一挪開,額上就露出一條三英寸長的大口子。「這是她乾的,」他叫道,「瞧。」
斯佩德對姑娘鞠了一躬說:「奧肖內西小姐,讓我給你介紹一下鄧迪警官和波勞斯探長。」他又對鄧迪鞠了一躬,「奧肖內西小姐是我用的一名私人偵探。」
布里姬·奧肖內西蜷縮在桌旁的扶手椅上。手臂捂住臉。雙膝縮起來遮住下巴頦兒。她眼圈發白,一副驚恐的樣子。
鄧迪問:「唔,後來怎麼啦?」
她皺起額頭,眼睛里疑雲重重,直打量著他。
湯姆看看凱羅,凱羅立即說:「喬爾·凱羅,貝爾維迪旅館。」
斯佩德走到過道的壁櫥里拿來凱羅的大衣和帽子。他臉上毫無表情。他幫凱羅穿上了大衣退後一步,用同樣毫無表情的聲音對湯姆說:「叫他把槍留下https://read.99csw.com。」
鄧迪和凱羅面對面站著。他粗暴地問道:「好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問問他吧,」斯佩德建議說,「說不定是他自己刮鬍子弄破的呢。」
凱羅驚恐地緊盯著一旁斯佩德的臉。
凱羅眼神里憂心忡忡,還帶著一個問號,遇上斯佩德嘲弄的目光,斯佩德對他眨眨眼睛,兀自坐在有墊子的搖椅扶手上。「好了,諸位,」他說,對凱羅咧嘴笑笑,又朝姑娘一笑,聲音高高興興的。「我們把這件事好好弄弄清楚吧。」
鄧迪緊緊抿著嘴,不說話,綠眼珠里掠過一絲光芒。
「我哪兒知道?」斯佩德答道,「我正在廚房裡做菜肉蛋卷,就鬧出了這件事。」
凱羅沒回答,先用一塊淡紫色條紋的絲手絹擦了擦流血的前額和下巴。他這時的態度看來已由憤怒變成警惕了。「他說他要——他們要——見我。我不知道是什麼事。」
「嗯。」湯姆附和道。
鄧迪說:「胡說八道。」
「哪兒的話,」凱羅說,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也不敢朝誰看。「不過時候不早了,我——我得走了,我和你們一塊兒走,好嗎?」
鄧迪鼻子里狠狠透了一口氣,像是哼了一聲,說道:「大家拿上帽子。」
凱羅不等人問,就立即回答。說話時一直緊張地賠著笑臉,弄得臉上的肌肉都在顫動。「我摔倒了。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們正假裝爭奪手槍,不過我摔倒了。我們假裝搏鬥的時候,我被地毯一頭絆倒了。」
斯佩德吃了一拳,頓時收起笑容。但馬上又恢復過來,令人捉摸不定。他退後一小步,穩住身子。那厚實的斜肩膀在衣服里扭動著。沒等他拔出老拳,湯姆·波勞斯已經擠進這兩人當中,面對斯佩德,用自己那活像個啤酒桶的大肚子和兩條胳臂攔著斯佩德的胳臂。
湯姆還是貼住斯佩德站著,胳臂擋著斯佩德,扭過頭看看鄧迪警官。他那雙小眼睛多少帶有責備的意思。
鄧迪那張鐵板的方臉格外陰沉,他再次命令說:「大家拿好帽子。」
凱羅沉默了約一分鐘,他光看著警官的胸脯。等到他終於抬起眼睛時,只見他眼神躲躲閃閃,小心翼翼。「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嘟九九藏書嚷說,看上去倒真是一副為難的樣子。
斯佩德有好一陣子一動也不動,後來他的肌肉鬆弛下來。「那就讓他趕快給我出去。」他說。他的笑容又消失了,臉色慍怒,略顯蒼白。
「別支支吾吾,你只要宣誓提出控告,說他們揍了你,書記官就會相信你,就會簽張拘票把他們關進監牢去。」
鄧迪放下凱羅,一個轉身,右手掄起一拳就砸在斯佩德下巴上。
鄧迪仍舊臉色陰沉,身子一動不動,只有嘴唇僵硬地撇了撇說:「不知道,不過到了局裡自然會見分曉。」
她踢他的腿。那雙藍拖鞋的高跟剛好踢在他膝蓋下面。鄧迪把他從她身邊拉開。大個子湯姆走上去站在她身邊,聲音低沉地說:「規矩點,妹子。別這樣。」
凱羅先是膽戰心驚,後來也笑了。他的笑容沒有一點生氣,只是臉上凝著笑容罷了。
斯佩德趕緊打斷他的話,聲音雖然響亮,不過依舊和和氣氣:「我是昨天剛僱用她的。這位是喬爾·凱羅先生,是瑟斯比的一個朋友——至少也是一個熟人,他今天下午到我這兒來,想僱用我去找瑟斯比被殺時想必帶著的某樣東西。他向我提出這件事的方式很古怪,我不願意接受。他就拿出一支槍來——得了,這個可以先不談,除非到了彼此指控的時候。不管怎麼說吧,我跟奧肖內西小姐談了這事之後,認為從他身上可能打聽得出一點關於邁爾斯和瑟斯比被殺的情況,所以我約他上這兒來。也許我們對他提問題時是粗暴了一些。不過他並沒受什麼傷,還不至於要喊救命。我一開始就不得不把他的槍再次繳下。」
鄧迪問:「他叫你來幹什麼?」
斯佩德離開門口,走到房間當中,順手把煙捲扔在桌上煙灰缸里。他的笑容舉止都顯得和藹可親,鎮靜自若。「別著急嘛,」他說,「一切事情都會弄清楚的。」
鄧迪第一個走進起坐間。他一個箭步走到凱羅身旁,一手伸到自己大衣下的胯部,一手抓住凱羅的手腕吼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那麼叫他說實話。」她放肆地說。
