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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奇才斷案

第九章 奇才斷案

「我想請你拿著米治文寫的那個字,去見一個人。至於他是誰,我先給你講個真實的案例吧。記不記得『五屍案』結束后,我報告都沒寫完,又投入一個轟動的大案里?」
巴渝生不置可否,看一眼那蘭,目光彷彿在問:「這又是聽了誰的閑言碎語?」嘴上說:「大家都知道我的臭毛病,不會輕易讓一件存有疑問的案子草草了結,所以局裡上下也奈何我不得。長話短說吧,就在案件線索逐漸稀少的時候,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不是Email,不是簡訊,而是一封手寫的信件。發信人說,他是位愛鑽研的人,一直敬重江京警方的出色工作,從媒體上聽說萬築老總自殺謎案和筆跡、印章有關,願為破案貢獻一些技術力量。」
「然後你們仔細查了和被害人及萬築集團相關的『王江』,除了要排除一堆叫『王江』的市民,還有那個匆匆轉移資產到海外的『旺江置業』,從旺江置業入手,破了案?」那蘭覺得自己說起來輕鬆,其實破案過程只怕沒那麼一帆風順。
巴渝生正欲開口,卻發現了那蘭目光中的茫然,等了一小會兒,他輕輕叫了聲:「那蘭。」那蘭怔了怔,知道自己在走神,咬著嘴唇嘟囔說:「抱歉,我神遊回來了。」
巴渝生又現微笑:「這就是死者的高智商之處,也是奇才的奇才之處!你說得對,其實這封信通篇並沒有『王』字。我給你提示一下,圈出『王』字的那句話是這樣的:『到現在我已經走投無路。』」
巴渝生笑而不言,臉上一絲「我還以為你是專家」的揶揄。那蘭索性道破:「我研究生才讀了兩年不到,可談不上是什麼專家!莫非……莫非他有『廣場恐懼症』?」
那蘭又想起了一些細節:「聽說,你因此受到不少壓力——萬築集團手眼通天,他們希望儘快以自殺結案,減少負面影響和更多的牽連。」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那位志願者,我們至今還蒙在鼓裡。所以也還不得不佩服犯罪分子的狡詐。」巴渝生總是那麼實事求是。
「高明的診斷!」巴渝生讚許。
「我們局的技術人員也暫時拿那個字沒什麼辦法,」巴渝生很快進入正題,「我們去請教了國內幾位古文字專家,想法理論倒有不少read.99csw.com,但莫衷一是,也看不出和斷指案是否相關,今後幾天里我們會有針對性地探索一下。」
那蘭微微一驚:「莫非,那位讀信的奇才,是『事前諸葛亮』,堅信死者在信中留下密碼?」
「現場沒有任何搏鬥掙扎的跡象,但有一封短短的絕命書,說自己盜用公司款項炒房炒地用力過猛,欠資過多,已到了無法周轉的境地,愧對集團老總和員工云云。信是手寫親筆信,筆跡專家驗對無誤,信尾甚至蓋了他的印章。這印章一直鎖在他家中保險柜里,連死者的太太也沒辦法拿到,這更證實了自殺的真實性。」
「你是說,印出來后,字是白色,背景是紅色的那種?」
那蘭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他是說,果然,看上去一模一樣?」
巴渝生點頭:「我們局的技術人員得出同樣結論,遺書上的就是保險柜里的印章。但奇才說,這圖章看上去一模一樣,但不是同一個印章印出來的!一般來說,鑒別兩個圖章的區別,我們會去仔細看印章上的每個字,筆畫、刀工,是否一致。那位老兄卻研究了字外的學問。話說那枚章,因為是死者的私家印章,用的是相對少見的陰刻。」
「不能排除,但也無法往謀殺上立案。我也正是存著這份懷疑,遲遲沒有將這個案子作為自殺來定論。」
那蘭無語,在心裏又感嘆一陣。巴渝生靜靜等了一會兒,那蘭終於說:「這樣的高人,怎麼能不見!可是我不是搞刑偵的,你為什麼要我跟著一起去?」
「所以說是『奇才』!他和我聯繫之前,就研究了死者的背景,甚至研究了死者的詩作和小遊戲軟體的設定,得出兩條重要結論:第一條,和死者夫人堅持的一樣,從個性看,自殺的可能性極小。死者是那種喜歡風險激流的人,在二十八歲和三十一歲的時候,兩次都是千金散盡地慘敗,有一次也差點兒被公訴,但他兩次都敗而不倒,東山再起。第二條,死者是那種超高智商型的人,知道自己死路一條的時候,不會輕易就範,不會讓兇手舒服,所以絕命書里埋藏信息的可能性極大。」
