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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現在不必講,等以後有機會時再說。先說說你從哪兒弄來了那把槍?」
「你不會讓我回去吧?」她大聲問道。
「不是。那時他已經喝得爛醉如泥,趴在桌上睡著了。我把他留在那裡就走了。人家說會把他送回家。」
諾拉給我拿來拖鞋和晨袍:「好吧,硬漢子,站起來把血淌在地毯上吧。」我小心翼冀地站起來,只消注意輕輕擺動左胳臂,躲開阿斯達撲上來的兩條前腿,就似乎沒事兒。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清:「從一家酒館里的一個男人那裡弄到的。」
多蘿西抬起頭:「我鬧不清,大概在第十大道上吧。你那位朋友奎恩先生會知道。是他帶我去那兒的。」
「我們不會幹擾你,」多蘿西說,「對不對,諾拉?」
多蘿西走進來,兩眼瞪視著我:「可是報上說你都快——」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她也許還不知道我現在沒在自己的房間里呢。」
「媽媽揍了我一頓,」她說,「瞧!」她把大衣脫下,扔在地上,揪掉一個紐扣,解開上衣,從袖口伸出一隻胳臂,又把衣服退下去露出後背。那隻胳臂上有不少痕血的傷痕,後背上也有被抽打過的紅腫交錯的條痕。她哭了起來,「看見了嗎?」
「這我鬧不清。我回來的時候,他倆已經在家。」
「他們?」
「明智點嘛,」我說,「我本來就不想跟那些人攪在一起——現在還是那樣——可他們總是纏著我。唉,我只是沒法擺脫罷了。我得想個辦法。」
「那把槍怎麼回事?」
「六點過一點。尼克,你不會認為是他倆——哦,我記起她換衣服時說的話了。我不知道克里斯坦說了什麼,可媽媽用她那種有時活像法國王后的口氣說:『我要是問她,她會告訴我的。』我聽見別的話。那句話有什麼含意嗎?」
「你真是頑固不化,」她抱怨道,「現在剛五點鐘,那就再躺一會兒,到時候再起來穿衣服。」
「我起床也不礙事啊。」
「我聽見他倆談起過。」
諾拉說聲「好吧」,就撿起多蘿西那件大衣,把它搭在椅背上,走進餐具室。
多蘿西急忙說道:「可是媽媽並沒指望你會去啊。我都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家。報上說你都快死了。她料想你不會去的。」
多蘿西說:九九藏書「別轟我走,尼克,真的,我不會給你添什麼麻煩,你自己也跟我說過我該離開他們。你知道自己說過這話,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求求你啦。」
「那是幾點鐘?」
「我這個樣兒像快死了嗎?可你這是怎麼了?」她的下唇囊腫,嘴角一邊破了,臉上一邊有塊青,另一邊有兩條讓指甲抓出來的傷痕,兩眼又紅又腫。
「那可大不一樣,」我用胳臂摟住她,「甭擔心我這點擦傷。沒事兒。」
我問多蘿西:「你那把槍究竟是從哪兒弄來的?別再胡編亂造。」她潤潤嘴唇,臉色變得粉紅。我接著說,「小心,你要是再胡謅,我就立刻打電話叫咪|咪把你帶回去。」
多蘿西轉身離開諾拉,跪在我坐的那張沙發旁邊,阿斯達過來用鼻子蹭她:「她認為我來找你——找你是為了爸爸和朱麗婭·沃爾夫那檔子事。」她哽咽得說不下去,「所以她才來到這兒——探聽實情——你叫她相信了我並沒那樣做——你叫她覺得你對那事根本就不感興趣——就像你叫我覺得那樣——她沒看今天午後報紙之前,還一直挺好——可看過之後,她明白了——明白了你一直在向她撒謊,騙她你跟那事沒關係。她揍我是想叫我說出我向你說了什麼。」
我說:「好,聽我說,我只是在想咱倆如果到他們家去吃晚飯,咪|咪也許就不會知道——」
「那是幾點鐘?」
「不知道。我當時連她想尋找我爸爸那件事都不知道。那天下午他們沒說要出門去哪兒。」
「難道他就在一旁看著,讓她把你揍成這個樣子嗎?」
