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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雖然他並沒有在說笑,荷琳卻似乎覺得很有趣。「柏先生,希望你不要在我們的舞蹈課里運用太多拳擊場上的技巧。我可不想到最後發現自己變成在跟你比拳。」
她眼中閃過的光芒透露了她的不悅。他很清楚荷琳不喜歡他過度的交際和放縱性|欲,但她的不悅忽然間讓他感到一種殘酷的樂趣。讓她獨守空閨吧,他才不會放棄輕易可以找到的享樂。
她再次伸手握住他的手,眼睛卻沒有看著他。他們的手短暫而刺|激的交握了一下,然後她帶著他做完換步。
矮胖的金髮女僕快速的用手指抵住嘴唇,做出保持安靜的手勢。「先生,她的偏頭痛又發作了,」她壓低聲音說。「每次都突然發作,任何聲音、氣味或光線都會讓她的頭痛得不得了。」
用舞蹈老威脅的這一招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好吧,該死的。接著要怎麼做?」
「那是唯一有效的葯,」她喃喃說著,顯然因為疼痛和藥物而神智不清。「我會睡上一整天…… 然後偏頭痛就消失了。明天沒辦法上課了…… 請原諒……」
「我想我辦不到,」薩力低沉的說。「你已經教會我行進的動作,方塊舞也勉強混得過。就這樣吧。」
梅蒂立刻搖搖頭。「不好意思,先生,不用請醫生了。夫人看過這方面的專家,他說這種偏頭痛是治不好的,只能好好休息、吃藥,等她自己好起來。」
「不要找那個舞蹈老師,」薩力粗魯的說著,他一見到那個人就討厭。他昨天早上去看麗姿上舞蹈課的時候,就很堅決的拒絕過施勞德想順便教他的錯誤企圖。
荷琳扶著樓梯扶手走上階梯,因為前額和頭后漸漸加劇的疼痛而腳步歪斜。她終於走到和若詩的房間相連的套房,聽到女兒說話的聲音。
「隨便你愛說什麼,柏先生,但我一定要教你跳華爾滋。如果你再不合作,我就派人去請施勞德老師。」
「我想那會是展示你的社交技巧的好機會。蒲爵爺和夫人每年都會在社交季的高潮舉辦這場年度盛事。我和蒲爵爺夫婦認識很多年了,他們家人都很和善。我會私下請他們寄邀請函來。那天晚上我們可以介紹麗姿這入社交圈,而你……也一定會見到很多出身高貴的年輕女士,也許其中有人可以抓住你的心。」
他發出一聲顫抖的嘆息,盡避全身都默默刺痛抗拒著,他終於還是鬆開鎖緊的肌肉。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他不禁猜想,荷琳會不會知道他差一點就要架走她,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好。他所有熟知的慾望似乎都在身體里亂跑,最後火熱的集中在胯|下。他想感覺她躺在自己的身體下,想在她的身體里獲得滿足。但更甚於此的是,他想要她的感情,她的愛撫和在耳邊低聲呢喃的愛語。他從來沒有這麼像個傻瓜,絕望地渴求著完全不可能屬於他的東西。
薩力鞠躬作答,強迫自己禮貌的微笑。「謝謝你,夫人。那就明天上課的時候見了。」
荷琳翻了翻眼睛,假裝沒聽到這句評論。
「喬治過世了以後,我才開始有偏頭痛。第一次發作的時候我正在看信…… 大家都很好心…… 跟我分享他們的回憶…… 每個人都說他們很驚訝… … 但我才是最驚訝的人。」她的聲音空虛遙遠,像在夢境中說話。 「那麼健康的人。雖然不像你一樣壯,可還是…… 身體很好。後來喬治開始發燒,除了茶什麼都吞不下去。他在床上躺了一星期。他好像知道自己快要走了…… 就開始準備。有一天他派人去請他最好的朋友,雷文熙…… 他們從小就認識了。他要雷文熙和我答應…… 」
薩力無限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回被罩上,最後一次痛苦地看了她一眼才離開房間。他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他自己的家。他覺得被囚禁、困住,就要窒息了。
