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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鬼 第三節

蜂鬼

第三節

陶昂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避讓還擊的同時,苦尋解決良方的陶昂,目光無意從兩頭怪蛇背後的牆壁上劃過。
陶昂倒吸一口冷氣,藉著落在地上的手電筒的微光,回頭一看,原來那鐵架所在的地方,竟生出了一條昂首抬頭的蟒蛇,可再一細瞧,那玩意兒並非是真正的蛇,只是一條裹著破爛鐵皮、被一層烏氣圍繞住的怪玩意兒,「蛇頭」的位置上,裂開一張鋸齒狀的「嘴」,一隻杏核狀的獨眼就生在這張嘴的正上方,朝陶昂這邊露出悚人的凶光,那張大的嘴裏,隱約可見一個暗橘色的光點,時隱時現,像個活著的發射器,隨時準備向敵人開火,剛才那束毀掉雜物的光線,必是從這張大嘴裏發出。
陶昂快步走過去拉開門,走廊那邊除了幾個護士和病人在走動外,沒有任何可疑人物。
陶昂笑笑,心底卻驀地有了些異樣的感覺。
一走進去,陶昂便看到流羽站在窗前,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摩挲,迷人的藍眼睛正怔怔看著從窗外飛過的鳥兒。
一聲模糊但痛苦的呻|吟從牆壁內發出,那道本不該出現的黑影消失了,而那兩頭氣勢洶洶的怪蛇,也在作勢朝陶昂發起新一輪進攻的剎那,沒有任何鋪墊地消失了,只留下一捧頹然散落的黑色鐵屑。
陶昂雙手擱在陽台圍欄上,擺著一個悠閑的姿勢,雙眼直視前方。
一直折騰到凌晨,接到報警的警察來勘察了現場。在確定醫院並沒有人員與財物損失之後,又帶著陶昂和兩個在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的保安去警察局做了份詳細的筆錄。等到陶昂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醫院時,已經是翌日上午十點多了。
走出電梯,頭頂上微弱的燈光把陶昂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長而模糊。這層樓上有一個頗大的多功能會議室,還有個展示醫院業績的展覽室,其餘諸如什麼內部員工活動室書報閱讀室之類的,基本上從陶昂來醫院起,就沒見有幾個同事上來過。
「嗨,昨天晚上不小心弄的,別提了,倒霉到家。」小姜看著自己的手,悻悻地說。
「流羽」,陶昂高興地把胭脂花送到她面前,「你看今天這些花,顏色特別漂亮。」
然而,她卻在這時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更下意識地將右手背到了身後,似乎生怕陶昂再來碰她。
陶昂一愣,這個聲音,不是流羽是誰?!
再往下看,記錄的便是流羽的病情記錄了,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常。是誰把流羽的病歷誤收到雜物房裡?陶昂帶著疑惑繼續翻看下頭的內容,果如迷蹤鳥所說的,他很快便發現了一張張貼著各個名人照片的表格,這些名人里有富可敵國的巨賈,有名滿天下的藝術家,甚至還有領國的某政要,半年前猝死的何萬年也在此列。這些表格並非病例,上頭記載的只有這些人的姓名、入院時間及病因,還有出院時間,從這上面看來,這些人入院時的病情全部是危及生命的頑症,有的根本是無藥可救的絕症。可是在永復醫院經過一到三個月不等的治療后,便全部康復出院。
就在此時,流羽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豆大的冷汗迅速從額際滲出,雙臂緊緊環抱住劇烈顧動的身體。