斯佩德對湯姆說:「叫他給我出去,這一套我已經受夠了。」
湯姆看著斯佩德的眼睛——冷酷無情、閃閃https://read.99csw.com發光——嘟嚷說:「悠著點兒,山姆。」他扣好外衣,轉身對著鄧迪,故意隨隨便便地說:「好了,就這樣算了吧?」說著就往門口邁了一步。
「喂,把這玩意兒給我。」鄧迪從凱羅手裡奪過手槍說,「現在我們把事情搞搞清楚。你上這兒來幹什麼?」
鄧迪雖然沉著臉但也掩飾不住他的猶疑。
鄧迪沉著臉往下瞪著姑娘問道:「你要我們相信的實話是什麼?」
鄧迪上前一步,站在姑娘面前,問道:「你住哪兒?」
斯佩德點上煙捲,透過煙霧對湯姆咧嘴笑著輕聲說:「她容易衝動。」
湯姆·波勞斯低下頭來,聞聞那條擦血的手絹散發出來的西普香水味兒,回過頭以質問的眼光瞪著斯佩德。斯佩德卻對他眨眨眼,只管卷他的煙。
凱羅痛得口齒不清地大叫起來。
姑娘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看看捏著凱羅手腕的鄧迪,再望望湯姆·波勞斯,立即站到他們身後靠近斯佩德的地方去。斯佩德靠在門框上,臉色平靜。兩人的眼光相遇,他那灰黃色的眼睛頓時掠過一絲惡意的幽默感,過後又毫無表情了。
鄧迪那雙綠眼珠瞧著斯佩德,目光尖銳,閃閃發亮。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他對他的下級說:「行了,湯姆,我想把他們都帶走,准沒錯兒。」
鄧迪背對斯佩德,抓住凱羅的肩膀。「反正你逃不了,」他搖晃著凱羅,厲聲喝道,「你喊救命,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斯佩德站起身來,兩手插|進褲袋。他站得筆直,趁勢居高臨下俯望著警官,露出奚落人的笑容,說話的神態顯示出自己穩操勝算。
「事實?」凱羅的眼神顯得煩躁不安,不過眼光並沒有離開警官。「怎麼保證我講的事實你們會相信呢?」
斯佩德問道:「你忙什麼呀?」
鄧迪依然握緊拳頭擋在胸前,兩腳叉開,牢牢釘在地上。不過他臉上的兇相此刻因為眼睛眯了起來,綠眼珠和上眼皮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白縫,顯得緩和些了。
斯佩德沒等湯姆開口問那姑娘就搶在前頭說:「你每次都可以通過我和奧肖內西小姐打交道。」
斯佩德說:「別做傻瓜了,鄧迪。這槍也是騙騙人的,是我的一支槍。」他哈哈大笑。「可惜只是三二口九九藏書徑的,不然你就要當作是殺邁爾斯和瑟斯比的兇器了。」
布里姬·奧肖內西哇的叫了一聲。
姑娘眼睛轉過來對著鄧迪的眼睛。那雙眼睛又大又黑,滿懷誠意:「我不能,」她說話時聲音低沉、顫抖。「我一個人跟他呆在一起,他動手打我。我不能——我本來想推開他——我——我不能讓自己開槍打他。」
喬爾·凱羅憤憤地說:「不是這麼回事。她——」
湯姆厭惡地哼了兩聲。
湯姆狠狠瞪著他們,吼著說:「別鬧了,山姆。」
鄧迪毫不理會斯佩德的話,還是瞪著這姑娘問道:「如果他沒說實話,怎麼是他喊救命而不是你喊呢?」
凱羅那張有幾處沒弄上血的臉漲得通紅,他叫道:「呸,又撒謊啦!」
「那還用說。」鄧迪冷笑著附和道。
布里姬·奧肖內西坐在椅子上捧著肚子,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那麼他頭上和嘴上的傷口呢?」鄧迪輕蔑地說,「這些傷口又打哪兒來的?」
喬爾·凱羅站在她面前,彎著腰,一手拿著剛才被斯佩德扭掉的手槍,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額頭。血從他指縫裡滲出來,流在眼睛上。被打傷的嘴唇上有一條細細的血痕,下巴頦上有三條波紋血痕。
「他叫我來的。」凱羅扭過頭,目中無人地瞪著斯佩德。「他打電話給我,請我到這兒來。」
「我們會叫他說的。」他答應她。「不過你別那麼粗野。」
鄧迪從大衣口袋裡拿出凱羅的手槍,放在桌上。他第一個走出去,凱羅緊跟著他。湯姆在斯佩德面前站了一下,咕噥說:「天保佑你別胡來。」斯佩德不做聲。湯姆嘆了口氣,跟著兩人也出去了。斯佩德送走他們,在過道拐彎處,看著湯姆關上走廊門。
湯姆·波勞斯的臉漲得又紅又亮。
斯佩德說:「得了,鄧迪,信不信由你。關鍵在於事情就是這麼個經過,我們都會一口咬定就是這麼回事。報社不管信不信都會把這事登出來,反正都得落個笑柄,說不定更惹人笑話。你打算怎麼辦?跟警察開個玩笑並不足以構成犯罪嘛。你們在這兒又沒拿到什麼人犯法的證據。我們剛才告訴你們的都是跟你們鬧著玩的。你打算怎麼辦?」
斯佩德咯咯笑著說:「可就是這麼回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