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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麗姿順從地點頭,顯然有些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蒲爵爺家圓型的舞會大廳里至少有三百位賓客,而且還有將近兩百位客人在其它房間和長廊里。這棟住宅被稱為蒲氏庭園,因為它有一座種滿了果樹及奇花異草的大中庭。這是一棟古老的大宅,之前是一座防禦碉堡,在上個世紀漸漸擴建成寬敞豪華的住家。舞會大廳屋頂的吊燈投下大量的光圈,加上大理石壁爐里燃燒的火光反射在杏色的牆上。賓客們沐浴在光芒中,身上價值連城的珠寶爭相熠熠生輝。年長貴婦和緊張的少女坐在絲緞鋪面的鍍金座椅上,三五成群的好友聚在略微褪色但仍價值不菲的法蘭德斯織錦前。
「繼續。」她停下來的時候他低聲催促著。
「我當然會考慮。但要是你不願意被束縛——」
有一陣子,他腦中理性的部分命令他不要為難荷琳,讓她離開;她從來不曾屬於他,又怎會失去她?就讓她自己決定吧,做出讓她安心的決定,讓她找到該有的平靜。
「在公共舞會的時候才需要。今天這是私人舞會,光是獲得邀請就已經可以證明你是個值得敬重的人。記住,談話的時候不可以太嚴肅或太輕浮,例如可以談談藝術,或你最喜歡的報刊。」
「我沒有在發痴,」荷琳忿忿不平的說。「我只是想起一些關於喬治的事情,然後……噢,我該回去找麗姿了——」
「我沒有生氣,我…… 」薩力發現自己抓得太緊了,突然間放開了她。「告訴我你跟雷文熙說了些什麼,該死的。」
「還有那個何若畢盯著你的樣子,」柏薩力惱怒的繼續說著。「我想他偷看你禮服前胸的時候,一定他媽的扭到脖子了。」
同時被愉悅和強大的壓迫感折磨著,薩力無法回答。她的手放在他頭上的感覺,那指尖溫柔的按摩根本就是一種酷刑。她梳齊他的頭髮,把落在前額的髮絲往後梳好,而那些頭髮竟然神奇的沒有亂翹。「好了,」荷琳滿意的說。「非常有紳士派頭。」
「是啊。我擔任柏先生與他和善的家人的社交指導。」
「蒲夫人說今天晚上你也會出席,我才來的。」
荷琳雙眼圓睜,臉頰因為憤怒而發紅。「我認為那是一種侮辱。華頓不是那種人——」
「請留意言詞,柏先生,」荷琳嚴厲的說著,但其實心中有一股笑意不斷地冒著泡泡。難道他在吃醋嗎?她知道自己不該為了這樣的想法而高興。「而且我不需要提醒你,你也知道我打扮成這樣都是你的錯。」
「嗯…… 我看看…… 」麗姿翻開銀色的蓋子,檢視著小小的內頁,故意拖延時間。荷琳忍住微笑,知道麗姿有聽她的話預留幾個空間給像這樣的機會。「我想應該可以擠出一點位置給你,」麗姿深思的抿著嘴唇說。「第二支華爾滋好嗎?」
「我認為,」荷琳輕聲笑著說。「桑先生是逗你的。」
荷琳這時才轉過身強迫自己看著他,臉蛋因為羞恥而潮|紅。「我希望你沒有認出我來。」
華頓專註的凝視著她。「荷琳,我聽說你為柏薩力工作。」
「華頓。」她喃喃的說。
雖然他不可能弄痛她,荷琳還是握住手肘輕輕揉著。「喔,那是在我認識你很久之前所做的一個承諾。」
荷琳微微笑地打量著他。「還不行。」
「進來吧,梅蒂。」荷琳冷靜的說著,就好像薩力出現在她房裡是一件每天都會發生的平常事。
「一定的,」薩力怒氣沖沖的說。「因為他看到你穿那件紅禮服的模樣。」
「不,謝謝。」她重複婉拒了數個邀舞的詢問。她伸出沒有掛著舞卡的手腕。「我今天沒打算跳舞…… 很感謝你的邀請…… 我很榮幸,可是不了…… 」可是不管她多堅決的拒絕,那幾位男士還是不肯離開。另外又出現了兩個人,帶著水果酒來為她解渴,還有人端來一盤三明治。他們想引起她注意力的努力漸漸升高,男士們彼此推擠著想要靠近她。
「呃,我們沒有確實取消這件事。」
「你該不會考慮讓他娶你的女兒吧?」貴婦的同伴驚訝地回答。「我是說,他到底還是很『平凡』啊!」