陶昂看看地上那些已經被怪蛇的黏液和迸濺的火花毀成一團團污泥的資料,皺皺眉,快步走到側牆上的窗戶前,順手拿起下頭的一箇舊花盆。用力砸碎了窗玻璃,再推開窗戶,然後跑到被他反鎖的房門前,打開了門。
窗外的蟬聲越發響亮,明晃晃的陽光碟機散了由昨夜那場小小的騷動所帶來的陰雲,陶昂若無其事地做著自己的工作,心裏的迷霧卻層層積累。
陶昂捏著手機,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錯誤必須要在我這裏停止……」
小姜……陶昂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暗藏疑惑的目光不時掃過對面這個平時相貌平平、看起來毫無異常、很容易就被人忽略的年輕男人。
「我很好啊,全身零件都齊全!」陶昂照例以一種輕鬆無比的聲音笑著應道。
一張一寸的標準照,端正地貼在一張表格上頭,照片里的人,正是流羽無疑。陶昂的目光順著這標有「病歷」二字的表格往下滑,越看神色越凝重。
傀儡妖?!陶昂心中暗叫不妙。手起劍落,「唰唰」將襲來的光束斬落,由一而雙的兩頭怪蛇自然不肯罷休,口裡放出光束的同時,更是心有靈犀地同時搖起尾巴,雙雙朝陶昂擊來,誓要他顧前顧不得后。
此時,兩條怪蛇的尾巴已經又向他的身上砸來,陶昂機警地避開,跳到離牆壁約三米遠的地方,舉起手裡的細劍,對準那牆上的人影,右手往劍柄上用力一推,細劍閃爍著耀目的銀光,連它周遭的空氣都被劃出了火花,「嗖」地一聲刺進了牆裡。頓時,牆壁上的香蕉水被細劍激出的火花引燃,熊熊大火「騰」地燃起,將那堵牆壁緊緊鎖在火海之中。
「真的?」流羽看著他,兩個人的眼神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交集。
見勢不妙,陶昂趕https://read.99csw.com忙匍匐在地,抱頭滾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這時的陶昂,心裏已明白若出手將這兩隻怪物一斬了事,只會讓怪物的分身越來越多。
「沒……沒事……」流羽搖搖頭,嘴唇被自己咬得沁出了血絲,「一會……就好。」
「生命不是只有一次么?」流羽抬起頭,直視著陶昂的眼睛。說著,她的目光又已到了窗外,停在樓下花園裡,一個穿著病號服正跟父母開心做遊戲的小女孩身上,微微翹起了嘴唇,淡淡的笑容像溪水流過,「外面,真好。」
停車場在醫院門口,至於駛入的車輛,醫院有明確標識不得在院內鳴響喇叭,以免吵鬧到病患。而這一連幾聲高音喇叭,囂張地視醫院規定為無物,將內里的安靜打破得一塌糊塗。
街道兩旁的車輛飛馳而過,趕著回家的人們行色匆匆,城市裡獨有的喧囂在此刻,卻完全被抵消在電話那端,一段更長時間的沉默中。
在每張表格的後頭,還附有一張或幾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已經泛黃的報道,內容全部是這些康復出院的名人,在出院後半年到一年時間內,不是車禍身亡便是游泳溺斃,最倒霉的要算那個領國政要,竟然因為在浴室洗澡時突發心臟病,無端端被淹死在澡盆里。翻到最後一頁,陶昂愣了愣,這最後一張表格里的人,竟是剛出院不久的曹明輝!唯一的區別,是他的表格后尚未附上任何「死亡報道」。
他打聽過,醫院的確有一間常年廢棄的雜物室,就在他辦公室所在的主樓的頂層。
陶昂將資料一扔,順勢一個側翻,避到了身邊的牆壁下,而一道冷中又帶灼|熱的氣流擦著他的左耳飛了出去。黑暗中,陶昂清楚地看到一束類似紅外線的暗橘色光束一閃而過,「咻」地一聲「釘」到了對面摞有小半人高的破洗手盆和塑料簸箕上,頓時便見到這堆破玩意兒「噌」地矮了下去,化成了一攤不辨顏色的黏膩污水,一動不動地凝固在地板上。
「已經死了?」
火光映照著陶昂表情全無的臉,他手指朝牆壁那方一指,呵了聲「回!」,一道銀光從火光騰騰的牆壁里飛出。準確地回到他手裡。銀光褪去,方才那柄罕見的細劍,又恢復到起初不打眼的小彈簧刀模樣。