我便在客廳那張沙發上舒舒服服地躺下,叫服務員把午後的幾份報送上來。一份報上說莫瑞里向我開了兩槍,另一份報則說開了三槍,是在我試圖抓住那名殺害朱麗婭的兇手時發生的;我由於快死了而給送進醫院,因此沒能會見任何人。報上有一張莫瑞里的照片,還有一張我13年前戴著一頂挺滑稽的帽子的老相片,我記得那是當年我在調查華爾街爆炸案時拍的。有關朱麗婭凶殺案的追蹤報道大都相當含混不清。我們倆正在讀報,那位常客多蘿西·魏南特來了。
「你又在炫耀自己,」她說,「想讓大伙兒把你看成一名英雄https://read.99csw.com好漢,連槍林彈雨都擋不住你。」
諾拉摟著她說:「可憐的孩子!」
「她想要知道些情況——一些她認為我知道的有關兇殺的情況——可我並不知道,尼克。向上帝保證,尼克,我什麼——也不知道。」
「那就好。現在咱們先喝點什麼吧。」我們各自從諾拉手中接過一杯酒,「你對她說永遠不回去了嗎?」
多蘿西微笑著從地板上蹦起來:「我相信你們。我不會再惹你們討厭。」
「只是在瞎猜猜。咱們今天晚上要去喬根遜家吃晚飯,可以順便——」
「給她個機會吧。」諾拉替她說情。
多蘿西這時候把她那張蒼白的臉挨近我,心慌意亂得濺了些酒在我袖子上:「別去。你現在不能去那裡。聽我的話,聽諾拉的話,你不能去。」她又轉向諾拉,望著她,「他能去嗎?跟他說他不能去。」
「別發火。」
諾拉把目光從我這兒轉過去,說道:「多蘿西,別著急。他該知道怎麼做最好。怎麼樣,尼克?」
「她看上去十分驚恐不安嗎?」
「可你至少得卧床一整天,那也不礙事啊。醫生說——」
「我就發火,反正不准你——」
我把電報裝入一個信封,並附一張字條說明剛剛收到這封電報,就派人送往警察局刑警處。
「他在場嗎?」
「你認為克里斯坦會那樣幹嗎?」
紐約諾曼底酒店尼克·奎爾斯
我打電話到樓下服務台,請他們把我的郵件送上來。有諾拉兩三封信,有我一封,還有幾件來遲的聖誕卡什麼的(其中包括萊里·克勞萊寄來的一件,那是一本海德曼一一朱利葉斯編輯的《小藍皮書》第1534集,萊里在那本《怎樣在家中測驗你的尿》的書名下用紅筆寫了「聖誕快樂」,還畫了一個綠葉花環,其中籤上了他的名字),一些打來的電話備忘單,還有一封從費城打來的電報:
https://read.99csw.com「是啊,克里斯坦跟她一塊兒出門的。」
諾拉幫腔道:「這孩子不能留在那邊,不能讓人打成這個樣子,尼克。」
「那跟那把槍有什麼關係嗎?」
「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要錢唄。我們已經一文不名。克里斯坦把錢都花光了。」她撇下嘴,「我們大概也都幫著花了,不過大部分是他揮霍的。媽媽擔心她如果手頭沒錢,克里斯坦就會離開她。」
多蘿西驚恐地注視著我,諾拉說:「你甭想讓我跟你去那兒。」
多蘿西搖搖頭:「沒有,只是有點激動。你對媽媽很了解嘛。」她盯視我片刻,接著慢慢問道,「難道你認為她跟那件案子有關聯嗎?」
「你真認為是那把槍嗎?」
「他要是真有本事,就會先治好自己的傷風感冒。」我坐起來。雙腳落地。阿斯達過來舔舔我的腳趾頭。
「不完全有,可那會幫助你理解我為什麼——」
「你跟她怎麼說的?」
諾拉仍然望著我,一語未發。
「如此說來,克里斯坦並沒調戲你?」
「我料想是偶然碰見的吧。」
她咬下嘴唇:「調戲過,可並非——並非那麼糟糕。」她伸出兩隻手放在我的胳臂上,臉幾乎貼在我的臉上,「你得相信我。如果這不是事實,我也不會這樣向你和盤托出,不會把自己描成那麼一個傻瓜賤貨。」
諾拉說:「你只是在炫耀自己,就是這麼回事。幹嗎要這樣呢?我知道子彈只從你身上擦過。這你也用不著證明給我看。」
「這倒也好。」
我用一隻手捂住她的嘴:「我是想看看喬根遜這家人在家裡是什麼樣兒,想見見麥考利,還想見見斯特希·布克。我太讓人牽著鼻子走了。我得自己去了解了解情況。」
請跟赫伯特·麥考利取得聯繫,商議承擔調查沃爾夫被害一案。我正在給他詳細指示。謹致問候
「咱們哪兒也不去。難道你犯糊塗了嗎?你想見誰,就叫誰到這兒來好了。」
「他——他從來也不阻攔她。」
「也不一定是他倆乾的,」我提醒她,「警方好像已經抓住了莫瑞里。你媽媽要找你爸爸幹什麼?」
諾拉這才有機會說:「那就進來吧。」
我看一下手錶,說:「其餘的事等我們回來再接著談。反正九*九*藏*書你今天晚上可以留在這裏。不用客氣,可以叫餐廳把飯送上來吃。你最好別出門。」她可憐巴巴地望著我,什麼也沒說。
我對諾拉說:「看在上帝面上,咱們喝杯酒吧。」
