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第二章

「感謝你給桃蒂的善心禮物——戴艾瑞」
她自然沒有把這一切經過告訴她母親——她太以自己為恥了。年輕好女孩不應該允許一個她幾乎不認識的男人對她為所欲為。更何況,這隻會更加強伊莎為她找個丈夫的決心。伊莎正不顧女兒的反對忙著安排在倫敦住下的事宜。
花束是粉紅色蘭花所組成的,正象她昨晚別在桃蒂衣服上的那朵。莉迪震懾地瞪著那一大束昂貴的花束。從來沒有人獻過這樣的殷勤。她慢慢地把卡片遞給伊莎,並且從群花之中抽出一朵,撫弄著曲線美妙的花辦。
莉迪猛然掙開他的手,踉蹌而匆忙地逃離這個房間。她很快地摸索到門把,急急地扭開門,一溜煙跑出這個房間。
但她就是無法不愛傑斯,不自禁夢想著和他一起生活。她不能忍受一個冰冷的、實際的、被安排的婚姻,光是想就覺得可怕。
伍家在倫敦城裡的房子裝潢高雅,充滿法式風味,豐富的畫作和絲質的窗帘,與精巧的桌椅相互輝映。舞池地板因為打蠟而閃閃發亮,連空氣也洋溢著蜜蠟和花朵的香味。
「莉迪!」桃蒂飛揚的金髮突然出現,她細緻的臉上散發光芒。「你終於來了!來,趁著女僕還在整理你的行李,讓我帶你四處看看。」
「接受我的女兒將沒有丈夫、沒有兒女、沒有自己的家,只為了一個無賴曾經對她做過錯誤的承諾?我辦不到!」她走向莉迪,站在她面前,帶著愛與目標地凝視著她。「和我到戴家去住吧。我不會再有其它要求了,親愛的。就算是為了我,為了安撫我對你的憂心。請不要拒絕我,莉迪。」
戴艾瑞走進房裡,關上門。當他走近的時候,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使他臉上的輪廓與角度更加分明。他的目光掃視她的身形,白色的絲綢及淡淡一層綠色的薄紗,適度地強調她嬌小的身軀。
莉迪接過信紙低下頭,快速地閱覽。看完第一段后,她停下來惶惑地望著她母親。「這是戴公爵夫人寫的。」
傑斯,你離開得太久了,莉迪把頭埋在凌亂的書桌表面凄慘地想著。為什麼你要求我等待,自己卻無影無蹤?你必須快快地回到我身邊來。她不知道在母親的堅持,以及自己的軟弱之下還能強力反抗多久。她很孤獨,脆弱而經不起誘惑。
這突來的舉動使莉迪楞住了,站在那裡任由手被他握著,如今聯繫著他倆的是一個秘密,那個吻……一段必須被甩開和忘卻的記憶。她永遠也不會承認那個吻所喚起的感覺。她背叛了傑斯,竟然對一個陌生人產生這樣的反應。她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既驚訝又羞愧。
「那麼就選別人——如果傑斯真的回來也可以選他。但是在此同時,你得陪我住在戴家,並且在那裡過完這一季。」
傑斯就這樣以任何人都無法匹敵的誘人魔力,掃入她的生命之中,又偷走了她的心。他讓她覺得自己美麗、可愛而特別。莉迪憂思地望著跳舞的人們,她的心被往事所吞噬。「回到我身邊吧,傑斯,」她喃喃自語。「回來吧——」
「德嘉和我不同類,謝謝老天!他有家產和地位的拖累,而我從不需要為這些煩心。」
他微笑,把手伸向她。「有榮幸和你跳一曲嗎,安小姐?」
「你甚至不認識我呀!」她叫了出來。
公爵夫人首先擁抱伊莎,莉迪則害羞地站在後面看著她們。茱麗——伊莎是這麼稱呼她的——是個纖細而美麗的女人,有著和桃蒂一般淺金黃的頭髮。「我的天呀!伊莎,」她叫起來。「你這十年來一點也沒有變!」
「當然不是,」她費勁地說,極度想移步遠離他,但又決定站穩自己的地盤。「我是氣你。」
「安小姐——」
「才不會呢,老天!」伊莎對此想法一笑置之「沒有人替代得了約翰。只求能看見九-九-藏-書莉迪幸福地結了婚,我的下半輩子有兒孫承歡膝下,我就滿足了。」
這男人或許無禮,但伊莎仍有些同情他。「人老了以後,生活沒有個伴是很難捱的。」她有感而發。「至少我有女兒,安慰多了。」
「天哪,你這個粗魯的男人!」伊莎大叫,臉氣得通紅。「從來沒有人這樣不敬地對我講過話——而且竟然是德嘉的弟弟——」
「不,真是抱歉。」她移開視線,拳頭裡抓著那張小小的舞卡。
「不要,不要,」伊莎笑著說道。「我只想為莉迪找一個佳婿,絲毫不想給自己找一個追求者。」
我希望你不必再費神在倫敦租房子了。那幾乎沒有必要,因為戴家宅里還有很多空著的房間。我期盼你和令嬡能讓我有此榮幸,光臨敝宅和我的家人住在一起。我深信桃蒂會非常欣喜與莉迪為伴,但願莉迪也有相同的感覺!
