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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若笛沒有在他並肩而行時提出抗議。
「這是什麼?」辛爵士問道,懷疑地打量濺著水聲的深洞。
若笛不知該如何將她的同伴定位。一開始很容易因為高級訂製服裝與完美的容貌而將他視為嬌生慣養的年輕貴族,但在進一步觀察后,她得到許多相反的訊息。他眼下深植的陰影道出他有許多無眠的夜晚,嘴唇兩側嚴厲的溝痕,以他的年紀顯得過於憤世嫉俗。但在例如此刻這種沒有防衛的時候,若笛則可在他眼中看出,他對痛苦並不陌生。
他接近時若笛原地不動,從他流暢如貓科動物般的優雅移動,她馬上辨認出他是誰。他只穿著輕便的襯衫與背心,下身是長靴與舊長褲……正是壞得可以、但也英俊極了的辛爵士。看到他讓她很驚訝,其他的賓客都仍未起床。但更驚訝的是自己看到他之後的反應:高漲的興奮與欣喜。
「一口許願井,村裡每個人都會來這裏。」若笛忙著搜尋裙子的口袋。「噢,真是的,我沒有任何銅板。」
「噢,我不需要。我在巨石圍過得很好,衛斯克老夫人相當仁慈,我不需要什麼。」
想到若笛讓他發熱、懊惱,而且情慾心高漲。六個月前佳美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自那時起他開始禁慾。並不是他缺乏慾望……事實上,無從釋放的熱情燒灼著他。對他有意的女人很多,不過他對普通的女人毫無興趣。他想要的女人必須要能提供他所需求的、無比熱烈的性。這樣的女人若不是有豐富的床上經驗……就是完全沒有。
難怪藍道想要她。但在試圖擁有她的同時,伯爵反而將她之所以讓人如此渴望的火苗,去之唯恐不及地撲滅了。
「它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名字?」
「衛斯克爵爺?」她驚訝的重複。「為何我該對他有所遐想?」
她謹慎的聽從,低下身體在牆頭坐下,雙腳懸在空中。男子盪到地上,從六呎的高度輕盈落地。他朝她舉起雙臂。若笛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拳頭緊握並壓迫心臟,她開始遲疑。所有本能都叫她不可以跳進他的雙臂里,他看來像是一隻掠食性動物,正等著將她掠奪遠去。
「即使是衛斯克爵爺?」
若笛跳上橫躺的樹榦,沿著多癤瘤的粗糙樹表行走,毫不謙遜的炫耀她的平衡感。當她的努力沒有得到反應,她扭頭去看,發現辛爵士就在身後,他的步伐像貓兒一樣穩健。她吃驚地笑著走到樹榦的尾端。「像你這麼高大的紳士,很少能這樣敏捷。」
看著他英俊的臉龐,若笛一時說不出話來。上天造這個男人時,必定費了一番心思,賜予他突出的輪廓與君王般的容貌,尤其那對藍眸,深濃如午夜之心。眼中含著的嘲諷,與暗藏在他寬闊嘴角的幽默,是引人注意的對比。他看來三十歲左右——正是男人馴服生命中最後的一點生澀,邁入完全成熟的時期。相信各種年齡的女人都會立即被他迷住。
若笛通過拱門漫步經過灌木圍籬,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雙膝微微顫抖。她的保護者不發一語的跟著,走上回到巨石園的步道。他們在快到大宅前的一棵橡樹下停住。
推著輪椅沿步道而行的若笛似乎正恭敬的聆聽。她輕易操縱輪椅的方式,讓人誤以為它並不重。她纖細的手臂有力得令人驚訝,她們沿著灌木樹籬前行,若笛看不出有絲毫疲累。
尼克知道,在衛斯克家人察覺之前把若笛帶回倫敦,並不困難。他認為應該明早行動,出其不意是他的優勢。深感困擾的他將手指交叉,枕在腦後。若笛告訴他「我不怕任何事」,縱使不信,他仍欽佩她敢這樣說。若笛當然害怕——她知道回去之後,藍道會如何處置她。然而尼克不用擔心那些,他唯一的責任,是完成人家雇他去做的事。