「你以為他們是因為這樣才想和你跳舞聊天?」荷琳和藹的微笑著問。「因為你哥哥的錢?」
「荷琳,」他輕聲說著,眼光掃視過她。「你比以前更美了。」
「當然。」
「我知道才有鬼。」
「不是嗎?」薩力感覺到自己的表情拉扯成殘忍的輕蔑。「我可以擔保,所有參加舞會的男人,包括雷文熙,都他媽的巴不得鑽進你的裙子里。他想要的束西和榮耀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嗎?」麗姿回頭對傑聖說。「這一招常常吸引很多女孩子嗎,桑先生?」
荷琳定定的站著。兩人視線交會的時候,他可以看到她溫暖的棕眼裡有意外的神色。「呃,不。我想喬治連一根頭髮都沒有亂過。」
他望進那雙柔和的棕眼,一時間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她感覺起來溫暖而極度誘人,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卻無比冷漠。
在緊繃的沉默中,薩力張開眼晴看著荷琳拿起一個玻璃瓶往手掌中倒出幾滴透明的液體。「那是什麼?」他問。
「喬治過世前表示很擔心我和若詩的未來。他知道自己沒有留下多少錢,就算他的家人一再保證會照顧我們,他還是非常煩惱。我怎麼說都不能安撫他。他一直喃喃地說若詩需要父親的保護,而我…… 噢,天啊……」因為殘酷的回憶而顫抖著,荷琳再次坐下,眨著眼睛試圖忍住奪眶的淚水,她低下頭用手套的指尖按去眼中溢出的淚珠。
如果現在還是原始時代就好了,那時候單純的武力超越一切,只要靠掠奪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事實上,這就是大部分貴族的起源。他們流血征戰以換取地位,但這些戰士近親通婚後產生了軟弱的後代。一代代的特權和悠閑將他們馴化了,讓他們變得溫柔有教養。現在這些被寵壞了的貴族子弟,才能高高在上地蔑視跟他們的遠祖相似的人。
「每個女人你都想要。」她嚷著。顯然決定要策略性的逃跑,她倒退著離開他,繞過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像。
薩力緊抓住門框,免得自己向後倒。他的眼光游過她的全身,貪婪地吸取每一個細節:紅色絲質上衣集中托高的雪白胸脯…… 鎖骨細膩的角度…… 喉嚨柔軟的線條,如此誘人讓他差點流口水。那件線條驚人簡單的紅禮服優雅而魅惑,恰到好處地露出足以威脅他神智的白皙肌膚。他此生從來沒見過這麼鮮活、美到超乎常理的女人。他胃裡的冰融化了,現在他的全身充滿了狂飆的地獄之火。就像在急劇的溫度變化下會碎裂的花瓶一般,他的自我克制也瀕臨瓦解的邊緣。
「我很抱歉,https://read•99csw•com」荷琳匆忙的說著,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士。「我有點匆忙。請原諒,我應該……」她忽然注意到眼前是誰,話語在訝異的沉默中消失。
「你有沒有努力多找幾位年輕淑女,在她們的舞卡上寫下你的名字?」
荷琳愉快的吸聞舞會特有的熟悉氣味。那種味道混合了地板上蠟後用牛奶洗過的強烈氣息,香水的花香加上古龍水的香氣、汗水味,髮油和蜜蠟蠟燭的氣味。由於過去三年沒有參加任何社交活動,她已經忘記這個味道了,可是現在這讓她想起自己和喬治所享有的無數歡樂回憶。
薩力在下樓的半途讓荷琳停下腳步,他獨自走下兩階回過頭,讓他們的臉孔在同樣的高度。「夫人,」他嚴肅的說。「對於我說的那些關於喪服的話…… 我很抱歉。我沒有權利作那種批評。」他停下來,艱難不安的吞著口水。「可以原諒我嗎?」
「不要,」她驚恐的抽噎著。「閉嘴。不要說這種話——」