「但願如此。」伊莎爽快地說,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我曾經和十幾個男人接吻過。」她冷冷地撒謊。
「一個人在此獨處不合儀節,安小姐。」
茱麗微皺著眉說:「你得原諒肯雷,」直到他走遠了,她才又說:「通常他比剛才有禮得多。」
「請別提爸爸了,」莉迪說,她的倔強消褪了。她沮喪地坐在書桌前的椅子里,審視著堆在桌上的工作。「我們別再為此爭吵了,媽媽。你難道就不能接受除了傑斯,我不要任何人的事實?」
「噢,我變了,」伊莎邊回答邊扮個怪表情,看看自己飽嘗安逸的身形。「你才沒有變,親愛的茱麗,你和以前一樣苗條。我怎麼能原諒你?」
「他會儘快來看我們,」伊莎勝利地說。「我願意用性命打賭。」
他興味索然地瞄她們一下,對伊莎則多看了片刻。然後他低聲地說了句歡迎辭,便自顧自地走了。
「是嗎?」肯雷問,然後當她忙著走開時,下流地笑了起來。「東廂房哦,夫人,別忘了。」
莉迪費力地移開視線,帶著懷疑和一股難以理解的、嫉妒的刺痛。不知怎地,她忽然對傑斯、戴艾瑞及全天下所有的男人生氣。她不想看這些朝氣蓬勃的女孩們釣金龜婿——她想找個安靜的、隱密的地方,遠離這音樂和無聊的談話。
「不,不,正好相反!」伊莎抑制不住興奮,用力地把信塞進她手裡。
「是啊,回我上星期寫給她的信。繼續,讀出來!」
「什麼?」他的膽大狂妄令她驚異。
「戴爵士。」她聲音清脆地說,站直自己五呎三吋高的身體。
「只有兩種可能的理由。一種是你覺得我毫無吸引力——而我不以為然。」
他平靜地開口時,明亮的雙眼盯著她的眼。「你會忘記他的,安小姐,我會使你忘記他。」
「為什麼——」她還來不及回神,就突然被他鋼鐵似的手臂攫獲,雙手被困在兩人的身體之間。她急促地吸一口氣,開口要叫,但是他的嘴迅速地蓋上她的。她扭動、掙扎,但是無法逃脫他的掌握。她把頭向後仰,一綹頭髮從她綰起的髮髻上溜了下來,落在臉上。一、兩根髮夾掉落在鋪有地毯的地板上。戴艾瑞停了一下,放鬆他的手勁,幫她把發束拂向耳後。莉迪震驚地瞪著他。「放開我。」她喃喃地說。
等到她母親專註地和幾個老朋友交談后,她便溜出這個房間。伍家的房子她很熟悉,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溜出舞廳之後,先是年長紳士們最喜歡聚在一起的牌藝室,然後是男人喜歡待在裡頭抽煙的狩獵房,她直接向房子另一頭的那一列客房走去。
「沒什麼,媽媽。他只是問候一下。」
「我知道你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其它的你可以以後再告訴我。」
他毫無羞恥地上下打量她,然後回答:「象只小母雞那樣豐|滿而整齊。盛年之時卻守了寡…九九藏書…真是浪費。如果你需要一個伴,可以到東廂來找我。」
「另一種理由是你以為你愛著另一個男人。」
「一分鐘也不能。」
艾瑞伸出手去弄平她衣服上的一個小小縐褶。這個碰觸雖輕,卻很親密,使她無法控制地心跳加快。「我希望你不是怕我。」