「我無能為力呀!」怪鳥為難地扇著翅膀,像人類在用力擺手似的,「雖然咱們迷蹤鳥號稱妖怪中的金牌情報員,可是您也知道,我們的妖力是有限的,這次幫您查出流羽母親的下落,已經大大傷我的元氣了。您能提供給我的線索太少,我只能幫您到這裏了!」
姓名:流羽性別:女,年齡:8周歲,入院時間:1998年10月23日
流羽沒有回應,長時間的無聲之後,掛斷了電話。
不等陶昂把彈簧刀收起來,房門外傳來一陣大喊,伴著陣陣緊促的拍門聲:「喂喂!開門!誰在裡頭!快開門!」
經過那次的小蜜蜂事件后,流羽對他的態度,漸漸與從前不同,每次當他帶著花去病房探望她時,她那張總是如同沉在最深的海里的面孔,會在剎那多出一種活泛的顏色,只有陶昂能體會出,那種鮮活的顏色,叫希望。
「還不止呢,他旗下還有自己的廣告和地產公司,論資產,大概不輸給姓曹的。」小姜回憶著,「記得是兩年多以前吧,那會兒我也才剛來,就聽說這個名人住在咱們醫院里。當時我還不信呢,專門抱著有何萬年專訪的雜誌去他病房裡晃悠,結果人家還以為我是去討簽名的。後來聽說他患的是骨癌,入院的時候病況已經很不好了,但沒想到在我們醫院手術之後一個月,居然完全康復了。」
銹跡遍布的烏黑表面突兀地融化了,像擱在烈火上的蠟,無聲且迅速地淌下,在地上盤積成一圈螺旋狀的黑色霧氣。整個鐵架在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內,完成了從融化到重組成一條直徑約二十厘米的蛇狀物的過程,此刻的它,如一條在黑暗裡伺機覓食的蟒蛇,詭異地扭動著身軀,悄然朝前方懵然不覺的陶昂游弋而來。
「呵呵,正說你,你就來了。」陶昂若無其事地跟小姜打招呼。
陶昂的神情在此時凝固了片刻,緩緩道:「她離開我已經十七年了。我們的父親,為了他的工作,在妹妹高燒不止的時候,仍然選擇離開。那天晚上雷雨交加,年幼的我,背著妹妹去醫院……」他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但是太遲了,我沒能救回她,醫生說,在她神志不清的時候,還在叫著父親跟我的名字。」
「不就是明輝集團的老總曹明輝,瘦得跟猴兒似的。前些日子還大張旗鼓在報紙上呼籲大家都去驗血捐骨髓的那個。」小姜低頭往嘴裏塞肉丸子,又說,「說是胃癌,看過好多家大醫院,沒轍,大約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來了我們這個小地方,還欽點咱們院長做他的主診,說什麼如果醫得好他,他每年會以提供研究資金的名義,那read•99csw•com一千萬給醫院。醫不好的話,永復醫院就不會有繼續存在的機會了。」
流羽拿起一朵胭脂花,在指間輕輕轉動,藍眸里似有一層水霧,阻擋了外人想要認真探究的目光。
怪蛇發出的光線,被陶昂的利劍斬成了兩半,「咻」地朝兩邊分裂開去,伴著難聽的噝噝聲,消散於空氣中。
陶昂笑了笑:「那看樣子他是康復了?」
見自己的武器似乎對陶昂沒有立竿見影的作用,怪蛇大口一合,竟扭動身軀,粗壯的鐵尾巴朝陶昂的頭部猛地擊來,那足有一米長的尾巴,所過之處帶起的疾風,竟生生將周圍那些擋路的紙箱雜物之類的東西刮飛到半空,然後僻里啪啦落到地上。
「獵人……」陶昂冷笑,旋即看定迷蹤鳥道,「我很感謝你幫我這麼多才是,若不是你提供的情報,我是沒有辦法這麼快找到她的。今後你自己多小心,快走吧。」
下班后,陶昂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出醫院,剛一出大門,手機響了。應該是用醫院里的某部座機打來的。
陶昂想得入神,卻未發現他身後的鐵架已悄悄起了變化——
流羽皺了皺眉頭,嘴唇抿得更緊了。
當夜,陶昂主動要求跟小姜換班,正為值夜班無法脫身會女友而苦惱的小姜求之不得,千恩萬謝的閃人了。