薩力走到荷琳房門前,用右手的兩個指節異常謹慎的輕敲。房裡沒有任何回應。他嘆著氣猜想,她是不是已經上床,可以想見她今天晚上都不會想看到他了。他無聲的責備自己怎麼就不能閉上那張該死的大嘴巴。就算他不是個花|花|公|子,對女人他還是很有一套,而且他早就知道不可以對荷琳的外表作負面批評。現在她可能正躲在房間的角落一個人哭泣,既受傷又生氣,再也不會考慮參加——
「那她幹麼一個人坐在那裡?」他陰沉的問。
「等我想到了會讓你知道的,柏先生。」她走到他站著的階梯,再次挽起他的手臂。
她的手很自然的勾住他的臂彎,根本沒有思考的跟著他走,感覺起來像是步入夢境中。華頓一言不發的帶著她離開舞會、穿過廳堂走到一長排落地窗邊。他領著她穿過落地窗,到住宅的中央庭園,空氣中花朵和水果的香氣令人暈眩。室外燈裝飾著鐵制花格紋燈罩,在一片青翠的花園投下光芒,也照亮了上方的天空,直到遠方黑色的暗處。為了能有更多的隱私,他們走到庭院邊緣通往屋后大花園的入口,找到幾張藏在樹葉後面排成圓形的長椅,兩人並肩坐下。
雷文熙伯爵笑了,雪白的牙齒在光輝的臉上閃爍著。「跟我來。」
「如果你用簡單的字說明,」他酸溜溜的建議著。「也許我可以弄懂。」
「是啊,我知道。」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她摩擦著雙手,讓髮油平均抹在手指和手掌上。「所以我只用一點點。出席正式場合的時候,不可以讓頭髮掉到額頭上。」
「那就第二支華爾滋了,」他說。「我很想看看你的舞藝是不是比你的建築品味好一點。」
「你的確應該抱歉。」荷琳清晰的說著,聲音還是很嚴厲但已經不再氣憤了。「你的表現既傲慢又放肆,然而我似乎又不該感到意外。」
荷琳的視線以女性審視的眼光掃過他,停留在他的臉上。「請進,」她比了個手勢要他進房去。「你的頭髮亂了,我最好在出門前幫你整理一下。」
她的眼神帶著玩笑,甚至有些挑逗,薩力在一陣欣喜中發覺原來她喜歡佔上風。她是如此俏皮可人,他得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一把抱住她、把她吻到不省人事。
華頓自我譴責的笑了笑。「到目前為止,我完全沒有遵守我在好友臨死前所做的承諾。如果我不趕快開始實現我的諾言,我會再也無法忍受自己。我想最好的開始是前來請求你的原諒。」
「從那時開始,我就想要你。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要任何人。」
這就是他的問題所在,薩力懂了。他晚生了幾百年。他不應該在這裏小心翼翼地試著擠進這個對他而言太過細膩的社會,他應該要稱霸…… 戰鬥…… 征服。
「你也沒有說。」
伴隨她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覺得既遺憾又如獲大赦。他不斷奮力抗拒著狂抓的慾望,特別是她戴手套的手輕巧地挽著他的手臂,絲綢長裙就在他腿邊該死的窸窣嘲弄著。她根本不是個精通魅術的女人,他很清楚她對男女關係的經驗相當有限。但是他從來沒有那麼想要一個女人。如果光用錢就可以得到她,他願意為她買下整個國家。
寶娜看起來同時既擔心又滿懷希望。「夫人,你真的認為那麼有教養的男士會想娶麗姿這樣的女孩?」
「我們總算說到重點了,」他從容緩慢的跟著她。「沒錯,荷琳夫人…… 現在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了。我想要你、渴望你、了解你…… 該死的,我甚至喜歡你,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說過這種話。」
我才不要這樣做,他蠻橫的想著。他一路跟蹤著那兩個人,像覓食的老虎一樣堅決,絕不允許任何東西阻擋他的目標。現在他看到荷琳一個人坐在花園裡,一臉暈眩迷茫,這讓他想要過去搖晃她,直到她頭髮散亂、牙齒打顫。
沸騰的沉默降臨,薩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荷琳根本不敢看他。