莉迪既覺得有趣,又有種被冒犯的感覺。「你自視甚高,對不對?」
茱麗笑著轉身面向莉迪。「伊莎,你的女兒真美呀!她象極了你,不過我還能看到一些約翰的遺傳。」她走向前,伸手摟著莉迪,象陣風似地擁抱她,散發一股細緻的香味。「真高興你來和我們住在一起,親愛的,」她低聲說。「我兩個孩子都是如此地喜歡你。」
伊莎向著下樓的大樓梯走去,但是在一扇裝飾迴廊的鑲金大鏡前停了下來。她看見自己有幾縷髮絲從髮夾上脫落,便伸出手加以梳理。她要自己的外表整齊有致,不能有一絲亂髮或是衣服上有污點。腳步的聲音被地毯吸掉了,所以她沒有聽見有人靠近,直到某個男人幾乎就在她身後。
「真的嗎?」桃蒂扮了個鬼臉。「真是不妙。我倒希望艾瑞有朝一日會和象你這樣的女孩結婚。你既親切又自然、言談十分有趣。大部分纏著他的女孩都很矯揉造作。」桃蒂頓了一下,驕傲地說:「你知道的,他是這一季里的最佳目標。」
「莉迪,」伊莎衝進書房,臉色泛紅而且呼吸急促得嚇人。她手裡高舉著一封信,然後急沖沖地遞過來。「你不會相信的——你自己看——」
就在此時,另一個人出現了,那是一個高高的黑髮男人,大約四十來歲。他從二樓的走廊出現,看到她們時,在樓梯上停了下來。他的鬢邊有一些銀髮,瘦削的臉上似乎不大高興,嘴巴四周的線條明顯地泄漏出他對生活的譏誚和失望。「你們是什麼人?」見到這兩位生客,他粗聲粗氣地問。
「你說什麼?」伊莎吃驚地說。她對任何處於他情況下的人都會寄予同情,但是這個無禮的傢伙根本不值得好言相待。
「我的確愛著另一個男人。」
「別說出那個名字,」伊莎請求道,雙手掩住耳朵。「請你答應我去參加,莉迪,為了我。」
至於莉迪跟著桃蒂上了樓,莉迪帶著些許不安的神情,隨意看著四周的環境,一面擔心戴艾瑞可能會突然出現。「桃蒂,」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哥哥也和你們全家住在一起嗎?」
伊莎從所收到的一大堆邀請函中,挑出一些準備參加,並且堅持莉迪伴她前往某個倫敦友人舉辦的舞會。「伍家每年的例行舞會,我們曾缺席過。」伊莎加重語氣地說。「而今年對我們而言更是重要。」
伊莎向她跑來,手裡握著一張卡片。「這是給你的。喏!你必須立刻念出來!」
「你哥哥很迷人,」莉迪承認,儘可能以一種客觀的口氣說道。「只是,我心已有所屬。」
戴氏宅邸位在葛芬街的上段,和海德公園以一道厚樹牆相隔。房屋的設計典雅,前面是希臘式高聳的廊柱,以及一列列希臘式的窗戶,使得每個房間空氣流暢、陽光充足。內部、主廳堂里有一道通往二樓和三樓的寬闊弧形樓梯。藍白相間的牆上裝飾著金光閃閃的雕像,以及華麗鑲框的眩目畫作。莉迪還來不及充分吸收此處的富麗堂皇,公爵夫人已前來歡迎她們。
「莉迪?」她的母親出現在她的身畔。「我看到你和戴爵士在說話!他說了什麼?」
整理衣著被人家撞個正著,伊莎不好意思地笑著轉過身,看到來人竟是戴肯雷時,微笑快速地隱去。他的黑色眼珠里蘊藏著不滿,嘴角有種僵硬和嚴肅的表情。他看起來衣衫不整,就象是剛從床上起來,忙著著裝似的。她可以察覺到他身上的白蘭地酒味——而現read.99csw.com在還是大白天呢!
