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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鴿子號」

第十四章 「鴿子號」

「哦,他不會的——特德不是這種人。他對這些事情是很精通的。」
「他習慣不好。」
上午八時十七分——雪爾佛拉多號由聖佩得羅抵港
她動了一下,昏昏沉沉地抬起頭來,眼皮一眨一眨的。忽然她坐直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她看見斯佩德就笑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直揉眼睛。「你到底回來啦,」她說,「幾點了?」
「早啊,山姆,坐下,來個雞蛋。」旅館偵探瞪著斯佩德的太陽穴。「老天呀,你挨了不少棍子吧!」
「可以說是西班牙國王的。心肝兒,你有一個叔叔在大學里教歷史,是嗎?」
「行。你知道我隨時隨地都願意跟你配合。」盧克推開咖啡,肘拐兒撐在桌上,對斯佩德眯起眼睛。「不過我總有種感覺,覺得你總不願意跟我配合。說真的,山姆,這個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用不著瞞我,你知道我是靠得住的。」
「我們先吃早飯吧。」
「請接卡尼街一四〇一號……昨天早上從香港來的『鴿子號』停靠在什麼碼頭?」他又問了一遍。「謝謝。」
「如果我們告訴他一件據說是四個世紀以前的歷史秘密,能信得過他會替我們保密一陣子嗎?」
他推開電話機,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摸摸青腫的太陽穴,看看表,卷了支煙,點上火。他正睡意朦朧地抽著煙,埃菲·珀雷因進來了。
「還沒有。我走了以後有什麼事嗎?」
「有一點。」
盧克哼了兩聲,站起來說:「我看你真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硬漢。來吧,我們去查查看。」
上午五時十七分——塔希提號由悉尼及帕皮提抵港
她拿起鉛筆和本子,坐在椅子上。斯佩德又往手帕上多灑了點冷水,把手絹捂在太陽穴上,站在她面前,口述了從古特曼那兒聽來的黑鷹的故事。從查理五世敕賜聖約翰騎士團騎士說起,講到隨著卡洛斯王朝的黨羽大批湧到巴黎,這隻塗著瓷釉的鷹也到了巴黎為止。他對古特曼提到的那些作家和作品的名字說得結結巴巴,不過至少他對那些名字的發音還是比較近似的。歷史的其它部分他複述得非常準確,像個受過訓練的記者。
「我不知道自己是摔倒了還是挨打了。大概沒事吧,不過痛得要命。」他用手指摸摸那個地方,又趕快放下。一副怪相換成了獰笑。他解釋道:「我去拜訪人家,中了人家的迷|葯,就此攤手攤腳地在人家地板上睡了九-九-藏-書十二個小時。」
「他可不姓珀雷因,他姓克里斯蒂。」她低下頭,在小粉盒鏡子里照照鼻子。
上午五時零六分——阿巴拉多號由班東抵港
「珀雷因和克里斯蒂兩人熱情燃燒,使伯克利著了火嗎?」他問道。
他握著門把兒,小心轉動把手,盡量不弄出聲音來。他將把手轉到轉不動為止:門是鎖著的。他換了一隻手,改用左手握住門把兒,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動作小心翼翼,以免鑰匙弄得丁當響。他從中揀出辦公室的鑰匙,另外的捏在掌心裏,把鑰匙插|進鎖孔,插|進去時毫無聲息。這時他踮著腳尖,穩住身子深深吸一口氣,卡嗒一聲開了門,走進去了。