如果被人看見他們在一起,會引起流言蜚語。衛斯克老夫人一定會很不高興,她曾警告若笛,絕不能有任何「追求者」,這還是較為文雅的說法。
早餐過後,若笛推著衛斯克老夫人的輪椅沿著花園鋪好的步道而行。尼克從二樓敞開的窗日觀看,聽到氣派的老婦人正在訓誡若笛。
若笛揚起秀眉。「你期望我加以證實?」
衛斯克爵爺的聲音嚇了他一跳,尼克不高興的發現他太專註于看著若笛,失去了慣有的警覺性。他收斂神情轉向伯爵。
指尖下的劇烈心跳,讓若笛的心充滿奇異的溫柔。他凍在原地,似乎擔心任何輕舉妄動就會將她嚇走。她輕柔地用指尖碰觸他的下唇,他炙熱的氣息扇過她的手指。一隻蝴蝶翩翩飛離了拱門,在空中留下一道擺動的虹彩。
這事九_九_藏_書也不必這麼急,何不在巨石圍多待幾天?他還有兩星期的假,才要回鮑爾街報到。比起潮濕且污穢難聞的倫敦,漢普郡的樹林舒服多了。如果多逗留一、二天,他可以更進一步了解若笛,他必須知道她是否真如他所看見的。
若笛馬上搖頭。「不會,我之前看過了,大概會留在房裡看書。一個新來的人應該會覺得慶典非常有趣。」
「他既富有又有爵銜,而且你在他的屋檐下住了兩年。」辛爵士譏誚的回答。「你為何不該有遐想?」
他們在寂靜中前行,越過一塊泥濘的田地,隨著低陷的小路走上一條架在小溪上步行用的小橋,在溪的另一邊,一塊潮濕的草地長滿了一叢叢及腰的黃色綉線菊。
「那是你要去的方向嗎?」
她的父母不顧一切的想要獲得藍道的錢,拒絕承認這些明顯的事實。離開他們若笛也很憂傷,她十分清楚藍道會施予他們多大的磨難。應該為了家人犧牲且向藍道屈服的想法,使她常被罪惡感糾纏。但是,自保的本能太過強烈,她忍不住衝出了牢籠,因命運的牽引來到漢普郡。
翻身側卧,尼克考慮這個主意。之前他從未違反自己的原則,其中之一是不與他的獵物發展私人的親密關係。可是,他對所謂的原則一向毫無敬意,即使是他自己的。
她將他的頭逐漸帶下,直到兩人的呼吸混合,雙唇相交為一個甜美、柔軟的吻。他的嘴在親吻中一直是溫暖、靜止的,之後他的唇開始輕刷而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若笛在他手中搖晃,他伸出手臂到她背後,給予堅定的支持。她本能的提肘向上輕靠,將腳尖踮高,似想加深唇部相觸的溫柔。但他小心克制著熱情,拒絕過多的攫取。
「當然。」
「為什麼?」
「很快。」
她的話盤旋于空中,終因辛爵士平靜的聲音而消散。
伯爵對這無禮的問題眯起了眼睛。「我接待你時,要求的條件並不多,辛爵士。但是其中之一就是不可以靠近閔小姐,這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
「的確沒有。」辛爵士同意,即使他看來並未沉迷於周遭靜謐的鄉村之美。
「再見,」她親切地再說一次。「希望你在這裏的停留非常愉快,爵爺。」她迅速離去,感覺到他那令人緊張的注視。
讓她驚訝的,他竟一本正經地回答:「我不喜歡密閉的空間。」
顯然,他並不認為她會接受挑戰。若笛知道只要翻個白眼、表示反對,他就會退開。然而,在考慮自己應該如何反應時,她驚覺到內心有種疼痛的空虛。已經兩年沒有人碰觸過她,以前在學校,總有同學們女孩子氣的衝動擁抱……在家裡有母親的手輕柔地撫愛,和弟妹們的甜美親吻,現在則什麼都沒有。
她往後一步,朝他遺憾的微微一笑。「再見,爵爺。謝謝你這段令人愉快的護衛。」
若笛才剛碰到他,辛爵士立即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事物。」