「傻孩子,我不會有事的。」他仰頭看著紅彤彤的晚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像天空的顏色一樣明朗,「我要有事的話,誰帶你去外面最好玩的地方玩呢?哈哈。」
「唉,怪我運氣不好。那天偏偏就碰到個該死的獵人一路追殺我,幸好從你們醫院上空飛過,就順便躲進去避難唄,你知道消毒水能替我們隱藏妖氣的。」迷蹤鳥心有餘悸地說著,又道,「我剛好就落進了頂樓那間雜物室,落地姿勢不好,撞倒了一排架子,那些堆在架子上的紙摔落下來,散出了好些資料,我看到其中一張貼著流羽的照片,還有一些文件上貼著一些有名的富豪名人的照片。你說奇怪不奇怪。資料哪有收在雜物室的!可惜我大字不識一個,那些資料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大人物總算出院了……」小姜的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沒事。讓那小賊跑掉了。」陶昂微笑著搖頭,目光落在小姜的右手上,「倒是你,好像比我更不妥啊,你手怎麼受傷了?」
今天留下來值夜班,井非是陶昂為了發揚風格,他要借這個機會,去驗證迷蹤鳥告訴他的怪事。
「是啊,當時也算個大新聞了,因為死得突然,他們何家人還為財產分割成了一鍋粥。」小姜有些惋惜地嘆氣,「唉,看來命運還真無常,本來以為何萬年逃過一劫了,沒想到還是丟了性命。」
「有賊!」不等保安先開口,陶昂已經搶先說話,指著房裡氣喘吁吁地說,「我巡房回來,發現有個賊在我辦公室里偷東西,我一路追他跑到這裏,那傢伙躲進雜物室,還想用香蕉水潑我要燒死我,結果還是沒打過我,趁亂從窗戶逃跑了,你們快追!」
「你……怎樣了?」一個稚嫩的聲音,怯怯地問。
「昨晚,你遇到賊了?」流羽的語氣里。焦急跟疑惑糾結在一起,「真的有賊?」
「你可以跟他們一樣。等你康復了,我即刻帶你離開。」陶昂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們,以及所有對流羽來說,難以觸碰到的真實風景,「你會回到真正屬於你的世界。相信我!」
五個保安,大約是當天值夜班的全部陣容,在聽到雜物房內傳出的異響后,齊刷刷地聚集在門口,個個拿著警棍,神色如臨大敵,跟在他們後頭的,還有幾個醫生和小護士。
「大人物?」陶昂看著遠去的車隊,「誰?」
見狀,陶昂縱身一躍,避開那條要命的大尾巴的同時,在半空中出腳往牆壁上一踏,突然回了身,敏捷地舉起細劍,以迅雷之勢往那怪物的頭頂處直刺而下,而後厲喝一聲,將全身力量凝聚于雙手與武器之上,緊握住劍柄朝後一路劃開去,從劍身上騰起的銀光,與從怪蛇身體里飆出的烏黑液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兩種顏色的激烈糾纏中,陶昂將這條怪蛇從頭到尾一剖為二。
再這麼無休止地打下去,對自己毫無益處。此時,陶昂急迫的眼光落在角落裡一桶寫著「香蕉水」的白色塑料桶上,他心下一動,在避開怪蛇的又一輪攻擊后,躥到牆角,提起那桶香蕉水衝到那堵有古怪的牆壁前,揭開桶蓋將一整桶香蕉水潑到牆壁上,刺鼻的味道頓時瀰漫了整個房間。
沉默地對視片刻,流羽的眼底泛起希望的光彩,比任伺時候都閃亮,雖然只是短短一剎。
「我曾在你們醫院頂樓的雜物房裡,看到過一些跟流羽有關的資料。」
雖然每次流羽的話依然很少,但是,兩人間最初那種冰牆般的隔閡,正在漸漸消融。
流羽專註地看著這朵紙上的鮮花,神情溫柔得像是最軟的一片羽毛。
「我發誓!」陶昂的神色從未如此慎重過,「九-九-藏-書我會帶你到最好玩的地方去玩個夠,那裡沒有讓人討厭的牆壁和天花板,只有望不到邊際的寬闊,有很多鳥兒和花草在那裡,你想跑多遠、飛多高,都可以!」
正專已看著手中資料的陶昂,突覺後頸上撲來一陣直滲血脈的冰涼寒意,那一瞬間,致命的危險信號在陶昂的每條神經線上猛然放大。
