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七章

第七章

「我母親,她說戶外的空氣對發燒的人不好。」
「是的。」他同意。「但是依琳的身體不好——非常地不好。事實上,她的家人完全不希望她結婚。」
蘇菲並沒有做出任何舉動或發出聲音。
顯然她仍不了解整件事情。若石繼續讓她知道他是多麼自私。「我不應該和依琳結婚。如果我讓她獨身,她現在仍然活著。」
「依琳很容易生病。有個秋天午後,我駕車載她去公園吹吹風,她就感冒了,必須卧床一個星期。她的體質很差。她的父母擔心結婚會帶給她太大的負擔,更別提丈夫的需求。他們尤其害怕懷孕會導致她的死亡。」他繼續說下去的同時,語氣摻入罪惡感。「我努力讓他們相信我會保護依琳,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喔,好吧。像你這樣的嗓音,我並不期待你會唱歌。」
「她一定是一位很特別的女性。」
「我的聲音有什麼不對?」
她傾身感覺他額頭的溫度。「你還在發燒,來,我扶你轉過來。你這樣躺,難怪肩膀會痛。」她纖長卻有力的手臂協助他抬起身體,若石發出不滿的聲音,重重翻身躺下,被單滑到他的腰下。蘇菲一手扶著他的頸后,一手將懷子挪到他嘴前,他大口吞下冰涼又甘甜的麥茶。她清新的氣味似乎驅散了房內的污濁空氣。
蘇菲翻轉若石額上的布時,他並沒有看她。「我們一起快樂地生活了四年。我們以為她沒有生育能力,因為她未曾懷孕。實際上我為此還很是鬆了口氣。」
「若石爵士?」她把燈光調亮一點,「你睡著了嗎?我來替你換繃帶。」
「但是我非常喜歡。」他趕緊補上一句。
「我不太會唱歌,」她就。「如果你想聽崢稍微好一點的歌喉,一定會很失望。」
他當然知道https://read.99csw•com。但直到這一刻若石才了解,他拚命想說服世界他不只是個人。他盡一切可能,從各方面證明他是無敵的,而且大部分做到了。這幾乎已成擔任他這職位的必要條件。
「你畢竟只是個人,」她補充道。「不是什麼上帝。」
「她一開始陣痛,我就知道情況不對。陣痛耗盡她的每一絲力氣,使她太過虛弱而沒有任何推擠的力氣。分娩持續了二十四小時,到了第二天……老天,那就像一場惡夢。我叫來更多醫生,四個醫生爭論應該如何處理我妻子的情況。她忍受著可怕的劇痛——哀求我幫她。我願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你不希望有個孩子?」
「唱給我聽。」
「不管怎樣,他們都覺得你應該是。」她專註地看著他。「認為你早已超越人類的需求與弱點,而且刀槍不入。」
「知道一些。」
「醫生們唯一同意的是胎兒太大了。我必須做出抉擇……我當然要他們保住依琳……但那代表他們必須——」他頓住,呼吸哽咽。他不可能告訴她接下來他做了什麼。沒有辦法形容。「好多血。依琳發出尖叫,並哀求我阻止他們。她想要死,讓寶寶有機會活下來,但我不可能讓她走。結果兩個人都……」若石停下來努力控制紊亂的呼吸。
鐘聲回蕩鼓聲敲響
「相對上?」他皺眉重複。
若石的母親及弟弟離開已經幾個小時,蘇菲仍沒有來他的房間。他越來越煩燥,不懂哪樣家事會比他更重要。她請露西將晚餐和葯送上來,還有一些想轉移他注意力的書籍。不過他沒有胃口,也開始覺得頭痛。
蘇菲垂下目光,看向床單,溫柔地撫平床單上的縐褶。「但你並不向它們屈服。」