一個冷酷清晰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他無法從荷琳身上得到的東西,可以捉別的女人身上得到。倫敦至少有好幾百個女人可以給出他所想要的情感,而且要多少有多少。薩力感激的緊抓這個想法,像個溺水的人緊緊抓住啊木。他不需要戴荷琳夫人。他可以找到更漂亮、更機智的女人,而且有著同樣溫暖的雙眼。她沒有什麼特別,他今天晚上就會向自己證明這一點,還有明天晚上……每個晚上,直到他能夠相信。
「我不會打擾她,梅蒂。你趕快去找若詩,她一個人坐在樓梯上。」薩力不理會女僕的抗議,逕自推開門走進卧房裡。他眨著眼睛適應房間里的幽暗,聽到荷琳呼吸困難的聲音。空氣中漂浮著一股膩人的甜味,他好奇的嗅著。走到床邊,看到床頭桌上有個瓶子和一支黏黏的湯匙。他用手指碰了碰湯匙,伸進嘴裏嘗了嘗,發現糖漿帶著鴉片的味道。
「請注意言詞。」她虛弱的嘆了口氣,責備著。
據薩力所聽說過的,戴喬治是個完美的男人。英俊、富有、正直、值得尊敬又充滿同情心。他的確配得上荷琳這樣的女人,就像薩力完全配不上一樣。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喬治擁有的任何特質。他能給她的一切,包括他的心,都是污穢的。
https://read.99csw.com他在若爵上面的幾個台階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她。「小鮑主,」他嘴角含著微笑說。「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呢?」
「去他的鬼課。」薩力輕聲說。
女僕寬寬的臉上馬上出現警戒的表情。「噢,先生,希望你不要去打擾她!夫人現在不能跟任何人說話,她很難受,那個葯會讓她頭腦不清醒。而且她…… 唉,她衣衫不整。」
荷琳終於轉開視線,但她溫暖的氣息拂過他的下巴。他的雙唇灼|熱而乾燥,渴望貼上她的唇。他等著那雙小手採取行動…… 也許她會微微的暗示她想要他…… 可是她只動也不動的停留在他的懷中,沒有退縮也沒有鼓勵。
薩力放開她的頸項,拉起被單呵護的蓋住她裸|露的肩膀。「我很遺憾。」他低語著。
薩力穿著利落的藍外套和黑長褲,頸子上結著清爽的黑領巾,快步走下主樓梯準備出門進行夜間的娛樂。他的心情不是期盼,而是決斷。下午舞蹈課時所掀起的感覺還在他的全身翻騰,催促他尋求滿足。他計劃要先找個性趣十足的女人徹底胡鬧一番,然後用打牌和飲酒度過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什麼都好,只要能讓他忘掉荷琳在他懷裡的感覺。
「我不要和男人牽手。」薩力說。「而且那個吃青蛙的小法國佬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太久了,」他聽到她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我都快忘記要怎麼做了。」
「稍微站靠近我右邊一點,」荷琳說著,濃密的睫毛蓋住了眼睛。「右手臂繞過我的腰。要扶穩,可是不要抱太緊。」
「那我更要留下來了。」
荷琳柔軟的雙唇微笑著彎了起來。「我知這你很不情願,」她說。「可是你一定要學會跳舞,而且要跳得很好。還有兩個月就是蒲家的舞會了。」
「可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同時帶著兩位女士行進。」荷琳告誡他。
荷琳帶著明顯的困惑停下來,輕輕抽了一口氣把手收回去。她一定也感覺到了,那由於兩人手的碰觸而引起的激烈感官震動。薩力站在那兒望著她低垂的頭,渴望把手探進那頭這直順的深色秀髮,抬起她的頭。他永遠忘不了吻她的感覺,雨人唇間的纏綿,還有她口中的甜蜜和她脆弱的呼吸。