那蘭微笑著裝糊塗:「『果然有蹊蹺!』」
「對,那位高人指著絕命read•99csw.com書上印章紅色的背景說,你看看這兒,再看看原版圖章的背景部分。我看了看,沒區別呀,只是一片紅。他取過放大鏡,說你再看。我擠眉弄眼看了半天,才發現絕命書上的印章的紅色背景上有一處顏色略淺,也就是兩三個毫米見方的大小,不仔細看,絕對很難看出。而正版印章敲出的圖章上,紅色卻很均勻。高人說:你看絕命書上的印章,別的地方顏色都很勻實,說明蓋章者用力是均勻的,但為什麼會有這處不易察覺的失色呢?說明用來刻章的石料不純,有雜質,雜質的硬度和石料本身有區別,蘸上印泥后,印出的效果、顏色深淺就會有不同。他舉著死者的印章說,這是如假包換的高檔壽山石——田黃,石質非常純,只要蓋章用力均勻,絕不會出現顏色的落失。所以結論就出來了,有人仿製了一枚死者的印章,蓋在絕命書上。作為只用一次的仿製品,當然沒有必要耗費珍品石材,所以用來做假印章的石質不純,才會留下這個線索。」
巴渝生微笑說:「先讓我誇一句,這個人的確是奇才。」
「『果然一模一樣!』」
巴渝生正色說:「不挖老底,怎麼敢去請教他如此機密、和案情如此密切相關的問題?他本人背景很乾凈,家庭情況也很簡單……」
那蘭被一個突發的念頭觸動:「這麼一說,真的好像是有些蹊蹺呢。印章是鎖在死者家中保險柜里,而死者是在辦公室里割腕……這好像只能說明是事先安排好的自殺,死者在家中寫了遺書,蓋了章,再到辦公室里自殺,以免豪宅成凶宅。」
那蘭略一思量:「『現』字拆開后的王字旁!」
果然,巴渝生說:「其實還遠沒有那麼簡單,如果不是奇才幫我們找到了另一個重要線索,我們很可能慢了一步,讓旺江置業這條鱷魚漏網。」那蘭發現,今天巴渝生說話有意吞吞吐吐,大概是老師癮又犯了。
那蘭搖頭:「不是,完全不是。」她很想說,我收到了秦淮的電話。如果巴渝生再關切地問一句,她真的會講出來。但這時另一位叫王彤的警官走進巴渝生的辦公室,回手帶上了門,講述煩惱實情的機會稍縱即逝。
那蘭說:「我也只好讓米大師失望了,我九*九*藏*書除了可以進一步確定他精神病癥狀很嚴重,也沒有想出來那個字怎麼可以帶我們找到斷指案的第一位受害者。」不知為什麼,提到精神病癥狀,她又想起了秦淮的那個無言電話。他想幹什麼?有精神異常嗎?還是想把我折磨成神經衰弱?
那蘭躊躇片刻,說:「好,就聽米大師的話一次,我去,去解這個只有我能解開的字謎。」
「游書亮這樣的郎中算不算有發言權?」游書亮是江京精神病學首屈一指的專家。
「游書亮?哇,那是一錘定音了。」那蘭又一怔,「你看來刨過這位奇才高人的老底?」
那蘭想了片刻:「那時候我回老家休息了兩周……想起來了,『萬築集團』的一位高層,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割腕自殺。」
那蘭一愣,回憶一下,巴渝生剛才的確是這麼說的。「我一個人去?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她立刻想起米治文那句「只有你能解這個謎」的詭話。於是她改口問:「我可以去,但為什麼你不能去?為什麼他不能到你們局裡來一趟?」那蘭又想起來,剛才巴渝生也是說,上回他是登門求助的。
巴渝生笑說:「事後諸葛亮一下,那位老總清華畢業,三十五歲不到就做到萬築集團的最高層,據說業餘還寫寫詩、開發個小遊戲軟體什麼的,智商應該不低。」
巴渝生說:「不敢不敢,你再這樣說,我可要禁止你叫我老師了。猜測倒是對的,線索是那方印章。我將印章拿給奇才高人,他在紙上蓋了一章,用來和絕命書上的印章核對。」
「『我被害!』」那蘭輕叫。「這位老總居然能在被迫寫的絕命書里留下密碼,算是很聰明了。」
「死者的太太一口咬定他不是自殺,但又沒有別的證據;乍一看,這位夫人的可信度並不高,信息量也成問題。」
「我帶著那封遺書,找到了神秘的志願者。他對這封信做了兩個小時的分析后,我就信心十足地將此案作為謀殺案來重點處理,同時有了嫌疑犯的目標。後來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那蘭想了想說:「無論是正確的筆跡,還是獨一無二的印章,都不能完全說明自殺。死者可能是在高壓逼迫下做了這些違心的事。」
「你一定要我一個人去?」那蘭再問。
「這位高人https://read.99csw•com有一個特殊的……情況。他不能出門,也不能見眾多外人……準確說,一次只能見一個人。這是他的規矩。」