她蒼白的臉帶著錯愕的表情。「這很複雜。」
「已經好久了,我——」荷琳開口說著,眼中滿是他的影像,腦中一片空白。她一直想要跟他談談喬治,還有過去幾年他們各自的經歷。
傑聖文質彬彬地向荷琳、寶娜和麗姿鞠躬致意,但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麗姿突然泛紅的臉上。穿著黑色禮服的他驚人的英俊,簡潔的晚宴服裝讓他瘦長的體型變得很優雅,深棕色的頭髮娶在吊燈瞪的光芒下閃爍著棕色和金色的光芒。雖然他敏銳的綠眼睛什麼都沒有透露,荷琳還是注意到他看著麗姿時一陣紅暈出現在臉頰和鼻樑。
薩力無法說話,只能勉強點頭。她還在生氣,他麻木的想著,她怎麼會想穿上那件紅禮服是一個謎,也許她猜到這是她能加諸在他身上的最嚴厲的懲罰。他這麼痛苦的想要她,以至全身上下真的痛了起來,尤其是某個地方。他渴望觸摸她,想用手和嘴貼上那柔嫩的肌膚,想把鼻子埋進那雙峰間的小小幽谷中。要是現在就能帶她上床該有多好,要是她願意讓他用最渴望的方式來崇拜她、取悅她該有多好。
「柏先生,請不要對我吼叫。」她站起身來,灑落閃亮的紅長裙,調整著上衣。月光輕戲著她胸前珍珠般的肌膚,在雙峰間的幽谷投下靦腆的陰影。她是如此的美麗又令人惱怒,薩力必須握緊雙手才能不一把抓住她。他站起來,輕鬆的把長腿跨過長椅。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又生氣又欲|火中燒,這是一種令人不快的全新感受。
荷琳心中滿是懷念的哀痛,拉住他的手用力握著。「沒錯,」她的微笑裡帶著溫柔的驕傲。「他的確是個好人。」
「也許是https://read.99csw.com因為你漂亮、聰明又活潑啊。」荷琳猜測著,看到麗姿不相信的翻著白眼,讓她笑了起來。
「我想晚一點再談——」
他嘲弄的望了她一眼,像一隻被人強迫去打獵的大貓那樣走開了。
「發生什麼事了?」他追問著。「你應該要幫麗姿打開通路,還要告訴我該跟哪些女孩跳舞,我卻發現你在花園裡為雷文熙發痴。」
「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當另一位男士對麗姿自我介紹並要求在她的舞卡上佔一個位置后,麗姿低聲說著。「」這場舞會好美…… 而且大家都對我很好。我簡直不敢相信有這麼多年輕人想染指薩力的財富。」
「華頓,」在長長的靜默后,荷琳問。「你還常常想起喬治嗎?」
「我送你回舞會,好嗎?」
「我答應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果決的眼神對上她。「現在我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我需要找個第三者來介紹嗎?」薩力問。
「去吧,」荷琳微笑催促著。「麗姿回來的時候我會照顧她。」她無比感謝蒲夫人接受她私下的要求,把寶娜介紹給幾位願意接納她的女士。「柏太太很害羞,」荷琳對蒲夫人坦承。「可是她的天性非常討喜,充滿常識跟善意…… 是不是可以請你照顧她、帶她到處看看。」她的請求顯然打動了蒲夫人善良的心。此外,柏薩力這樣的人物會為母親得到特別關照而表達的感謝,蒲夫人也絕對不會拒絕的。
薩力走到她身後,停下腳步等她有勇氣回頭面對他。「一直以來,」她聲音顫抖的說著。「你都知道我就是你那天晚上吻過的女人。但你什麼都沒有說。」
「在他過世后,」蘋頓說。「我幾乎崩潰了。只要能麻痹那種痛苦,我什麼都願意做,可是好像什麼都沒用。」他的嘴因為自我厭惡而扭曲。「我開始喝酒。喝個不停。我變成一個骯髒的廢物,然後我跑到歐洲去,本來想獨自靜下心來。可是我卻做出更不好的事,那些我從前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去做的事。荷琳,要是你看到我過去三年的模樣,你絕對認不出我來。而我離開越久,就越沒臉回來見你。我丟下你一個人,我答應過喬治——」