荷琳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 她的手指潮濕又纖弱。在他懷中的她是如此甜美輕盈,讓他心中掀起一陣渴望的衝擊。「男士用手帶領女士,」 她說著抬起頭來。「不要把我的手握那麼緊…… 要堅定而穩固的握好,可是要很溫和。手臂要維持有點圓弧狀。」
「真的從來沒跳過。」
「因為我是拳擊高手,」薩力說,帶著她轉了一個半圈。「在拳擊場上,如果腳步沉重會無法及時開避攻擊。」
他搖搖頭。「我今天晚上和幾個朋友在城裡有約。」
「梅蒂,」她低語著。「你都沒有時間休假。我好起來以後一定會補償你的。」
「答應什麼?」薩力專註的望著她鬆弛的嘴追問著。「他要你們答應什麼?」
看著她粉紅色的笑顏,薩力感到一陣痛苦的甜蜜,這樣的感覺並不是身體上而是精神上的。她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女人,他不只一次地嫉妒著戴喬治,他何其有幸被她愛過,而且還有權利可以隨時觸摸她、親吻她,照顧她所有的需要。此外,她到現在都還愛著他。
「要叫人去拿嗎?」薩力被自己粗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不,我…… 我想應該沒必要。」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參加舞會的時候一定要帶一副備用手套,」她低聲說。「紳士不可以向女士伸出戴著骯髒手套的手。」
柏薩力從來不會忽視若詩,也不會說她的問題傻氣。事實上,他對若詩的態度,就好像她和家中其它人有著同樣的重要性,甚至更重要。大多數成年人都認為小孩只是未成形的人,在長到一定的年齡前不值得給予任何權利或榮耀。可是柏薩力顯然很喜歡這個小女孩,而且若詩也漸漸喜歡他。這又是另一個讓荷琳覺得困擾的意外狀況。
「有,一點點…… 」
「我敢保證,他絕對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帶你走一遍方塊舞的舞步。」
「彆氣成這樣,」他微微笑著說。「我只是陪著荷琳夫人直到她睡著。你知道我寧願先割了自己的喉嚨也不會傷害她。」
「感謝老天。」荷琳發出嚷泣的噢息。」梅蒂,要是沒有彌,我敲怎麼瓣?謝謝你,謝謝你和我們一起到柏家來。就算你選擇要留在戴家我也不會怪你的。」
「老爺?」梅蒂在走廊上等著,帶著顯而易見的猜疑望著他。
她的左手輕放在他右邊的肩膀上。他的裁健拆掉了外套上所有墊肩好讓他看起來縮小一點,可是很不幸的什麼都藏不住粗野隆起的肌肉。
薩力傾身望著她,看著她墜入夢鄉。她是他見過最好的女人。他整個人都被一個希望所吞噬,他希望能保護她,再也不讓她有任何不快樂的時刻。他抗拒著她勾起的感覺,那種讓人害怕的溫柔;可是這感覺卻不停地擴散,滲透了他的全身。原本想要出門去別的女人身上尋求安慰的慾望,read.99csw.com完全不見了。他現在只想留在這個黑暗的房間里,守護著戴荷琳夫人,而她會夢著她死去的丈夫。
她應該害怕柏薩力的粗野,卻反而被他所吸引。他從不把她當成脆弱的娃娃,或是需要同情的對象,他挑戰她、取笑她、對她直話直說。柏薩力讓她覺得生氣勃勃、充滿活力,而且開始對自己的小世界之外的事情產生很多興趣。她不但沒有教育他,相反的,他正在改變她,而且都不是好的變化。
衣裳滑落在地上,接著是一套輕型束腰然後是長襪。身上只剩下襯衣和襯褲,荷琳爬上床。她咬著嘴唇忍住痛苦呻|吟,放鬆倒在枕頭上。
就像她預期的,這句話打亂了他的節拍。他揚起眉毛嘲諷地望著她,被這眼光看到的人通常會手足無措。「夫人,我現在只能專心於腳步,免得一步踩錯害你殘廢。」