若石在她更換https://read•99csw.com繃帶時賭氣不說話。但傷口的痛因為看見蘇菲平靜的面容而趁于緩和,尤其她深色睫毛掩住湛藍眼眸專註模樣。若石記起她的響應之下那些甜美的火焰,讓他感到勝利的喜悅。姑且不論她的淚水,她是願意和自己做|愛的。他現在不會逼她,至少在他康復之前不會。但到時候……哦……,到時候……
「我做了錯誤的決定,」他喃喃說道。「他們兩個都因此死去。」原本房間的氣氛如此歡樂,現在冰冷得讓他直打顫。
他露出怪表情喝下這種常給病人喝的茶。「我已經好久沒喝過麥茶。」他說。
「我不覺得夜間的空氣會有什麼不良影響。」她起身開窗,讓新鮮空氣進入。
若石懊惱地一笑。「我從來沒說自己是超級人類。」
「太沙啞了,沒有人會期待你的歌聲像柔和的男中音。」見他發出咕噥抱怨,她輕輕一笑。她將手臂伸到他的頸后,把一杯麥茶放在他嘴邊。「來,多喝點。」
她微微一笑。「為什麼你有那麼多可選擇的對象,卻被稱和鮑爾街的修士。」
他認為這些話一定讓她感到作嘔,他說了太多。她一定嚇壞了。
她溫柔的諷刺產生奇妙的撫慰。若石看進她的眼裡,內心逐漸寬慰。雖然他不想接受這樣的感覺,卻無法將之驅除。
他捉住她的手指,拇指撫過她指甲的表面。「你想要知道些什麼,蘇菲?」
「你很愛自己的妻子嗎?」她問。
「你並不能保證這一點,但如果你真的沒和她結婚,她的人生會是怎樣?就像被包在繭里,與世隔絕,沒有實現任何願望,也不會被人所愛。」蘇菲拉上被單住他,並走到櫥櫃從底層拿出一條毯子。她把毯子蓋在他身上,坐回床邊的椅子上。「你並沒有逼迫依琳嫁給https://read•99csw•com你,我相信她了解自己所承擔的風險。但這樣的風險對依琳來說是值得的,因為你們結婚那段時光,她很快樂,而且擁有愛情。她過著她想要的生活,她肯定不會希望你為此自責。」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若石在這密閉的房間里輾轉反側。他覺得又干又熱,到處都疼,尤其是肩膀。更令他快要發瘋的是,他有種被孤立的感覺。併為這世界少了他仍運轉如常而懊惱,而他卻被局限在這張病床上。他不舒服地脫去睡衣,被單拉到腰部,心中的煩悶不斷累積。
他們保持不動,目光膠著,若石突然理解她拐彎抹角所提出的問題。「我不是。」最後他說。「我有需求,也有弱點。」
「萊莎說你從來不曾生病,」蘇菲把杯子放在一旁。「實際上,大多數的警探都很訝異你受了傷。他們似乎認為區區子彈應該會像雨滴一樣從你身上彈開。」
若石躺回枕頭上,很高興病房窒悶的氣氛有所緩解。「你一整天都不在,」他慍怒地說。他把被單拉到胸前,不確定她知不知道被單下的自己是赤|裸的。「你在忙什麼?」
他渾身僵硬,噁心,無法動彈。
蘇菲的歌聲沉靜下來之後,若石睜開眼睛,看她臉上掛著一抹苦笑,彷佛憶起心碎的過往。胸中充盈的嫉妒和憂慮,令他想要讓她脫離悲傷回憶。「你說得對,」他說。「你的歌喉的確不怎麼樣。」她皺起眉露出恐嚇的表情,她微微一笑。
布塊從他的額上移去,蘇菲輕撫他的臉。「你當然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她說。
蘇菲把濕布放在他額上。「現在換你提供娛樂,」她淘氣地說。「你隨時可以開始。」
若石停下話來,幾乎說不下去。提起依一樣是那麼困難而私密,但他不想對蘇菲隱瞞他的任何過去https://read.99csw.com
蘇菲沉默了好一會兒,手指在他的手中一動不動。最後她開始輕哼旋律優美而帶有鎮靜效果的歌曲。