「安夫人,」他口齒有點不清地說。「如果人必須容忍他的房客,我想你還不錯。」
莉迪雙頰緋紅,不知該如何作答。
出乎伊莎意料的是,戴爵士並沒有來訪。雖然莉迪為自己鬆了一口氣,但是眼見母親的期望逐日落空,她愈來愈對戴艾瑞心裏有氣。不幸的是,如此一來似乎更堅定了伊莎在倫敦租房子以度過社交季的決心。截至目前為止,莉迪還在努力勸阻母親,但是她知道母親仍未放棄她的希望。
莉迪驟然揮手,只覺得她的手掌碰到了他的臉頰。她要是有力氣,這個耳光甩得更重,但這一掌已使她的手隱隱作痛。她費力地轉身想逃,但是戴艾瑞伸手攬住她的腰,慢慢地把她僵硬的手拉靠近他的臉,然後把自己的嘴壓向她發紅的掌心。他的雙唇熨燙著她的皮膚。
當莉迪凝視著自己寫得整整齊齊的、一長排數目字時,她聽見大門響起一陣低沉的敲門聲。女僕之一前去應門,然後很快地傳來伊莎愉悅的叫聲。莉迪好奇地擱下筆,走出書房。她走至大廳的通道,驚訝地停下來。她的母親和一位女僕正高舉著一大束花,試著安置在大廳中央的紅木桌上。
「可是你還年輕,而且吸引力十足呢!」茱麗叫了出來。「你輕而易舉就可以找到丈夫,我認識幾個頗有聲望、年齡和地位都很適合的人——」
那抹捉弄的笑意仍停留在他的眼裡。「等一下你甚至會更生氣。」
當戴艾瑞走近一群年輕女子和她們的保護人之中時,房裡起了一陣女性格格嬌笑的漣漪。他的妹妹桃蒂也在其中,她挽著他的手,拉著他加入同伴們的談話。幾分鐘之後,他護送一位迷人的金髮女郎走進舞池,規規炬矩地一鞠躬,然後擁著她一起跳華爾滋。戴艾瑞是個不可多得的舞林高手,帶得他的舞伴搖曳生姿。
茱麗尷尬地一陣臉紅,趕緊為這難堪的場面打圓場。「肯雷,」她輕聲地說。「她們是我跟你提過的客人——我親愛的朋友安夫人和她的女兒莉迪。」
「你會不會再婚呢,伊莎?」
「你要是象他就好了。」她冷冰冰地說,然後不理他繼續往樓梯走去。
「媽媽,這不切實際,也不方便——」
對於他的揶揄,她報以冰冷的表情。「我開始覺得你的話具有攻擊性了,爵士。」她停了停,又不情願地加上一句:「但是謝謝你的花。」
「這一回我要你回復年輕、卸除責任,」伊莎堅決地說。「你已經被剝奪太多寶貴的青春時光了!我要你享受幾個月你該擁有的歡樂,真希望你爸爸沒有——」
發現一間沒有人的小室,莉迪鬆口氣關上身後的門。這個房間除了壁爐內燃燒的木頭外,既安靜又昏暗。她脫掉長長的白手套,把它們隨意擲在地板上,光潔的雙手伸向火爐上。至少,她可以擁有幾分鐘的寧靜。
「親愛的伊莎,
「還在死守著你缺席的愛人?」他問。
莉迪行禮如儀地和伍家人打招呼,然後陪著母親往點心室走去。她們和朋友交談,一邊從瓷盤裡取用美食佳肴,而音樂從舞池的房裡流瀉而出,將她們圍繞。
笑意頓時在他的眼裡發光。「真希望我曾是其中之一。」
桃蒂不解地看她一眼。「你似乎有些驚惶。唉,我還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渴望著擄獲我的哥哥!」
被這醉人的旋律所牽引,莉迪不自覺地走向門邊,並且向著舞池探視。雙雙對對隨著音樂節拍翩翩起舞,一面以優美的腳步劃過地板,一面彼此微笑相望。她回憶起第一次和傑斯共舞的隋景,就是在類似的一個舞會之中。他甚至不經過別人的介紹,就把她擁入懷中,無視於她驚訝的笑聲。「你……你是誰?」那時她語無倫次,機械化地隨著他的舞步。他看起來有點邪惡、陰鬱而優美,https://read.99csw.com和那晚向她示好的其它彬彬男子是如此地不同。
「從倫敦一樣照顧得到,我們總有法子的。」