「他干哪行買賣?」
斯佩德茫然盯著姑娘,他邊說邊想,彷彿想理出個頭緒來。「他要樣東西,以為我能為他搞到手。我讓他相信,要是他不在五點半之前跟我打交道,他就休想弄到手。後來——唔,沒錯——後來我告訴他還得等上兩三天,他就給我吃了迷|葯。看來他們不像要把我弄死。他一定知道過了十小時或十二小時我會醒來的。所以,也許是他覺得用不著我幫忙也能弄到手,就先收拾了我,讓我沒法插手。」他皺著眉頭。「我希望他打錯了算盤。」他眼光又收回來。「你沒聽到奧肖內西什麼消息嗎?」
上午八時零五分——鴿子號由香港抵港
「地方檢察官辦公室來過電話,檢察官要見見你。」
「哦,原來你是個死心眼兒,忠於職責的傻妹子。」
上午九時零三分——黛茜·格雷號由西雅圖抵港
「他本人嗎?」
上午六時零五分——商船隊員號由阿斯托里亞抵港
「查過了。多謝,盧克。他回來后你給我來個電話好嗎?」
「那麼誰殺了瑟斯比呢?」
「是啊,也可以說是荒誕不經。現在你拿去念給你表哥聽,問問他有什麼看法?他有沒有接觸過什麼資料和這件事有關係的?這件事聽上去像不像真的?還是有可能——甚至幾乎沒有可能?或者完全是胡說八道。如果他要花點時間查對一下,也可以。但現在最好請他先發表點意見。不過看在老天爺份上,千萬要保密。」
「看來這位先生對一條船感興趣。」
「山姆,他就是那個打電話來過的古某某嗎?」
「對,我看是吧,還有個小子捎來個口信——說古特曼先生想在五點半前和你談https://read.99csw•com談。」
斯佩德把《呼聲報》放在桌上,又翻查起字紙簍來。他找到一小片包裝用紙、一根繩子、兩張襪子標籤、一家男子服裝用品商店的廉價貨發票,買的是半打襪子。字紙簍底里有一片碎報紙搓成的一小團。他仔細打開這團紙,在桌上攤平,湊在撕掉的《呼聲報》那部分,其它三面都對得攏,只有剛才猜出來的「由悉尼抵港」那地方,少了半英寸,這部位大致可以登載六七條輪船到港的消息。他把報紙翻到反面,反面缺少的那塊只不過是一家證券經紀人的一角無聊廣告罷了。
上午零時二十分——卡帕克號由阿斯托里亞抵港
上午五時零五分——海倫·德魯號由格瑞那達抵港
「我們昨天趕出去的那小子就是他的一個朋友?」
「你昨天走後不到半個鐘頭他就出去了,我到現在還沒見過他。他昨晚又沒在這裏過夜。」
他用拇指把聽筒挂鉤按下,過了一會兒再放開,說道:「請接達文波特街二〇二〇號……請接偵緝處……波勞斯探長在嗎……謝謝……嗨,湯姆,我是山姆·斯佩德……是啊,我昨天下午就打電話找過你了……沒錯,跟我一塊兒吃午飯好嗎……行。」
「我們應該找到什麼特別的東西嗎?」盧克一邊鎖上箱子,一邊問道。
盧克從他肩膀上探著身子問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哦嗬,媽的珀雷因一家子統統是了不起的人才呢,」斯佩德說,「包括你在內,啊,你鼻子上有一小塊煤灰。」
她一面用粉紅的圓粉撲在鼻子上撲粉,一面對他做了個鬼臉。「我回來的時候有一艄船失火了。他們正把船從碼頭上拖出來,那股煙都吹到我們渡船上了。」
他把聽筒湊在耳朵上,拇指又按著那個挂鉤。「請接達文波特街一七○號……嗨,我是塞繆爾·斯佩德。我的秘書昨天收到電話通知,說布賴恩先生要見我,請你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好嗎?……是,斯佩德,斯-佩-德。」隔了好長時間。「對……兩點半嗎?行,謝謝。」