冰涼的布巾擦拭他燙的臉頰和額頭。窗外拂入的微風吹過微濕的皮膚。令他愉悅的顫抖一下。「你會冷嗎?」蘇菲溫柔地問。
「她會不會責怪我並沒有差別,」他粗啞地說。「我知道錯在哪裡——完全是我的錯。」
無論日夜都衷心歡迎他的到來
用上萬個欣喜歡迎喜愛的到來
當我尋得喜愛與喜悅
「我沒睡著,」他抱怨道。「我覺得很熱,肩膀很痛,我也討厭一直待在床一。」
人們希望鮑爾街的總治安官是全能的;他們想知道夜晚他們在床上安睡時,他仍毫不懈怠地保護著他們。因而多年下來,若石的生活就被孤立了。沒有人真正認識或了解他。但成年以來,他頭一次發現有人不以敬畏的眼光看待他。她當他是個普通人那般對待他。
「我不想再婚,我一個人就可以過得很好。」
「我們在清洗廚房的火爐和焰管,洗滌衣物並做些縫補工作。下午則和萊莎一起做紅醋栗果醬。」
「是的,老爺。」蘇菲低語,嘲弄他的獨裁。「如果你希望我陪你,只要說一聲。」
蘇菲離開床邊,在房間內移動,安靜地整理洗臉盆邊的物品,收拾要丟棄的布巾。若石以一種掠奪動物的眼光看著她,想象自己回復力氣后,會對她做什麼事,和她一起做什麼事。她當然不知道他內心的轉折,否則一定不可能如此冷靜。
「依琳很討人喜歡。」若石開始回想妻子的模樣,她精緻而蒼白的面容,如絲般柔軟的金髮。但感覺上那彷佛已是前世的事。他驚訝地發現他心目中的依琳已經不再真實。「她很高貴……聰慧……非常善良。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一句重話。」他的唇read.99csw.com角掛上回憶的微笑。「依琳討厭聽人咒罵,她很努力糾正我這個習慣。」
「你當然會這樣想,」蘇菲不悅地回答。「你總認為自己是萬能的,事情無論好壞都應該歸因於你。對你來說,承認某些事情不受你控制才是最困難的。」
他捉住胸膛上的纖細手指。「你永遠不會令我失望。」
蘇菲在八點左右出現時,若石非但心情不好,更感疲憊不堪,他面朝下趴在床上,雖然這姿勢會帶來痛楚。
「誰把窗子關上的?」她問。
若石搖頭,合上眼睛。「不,」他輕語。「別停,感覺很舒服。」
「明天你讓萊莎自己弄這些事情,你來陪我。」
蘇菲系好繃帶的末端,將一塊布浸到水盆中。「沒有化膿的跡象,」她一邊擰吧布巾,一邊說。「我想傷口已開始愈合,或許熱度也很快會退,你就會舒服許多。」
若石感覺腦海中有道鎖打開,嚴格的自我控制似乎瞬間瓦解。他開始說出未曾對任何人提起過的一些事——他發現自己無法再對她的所隱瞞。
「我不會唱歌。」
「發生了什麼事?」她輕聲說。
她揚起眼睫。「你的妻子去世后,你為什麼不再結婚?她去世已經很久,而你相對上還算年輕。」
蘇菲再次弄濕布巾。涼意滑過頸部和胸口,他緩緩地吐口氣。好久沒有人如此照料他了。懷著愈加濃厚的感激,他聽著蘇菲用輕快的音調哼著一首曲子。「你知道這首歌的歌詞嗎?」他懶洋洋地詢問。
只是個人。
「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只要依琳健康與安然無恙。但有一天她告訴我她懷孕了,而且她非常高興。她說她的感覺非常好,所以我讓自己相信她和孩子都會平安無事。」
「完全不希望?為什麼?」
他沒注意到自己緊握雙拳,直到蘇菲輕輕撫摸他的手背,緩和緊繃的肌肉和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