「嗯。」迷蹤鳥猛點頭,接著又像想起了什麼,叫住正打算回屋的陶昂,「對了!我在查流羽父母下落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一些關於你們醫院的怪事。」
陶昂抽過紙巾,小心地地替她擦去額頭的汗珠,問:「你經常發生這種狀況?」
「他女朋友三個月前就到外省工作去了,想黏也黏不了啊!」同事聳聳肩道,「那傢伙不知道跑哪兒去玩了。」
胭脂花生動的紅色,映在流羽白皙的臉上,竟將她的病容褪去了幾分。看著這些花朵,她的眼裡有剎那的驚喜,轉瞬又歸於無跡。
陶昂想了想,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放心,我會處理的。你快些走吧,再被獵人盯上就麻煩了。」
怪鳥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地說:「我遇到的所有僱主里,您出手是最大方的!不過我只怕以後沒什麼機會賺到您的金幣了。現在那些獵人一個比一個狠,不管好妖壞妖,統統趕盡殺絕。我明天就要帶著老婆孩子遷移到很遠的地方了,您自己多保重。」
陶昂的心底像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笑著摸了摸後腦勺,道:「本來拿這個出來,是希望你開心的,結果反而要你來安慰我了。你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有趣。」
「哦……」陶昂對院長的崇敬之心又深了幾分,轉而卻說道。「不過,我記得大概半年前,報紙上登出了一個頭條,說何萬年在自家游泳池晨泳時溺斃了。」
流羽對他的言語與表現,沒有表現出太強烈的情緒。她只是拿過記事本,指著其中一頁道:「她跟胭脂花一樣,還活在這裏。」
陶昂點點頭:「很出名的油畫家,據說他的手筆,一幅畫市價上百萬。」
說罷,他朝它揮揮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屋內。
這些東西,著實讓人奇怪。誰把這些東西藏到了這裏?
「你跑去我們醫院雜物房做什麼?」陶昂疑惑地問,「你具體發現了什麼?」
陶昂客氣地把各位來訪者,尤其是各女性友人一一打發走,然後故作無意地對坐在另一桌的同事笑道:「這小姜大概被女朋友用強力膠黏住了吧,今天居然曠工,我這個本該休息的人都還堅守崗位呢。」
「好吧。我知道你已儘力了。」陶昂嘆口氣,從衣兜里摸出一個散出淡金色光芒的布囊,準確地扔到了迷蹤鳥的背上,「你的金幣,雙倍報酬。」
「好,你先休息。我出去了。」說罷,他扭頭看向虛掩的房門,從門逢里見到有人影閃過。
看著如爛泥般躺在地上、從斷開的身體里汩汩冒出污濁液體的、全無當初兇悍的怪蛇,陶昂一口氣剛剛鬆了一半,卻不料那些流出來的烏黑液體像活過來似的,分成兩邊,快速地遊走到怪蛇已成兩截的屍體上,極快地將斷面全部覆蓋起來,如同往破損的牆壁上填補水泥一般,居然在短短時間內把這兩半無用的屍身恢復成了兩條完整的怪蛇,並且同時扭動起身子,從地上立了起來,腦門上的獨眼,仇恨地瞪著剛剛差點讓它灰飛煙滅的陶昂,兩張大嘴同時張開,兩束暗橘色的光束交織成十字形,以雙倍的殺傷力朝陶昂撲來。
電梯里,陶昂發現頂樓的按鍵,明顯比其他樓層的按鍵要嶄新許多,看來平時少有人上去。
幾個兩尺見方的舊紙盒散落在銹跡斑駁的鐵架下,一摞寫滿字跡的紙頁在滑開一半的盒蓋下露出翻捲起的紙邊,在手電筒光束的映射下,隱隱見到升起的塵埃。
作為勇斗歹徒的英雄,陶昂回到醫院后,數量比昨天晚上多出兩倍的同事,紛紛到他辦公室來慰問他,喋喋不休的說話聲讓陶昂頭痛欲裂,可是他還得裝出一副笑臉來回應大家的好意。所有人都相信一臉疲態的他,是因為跟歹徒搏鬥時消耗費了太多體力所致,誰又會知道,昨夜他斗的根本不是什麼歹徒,而是一隻貨真價實的傀儡妖?!