「你想要獨處嗎?」辛爵士問道。某種她未曾見過的神情自他的臉上閃過,變幻之迅速與微妙,讓人幾乎不曾察覺。「原諒我的再次打擾。」
「依我推測,你可能比較喜歡城市的生活,」若笛微笑著說道。「近在咫尺的鄰居、鋪了回石的道路、工廠、煤煙還有噪音。誰會放棄『這些』?」
他凝重的點頭,從門檻移開。
然而,這個男人為何能使她覺得若有所失,她也頗感詫異。他讓她想要傾訴自己的秘密——那當然不可以,也不可能。她永遠無法信賴任何人,因為信任的賭注將是她的生命。
「我總是在日出之前起床。」
他深色的眉毛揚起揶揄的挑戰。「如果我回去,你會又爬上那道牆嗎?」
「我不知道。」若笛沉思地細想那道門的作用。「可能是因為如果兩個人要一起通過的時候,會不可避免地親到對方。」
突如其來的音樂從露天宴會的方向傳來,他們同時往後花園看去。「我來馬房看馬,」辛爵士說道。「請原諒我打擾了你。」
「辛爵士。」
他鞠躬致意並自我介紹。「在下辛爵士,請指教。」
「坐下。」陌生人告訴若笛,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肩上,推她往下坐。
尼克回視衛斯克平穩的注視,知道這話是警告他不要靠近若笛。「我侵犯到你的勢力範圍了嗎,爵爺?」
「是的,來吧。」她挑戰地瞥視他強健的身軀。「我只希望你能跟得上我的速度。」
突然間,若笛看到前面有一個黑影,是一個在森林里漫步的男人,他身形的輪廓部分隱沒于霧中。也許是一https://read.99csw•com個盜獵者。即使若笛停在距離之外,他的聽力仍不尋常地敏銳,在她腳下的細枝被踩斷時轉過頭來。
「你隻身一人,一名女性需要有人保護。」
她的話並未形成任何勸阻——她在他眼中看到。「閔小姐」
「這邊。」若笛說道,將裙擺提到膝蓋,他們橫經草地與石楠坡地,到達以灌木叢與圍籬形成的界線。「過了這道圍籬,這條步道會繞回森林,直通巨石圍。」她指向一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過的、高高的拱形牆門。她瞥視辛爵士一眼,因為看到他已回復泰然自若而鬆了口氣。「唯一的路是那道『親吻拱門』。」
依循每日的習慣,若笛清晨即走過巨石園優美的花園,攀行覆滿石楠的陡峭丘陵與森林,通過沼澤、池塘以及生機盎然的森林。包括衛斯克老夫人在內,宅邸里大多數的賓客都睡到相當晚,十點左右才吃早餐。可是若笛從未適應這樣的起居時間,她需要某些活動來消耗多餘的精力。有時天氣太冷或風雨來襲,無法外出散步的她只能在室內走來走去,直到衛斯克老夫人出言阻止。
餅了好一段時間他才回答,濃密的眼睫向下遮住了思緒。「辛約翰。」
「那條小徑通往潮濕的水塘和深不見底的沼澤,走錯一步,你可能發現自己溺斃在泥沼里——如果成群的蜘蛛和蛇沒有先找上你。」她假裝遺憾的搖頭。「我們曾因此而失去好幾個客人。」
陽光撫著他的棕發,紅褐和金色的光芒在他發間跳躍。「甲蟲與沼澤你就留著自己享用吧,閔小姐。我無論何時都會選擇倫敦。」
「是的,」他的語氣有一種令人不解的嘲諷與銳利。「我狩獵。」
他要將她據為己有。
在巨石園碰上像他這樣的人,並不罕見。大多時候,隨意拋出一個銅板都會打中某個正在尋找樂趣的男士。這兩年,就有許多這樣的男人想接近若笛。但這個男人不同,他沒有常在這個地方出現的那些貴族那種安適感,更少了許多的散漫。她總覺得他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某種無情的東西,在他身邊並不十分安全。然而,在此同時,她卻奇異地渴望與他更為靠近,想要使他再度微笑。
「你現在要回去參加宴會了嗎?」