多蘿西又清清嗓子:「我——我能不能跟你說說我小時候的一些事兒?」
「她幹嗎要揍你?」我問道。
她肯定地點點頭:「除非媽媽有錢。」
諾拉拍拍她的肩膀:「我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多蘿西,可他如果說我們該去那邊吃晚飯,他大慨心裡有數。他不會——」
「這就說明了不少問題,」我抱怨道,「可你聽我說,姑娘,你還是知道些什麼的,咱們就從那些事談起。你從頭給我說個明白,否則咱們就不玩這場遊戲。」
「他倆是一塊兒回來的嗎?」
「昨天晚上你離開這兒又碰到了他?」
「我不信你,也許更明智,」我說,「12塊錢怎麼能買到一把槍。咱們先撇開這事不談。你知不知道咪|咪那天下午去見朱麗婭·沃爾夫?」
「在。」
「你回家后,她是怎麼告訴你那起凶殺案的?」
「我正要說到它。」她臉紅了,「他告訴我那個地方是持槍歹徒的黑窩,所以我才讓他帶我去那裡。他睡著之後,我便在那兒跟一個長得挺粗野的傢伙聊起來。我覺得挺有意思。當時我一直不想回家,卻想回到你們這兒來,可又不曉得你讓不讓。」說到這兒,她那張臉已經漲得通紅,她發窘地含含糊糊說下去,「所以我想也許——也許讓你們認為我陷入了很大的麻煩——而且那樣做,我就不會覺得自己顯得太蠢了。反正,我便問那個粗野的歹徒,甭管他是個什麼人,能不能賣給我一把手槍或者告訴我可以從哪兒買到一把。他起先以為我鬧著玩兒,還笑話我。我告訴他我是認真的,他就一個勁兒冷笑,卻說他可以去想想辦法,後來他回來告訴我可以給我弄到一把,問我能付多少錢。我身邊沒帶多少錢,就說可以把我的手鐲給他,可我料想他大概認為那不值幾個錢,因為他說不行,只要現款,最後我給了他12塊錢——只留下雇計程車的一塊錢——他就給了我一把槍,我便到這兒來了,只編了害怕克里斯坦而不敢回家那句瞎話。」她說得那麼快,口齒都不清,接著嘆口氣,彷彿終於把話說完https://read.99csw.com了而感到很痛快似的。
「你怎麼認為?」
她責怪地望著我:「我可正想告訴你實情,尼克。我答應到一個叫帕爾瑪的俱樂部去跟他碰頭。他給我寫下了地址。所以我跟你和諾拉道別後就去那裡會他。我們一道去了好多地方,最後到了我弄到那把槍的這個地方。那是個夠嗆的地方。你可以去問他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對。」
諾拉去開門,我聽見多蘿西在門口說:「大堂服務員不肯給我往上通報,我就偷偷溜上來了。請別轟我走,我可以幫助看護尼克。讓我幹什麼都行,求求你啦,諾拉。」
我說:「我早就知道我們最終會弄清真相。」——諾拉皺皺眉,直朝我搖頭——「好,就算吧。是哪家酒館?」
她做了一個像是要在胸口畫個十字的動作:「我發誓會的。」
我朝她做個怪臉:「我正在琢磨吶。你如果說讓多蘿西留在這兒,那她就留下吧。我想她可以跟阿斯達睡在一起,別的事你就別管我了。我現在還不知道要幹什麼,因為我並不曉得別人對我幹了些什麼。我得弄個明白,我得按照自己的辦法去弄個明白。」
「我什麼也不能告訴她。我——克里斯坦煩我的事,我也不能告訴她。我什麼也不能告訴她。」
克菜德·米勒·魏南特
「那咱們就躲開吧,」她建議道,「到百慕大群島或哈瓦那去一兩個星期,要麼乾脆回西海岸老家算了。」
「可我還得給那把槍編個說法向警方交代啊。萬一那名女秘書真是讓那把手槍打死的,可怎麼辦?警方即使現在不知道,早晚也會查出來的。」
「那更好,」我說,「我們會叫他們感到意外。」
她皺下眉頭:「大概快三點了——反正過了兩點半——因為我約好愛爾西·哈米爾頓一塊兒去逛商店,都快遲到了。我忙著穿衣服。」
「是奎恩給你弄到那把手槍嗎?」
「我沒想過。我只想到過我爸爸。」她停頓片刻,接著沉重地說,「如果是爸爸乾的,那是因為他瘋了,可是媽媽想要殺掉誰,就會說干就干。」
「別著急。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要知道,我跟你一樣怕咪|咪。她認為你跟我說了些什麼?」
「哦,就說怎樣發現了那個女秘書被害。以及她多麼難過,還有警察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