荷琳慢慢朝若詩的房間走去,她的女兒正和梅蒂共度午後閱讀和遊戲的時間。她忽然發現很難控制自己的思緒。她不停地想起自己依偎在柏薩力的懷中,在鑲滿鏡子的舞會大廳中慢慢旋轉,兩人的身影不停地閃過。和他那麼靠近,親密的說笑著超過兩個小時,把她的感覺扯亂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她為了某種無以名之的東西而感到心煩意亂、焦躁不快。她很高興舞蹈課上完了。曾經有那麼個美好又怪異的瞬間,他把她抱得太緊,甚至像要吻她。
要是他真的吻了呢?她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她不敢思考這個問題。柏薩力吸引著她心底深藏的某種原始本性。對於一個所受的教育是甚至跟丈夫在一起的時候,都要嚴格克制性|欲的的女人而言,這樣的情況是一項警訊。
「溫醫生上次給的藥水還有嗎?」荷琳聲音微弱的說著,梅蒂解開她背後鈕扣的動作讓她痛得退縮。房間里的任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讓她的頭劇烈抽痛。她最後一次在戴家偏頭痛發作的時候,家庭醫生給了她一瓶藥水,讓她陷入慈悲的沉睡中。
「為什麼?」
「噢,夫人,」梅蒂專註的看著她說。「你的偏頭痛又發作了是不是?你滿臉蒼白,而且整個人都病奄奄的。」
女僕深思的望著他。「是的,先生,」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我的確知道。」
「當然有,」梅蒂輕聲說著,她對荷琳經常發作的偏頭痛很有經驗,知道要把聲音放輕。「我絕對不會忘記的,夫人。你先在床上躺好,我馬上去幫你倒一大匙。」
「噢,你必須學會華爾滋,」她勸誘著。「不會跳華爾滋就不可能恰當的追求女士。」
薩力自動的點個頭,雖然他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像她戴荷琳夫人那樣緊緊的抓住他的興緻。他一定是皺了眉頭或有不高興的樣子,因為荷琳微笑著向他保證。「你會發現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她說著,顯然以為他是為了舞蹈課的事煩惱。「我會一步一步慢慢教你。如果最後還是無法正確的把你教會,我們再請教施勞德老師。」
薩力的手指伸到她的頭后。她頸背和後腦間的那塊地方非常僵硬,他甚至可以摸到一束堅硬、收緊的肌肉。他的碰觸讓荷琳痛得呻|吟起來。他用雙手指尖極其溫和的揉著糾結的肌肉。一滴淚水從蓋著她眼睛的瀑布底下流出來,她顫抖著吐出一口氣。
薩力低聲道歉,伸手扶住她。衝力讓她嬌小的身軀貼在他身上。甚至隔著她身上層層的灰衣裳,他的感官還是因為感覺到她而狂喜的躁動著。他試著鬆開手臂放開她,但是拒受控制的肌肉卻一直收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她的呼吸因為跳舞而急促,他的胸膛可以感覺到她胸部輕柔的起伏。這一刻似乎停留在時光中。他等著荷琳結束這一刻,等著她抗拒,但她卻奇異的沉默,絲般的眼睫抬起,露出受傷的眼神。這樣的姿勢變成一個無法否認的擁抱,兩個人融在一起,深深望著彼此,眼中有著無法克制的沉迷。
她揉著額頭,疼痛已經加劇成不斷的刺痛。這是第一次她了解到,以目前的狀況,柏薩力已漸漸變成比喬治更真實、更有影響力的人。柏薩力跟若詩一起玩找拖鞋、躲貓貓的遊戲,也品嘗過在一個下雨的午後,若詩「幫忙」廚子做的果醬,也曾經在火邊的地板上為她用紙牌蓋了間房子。這些都是她的父親無法做到的。
「要我停下來嗎?」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女僕安慰著她。「讓你的頭好好休息,我馬上就拿葯過來。」
「你就要陪著她直到她滿意,」荷琳說。「然後你才可以把她送回去給伴護,鞠躬致意感謝她愉快的陪伴。此外,你也要和比較平凡的女孩跳舞,不可以跟同一位舞伴跳超過兩支舞。如果是有晚宴的舞會,就要陪著伴護到餐桌去,而且要儘力表現得風度翩翩。」
「不,不…… 這是沒有原因的。一開始的時候我會眼冒金星,然後疼痛從頭的一邊或頸子上開始…… 然後不斷擴散,我會整個人覺得噁心,而且暈眩。」