「我原本也這麼認為,」荷琳坦承,輕輕揉著前額。「可是我今天晚上跟他談話的時候,華頓表示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整理思緒,而且他還是想要遵守喬治的願望。」
「我比雷文熙了解你一千倍。」
「我不想吸引很多女孩子,」他突然露齒一笑回答著。「事實上,我只想吸引一個。」
「現在就說。」他趁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一把抓住她戴著手套的手肘。
望著麗姿低垂的頭,絲般的黑色捲髮用髮夾固定著,傑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我想我該趁你的舞卡被填滿前過來——還是說我已經太遲了?」
樓上的樂隊開始演奏,空氣中充滿輕快活潑的音樂。「很快就要開始跳舞了,」荷琳一本正經的說。
「我希望,該說是期待,所有頭腦正常的男人都會想得到像麗姿那麼有特色的女性。而我表弟可不是個傻瓜。」
他微笑著,對這個答案搖搖頭。「你還是徹頭徹尾的淑女,不是嗎?」
這一對年輕人走遠后,荷琳想著他們真是非常登對,兩個人都很有魅力,同樣的高挑修長。也許傑聖年輕的活力跟自信的男子氣概剛好可以跟麗姿匹敵。這個年輕的女子需要有人追求她、魅惑她、讓她痴迷。她需要有人掃除讓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值得男人愛戀的憤世嫉俗,和自我懷疑。
「柏先生——」荷琳不安的掙脫,似乎被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嚇到。她把沾濕的手套還給他,被他順手塞進口袋裡。「我們回舞會去吧,再找恰當的時間——」
「顯然雷文熙並不像他說的,那麼想完成這件婚事,」他低沉刺耳的指出。「喬治過世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年,你們一直沒有舉行婚禮。我敢說那清楚地表示了他的不願意。」
「柏小姐,」傑聖一派輕鬆的對麗姿說著。「你今晚開心嗎?」
「柏先生,這樣你還滿意嗎?」
雖然柏薩力似乎很敬重也很欣賞傑聖的建築才華,卻從來沒有對這個年輕人的品行表示過任何意見。桑傑聖會是柏薩力期望中的妹夫嗎?荷琳看不出來有何不可。傑聖外表英俊、才華洋溢,而且家世背景也很好。可是他是個沒什麼財富的專業人士…… 至少目前還沒有。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和幾筆可觀的酬勞,才能賺到符合他天分的財富。
「從小大家都以為喬治是個頑皮鬼,而我是認真負責的那個,」華頓說。「但這隻是表面。事實上,喬治才是穩重的錨。他有著我所見過最崇高的榮譽感,最偉大的正直。我的父親是個酗酒的偽君子,我那些兄弟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在學校里認識的朋友都是些紈絝子弟與敗家子,喬治是我唯一真正仰慕的人。」
「我不想變成華頓不願承受的責任,」她終於低聲說出。「可是他保證這椿婚事是合理的選擇,而且他本人也很希望達成。這樣不但可以榮耀喬治的回憶,也可以保障我們三個人的未來,也就是我、若詩和他自己。」
「我的確會考慮,」貴婦的回答相當肯定。「他顯然會努力增進禮儀方面的造詣,成果還挺不錯的。而且就算他的出身有點平凡,可是他的財富可一點都不平凡。」