陽台外的空氣里,閃出一道翠綠色的光華,繞成一個漂亮的圈,將迷蹤鳥包裹起來,隨著它長翅一展,光芒猛然收緊,迅速縮成個小小的光點,消失不見。
「咱們院長不僅人厚道,醫術更是好得沒話講!」說到這些,小姜打開了話匣子,「知道有個畫畫的何萬年么?」
「哦?」陶昂停下步子,「什麼事?」
陶昂揭開盒蓋,把裏面用細繩捆在一起的紙頁取出來逐一翻看。這摞資料的前幾張,無非是一些會議紀要之類,看日期,已經是十來年前的東西。一直翻過了十幾頁,陶昂的眼前驟然一亮——
流羽沒有正面回答他,只說:「你跟他們不一樣。」
「你……能不能不要有事?」許久后,流羽的聲音,越來越低落。
https://read.99csw.com果不其然,陶昂一口氣還沒吐盡,那怪蛇已然調轉頭顱,大嘴以一種足以斷開頜骨的誇張角度悍然張大,一束利光對準陶昂的腦門射了過來。
「可不是嘛!」小姜眼裡閃出崇拜的光芒,「手術之後,院長親自給何萬年制定了一套治療方案,反正就是一個月時間,何萬年順利出院了。之後我們院長跟何萬年成了朋友,他常邀請院長去參觀畫展啊吃個飯啊什麼的,聽說他還要送一套別墅給院長報救命之恩,結果院長拒絕了,要他把價值一幢別墅的錢捐給了紅十字會。」
陶昂點點頭,沒再多問,只是從小姜露在外頭、明顯發紅且略有水腫的手指上判斷,這傢伙受的八成是燒傷。
陶昂一邊同怪蛇對抗,一邊抽空火速再看了那牆壁一眼,確定那上頭,多出了一個人影,雖然看不清面容只是團黑黑的影子,可是稍一留神便能看出,那人影的手臂正以某種奇怪且有規律的姿勢在揮舞著,加上自己遇到的,是由人操縱,並且能以操縱人的咒力大小、具備再生能力的傀儡妖,陶昂斷定那牆上的人影,才是罪魁禍首。
「不要……碰我的手。」流羽翕動著嘴唇,擠出這幾個字,不悅中又有些迫不得已的無奈。
「喂?!」他接起電話。
他把記事本送到流羽面前,指著那朵用粉紅水彩筆畫出、筆法稚嫩天真的胭脂花道:「你看,在這裏面,花朵永遠都不會凋謝。」
「好,我不碰。」陶昂愣了愣,毫不介意地笑笑,看著她不開心的臉,他又從衣兜里掏出個小小的、塑料外殼上印著小狗的記事本,翻開來,露出裡頭已有些泛黃的紙頁來,邊看邊說,「這個本子是我妹妹的。以前她最喜歡在這上頭東塗西畫。」
夜裡的醫院超乎尋常的安靜,跟陶昂一同值夜班的同事藉著尋房的機會溜達到急診室那邊,跟兩個新來的護士妹妹聯絡感情去了,剩下陶昂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翻看資料。
「既然如此,那當初送流羽人院的人是誰呢?」陶昂深鎖眉頭,看向那隻怪鳥:「你想辦法替我查清楚吧!」
她蒼白的手指,停在一頁紙上,上頭畫著個梳馬尾辮的可愛小女孩,一手牽著個長鬍子的高大男人,一手牽著個小男孩,畫面下方,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哥哥,小希,永遠一起。」
「怎麼了?」陶昂急切地問。
房間上了鎖,不過很快被早有準備的陶昂用萬能鑰匙熟練地打開。走進去,黑暗裡,一股隱隱的發霉味道撲面而來。
走過這些上鎖的房間,陶昂徑直來到位於走廊最裡頭、緊鄰衛生間的雜物房。
陶昂拿出袖珍手電筒,小心避開腳底下歪倒的塑料桶和橫擺的拖布之類,朝迷蹤鳥所說的靠牆擺放的鐵架那邊走去。
果然,約一分鐘后,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漸漸舒緩開來,身體也停止了異常的顫抖。
