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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胖子

第十一章 胖子

「喂……是啊,我是斯佩德……對,在我這兒。我正等著你的電話呢……誰?……古特曼先生?哦,是啊,不錯……現在——越快越好……十二樓C……唔,十五分鐘吧……對。」
胖子吸起嘴,豎起眉毛,腦袋略朝左偏。「你瞧,」他和藹地說,「我一定得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可你卻不肯把你知道的告訴我。這可談不上公平合理吧?先生。不行,不行,我覺得我們談生意不能這麼個談法。」
「就在藥房,離你那兒不遠。哦,山姆,心肝寶貝,我——」
「別傻了,」斯佩德耐心地說,「你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我知道它在什麼地方,所以我們倆才走到一塊來了。」
他搖搖頭,對她咧開嘴笑笑。
胖子又探著身子,伸出一隻粉紅的胖手放在斯佩德椅子的扶手上。「得了,先生,如果我告訴你——老天在上,如果我把這價錢的一半告訴你——你就會說我吹牛了。」
「我沒對你說謊,山姆。」她聲言道。
斯佩德坐在辦公桌角上,在電話旁邊開始卷一支煙。他的嘴形成一個V字,硬梆梆的,挺得意。可是眼睛卻冒著怒火,打眼皮底下直勾勾地看著手指卷香煙。
「老天啊,你們這些娘兒們哪,」斯佩德溫柔地說。他看看手錶。「你得趕快走了,寶貝兒,我有個約會要遲到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我要麼不說,要說就跟錫德說實話。我是說你不想告訴他的那些事就甭說,可別編出點什麼夾在裏面。」
斯佩德說:「你好,寶貝兒,」聲音和臉色都突然變得和藹輕鬆起來。
胖子探著身子,胸脯一直碰到他的大肚子才停下。他的笑容和愉快的聲音都帶著討好的意味。「你儘管說,問題是你代表他們哪一個?」
胖子舔舔嘴唇問道:「他願意出多少錢買它?」
「凱羅鬼著呢。他願意出錢買它,可他不肯豁出來說給我聽那些我還不知道的事。」
她踮起腳,把臉湊到他面前,低聲說:「你不相信我?」
「我不能去,去了只會礙事。」他拍拍她胳臂,把她的兩隻胳臂從他身上拿下來,吻了吻她露出在袖口和手套間的左腕。雙手搭在她肩上,把她轉過去面對著門,輕輕推了她一下,就撒開手。「滾吧。」他命令道。
斯佩德漫不經心地用雪茄做了個手勢。「噢,真見鬼,」他輕鬆地說,「我知道這東西該是怎麼個樣子,就沖你們為這東西連命都不要也知道它的價值。可就是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斯佩德左面的門開了。剛才開門迎接斯佩德的那小子走進來。他關上門,站在門前,兩手平貼著兩肋,看著斯佩德。那小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惡狠狠地瞪著眼珠。目光朝斯佩德全身打量了一通,從肩膀看到膝蓋,又落在斯佩德棕色上衣胸袋裡插的那塊紫醬色鑲邊的手絹上。
「算得不錯,先生,」——胖子的眼睛閃閃發光——「可是」——他笑開了——「我還拿不準要不要告訴你呢。」
「你不肯原諒https://read•99csw•com我對你乾的那些事?」
胖子寬容地說:「好啦,先生,我必須指出你真是個火爆性子。」
「一萬美元。」
「你可以那麼說。」