「你非常靈巧。通常初學者會把重量都放在腳踝上。」
對他來說地獄就像這個樣子,薩力沉默的想著,在開舞行進的課程read.99csw.com中,他的身心都飽受煎熬。他很感激時下流行的外套長下擺遮住了長褲的前方。要是荷琳能稍微猜到他有多亢奮,有多想把她緊抱在懷中盡情褻瀆她,用他的手、唇和身上所有想得到的器官,那她絕對會尖叫著逃出舞會大廳。
「因為喬治…… 沒有奮戰。他就這樣溜走了…… 接受這回事…… 像個紳士。就這樣丟下我走了。他本來就不是個會奮戰的人。我怎麼可以怪他呢?可是我竟然還在怪他。」
「鍊鋼廠。」荷琳帶著笑意重複著。
「親愛的,它們要去哪裡?」荷琳溫柔的問。「去公園還是去逛街?」
「像這樣?」薩力小心翼翼的伸臂繞過她腰部纖柔的曲線,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比其它男人更習慣於把女人攬在懷裡,可是這次的經驗如此的不同。他從來沒有接觸過像她這麼優美的人,更從來沒有這麼急著取悅一個女人。一時間她的情緒很難看得出來,他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不喜歡和自己靠那麼近。到底她習慣於在貴族纖瘦優雅的臂彎中舞蹈,而不是他這種肌肉結實、出身低下的拳手懷裡。他的手感覺起來像熊掌。他的腳像車輪一樣又大又重。
她無言的搖了搖頭回答。
「我要去看她。」
「若詩在哪裡?」薩力簡潔的問。
「我要去看看你媽媽。」
「因為她的偏頭痛。」小女孩用手撐著下巴。「這下沒有人跟我玩了。梅蒂會儘力跟我玩,可是她太累了玩不起來。然後她會提早帶我去睡覺。噢,我不喜歡媽媽生病。」
「你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飯?」
她溫和的玩笑,讓他心裏湧起一陣愉快的感受。在舞會上故作嚴肅又裝模作樣的行進,這回事總是讓薩力覺得很可笑。可是想到在舞會大廳遊行,展示身邊挽著像荷琳那樣美麗的女子…… 也許還挺不錯的。這種宣示領域的動作,他喜歡。
「首先,這會讓你沒辦法在轉角的地方換步,而且…… 」她停了下來,似乎在兩人目光交會的一刻忘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像是分心了的樣子,她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這是男士對一位特定女士表現的尊崇。」她伸手輕輕挽起他的手臂。「往第一個轉角前進。」
「我派人去請醫生。」薩力決斷的說。
薩力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們……」荷琳聲調微抖的說著。「我們應該要戴手套的。紳士和淑女跳舞的時候一定要戴手套。
如果是我,一定奮戰的,薩力想,努力將這些話鎖在心裏。為了能和你跟若詩在一起,我絕對願意和魔鬼本人正面搏鬥。我會又喊又踢,也不願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
雖然痛苦逐漸加劇,荷琳還是微笑著讓那支小手拉著她走向卧房。梅蒂很敏捷的拉上厚重的窗帘,遮去每一絲光線,然後開始幫助荷琳脫衣。
問題里那天真的信心,不知為什麼擰緊了他的心,同時也讓他笑了起來。他彎身輕拍她深色髮絲的頭頂。「恐怕不行,若詩。可是我會讓她得到需要的東西。」
梅蒂的圓臉上浮起一個諷刺的微笑。「沒錯,夫人。柏先生告訴若詩,勞工階級的生活狀況,還有他們在他的鍊鋼廠和其它工廠工作的情形。我曾試著告訴他,若詩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可是他根本不理我。」
「吃藥,」薩力皺著眉頭重複著。搞什麼鬼,荷琳怎麼會要吃藥?兩個小時前他們剛上完舞蹈課的時候她還好好的。發生什麼意外了嗎?