巡房回來的陶昂發現月那同事還沒回來,辦公室里青白的燈光打在靠邊擺放的一套基礎外科用刀上,在牆上投出一個個怪異切銳利的影子,看得人無端端心裏發毛。
「你妹妹她……」她抬眼看他,欲言又止地問。
曹總……陶昂立即把這個身份同那天中午在花園裡發脾氣拒絕捐骨髓的中年男人重疊在了一起。
陶昂把花朵放到她面前,從其中一朵裡頭小心地抽出花蕊,然後輕搖著這個可愛的小圓球,輕聲道:「以前,我妹妹最愛用胭脂花的花蕊做成耳環,呵呵,小汝孩都喜歡漂亮。」
致命的光線又一次鎖定了陶昂的心臟,誓不罷休的朝他身體刺來,這次陶昂沒有躲,而是舉起手裡的武器,凝神瞅了個仔細,在光線離自己不過咫尺時,利劍一揮!只聽「鏗」一聲響,銀色橘黃兩道光線在空中硬碰到一起,濺起火花無數,在虛空中拉出凌亂而激烈的線條,一人一妖的臉孔,在閃爍不止的光芒下忽明忽滅,那情形,不得不說是一種另類的驚心動魄。
不過,在應付這些不知情的同事的同時,陶昂發現跟他關係最好的小姜沒有出現,那傢伙在昨晚跟自己調班之後,到現在都沒出現,排班表上明確顯示,今天並不輪到他休息。
流羽把記事本還給他,說:「你,是好人。」
好一股濃得熏死人的妖氣!陶昂劍眉一豎,快速從腰間的鑰匙扣上取下一把打造成十字架形狀的精巧彈簧小刀,摁住上面位於正中間的銀色按鈕,纖細地刀刃應聲彈出,不料這刀刃又頃刻化為一道細如髮絲的銀白光華,以一種堅韌的一字型姿態刺向半空,似一柄被人嫻熟操控的西洋劍,在陰暗的空氣里舞出一朵劍花。
小姜徑直走到他面前,一臉驚訝地問:「剛才我一回醫院,就聽大家說你昨天晚上勇斗歹徒?!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陶昂側著頭,眼裡是滿滿的憐愛與牽念,他的手指緩緩翻動著記事本,笑道:「這個,是她畫的小狗……這個是蝴蝶……呵呵……」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頁上,「這個,是她畫的胭脂花。」
以為他們之間已經建立起難得read•99csw•com信任的陶昂,被她的舉動搞糊塗了。
「傻孩子。」陶昂習慣性地摸了摸流羽的頭,「它們不會死的,明年的這個時候,又會開出一模一樣的花朵。生命就是如此往複的。」
這隻人面鳥身的怪物,遺憾地向陶昂搖頭,字正腔圓地說:「的確如此,您一連幾個星期,天天以咒力召喚我驅策我,我能不拼了老命幫您查么。流羽的母親,早在十年前就病故了,至於她父親的下落我實在查不到。你也知道人類女性的頭髮上只保留母親的信息,男性的頭髮上才有父親信息。我無能為力。反正照我的直覺,他們不太太可能是那種每個月都按時給女兒存一大筆醫療費的有錢人啦。」
「他們?」陶昂心頭一緊,「他們是誰?」
陶昂一征,繼而笑道:「你跟我認識不久,這麼肯定么?」
「哎,我是認真的,你這小子別以為主任是紙老虎,上次有個新來的……」小姜見自己的好心提醒沒有換來一點回應,不由急了,可話沒說完,便被窗外傳來的刺耳喇叭聲給打斷了。
陶昂沉默了半秒,馬上笑道:「是有賊啊,還是個挺厲害的賊呢!不過放心,再厲害的賊也鬥不過我的,他被我嚇跑了,搞不好還受傷了呢!」
「嗯……」流羽點頭,馬上又搖頭,「你……走吧,不要問我了,我很累。」
一隻撲扇著翅膀、白身綠尾的鳥兒停在他面前,往那鳥兒的頭部一看,見到的不是鳥喙鳥眼,竟是一張五官整齊的人臉!