斯佩德笑笑。「不會的,」他說,「我想都沒這麼想過。如果你不願意豁出來談,只要告訴我它是什麼東西,那我自己也算得出這筆進賬。」
「好極了。」斯佩德叉開兩腿站著,一隻手插在褲袋裡,一隻手拿著杯子。「你告訴我之後,世界上就我們倆知道了。」
「這方面我幫不了你的忙,」斯佩德承認道,「根據不足啊。凱羅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奧肖內西說她不知道。不過我認為她是在撒謊。」
「我沒這麼說。」
「他們會來的,」他說,「最好別讓他們看見你在這兒。你打電話去的時候告訴他們你是誰了嗎?」
「這樣做也未嘗不可啊。」胖子說,不過他此刻分明是心不在焉。他抓抓頭皮,兀自皺著眉頭,皺得額頭上出現一道道紅紅的肉|縫。他在椅子里不停地挪動,那張椅子容得了他這個身體怎麼動他就怎麼動。他閉上眼睛,突然又張開——而且張得大大的——對斯佩德說:「可能他們確實不知道。」他那肉嘟嘟的紅臉上,煩惱的皺紋慢慢消失了,一下子竟流露出說不出的高興勁兒。「如果他們不知道,」他嚷著說,又重複了一遍:「如果他們不知道,那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啦。」
「奧肖內西小姐?」
斯佩德坐在椅子里一動不動,直到那個胖子手舞足蹈,鞠了一躬,打趣地說,「噢,先生,這種葯吃了不會傷身體的。」說著遞給他那個又斟滿了的杯子。這時斯佩德才站起身來,緊靠著胖子,往下瞅著他。斯佩德眼神冷酷而明亮。他舉起酒杯,不慌不忙,挑戰似地說:「為我們開誠布公,相互取得諒解干一杯。」
「不對,」他說,「不過你這些話對我說說沒什麼關係。去見見錫德吧。就在第二條馬路路口,一座粉紅色的房子,八二七號房間。」
胖子笑道:「你算不出的,先生。沒人算得出,除非在這方面有豐富的經驗,還有」——他動人地歇了口氣——「這種東西也找不出第二隻。」他又笑起來。渾身肥肉又搖晃起來。突然,笑聲凝住。那肉嘟嘟的嘴唇還張著,笑容卻不見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斯佩德,人家還當他是近視眼呢。他問道:「你是說你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他驚訝得沙啞的嗓音也變了。
胖子對酒杯的命運和斯佩德一樣毫不理會。他噘著嘴,豎起眉毛,腦袋略朝左偏。斯佩德氣呼呼地說話時,胖子那張粉紅的臉始終和顏悅色,一直沒變。
「再好沒有了!」胖子大聲說道,「我就信不過嘴緊的人。這種人老是在不該開口的時候開口,而且凈說些不該說的話。說話這件事兒你除非經常練著說,否則就別想說得有分寸。」他一邊喝,一邊笑眯眯地說:「我們會合得來的,先生。」他把杯子放在桌上九-九-藏-書,拿起花冠牌雪茄煙盒,「來支雪茄,先生。」
他附和說:「你不僅應該為我著想,也應該為你自己想想。菲爾報警之後,鄧迪來找過你嗎?警局裡有別人來過沒有?」
她毫不改口說,「我是在家裡嘛。」
這個胖子皮肉鬆弛,粉紅色的面頰、嘴唇、下巴、脖子全是肉嘟嘟的。再加上一個軟蛋式的大肚子,四肢就像四個下垂的圓筒。他迎見斯佩德的時候,渾身肥肉都搖來晃去,一步一抖動,活像吹肥皂泡時,一大堆肥皂泡堆在管子上還沒有掉下來。一雙眼睛被周圍的肥肉擠成小小的;黑眼珠骨溜溜的。烏黑的鬈髮薄薄地蓋在寬闊的腦袋上。他穿一件黑色燕尾服、黑背心、黑緞子寬領帶,上面插了一顆粉紅色的珍珠,灰條子毛料褲子,漆皮鞋。
「這一來事情就難辦了。」他伸出胳臂摟著她,把她拉近身邊。「不過現在沒什麼了,只是下回別再冒出這些個瘋瘋癲癲的念頭來。」
「好極了,我們談談黑鷹好嗎?」