「偏頭痛怎麼會發作的?是不是我做了什麼……」
荷琳嘆著氣,她的耐心似乎已經用盡了。「你妹妹滿喜歡他的,」她指出。「施勞德老師是個很有天分的舞蹈教師。」
「你生病了嗎,媽媽?」小女孩的臉擔心得皺在一起,跳起身來,走到荷琳身邊抱著她的腰。「你要吃藥,」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指示著。「還要把窗帘拉上,閉起眼睛休息。」
「我也不知道,先生。自從戴先生走了以後她就常常這樣。這病通常會持續一整天,或稍微更久一點,然後她就會恢復了。」
薩力深思的皺起眉頭看著小女孩,想著怎麼有人可能在短短兩小時內偏頭痛發作,甚至到無法動彈的地步。是什麼造成的?他所有夜間活動的計劃在瞬間消失。「小鮑主,你在這裏坐著,」他低彎說。
薩力看著他的舞伴在那許多鏡子中的倒影。她灰色的衣裳和四周華麗的裝飾很不搭調。要是荷琳穿著舞會的晚禮服會是什麼樣子呢?他想象她身穿低胸剪裁的禮服,露出香肩,領口裝飾著其它女人的晚禮服上那些花俏的東西,緊身上衣勾勒出美好、圓潤的胸形……鑽石在潔白的肌膚上閃耀著光芒。深棕色的頭髮綰起,露出戴著珠寶耳環的小小耳垂——
從門口望進去,荷琳看到女兒正和金髮的女僕坐在地毯上,兩個人身邊堆滿了玩具。若詩正抓著柏薩力買給她的一件玩具,一匹真皮的小馬。那匹馬有著精巧的尾巴和用真的馬毛製成的鬃毛,以及一雙閃亮的玻璃眼睛。它拖著一輛載著幾個洋娃娃的小型馬車走過用積木和書本搭成的房子。
他動也不動,輕輕握住她的手指。「為什麼生氣呢,九九藏書寶貝?」
他們單獨站在裝飾奢華的舞會大廳里,牆上覆蓋著線綠色絲綢和好幾百尺長的鍍金浮雕。牆面上高達十八尺的金框大鏡子掛在昂貴的孔雀石柱間,豪華到可以當作俄國宮廷的裝飾。屋頂很神奇的支撐住六座巨型水晶吊燈的重量,每一座吊燈都有可以裝滿幾輛馬車的水晶吊飾。因為薩力要學的只是一些基本的舞步,用不到音樂,所以大廳背後的樂池是空的。
薩力坐入床邊的椅子。他的體重讓椅子發出的聲音,使荷琳痛得縮起身體。他的眼睛適應了缺乏光線的房間,他凝望她發亮的雪白肩膀和胸頸交會處的甜美曲線。「可愛的夫人,你吃的那種葯里有大量鴉片,我可不想看到你上癮。我看過很多比你健康得多的人變成活生生的骷髏。」
「手臂不要動,」她提醒著,眼中閃耀光芒地望著他嚴肅的臉。「你的手臂會像抽水幫浦的手似的,上下動來動去。」
「為什麼會發作?」
他繼續沉默地按摩她的頸后,她的呼吸漸漸轉成濃重悠長,他還以為她應該睡著了。過了一會兒,他很驚訝的聽到她忽然開口說話,她的聲音渾濁而溫柔。
她嘆著氣,彷彿在記憶之流中漸漸飄離。
「其實你跳得不錯,」 她說。「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跳過華爾滋。」
一開始的時候真的非常困難。可是薩力開始專心聽從荷琳的指示,感覺她以近乎神妙的流暢和他一同滑行,他笨重的步伐漸漸有信心。她輕鬆地和他一起舞動著,該轉圈的時候會輕輕按著他的手,這對他幫助很大。她看起來很喜歡與他共舞也讓他更有信心,雖然他想不出她怎麼會願意和自己一起跌跌撞撞的跳完一支華爾滋。
「華爾滋一共有兩個動作,每個動作各三拍。現在用左腳向後滑—— 先提醒你,一小步就好——然後把右腳跨到左腳稍微後面一點的地方,接著轉向右邊——」
薩力小心翼翼的移動到床邊,在她身邊的床墊上坐下。荷琳感覺到床墊因為他的重量陷下去而喃喃抗議著。「柏先生…… 請你…… 讓我靜一靜。」
「是啊。」荷琳把大部分的體重倚靠在門框上,憂傷的看著女兒。「對不起,若詩。我答應過下午要帶你去散步的,可是今天不行了。」
「柏先生!」女僕氣憤的嚷著。「你怎麼可以說這麼可怕的話!」
她發出一陣笑聲。「請不要逗我笑…… 很痛。」
「蒲家的舞會,」他重複著,眉毛冷冷的揚起。「這是我第一次聽說。」