她把雙手交抱在胸前,對他皺起眉頭。」請你離開,爵爺。」
「我對戴爵士和其它任何人都沒有興趣,除了——」
家裡的成員包括德嘉和我,桃蒂,還有德嘉的弟弟肯雷,他自從兩年前妻子去世之後,便和我們住在一起。我相信這對他,還有對我們全家都有好處,兩張新面孔的加入將使我們的生活更添生氣。我承認,我也是為了自私的原因而提出此請求。我真心地希望有個可貴的老朋友,可以和我聊一聊舊時光,那些快樂的日子、那些你親愛的丈夫和我所愛的兒子艾德都還在世的歲月。在我們的回憶里,他們仍舊年輕、生氣蓬勃,不是嗎?請告訴我你願意來,伊莎……」
幾天之後,伍家舞會的那一吻仍然折磨著莉迪。她無法不想戴艾瑞,以及他的唇覆蓋著她的感覺,和被他緊緊擁抱的方式。她夢想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她,而她又喜又羞地在他懷裡掙扎。更糟的是,傑斯逐漸自她的夢境消失,直到她幾乎不記得他的模樣。傑斯黑色眸子的影象,已經被一雙灰綠色的眼睛所取代;而他迷人的如珠妙語,也被戴艾瑞在她甩他耳光之後,吻她的手掌這一幕記憶所取代。
莉迪以帶點諷刺的回答來使自己從驚訝中回復鎮定。「你和我待在這裏也不合儀節,爵爺。如果你願意離開,我會很感激。我並不需要你作伴。」
他的臉突然轉為嚴峻,灰綠色的眼睛被金黃色的睫毛蓋住。他的手掌滑至她的頸后輕輕地托著,然後他的嘴又回到她的唇上。一陣否定的聲音在她體內響起——不!她屬於傑斯,她對其他人不會有感覺——但是當他溫柔地吞噬著她的嘴唇時,她變成一個甘願的囚犯,腦中不再有任何思想。當他終於抬起頭來,她幾乎無法獨自站穩。
「安小姐。」一個冷靜的聲音使她從沉思中驚醒。她趕緊抬起頭,看見戴艾瑞爵士正站在她面前。他和她記憶中一樣的英挺,老鷹似的深刻五官,以及似乎能看穿她心事的凝望。他金色的頭髮從臉部往後梳,但是有一綹落在額前。身著暗藍色外套、筆挺的白色領結,以及乳白色的長褲,使他顯得搶眼而高貴。即使處於輕鬆又凝定的狀態,他仍給人一種強而有力的感覺。那使得她想要敬而遠之。
「今年有什麼特別?」莉迪無奈地問。
上一個吻她的人是傑斯,而今這個陌生人擦去了那甜美的回憶。她瞪著他,肺部呼吸劇烈,雙腿顫抖。她以為會看見他臉上出現侮慢的勝利表情,但是那裡似乎只有和她一樣的一抹困惑。
「我的名字不重要,」他那時回答,微笑地瞅著她。「你的也不重要。」
「謝謝。」她小聲地說,看著他走開。有那麼一會兒她覺得有點後悔,跳支舞也不代表什麼,或許她還會樂在其中呢,但是她不想鼓勵艾瑞給她母親錯誤的期望。
「因為伍太太在信中向我提到,好幾個最有價值的單身漢都應邀了——包括戴爵士。」
莉迪簡直不知該作何感想。「我想我應該沒有異議,但我看不出其間的道理——」
「艾瑞嗎?沒有,他住在靠近波爾堂的市區屋子裡。」桃蒂狡黠地笑笑又加上一句:「現在你住到我們這裏來了,我猜他會更常回來。」
「這是什麼?」莉迪關心地問,向她衝過去。「壞消息嗎?」
他沒有爭辯,只是聳了聳肩。「好吧,問候你和令堂。」
桃蒂輕聲一笑,帶著莉迪上樓,而茱麗引領伊莎進入客廳。「我必須為肯雷道歉,」當她們坐在造型雅緻的法式椅上后,茱麗又說了一次:「兩年前,他的妻子奧黛因一場意外的熱病死去之前,他原本是個既迷人又很和氣的人。他很愛她,失去她無九九藏書異是個毀滅性的打擊。葬禮之後,德嘉和我邀他與我們同住,家人似乎給他一些小小的安慰。不過他似乎是個獨行俠,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幾乎感覺不到他在這裏。」她優雅地聳一下肩,唇邊泛起一抹哀傷。「我看肯雷大概不會再婚了。自從奧黛去世,他從未對女人表現過興趣——我是指,高尚的女人。」