如果藍道曾用仁慈取代算計、以溫柔取代支配,若笛會甘於接受與他結婚的命運。然而藍道的意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他想控制她生命的每一個層面,有計劃地全面摧毀她的自我,用他一手捏造的「她」加以取代。嫁給他比真正的死亡更可怕。
「我讓你看看倫敦沒有的東西。」若笛得意地帶他走過低陷的小路,來到一個有點泥濘的深潭,滿溢的潭水濺濕了周圍的地面。
從來,他認為自己是一個鐵石心腸之人,沒有榮譽感,也一點都不想改善殘忍又野蠻的天性。基本的力求生存佔去了生命的全部,讓他從來不曾追求更為崇高的修養。對於文學或歷史他沒有多大認識,他的數學能力只限於處理錢財和賭博下注。哲學對他而言只是一些他從最奸惡的人性學來的譏諷信條。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驚訝或害怕,他不會懼怕失落、痛苦,甚至死亡。
「我明白了。」懷疑在他的心中出現。若笛對她的僱主吐露過實情嗎?他沒想過她會信任任何人,即使像衛斯克這般正直的人。然而,如果她把握機會,伯爵一定會強烈反對她離開巨石園。也有可能若笛以跟他上床換取他的保護。
他們在向南的塔樓門前停下,這裡是包括她在內較高階級的僕人居住的地方。光線從發亮的窗戶內流瀉而出,灑在碎石小徑上。若笛現在發現他不是黑髮,而是棕發。一種深而豐潤的棕色,一縷縷的光亮短髮包含了從楓樹到黑貂皮的各種色澤層次。她想要碰觸他的頭髮,感受髮絲滑過手指。這個突如其來的衝動,讓她驚慌失措。
「我將選擇權交給閔小姐,」尼克聲音平直、冷漠地說。「是否可以靠近她——我會遵從她的決定,與你無關。」
若笛朝他剛才注視的小徑點點頭。「你是想走那個方向嗎?我可不建議。」
「衛斯克老夫人不會永遠活著,」辛爵士指出。即使他的話非常魯莽,但他的表情有著意想不到的理解。「她不在之後,你要怎麼辦?」
「哦?」她挑釁地瞥他一眼。「像你這樣的人會害怕什麼?」
「你可以嫁人。」
他的表情像水銀一樣變化神速,再度成為眼帶嘲諷的慵懶惡棍。「預想未來太無趣了,」他輕快地說道。「往前走嗎,閔小姐?」
尼克急躁地脫下外套、九*九*藏*書背心和灰色絲質領巾。他脫下襯衫,環包在手上擦拭臉上、頸部與胸前的汗水。丟下被揉成一團的亞麻襯衫,他往嵌在凹室的床上坐下,脫去鞋襪,只穿黑色長褲朝後躺下,直視著凹室頂上的木質鑲板。
「如果你確定——」
他語氣中的重量讓她的心跳也沉重起來。他的聲音非常特別,低沉中帶有一種醉人的沙啞,好像剛從沉睡中醒來,好聽極了。那聲音像在她背脊上方集結,有如溫熱的蜂蜜向下滑動。「我也不喜歡。」她承認。
辛爵士凝視著她,他的雙眸是一種顏料調不出的藍。「我也沒想過。」
顯然,何若笛已經轉變成與她的父母、朋友和藍道所知非常不一樣的人了。她已經習慣於活在當下、不問未來。知道自己被人追捕、擁有珍貴自由的日子有限,應該會使她苦澀而失望,但她仍向許願井投錢許願。一個願望,代表一個希望……它彷彿重重地擊打在他的靈魂上,當他以為自己早已沒有靈魂。
「看來你不怕高的地方,閔小姐。」他說出結論。
「許個願吧,」若笛衝動地說。「我下次來的時候,再替你投一枚銅板。」
「閔小姐,像我們這種倫敦佬,只在想到如何撲滅昆蟲與蝴蝶時才想到它們。」他說。
「謝謝你,」他感激的回答。「來,讓我扶你跨過那棵橡木」
「你看起來不像天使。」她懷疑的語氣讓他大笑。
「你來這裏打獵?」她問。「你為此而來嗎?」
他無法把她交給藍道。
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
「先生,你是誰?」她問。「我之前沒有見過你。」
「有趣的理論。」辛爵士在窄門裡停下,背靠門的一邊,朝她挑戰的微笑,非常了解她若要通過一定會擦碰到他。