斯佩德模稜兩可地說了聲「也許吧」,就喝起酒來。
胖子哈哈大笑,渾身肥肉隨著笑聲上下動個不停。「我們談不談?」他自問自答道,「談。」他那張粉紅色的臉高興得亮光光的。「你真對我的胃口,先生,你的作風同我一樣,不是旁敲側擊,而是開門見山。『我們談談黑鷹好嗎?』我們會談的,我喜歡這樣,先生。我喜歡這樣談生意。我們一定要談談黑鷹。不過,先生,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雖然這個問題也許不太重要,可是這樣我們一開始就能取得相互諒解啦。你來這兒是代表奧肖內西小姐的嗎?」
「我不相信你。」
亞歷山大里亞旅館十二樓C室套房那扇桃花心木的門打開了,開門的正是跟斯佩德在貝爾維迪旅館門廳說過話的那小子。斯佩德和顏悅色地說了聲「你好」,那小子一聲不吭,就站在旁邊,手裡拉著那扇門。
斯佩德走進去,一個胖子出來見他。
「對,一個可愛的姑娘,先生。」
斯佩德沒從辦公桌角上站起來,他說:「哪兒話,這沒什麼,別在意。」
「沒有。」
胖子仰天跌坐在椅子上,全身鬆弛下來。他滿意地透了一口長氣。「妙極了,先生。」他用愉快滿意的聲調說。「妙極了。我就喜歡一個人能立刻說出他是在為自己打算。我們大家都為自己打算嘛。那種說他不為自己打算的人我才信不過呢。我最信不過的就是那些死咬住說他確實不為自己打算的人。因為這種人不過是一頭蠢驢,一頭違反了人類天性的蠢驢。」
胖子眼睛閃閃發光。他壓低嗓門,沙啞地悄悄問道:「此外還有誰?」
那小夥子嘴唇一撇,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眼皮也不抬,也不吭聲。
他用躊躇滿志的愉快嗓音熱情地說:「啊,斯佩德先生,」說著伸出一隻手來,活像只胖呼呼的粉紅色海星。
他拍拍她肩膀,和氣地說:「這一招多荒唐。好啦,事情己經到這個地步了。你最好還是回家去,https://read.99csw.com想想對警察該說些什麼。他們會來找你的。也許還是一問三不知的好。」他對著遠處皺了皺眉頭。「要不然你還是先去見見錫德·懷斯吧。」他把摟著她的胳臂挪開,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名片,在背面匆匆塗了三行字,遞給了她。「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訴錫德。」他又皺皺眉頭。「或者說把絕大部分事情告訴錫德。邁爾斯死的那天晚上你上哪兒去了?」
「關於菲爾。他發現了——發現你跟我相愛,邁爾斯對他說過我要求離婚。當然啦,他才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離呢。可是現在菲爾以為我們——以為是他弟弟不肯跟我離婚,也就是不讓我們倆結婚,你這才殺了他弟弟。他跟我說他認為事實就是如此。昨天他上警察局去,把他的看法都報告警方了。」
「我說,如果我把它交給他,我就希望拿到一萬美元。」
胖子的眼睛像兩條黑線埋在那堆粉紅色的肥肉里。他含糊地說:「她一定知道。」隨後又說,「凱羅也沒談起?」
「她沒告訴你?」
「還有一件事,」斯佩德又說了一遍,眼睛瞪著那小夥子:「你打定主意的時候,讓這個小流氓離我遠著點。我不喜歡他,我會殺了他的。他讓我神經緊張,如果他礙我事,我首先就把他宰了。我不會給他便宜,我不會給他機會。我要宰了他。」
「哦,沒有!我就只跟他們說,要是他們馬上到你公寓里去,就可以知道有關謀殺的事情,說完就掛上了。」
胖子喝了口酒,咽下肚,提示道:「也許得看凱羅吧?」