斯佩德雙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急忙問道:「你離那船的距離近嗎,看見船名沒有?」
「看見了。『鴿子號』。怎麼啦?」https://read.99csw.com斯佩德懊喪地笑笑,「妹子,我要知道原因就好啦。」他說。
「哦,行,他是個好人。」
斯佩德抬起眼睛,眼神清澈而坦率。「那當然,你是靠得住的。」他說,「我倒不是要保留什麼,跟你直說吧。我正在為他干一件事,可是他有些朋友看來跟我過不去,我有點懷疑他。」
「是啊,盧克,他就是。」
「我並不打算——」她不說下去了,站起身來,讓他的大衣滑在背後椅子上。她那深色的激動的眼睛瞅見他帽檐下露出來的太陽穴,叫道:「哦,你的頭!出什麼事了?」
他到皇冠公寓奧肖內西的套間去。裏面空無一人,一切東西都和他上回來的時候一個樣。
斯佩德悠閑地在皇宮飯店吃了早餐,還在那兒看了兩份早報。然後回家,刮鬍子,洗澡。用冰塊擦他那又青又腫的太陽穴,換上了乾淨衣服。
姑娘搖搖頭表示沒有,問道:「這事和她有關係嗎?」
埃菲·珀雷因坐著,頭枕在前臂上,在辦公桌前呼呼熟睡。她穿著大衣,把斯佩德的一件大衣披在身上。
他說完了。姑娘合上筆記本,抬起通紅的笑臉對他說:「哦,這故事不是很驚心動魄嗎?真是——」
斯佩德搖搖頭:「這點我也正想知道呢。」他穿過房間,彎腰翻起字紙簍來。「好吧,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了。」
「不是凱羅。」斯佩德聚精會神地望著罩在盧克的烤麵包片上的那個銀質小圓蓋。「趁他出去的時候把他的房間搜查一下,你看行嗎?」
「沒什麼。據說他是從君士坦丁堡來的,我想看看是否真如此。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可以證明他不是從那兒來的。」
他打第五個電話時說:「喂,親愛的,能讓我跟錫德說話嗎?……喂,錫德——我是山姆。地方檢察官約我今天下午兩點半去一趟。你四點左右給我來個電話好嗎;看看我有沒有出事?……星期六下午你打高爾夫球的事就吹了。你的任務就是別讓我進監獄……對,錫德,再見。」
她走過來,替他脫下帽子。「太可怕了,」她說,「你得去看醫生,腦袋腫成這模樣,不能滿街亂跑。」
她哆嗦了一下。把斯佩德的大衣緊緊兜住身子,打著呵欠說:「是你叫我等你回來的,至少也要等到電話來。」
「得了,光棍待在大城市裡嘛。誰把你往死里打的,山姆?」
靠近撕去的地方,上面有個小標題「今日到九*九*藏*書達」,下面是:
「實際上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就是頭痛得厲害。這大概主要還是迷|葯在作怪。」他走到辦公室角落的小房間,往手絹上澆冷水。「我走了以後有什麼事嗎?」
斯佩德到貝爾維迪旅館去,看見那個旅館偵探正在旅館茶室里吃早飯。
斯佩德搖搖頭:「瑟斯比殺了邁爾斯。」
「是一個表哥,幹嗎問這個?」
「我一定是在失火時弄上的。」她用手絹角把煤灰擦掉。
下一行也撕掉了。從剩下來的幾個字母只能猜測是「由悉尼抵港」。
旅行袋和小皮包都沒上鎖。斯佩德搜完其它地方,盧克已把箱子上的鎖打開了。
「說起來,法律不禁止這個吧!」盧克說。斯佩德把撕去角的報紙和揉皺的碎片折在一塊,塞進上衣口袋裡。「你這兒都查過了嗎?」
「六點鐘,你在這兒幹什麼?」