荷琳深深嘆著氣。「他擔心我,失去丈夫我可能會寂寞,我會需要男人的領導和愛……,他擔心我會做出不智的決定或被人佔便宜。所以他找來華頓…… 呃,雷文熙伯爵。雷文熙是他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也對他的判斷力和榮謄感有信心。雖然雷文熙外表似乎有點冷漠,他其實很善良,非常公正又慷慨——」
荷琳一時無法回答。她感到命運以不可抗拒的浪潮將她卷出,讓她一陣暈眩。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輕鬆麻木交雜的奇異感覺,好像只要接受這個她無法控制的情況,一切就沒問題了。「是,」她輕柔的說。
「還沒有。」
看到荷琳身邊沒有人,至少三位男士同時捉從大廳不同的方向快速朝她走來。荷琳並非沒有察覺到身上酒紅色的禮服為她吸引到前所未有的關注。
她同樣也在打量著華頓,很訝異的發現他感覺起來竟然老了那麼多,那耀眼的俊美被苦澀所摧殘,這樣的苦澀是因為體驗到生命中不可預見的傷痛所造成的。他似乎喪失了一些貴族教養帶來的極度自信,卻奇異的因此更具魅力。
「那不一樣,」柏薩力喃喃地說著,警戒的望著一屋子身穿白色禮服的小泵娘。「你是女人。」
傑聖轉向寶娜詢問是否需要他拿些飲料過來。寶娜羞怯的微笑拒絕後,傑聖轉頭看著https://read.99csw.com麗姿。「柏小姐,我可否在下支舞開始前伴隨你到餐飲櫃旁喝杯水果酒?」
他們之間有成千上萬共享的回憶。有多少個慵懶的夏日午後,他們三個會一同度過,又會一起參加多少宴會與音樂會?荷琳記得她和喬治曾經笑著建議華頓該娶怎樣的女孩……還有喬治和華頓一起去看拳賽后,喝得爛醉的回家…… 還有她通知華頓,喬治得了傷寒的那個悲傷的傍晚。在喬治病中直到最後死去的時候,華頓都是荷琳最穩固的依靠。這兩個男人情同手足,荷琳也因此將華頓視為家人。在華頓離開她生命那麼久之後,現在看到他,勾回了喬治還在世時有過的那種甜美醉人的感覺。荷琳幾乎有點期待會看到喬治出現在他身後。帶著笑話和開心的微笑走來。可是喬治不在了,當然。只剩她和華頓。
「你不是該去工作的人,」華頓靜靜的指出。「你也知道喬治會怎麼想。」
薩力詛咒著,搜遍外套里許多內袋想找手帕。他找出了懷錶、備用手套、幾疊鈔票、黃金煙盒和一枝鉛筆,就是沒有手帕。荷琳顯然是發現他在找什麼,突然帶著淚嗆咳著輕聲笑了起來。「我跟你說過要帶手帕的。」她說。
他們在不需要言語的沉默中靜靜坐在一起,遺憾的痛苦纏繞在身邊。在他們的世界里,快樂不是可以追尋的束不西,而是展現高尚行篇為的報償,偶爾被給予。責任通常會造成痛苦,但是靠著「自己會因此擁有健全的人生」這一點認知,大家也支撐著過了下來。
「若詩好嗎?」他柔聲問。
當荷琳再次明顯的沒有人陪伴的時候,幾位男士又開始向她走來。荷琳發現自己很快又要被包圍,立即決定策略性的退場。她假裝沒看到那些朝她走過來的男士,從容地向門廳移動,希望找個可以藏身的畫廊或小偏廳。她太專心想逃跑,完全沒有注意到截穿她逃亡路線的高大身影。突然間她直直撞進一位男士堅實的身上。她驚訝的低喘著。一雙戴著手套的手抓住她的手肘,幫她恢復平衡。
小徑上的荷琳完全靜止,小小的身軀像鐵條一樣僵直。「噢。」他聽到她輕輕說出。
「那如果我再吻你一次,」他低沉的說著。「你絕對不會有反應嘍?這是你要說的意思嗎? 」
「請在那裡坐下,」荷琳說著比了比梳妝台前的小椅子,拿起一支銀背發刷。「你站著的話太高了。」
「不要說粗話,」她說。「也不可以對那些女孩子說。現在去找個人跳舞。要記住,真正的紳士會去找那些坐在牆角的女孩,而不是找最受歡迎的那些。」
「你用不著生氣。」荷琳因為他粗魯的對待而輕輕驚喘著。
「那我們改天再聊吧,」荷琳終於低聲說出。「如果你順意,可以到柏家來看我。」
荷琳戴著手套的指尖突然輕輕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他哀傷的話語。「你幫不上忙的。我需要時間獨自哀悼。」她同情的看著他,無法想象他會做出任何不得體或不光彩的事。華頓從來不會沉溺於魯莽的行為。他從來不酗酒也不好女色,不賭博、不打架,也從沒有做過任何逾矩的事。她不了解他離開英團那麼久的時間都做了什麼,可是她一點都不在乎。