翌日,跟陶昂坐對桌的同事小姜,捧著飯盒,直勾勾地盯著陶昂明顯帶著倦意的臉,問:「你最近到底怎麼搞的?遲到早退還逃輪班?」說著又壓低聲音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再不改正,主任可真的要發飆了!」
「真的?」陶昂有些驚訝,「誰主刀?又是院長?」
窗外的蜜蜂飛走了,流羽垂下手,抱著腿坐在了窗檯前。
「去外省了?」陶昂心下一驚,記得昨晚小姜跟他說的,調班明明是為了去陪女朋友。
「呵呵,說明越小的地方,越是藏龍卧虎啊。」陶昂想到了院長,像他那般里裡外外都透著一股子睿智的人,自不是一般庸醫能媲美的,能妙手回春也不算什麼稀罕事。只是,如果這個在外身披著無數光環被萬人仰視的大企業家,背地裡真做了那般見死不救的事的話,能撿回一條命,上天的確是厚待他了。
陶昂面無表情,一拳擊在窗台上。
雪白的牆壁上,劍光映著地上手電筒的光芒,映照著他跟怪蛇糾斗不止的影子,在那看上去頗為混亂的畫面中,多出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影子。
聞言,保安們即刻兵分兩路,一路趕緊跑到雜物室所對的地方查看,另一路跟眾醫生護士一道,提來滅火器跑進雜物室滅火。好好的一個夜晚,被搞得一片混亂。
時間一天天過去,越發響亮的蟬聲散布在梧桐樹碧綠的葉片間,提醒著所有人炎夏的到來。陶昂租住的地方,跟醫院只隔了一條街,從七樓的陽台上看過去,被漆成雪白的醫院大樓,在六月的夕陽下,泛著淡紅的顏色。
「應該是吧。我聽負責那傢伙的同事說,他今天出院。院長親自主刀,順利切除了癌變部分,沒有發現擴散。」小姜如是道,「算那廝命大吧,聽說之前他去過的每家醫院,下的結論都是晚期,只能保守治療。到了咱們這裏,居然撿回一條命!」
次日午後,陶昂照例帶著一把胭脂花到了流羽的病房。
陶昂關上辦公室大門,穿過只偶爾走過一兩個護士的空蕩走廊,快步朝電梯那邊走去。比起那些市區內的大醫院,病人不多的永復醫院,安靜得就像身處另一個世界。
「摘下來,它很快就會死掉。」半晌,流羽稚氣的聲音從她幼嫩的唇間緩緩而出,「我喜歡它們,不想它們死。」
難道這就是流羽遺失的原始病歷?照這上頭的數據推算,流羽的實際年齡已有18歲了,陶昂暗暗盤算著。
正想到這兒,小姜一臉疲態地走進了辦公室,右手掌上還纏著紗布。
事後,去追蹤賊跡的保安回來說。因為雜物室在走廊的最裡頭,窗戶外頭除了個凸出的露台之外,沒有別的退路,那毛賊定是順著水管逃跑了。作為唯一目擊證人兼受害者的陶昂,自然被作為重點保護對象,幾乎所有值夜班的女醫生女護士在得知陶昂勇斗歹徒的光榮事迹后,以各種理由來到他公室里,這個給他送熱咖啡鎮定,那個給他帶來好吃的壓驚,搞得他哭笑不得。聽聞醫院里有賊,病房裡那些能走的的病號也紛紛心慌慌地跑出來,一群人在走廊里卿卿咕咕打聽消息,嚶嗡聲不絕於耳,眾醫生護士不得不集體出動,手忙腳亂地安撫他們,並勸他們趕緊回房休息。永復醫院,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陶昂跟小姜同時轉過頭朝窗外看——三輛黑色的BENZ頭尾相連地出現在樓下,為首那輛不耐煩地響著喇叭,催促著前面的一輛POLO趕緊讓出道來。
「嗯。」陶昂繼續細嚼慢咽著飯菜,眼也不抬地看著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