「她在家庭起居室里,柏太太和柏小姐陪著她,」梅蒂不安的皺著眉頭。「請容我發問,先生,你在戴夫人房裡那麼久,做了什麼?」
他們踏著尊貴的步伐前進,薩力因為自己在光亮的拼花地板上發出的腳步聲而覺得既傻氣又不自在。走到轉角的地方,他們停下來讓荷琳解釋怎麼換步。「我會放開你的手臂再牽住你的手,然後你要帶著我從你的左邊換到右邊…… 」她邊說邊示範動作,薩力聽從著。他們的手碰在一起,她冰冷的纖細手指滑進他掌心的感覺,讓薩力暫停呼吸。
「喬治走了以後你就沒有跳過舞?」他問。
他溫和的聲浪讓她的頭開始抽|動。「噢…… 柏先生…… 請你馬上離開。」她含糊不清的說著,顯然是受到鴉片藥效的影響。「我…… 我沒穿好衣服…… 而且這個藥水有時候會……讓我說一些平常不該說的話…… 」
「我想今天就上到這裏,」荷琳低聲說著,感覺似乎還有點茫然。「柏先生,你學到很多了。我相信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完全熟練華爾滋。」
「現在,接著練習開舞行進,」荷琳輕快的說。「在自己的舞會開舞的時候,一定要推持緩慢而尊貴的步伐。沿著牆壁前進,然後在轉角的地方做換步的動作。」她稍稍向他靠過來,用合謀的語氣說。「開舞行進其實只是繞著房間走動,讓女士們藉機展示服裝。不可能犯什麼錯的,柏先生。只要帶著跳舞的人沿著舞會大廳走一圈再回到中間,同時表現出一點驕傲的樣子。這對你應該毫無問題。」
荷琳顫抖的笑著,抬起一支手遮住酸痛又敏感的眼睛。一陣金星閃過她的眼前。讓她屏住了呼吸住了呼吸。「噢,不要,」發現偏頭痛就要來襲的訊號,她輕聲說著。一如以往,一陣刺痛毫無原因的出現。也許稍微躺一下加上冷敷額頭,可以防止即將到來的劇痛。
她的唇上浮起虛弱的微笑。「現在你知道…… 我是個多壞的女人。」
薩力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我還以為和我上完舞蹈課,痛的應該是你的腳,」他輕聲說。「而不是你的頭。」
她馬上伸出一支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環著手腕一側。「不,不要停。」
「只要專心維持我們之間的距離就不會有問題。如果你把我抱得太緊,那會讓我不能自由的移動。要是我們站得太開,我又會沒有足夠的支撐。」
可是當他走到快到樓下的時候,急促的腳步卻慢慢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若詩坐在鋪著地毯的階梯上。她像個一本正經的娃娃,穿著縐邊細棉布洋裝,胖嘟嘟的小腿藏在厚厚的白襪里,小https://read.99csw.com小的手上抓著從不離身的鈕扣串,這副模樣讓他微笑了起來。她和麗姿差不多這個年紀的時候多不一樣啊。若詩是個有禮貌、自製、甜美而認真的小泵娘,而麗姿從前卻是個精力過剩的小淘氣。荷琳到目前為止一直有效地保護女兒過著安全且井然有序的生活,可是薩力認為,若詩需要父親的影響。要有人讓她懂得公園護欄和花園磚牆之外的世界,讓她知道有些小孩的衣裳沒有蕾絲領子,而且有人要流血流汗的討生活。那是生命的常態。然而若詩不是他的女兒,他沒有權利對她的教養發表任何意見。
「我怎麼會讓你和若詩自己到這種怪裡怪氣的地方來?」梅蒂輕輕的低語中帶著笑意。「而且說實話,夫人,我還滿喜歡這裏的。」
「這樣有幫助嗎?」過了一分鐘薩力低聲問著,他可以感覺她不那麼緊繃了。
痛苦的煩惱著,薩力離開床墊。一陣衝動讓他執起她軟綿綿的手虔敬的湊到唇邊。他吻了她的手背和手心凹陷的地方。她的肌膚那絲般的觸感抵在他的唇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如此美好。