那蘭說:「你繼續說吧,『我被害』後面還有什麼內容?」
「我成全你一回吧,巴老師,」那蘭微笑道,「另一個線索,你剛才提過,又沒有再說到的,是那方印章。」
「這是為什麼最初刑偵人員將這個案子定為自殺,很順理成章。」巴渝生說,「那位奇才顯然不苟同,他讓我們收集了死者其他文件上的印章原本,自己又在不同的紙上蓋了足有十幾個印,逐一和遺書上的對比,甚至用上了放大鏡,猜猜他最後說什麼?」
「得到了很多提示的猜測而已。你差點兒都將謎底告訴我了!不過,真要確診『廣場恐懼症』,我這樣的江湖郎中可沒發言權。」那蘭說。
「『王江』?『旺江』?!用諧音也很妙,如果直接寫出『旺』字,一定會被兇手看出來……不過,再想想,絕命書裡帶『王』字的可能性也不大呢,除非提到某某姓王的人。」
「不能出門?又不能見外人?哪有這樣的事……」那蘭隨口說出,但立刻知道,這世界、和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遠非如此簡單的邏輯。
王彤將一個文件夾交給了巴渝生,說:「資料都在這裏了,我又仔細檢查過一遍,沒有任何問題。」
那蘭翻了翻白眼:「做這樣的手腳,他怎麼想得出來!」
「他拿過那封絕命書,說,可能要把你晾一陣子了,然後低頭一字一字地讀。當然,這樣的細讀,我們局裡的技術人員也做了,只是沒發現任何蹊蹺。然後他把那張紙豎起來、上下翻轉過來反著讀,最後,又拿出一根木尺,橫的、豎的、斜向的,遮住一部分的字來讀。過了很久,他終於抬起頭說:『你手裡是一樁謀殺命案,嫌疑犯也有了。』他用鉛筆,在絕命信的第一行里圈了一個『我』字,然後在第二行,『我』字的斜下方,圈了一個『被』字;第三行,在那個『被』字的斜下方,圈出一個『害』字。」巴渝生抬眼看那蘭。
「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聽你夸人奇才,那人一定是奇才。」那蘭不得不承認,此刻自己的好奇心膨脹。
「接下來圈出的兩個字,一個是『王』字,一個是『江』字。九*九*藏*書
那蘭完全想起來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包養了至少三位小三……四、五……無窮盡也。」
「更絕的是,那位志願者怎麼看得出來!」巴渝生微微搖頭,彷彿至今不敢相信,「其實仔細看,死者的字跡通篇都很工整秀氣,唯獨這個『現』字,左邊的『王』和右邊的『見』,分得有那麼一點點開。奇才說,這個可疑的『王』字,其實是他的真正切入點,讀出了斜向分佈的『我被害王江』五個字。」
那蘭點頭稱奇:「你們揪出了一家利用萬築集團和這位老總洗錢的非法集資公司,好像是叫……旺江置業的,對不對?他們將所有資金撤離江京、逃亡紐西蘭前,將這位老總滅口。信是在脅迫下寫的——老總有一個太太、兩個孩子、三個情婦,需要以自己生命擔待的太多,只好照做了。你揭秘吧,絕命書里有什麼樣的線索?」
巴渝生說:「我沒有請你一起去,我說的是你一個人去。」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去。但或者你、或者我,只能一個人去。」
那蘭想了想,說:「逼殺死者的人顯然將一切策劃在老總的辦公室里,為了速戰速決,為了用印章加強絕命書的真實性,他們事先仿製了一枚印章,省去到死者家中開啟保險柜的麻煩。誰知卻畫蛇添足。」
「在那位『奇才』面前,千萬不要這麼說,應該是『玉字旁』。」
巴渝生點頭道:「差不多是這樣。那位志願者說,篆刻手藝到這等高明程度的人往往清高守法,不會擅自答應仿製私家印章。所以真正他認為可能品行猥瑣貪財的,也就是兩三個候選人。我們很快找到了仿製者,那傢伙先是努力抵賴,後來架不住我們的審訊攻勢,招認了,並說客戶是通過他小舅子輾轉介紹來的。我們順藤摸瓜,抓出了『旺江集團』尚未來得及逃出境的主謀。」
「接下來的事,我猜猜。」那蘭說,「能將那印章仿製得惟妙惟肖的,扳著手指頭應該也能數出來,志願者給了你們幾個候選人,你們逐一突破,查出了『旺江集團』和相應的兇手。」
巴渝生看著那蘭雙眼下的黑圈,歉聲說:「昨晚沒睡好?因為米治文那個字?」從米治文提起那蘭的名字起,他就覺得將那蘭捲入這舊案的調查極為不妥,偏偏又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