莉迪不覺蹙了一下眉。「噢。」
「好美呀!」莉迪說,驚訝得杏眼圓睜。
場面之豪華,莉迪暗自慶幸她穿了她這一季里唯一的新裝,那是一件絲質白禮服,上罩薄荷綠的輕紗。上身以最時髦的剪裁,腰線比起去年的款式至少低了兩吋,整體強調出她渾圓的胸部,柔和的縐褶垂腰而下。她烏黑秀髮上過卷子,然後盤至頭頂象頂王冠一般。她的髮型運用了數量驚人的髮夾,試圖固定這一頭如絲的鬈髮。她的發質又柔又細,很難長久維持不變。
「可以,你會去。」伊莎說,態度轉為強硬。「我不會讓你放著大好的機會,不去參加本季最好的舞會和晚宴,不去會見倫敦每一個夠格的男士,卻看著你埋沒在這裏——」
「難道沒有人可以使你忘掉他嗎?」
要是房子能回復成以前的美麗,該有多好!莉迪為了自己未能嫁給某個使她美夢成真的有錢人而感到愧疚。她母親本該過著更安逸、更舒服的生活。莉迪明白自己自私,只想到自己要什麼,而不顧家裡和親人的需求。
「我沒有死守,」她以極莊嚴的口吻說。「我在等待。」
「你何以確信他不是正和其它人在一起,安小姐?也許這一刻,他正擁著另外一個女人。」
在和茱麗漫長但愉快地談天之後,伊莎換下旅行的裝扮,穿上一件平常的藍色洋裝。住在老朋友的家使人輕鬆,可以從她和莉迪日常必須面對的煩人瑣事里獲得短暫的休息。此行對莉迪應有助益,至少可以拓展她的生活經驗,看一看生命還有很多的可能性。
莉迪坐在書房裡她父親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正埋頭計算著帳簿里新近登錄的收入。此時的伊莎正使喚著她們僅有的家僕——兩個女僕和一位廚師——做著例行的清掃和修理的工作。自從她們請不起更多的幫手,伊莎就總是忙裡忙外,做著通常和她同等地位的女人們不必做的工作。安約翰只留下少許的家產,而每年由地產所獲得的收入,幾乎不夠她們省吃儉用的生活。
莉迪不再往下念,把信擱在一旁。她用一種堅定的聲音說道:「我不能,媽媽。你一定認為這是你最好的狀況,不過我不能去。」
「我們離開期間,誰來照顧及管理地產呢?」
莉迪對她母親的熱烈報以微笑,然後打開卡片。
「戴爵士對你有意思呀,莉迪!」念頭一閃,伊莎開始考慮現實問題。「我們必須重新布置一下傢具,換掉那張破舊的針織座椅,改用樓上那張好的——噢!當他來時還要廚師準備一些糕點餅乾什麼的……」她匆匆往廚房而去,而莉迪還迷惑地瞪著那些花。
「你的口氣和肯雷一樣固執,看來我必須專心一致幫莉迪牽紅線嘍。」
「而且住在戴家是結識戴爵士最好的方法,對不對?」莉迪諷刺地問道。「我對他沒有興趣,媽嗎!」
「重要的是我們為對方存在。」
「他顯然是你唯一曾經吻過的男人。」
門悄悄地打開,安靜得令她不曾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驚嚇到她,她睜大了眼睛轉過身去。
莉迪非常辛勤地管理微薄的家產,努力照顧好佃戶和僕人。這是相當累人的責任,不斷地節儉再節儉,卻一直無法擺脫負債的狀況。房子已經開始反應出她們拮据的環境,但是仍未失去它的風采。安家的房子和所有的傢具都有歲月的痕迹,但都受到充滿愛心的照顧。木質的窗欞擦得乾乾淨淨,褪色的地毯和裝飾品也都保持得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