他遺忘了華爾滋的節奏,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害得荷琳撞進他懷裡。她輕輕喘著氣笑著說:「噢…… 你突然停下來,我——」
他簡短的回答讓她皺著眉頭下定決心。
「記得我們昨天講過的舞會禮儀嗎?」他聽到荷琳在問,強迫自己專心注意眼前的事。
「我很怕會踩到你。」他喃喃的說。
「他想牽我的手。」
若詩微笑著抬起頭,深色的捲髮跳躍著。「媽媽,」她喊著,然後又回關專註的玩著小跑步的玩具馬。「它們要去鍊鋼廠。」
荷琳一開始的反應是生氣,他沒有權利跟一個處處受保護的小孩談起勞工階級的生活情況。而另一方面,荷琳從沒想過她的女兒可能到長大成人都不了解貧當之間的差異,以及為什麼有人住在精美的房子里,而有人卻得睡在街上、吃苦挨餓。「我想,」她猶豫著說。「這也許不是件壞事。若詩應該對這個世界有點認識…… 知道大部分的人和她過的是不同的生活…… 」
「後來我很生他的氣,」荷琳坦承著,用一個孩子似的動作抓住他的手。「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可是比起方塊舞,開舞行進根本不算什麼,那些乏味的滑步和快滑步再加上一堆裝模作樣的腳步動作。而華爾滋絕對是某個男人——或女人——所發明令人無法忍受的折磨。
若詩嘆了口氣,小胖手溜過鈕扣串。找到她最心愛的香水鈕扣拿起來湊在鼻子前面聞著。「我在等梅蒂,」她悶悶不樂的說。「她在喂媽媽吃藥,然後我們要在育兒室吃晚餐。」
「…… 不對啦,梅蒂,那不是小跑步,太慢了啦!這才是小跑步……」
「我趁她失去知覺的時候強|暴了她,」他嚴肅的說。「沒想到要花那麼久的時間。」
他離開她,兩步並做一步的登上階梯。他到達荷琳房間的時候梅蒂剛好出來,他注意到女僕臉上緊張擔憂的表情。熱辣辣的焦慮充滿他的胸口。「梅蒂,」他粗聲說。「荷琳夫人到底怎麼了?」
「無所渭,」荷琳含糊的說。「我跟他說好,只要能讓他安心就好。我要他最後再吻我一次。他吻了我…… 最甜美的一吻…… 雖然他已經沒有力氣擁抱我了。過了一會兒他的呼吸變了…… 醫生說那是迴光返照。我把喬治抱在懷裡,感覺生命離開了他…… 我抱著他好久,直到他不再溫暖。」
雖然荷琳今天還是穿著灰色的衣裳,但因為領口和袖口上鮮紅色的鑲邊而顯得不那麼死氣沉沉。若不是因為高領上一個兩英寸的開口,這件衣服簡直可以做修女裝。通個鎖孔形的開口露出一小塊柔嫩雪白的肌膚。光是看到這樣一點點肌膚就藻薩力的想象力狂奔。他從來沒有這麼注意過女人頸子上的一小塊地方。他想將雙唇貼在那甜美的凹處,聞她、舔她…… 光是想象那塊灰色布料下的柔軟胴體,就讓他快要受不了。
女僕的這句話讓薩力不自在的想著,他對荷琳的感覺是不是真的那麼容易被看出來。該死的,他野蠻的想著,快步擦過她身邊走開,需要逃離這裏的念頭快讓他無法承受。
「柏先生,你今天好像不太專心。」荷琳的聲音強迫他把視線從衣裳上移開,看著她那雙威士忌色的溫和眼睛。這麼純真的棕眼…… 他敢說荷琳絕對不知這他有多著迷。
「真的嗎?」若詩充滿希望的看著他。「你可以讓她好起來嗎,柏先生?」
「一旦邀請一位女士跳舞。」他朗誦著說。「直到將她交回給伴護為止,都不可以離開她。一支舞結束之後,要問她想不想用點心。如果她說要,就幫她在餐飲室找個座位,然後幫她準備需要的東西,而且只要她還想坐在那裡就要一直陪著她。」他停了下來,微微皺著眉頭問:「要是她想坐在那裡吃上一個小時或更久該怎麼辦?」
「假如」是他最常使用的一個詞,它毫不留情地在他腦中迴響著:假如……假如……
荷琳感覺到房裡有人,在薄薄的床罩下翻動著。她的眼睛和額頭上蓋著濕布。「梅——梅蒂?」她低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