「可是,山姆,」她嗚咽著說,「是我叫那些警察上你那兒去的。我氣瘋了,妒忌得要死,鬼迷了心竅。我打電話給他們說,如果他們去,就可以弄清楚有關邁爾斯被殺的一些情況。」
「你怎麼會這樣想的?」
「沒什麼,我知道你沒在家就是了。」
「呃嘿,沒有。」
「沒說謊才怪呢。」他說著站起身來。
「可我明明在家,在家。」她嘴唇扭曲,氣得眼睛也模糊了。「是埃菲·珀雷因跟你說的。」她憤憤地說,「我看見她瞅著我的衣服,到處東張西望。你知道她不喜歡我,山姆。你為什麼相信她對你說的,你不是明明知道她就愛找我麻煩嗎?」
「警告我什麼?」
斯佩德嘴唇往裡縮去,勉強裝出一副笑容。「虧得我找對了門。」他說。
他們喝完酒,放下杯子。
胖子精明地望著斯佩德問道:「你是個嘴巴很緊的人吧?」
斯佩德拉起他的手,笑著說:「你好,古特曼先生?」
「你在哪兒打的電話?」
斯佩德不理他。
斯佩德怒氣未平地說:「還有一件事,我不要——」
斯佩德把長長一縷雪茄煙霧朝胖子頭頂上噴去。他皺著眉看著雪茄煙頭,若有所思。接著不慌不忙地說:「我不能說是還是不是,是也罷,不是也罷,眼前都還沒準兒。」他抬起頭來看看胖子,不再皺眉頭了。「還得看。」
「我怎能不原諒你呢。」他低下頭來,吻了她的嘴。「那沒什麼https://read.99csw.com。你快走吧。」
斯佩德搖搖頭:「我喜歡說話。」
斯佩德噴著煙,臉上一副彬彬有禮、聚精會神的樣子。他說:「呃嘿,我們現在談談黑鷹吧。」
門開了,伊娃·阿切爾走了進來。
斯佩德臉色蒼白鐵板。他大發脾氣,連珠炮似的低聲說:「再想想,趕快想想。我已經跟你那個小流氓講過,你要辦成這事一定得先和我談談。我現在告訴你,你今天就得跟我談,否則就拉倒。你浪費我的時間有什麼意思?去你的那套討厭的秘密吧!老天哪!這些人放在金庫里的那些玩意兒我都清楚,可是那跟我有什麼相干?我沒有你也能過日子。該死的!如果你們一開頭就避開我,少我一個,沒準兒你們也能幹出點名堂來。可現在你們不行了。在舊金山就是不行。你要麼回我的話,要麼滾你的蛋——反正今天就得決定。」
斯佩德用雪茄指指自己胸脯。「還有我。」他說。
「性子?」斯佩德發瘋似的大笑起來。他走到房間另一頭那張放著他帽子的椅子面前,拿起帽子,戴在頭上,伸出長臂,用一個粗指頭指著胖子的肚皮。滿屋裡只聽見他那火冒三丈的聲音:「好好想想吧,想想透。你得在五點半以前決定,行還是不行,一言為定。」他垂下胳臂,對那和藹的胖子瞪了一會兒,又瞪著那小子。然後從剛才進來的門走了出去。他打開門,又轉過身來刺耳地說:「五點半——過時不候。」
斯佩德接過杯子,微笑著,欠欠身子。
斯佩德走出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那雙藍眼睛拚命想從他眼睛里看出點什麼。「你怎麼會認為我那天晚上不在家?」她慢慢問道。
「這下可好,」山姆溫和地說,「你說你來是為了警告我,因為我正忙著,你就發起脾氣來,去給這個混帳菲爾·阿切爾煽風點火。」
胖子輕蔑地哈哈大笑:「一萬元,美元,注意,還不是英鎊。這是那個希臘人出你的價錢。哼!對此你怎麼說呢?」
「那好,先生,它在哪兒呢?」
「啊,對,如果這兩個字加得好,先生。」胖子的額頭一擠一擠地形成了一道肉|縫。「他們一定知道,」他這話只有一半是大聲說的。後來又說:「他們知道這鷹是什麼玩意兒嗎?先生,你對他們印象如何?」
「沒有。」她嚇得兩眼和嘴巴都張得老大。
斯佩德搖搖頭:「如果我知道得看什麼,我就可以說是,或者不是了。」
她伸出胳臂摟著他。「你肯陪我一起去見懷斯先生嗎?」
「得看什麼呢?」