斯佩德關上水龍頭,擰乾手絹,從小房間里出來,把手絹敷在太陽穴上。「那個我知道了,」他說,「我在樓下遇見那小子。跟古特曼談談,才把我弄成這樣子。」
「好,拿鉛筆和本子。」
埃菲進來的時候滿面春風,眼睛發亮,臉蛋通紅。「特德說可能有這事,」她報告說,「他希望有這事。他說,這方面他不算是專家,不過這些名字和日期都是對的。至少你說的這些典故和作品沒有一個是假的。他聽了這事可興奮著呢。」
他從字紙簍里拿出一份報紙來。當他看見這份報紙就是昨天的《呼聲報》時,眼睛頓時一亮。它是折起來的,外面一版是分類廣告欄。他攤開報紙,把這一版查看了一遍,沒有什麼東西使他感興趣的。
他在辦公桌前坐下,查了一下電話簿,開始打電話。
「不用了,我到了伯克利再吃。我巴不得先聽聽特德的想法。」
「對。」
「好吧,」斯佩德說,「如果他取笑你,你可別又哭又鬧。」
「到目前為止,沒發現什麼。」斯佩德說。他們倆在箱子里掏啊掏的,也沒發現什麼令人感興趣的東西。
凱羅的行李計有一隻方皮箱、一隻旅行袋、一個小皮包。浴室的小櫥塞滿了化妝品——瓶瓶罐罐、壇壇盒盒、香粉、雪花膏、潤膚膏、香水、香波、護膚液、生髮水九九藏書,一應俱全。兩套西裝、一件大衣掛在壁櫥里,下面放著三雙仔細塞上鞋楦的皮鞋。
「你找到奧肖內西小姐了嗎,山姆?」
「謝謝,我吃過了。」斯佩德坐下說,這才提到他的太陽穴。「看上去挺嚴重,其實還好。凱羅怎麼樣?」
「那怎麼——?」
他到亞歷山大里亞旅館去,古特曼不在;他那套房間里的人都不在。斯佩德了解到這裏面住的人還有威爾默·柯克——胖子的秘書,以及他的女兒雷亞。旅館職員說,她是個棕色眼睛的金髮姑娘,才十七歲,長得很美。他們還告訴斯佩德,古特曼一行是十天前從紐約來的,現在還沒有結賬。
上午八時零七分——卡多匹克號由聖佩得羅抵港
斯佩德笑道:「到現在為止還是個謎。可是,不瞞你說,根據警察的看法,是我暗殺了他。」
早上六點剛過兩三分,斯佩德走出電梯,拐過牆角,一眼就看見他的事務所那扇磨砂玻璃門上透出黃色的燈光。他倏地立定,緊閉著嘴,朝走廊從頭到尾看了一陣子,才邁著輕快的大步往門口走去。
「他要的東西是她的嗎?」
「我這就去。」她說,「你去看看醫生,治治你那腦袋。」
他慢慢看著這張表,看完之後用指甲在香港二字下面劃了一道。用口袋裡的小刀把這一小塊裁下來,把其餘的報紙和凱羅的那張碎片扔進字紙簍里,就回事務所去了。
斯佩德右面的太陽穴又黑又腫。
斯佩德捂住嘴,哈哈笑了。他反手關上門,穿過房間走到裡間辦公室去。裡間辦公室是空的。他回到姑娘身邊,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
「行。」
他把報紙翻過來看裏面一版,那一版登的是金融、船期消息、氣象、出生、結婚、離婚、死亡等告示。報紙左下角,第二欄底下兩英寸多的一塊被撕掉了。
「好極了,但願他別熱心得過了頭,不去追查這事的真假就行了。」
他們在服務台前待了一會兒,好讓盧克趁此「安排一下,如果他來了,就打個電話上來」。安排停當后,他們就上樓到凱羅房間里去。凱羅的床又整潔又平滑。不過字紙簍里扔著些廢紙,百葉窗也拉得不整齊;浴室里有幾條皺巴巴的毛巾;可見女侍早上還沒來收拾過。
「是他們那幫人幹掉邁爾斯的嗎?」
斯佩德到《呼聲報》營業部,買了一份隔天的報紙,翻到船期消息欄,把報紙同從凱羅字紙簍里拿來的那份對照起來一看,撕下來的那部分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