「像衛斯克那樣地位的人,肯定不會對擔任伴從的女孩有『那』方面的注意。」她回答辛爵士的問題。「但即使我們的社會地位相當,我確信伯爵也不會以那種方式留意我,我也不會那樣對他。我們之間沒有特別的……」她頓了一下,搜尋合適的詞語。「化學反應。」
尼克專註地看著她,試著釐清紊亂的思緒。早晨的步行之後,他失去了慣有的食慾而沒吃早餐……事實上,除了以一種令自己不悅的恍惚狀態在莊園里遊盪,任何事也沒做。
與他一起站在草地上,他的體格讓若笛為之目瞪口呆。這位陌生人很高,雙肩寬闊,手腳尺寸都很大。即使他衣著考究,身穿新剪裁的翻領外套及長褲,他深色的頭髮卻剪成不合時尚的短髮,臉上修剃得非常乾淨。這在巨石園這群高雅的人當中是罕見的,時髦的紳士總是留著超過衣領的頭髮,還蓄著絡腮胡與八字鬍。這個男人沒有留任何鬍鬚,來使得下顎頑固的線條軟化一些。
「如果你走另一條路,你會走上騎馬小徑,通往一條低陷的小路,隨著它走到門房的花園,經過樹籬的開口,是一條登到小山頂的路徑。從那裡你可以眺望湖泊、村莊與森林,一切都在你眼前展開……風景美得驚人。」
是你嗎?他想著,指尖描著她臉頰的邊緣。慾望漲滿他的男性部位,使它無情地硬起,眼睫輕微覆下,他持續看著畫中的小臉,一手滑到他高昂而疼痛的慾望中心。
「不會的,爵爺。恐怕我所有的時間都要陪伴伯爵夫人。」
「那麼,讓我陪你返回屋內。」
安全。她最想要卻又無法擁有的東西,若笛停下腳步瞪著他黝黑的臉。「你為何認為我需要的是安全?」
若笛一回到房間,立刻鎖上房門長嘆了一口氣。自從來到巨石園,經常有男性賓客找上她想做更進一步的提議。直到今晚,她從未對那些男人感到興趣,不管他們的外表多麼英俊、事業多麼有成就。有過藍道爵爺這種經驗,她對男人的態度只剩避之唯恐不及。
「每天的檢查是最重要的,」衛斯克老夫人說著,戴滿珠寶的手揮出手勢。「雜草一長出來就要馬上拔除,植物不能長出該有的範圍,否則會毀了花園的比例……」
辛爵士搖搖頭。當他開口時,聲音奇異地嘶啞。「我不知道應該想要什麼。」
尼克從衛斯克眼中閃現的警告得知,伯爵並不信任他。
「投到井裡啊!」她的微笑帶著責備。「我還以為每個人都知道許願不能沒有銅板。」
辛爵士臉上的表情奇異……空白、讓人心痛的驚訝……像是他的腹部被人一腳踢中。他不動也不眨眼,只是無法理解她說了什麼似地看著她。兩人之間的沉默逐漸轉濃,若笛在無助的迷惑中等待他來加以破除。終於,辛爵士猛然移開視線,以讓九_九_藏_書人不解的專註望向覆滿石楠的田野,好像他的心智正要努力去了解某件難以理解的事物。
她大笑。「你不能跟我同行,爵爺。這既不合禮儀,也不聰明。」
他突然咧嘴而笑,似乎確切明白她的意思。他淘氣的笑容令人目眩,幾乎讓她心跳停止,若笛無法不看他。空氣里似乎有些重要而未被明說的事,彷彿他們曾經相遇,卻忘了是在何時。
「我什麼都不怕。」她自信滿滿地說。
老天,一個男人真不該如此迷人!她的唇無法克制地彎起來。「今晚不上去了,爵爺。」
「你可以在一扇窗戶後面看到相同的風景,但安全得多。」
「你叫什麼名字?」若笛輕聲低語。「能否告訴我你的全名。」
若笛深思地蹙起眉頭。並不是伯爵無法令人心動了——事實上完全相反。衛斯克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高貴且毫無怨言地一肩擔起應負的責任。他嚴格遵守自己的一套道德感,個性冷靜而機智,而且很有同情心,雖然他總是謹慎地隱藏起來。若笛經由仔細的觀察,知道他總是用謙恭有禮的態度作為武器,與人保持距離。大部分的女人都覺得他很有吸引力,雖然若笛不是其中之一。她很清楚自己沒有能力開啟他那與生俱來的自我隔閡……她也不敢冒險去信任他,讓他得知她總是堅持獨處的原因。
他終於了解藍道何以如此執著。