斯佩德把布里姬·奧肖內西打發到埃菲·珀雷因家去之後,回到辦公室。電話鈴正響著。他走到電話前。
胖子舉起酒杯,把杯子舉到窗口亮處,對著杯子里冒起的氣泡滿意地說:「祝我們大家開誠布公,取得徹底諒解。」
「在家裡。」她回答得挺乾脆。
胖子慈祥地笑笑。「談吧,」他眯著眼睛看人。臉上的肥肉都湊在一塊,一雙眼睛只剩下一條黑線。「斯佩德先生,你心裏有沒有什麼譜,這隻黑鷹到底值多九九藏書少錢?」
斯佩德在綠椅子上坐下。胖子動手斟了兩杯威士忌兌上蘇打水。那小子已經不見了。這房間三面牆上的門都關著,斯佩德背後那第四堵牆開了兩扇窗,俯瞰著吉利街。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呀。」
胖子拉住斯佩德的手,轉到他身旁,另一隻手托著他肘彎,領他走過一條綠地毯,來到一把綠色絨面椅子前面。旁邊是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個蘇打水瓶子、幾個杯子;一個托盤上有瓶強尼·華格牌威士忌;一盒豪華的花冠牌雪茄煙、兩份報紙、一個黃黃的皂石小盒子。
「噢!我沒這麼想。可是我那時氣瘋了。山姆,我想要害你。」
胖子也笑了,笑得多少有幾分暖昧。他臉上那股高興勁兒沒有了。雖然還在笑,可是眼神里已經露出小心提防的樣子。那張臉就像個微笑的面具,然而兩眼卻虎視耽耽,不讓斯佩德看出自己的思想。他避開斯佩德的眼光,轉過去看著斯佩德肘邊的酒杯,面露喜色道:「天哪,先生,你的杯子空了。」說著站起身來走到桌旁,把杯子、酒瓶、蘇打水瓶子弄得叮叮噹噹響,調製了兩杯飲料。
斯佩德拿了支雪茄,切掉一頭,點上火。這時胖子又把一把綠色絨面椅子拖到斯佩德身邊,還在兩人當中放了一個煙灰缸。然後他從桌上拿起酒杯,從盒裡拿了根雪茄,彎下身坐進椅子里。他那身肥肉這時已不再搖晃,全都處於鬆弛的休息狀態了。他舒坦地嘆了口氣說:「好吧,先生,你高興的話,我們來談談吧。我馬上就能告訴你,我樂於同喜歡說話的人談話。」
「我真對不起你。」她哭哭啼啼說。「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了。我真是——真是對不起,對不起你啊。」
那小子盯著斯佩德胸前,把他在貝爾維迪門廳說過兩次的兩個字眼又重複了一遍。他聲音不高,可是充滿仇恨。
胖子嘻嘻笑起來,他們一塊兒喝了酒。胖子先坐下,兩手捧著杯子擱在肚子上,凈朝斯佩德笑。他說:「是啊,先生,說來奇怪,不過這也許是事實。他們倆誰也摸不準這隻黑鷹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在這個世界里除了鄙人卡斯珀·古特曼老爺之外,再沒有任何人知道啦。」
「我們一開頭就很順利,先生,」胖子用愉快滿意的聲調說,手裡拿著一杯遞給斯佩德的酒,轉過身來。「我信不信一個人是要看場合的。要是他小心謹慎,不肯多喝,那我就不相信他了。」
「我不了,」她答應道,「再也不了。可是你昨兒晚上待我不好。你冷冰冰的,跟我疏遠得很,光想支開我。當時我特地到你這兒來,等了那麼長時間想警告你一聲,可你——」
「哦,山姆,原諒我,原諒我吧!」她哽咽著說,她就站在門口進來的地方。一雙戴著手套的小手,一個勁地揉著一塊黑邊手絹,驚恐的眼睛又紅又腫,盯著他的臉。
他轉過身來,怒氣沖沖、砰的把酒杯扔在桌上。酒杯砸在木頭上,碎裂了,裏面的酒和碎片噼里啪啦掉在桌上和地板上。斯佩德對杯子砸碎毫不理會,又轉過身來對著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