尼克並未去參加宴會,而是返回自己的房間。僕人已經將物品從他的衣箱與旅行箱中取出。他的衣物已整齊疊放在桃花心木的衣櫃里,有些則掛在透著丁香芬芳的衣櫥里。
辛爵士不置可否,他的嘴彎起,表示他的敏捷沒什麼重要。「你為什麼成為老夫人的伴從?」他在若笛跳到地面時問道,她的雙足在層層落葉中沙沙作響。他跟著她,跳在跟她相同的落足點。但他並未發出多大的雜音,盡避他大概是她的兩倍重。
雖然對他迅速變化的情緒感到不安,若笛仍領他出了森林走上一條低陷的道路。早晨的太陽升得更高,從空中追逐著地上的薰衣草,溫暖了草地。他們途經的田野覆滿了石楠與翠綠的澤地苔蘚,叢叢紅色的毛氈苔點綴其中。「倫敦沒有這樣的景緻吧?」若笛評論。
若笛心想,出現在他眼中的短暫殘影!究竟是什麼?好像是一種巨大而且無從解救的孤獨感,這使她震驚。怎麼會?他有令人滿足的一切……自由、財富、外表與社會地位,他該為此欣喜若狂。但他並不快樂,她的本性使她強烈地想給予慰藉。「我太慣於獨處了,」她柔聲說道。「也許有點陪伴是個愉快的改變。」
她的雙唇出現一抹淺笑。「冒險使得風景看起來更美。」
若笛不情願地伸出雙臂,傾身向前。她離開石牆的表面,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而他握住了她的腰。他不費力地讓她輕輕落地,顯示他的體力非常之好。他的手在她腰上留連,確認她站穩之後才終於鬆手。
「我希望你至少能待到明晚,村裡有五月即的慶祝,宅里的每個人都會去觀賞。」
「請你留在這裏。」若笛說道,她的臉上有著枝葉所造成的點點陰影。「我們一起被看到是不好的。」
辛爵士抬起一邊肩膀,輕鬆地聳了聳肩,以難以抗拒的浪子魅力細看著她。「如果你真想要加以證實,我是不會阻止你的。」
「且慢,」他語帶迫切的說。「我會再見到你嗎,閔小姐?」
將手伸出床邊,尼克在被他棄置的衣服堆中搜尋,找到了繪有肖像的小匣子。以習慣養成的專業手法,他壓下扣鈕彈開琺琅蓋子,翻身仰躺,盯著若笛精緻的小臉。
「我沒有遇到我想結婚的對象。」
「我會考慮,」他低聲說。「謝謝你陪我散步,閔小姐。」他有禮地鞠躬離開。
若笛誇張的嘆一口氣,像是因他對這個主題缺乏興趣而苦惱。「好吧,我會儘力忍耐,不再描述這裏種類繁多的水生甲蟲。」
衛斯克的容貌看來比往常更加嚴苛與強硬,深色的眼睛含著無情與冷厲的光芒。「看來你注意到我母親的伴從了,」他輕柔地說道。「一個漂亮但脆弱的女孩。我有過必須勸阻賓客對閔小姐產生興趣的經驗,因為我絕不會讓人占家中僕人的便宜。」
他慵懶的微笑。「那麼好心的女士可願意推薦另一條路?」
她逐漸從他身上退開,站穩腳步,大胆地輕撫他的側臉,享受掌上感受到的肌膚的溫暖。「我付了過路費,」她微語。「可以通過拱門了嗎?」
若笛屈膝答禮。「我姓閔,擔任老伯爵夫人的伴從。」
她搖搖頭無禮地答覆:「不,我往相九九藏書反的方向。」
他們走近一棵橫倒在小徑上的巨大橡樹榦,在他們上方,昆蟲的嗡嗡鳴叫聲隨著穿透森林的光線漸強也逐漸出現。「看!」若笛說道,指著一隻在他們面前起起落落的蜻蜓。「在這森林里起碼有十幾種不同種類的蜻蜓,至少一百種蛾類,如果你在黃昏來到這裏,還可以看到紫色的細紋蝶——他們聚集在樹頂——」
若笛小心地慎選詞句。她不喜歡談到過去——除了危險,這話題也使她心情憂鬱。「我家境貧窮,沒有其他的選擇。」
「多謝一位雙方都認識的朋友推薦,伯爵慷慨地提出邀請。」
這男人有很好的直覺。
「真沒想到這個時間你會在外面。」她愉快的說道。
「來。」他低語。月光像火柴,點亮他眼中懾人的藍。
「如此一來,誰會解救我免於沼澤的毒手?」
「早。」辛爵士說道,一抹淺笑玩味地出現在他的嘴角。他深色的頭髮微亂,而領巾也打得隨意。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若笛大吃一驚,沒有人問過她這種事情。她心煩意亂,好一會兒才說得出話。「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我從沒想過未來。」
若笛有三、四條為時約一小時的路線,這個早上她選擇了丘陵小路的行程,走過一棵中世紀的橡樹進入榛木森林,再路經一處叫許願井的泉水源頭。今日是典型的五月初天氣,寒冷而陰濕,若笛深深吸著大地的氣息。換上寬鬆的及踝衣裙,以及經走耐用的牛皮半筒靴,若笛精力充沛地踏出衛斯克大宅,她沿著一條通往森林的沙質小徑而行,聒噪不休的蟾蜍因她的腳步而跳離。樹木在她頭上颯颯作響,風兒帶來五十雀與白喉雀的啼鳴,一隻巨大笨拙的揚鼓著翅膀飛往附近的沼澤尋覓早餐。
「也許我是你的守護天使。」
「我會努力。」他機警地做出保證,在她繼續前行時與她並肩而行。
「你想許什麼願?」他嘎聲問道。
「他能提供給你的安全,比化學反應更加重要。」
她察覺辛爵士的微笑消失。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向他靠近,現在與他的距離幾乎伸出手臂就可以碰到。她飛快地看向他那如此寬闊、男性化且飽滿的嘴。當誘惑以前所未有強大的力量——一如恐懼那般強烈、且比饑渴更為深刻的力量——席捲而至,她的脈搏增強為狂野的震動。
收拾起她的胡思亂想,她好不容易說出答案。「我在欣賞風景。」
「你會去嗎?」
他的頭朝石牆的方向微側一下。「你為什麼站在那裡?」
一如若笛的預期,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經常渾身汗濕地從噩夢中驚醒,夢見自己被拖回藍道身邊。她從未敢片刻遺忘藍道一定會派人尋找她。任何安全的感覺都是虛幻的,縱使她在巨石圍生活愉快,她就像籠中的鳥兒一樣被困在這裏,被剪的羽翼使它們不屬於天空也不屬於地上。她去任何地方或做任何事,隨時都在擔心會被找到。這情況使得她更想大胆反抗,也使得她無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一位有著讓人魂牽夢繫之藍眸的英俊年輕人。
「你要銅板做什麼?」
何若笛是他所見過最教人神魂顛倒的女子。她散發出非凡的意志力,讓她即使在站立之間也非常的生動。她的身體、臉龐,身上的每一寸都是剛與柔的完美結合。他想深入她散發熱源的體內,駕馭著她享受激|情過後的寧靜,埋首於她胸前絲緞般的柔軟曲線里。他想象她全身放鬆、笑意醺然,兩人相偕躺在床上,她的肌膚因他的撫觸而暈紅。
他好高,若笛必須踮起腳尖才能靠近他的嘴,即使這般也相當困難。雙手握住她的腰,他輕柔地將她按向自己。突然間,他的眼中出現某種奇怪的失落,似乎他正向下沉溺。若笛略帶猶豫地將手伸向他的頸后,那裡的肌肉已經糾結與僵硬。
「別動。」她聽到自己開口,小心翼翼地把一隻手擱在他的胸膛中央。
「哦,這不是為我許的。我已經許過幾十個願望了,我希望你能有一個願望。」她放棄尋找銅板,揚起視線看著他。
但僅僅只是幾句話與一個笨拙、純真的吻,何若笛就毀了一切。
她以毫不掩飾的評估表情望著他,「衛斯克爵爺的賓客名單幾乎都是固定的人,你如何拿到邀請?」
凝視著他,渴望的疼痛在胸口集結。「你何時會離開巨石圍,爵爺?」
若笛裸身在另一個男人懷裡的想法,讓尼克感覺像吞下酸性液體,他突然有強烈的殺人慾望。原來嫉妒就是這個滋味,他不可置信地想著,天老爺。
他的手緊抓著上漆的木頭窗戶,以免因極度驚訝而站立不穩。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