荷琳微笑著看出麗姿顯然在思考,那個他希望吸引的女孩子會不會就是她。
「不,華頓,」荷琳急忙說。「這是一段非常有價值的經驗。」她慌張的思索著,要怎麼說才能讓他明白她和柏家的關係。「認識柏家的人對我是件好事,他們在許多我說不清楚的方面幫了我很多忙。」
「不要再說雷文熙有多神奇了。」 重新出現的醋意在他心裏煽動著。「只要說喬治想要怎樣。」
他突然聽到一聲驚叫。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薩力看到荷琳的金髮女僕站在敞開的門邊,藍色的眼睛瞪得像餐盤一樣又大又圓。一朵嬌艷的紅玫瑰從無力的手中落到地毯上。「噢…… 我不…… 」
「拜說你,」她嫌惡的說。「省省那些下流的讚美。也許有些女人會欣賞你墮落的魅力,我可不會。」
她急忙搖頭。「如果你不介意,請讓我獨自留在這裏。我想要安靜思考一下。」看到他眼中的反對,她微笑著說服他。「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人趁你不在的時候把我拐走,我離大宅只有幾步的距離。請自便吧,華頓。」
荷琳太清楚這樣的感覺。對她而言,那時的人生幾乎是十全十美。年輕的時候她從未經歷任何失落或痛苦,也一直以為一切都會永遠這麼美好。在天真歲月中,她從來沒有想過摯愛的人會被奪走。
「去他的舞會,我現在就要你說清楚!」
「很多想接近你的男士一點都不窮,」荷琳告訴她。「像伍爵爺或那個人很好的白先生都是來自相當富裕的家族。」
他小麥色的金髮還是同樣的髮型,灰色的眼睛也像她記憶中那樣,不笑的時候感覺既冷漠又銳利,但一笑起來就變得溫暖且帶著銀色的光澤。「荷琳夫人。」他平靜的說。
荷琳對這浪潮般襲來的殷勤先是感到訝異,慢慢的變成帶著一些警覺的怒意。她從來沒有像這樣被包圍過。當她還是身穿白色禮服的少女時,她的伴護會小心監視任何男性和她的互動,婚後更是被丈夫妥善的保護著。她身穿紅色禮服的模樣,加上她住在柏家的傳聞跟所產生的影射結合在一起,吸引了大量男性的興趣。
「至少有一件,我知道你會在舞會裡和陌生人接吻。而且吻了兩次。」
「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談,荷琳。現在的時間和地點都不適合,可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問你。我們那天對喬治許下的承諾—— 你還願意考慮那件事嗎?」
「也許沒有從前那麼徹底了吧!」她帶著一絲自嘲說。
她不可置信地冷笑著,加速穿過雕塑花園的入口。「我認識華頓好多年了,柏先生,而你跟我認識才四個半月。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任何事是他不知道的?」
「當然可以。」荷琳鬆了一口氣,被他拉著走到比較隱密的角落。
我看到有人陪你妹妹到餐飲室去了,我想你母親也正往那裡去,我可能會去找她們。你快去吧。」
如果他做得到就好了。
麗姿撥弄著銀色的舞卡,故意調整著手腕上的緞帶。「很開心,桑先生。」
「一群色狼,」柏薩力低聲說。「還說我不是紳士,至少我不會在公眾場合對著一個女人氣喘吁吁地流口水。」
他轉過她的身體緊緊地把她鎖在懷裡,低下了頭。
「我也要為了一件事情道歉,」荷琳平靜的說。「我剛才說的…… 你無法愛人的話……是我不對。我只是在氣頭上才說那種話。我很確定有一天你一定會把心交給某個人的,雖然我想象不到會是誰。」
「我到九九藏書死都不會忘記。你的感覺、香氣和味道——」
雷文熙伯爵似乎太過感傷而無法回應,眼睛凝視著遠方花園中的一點。他的喉喲一定暗暗疼痛了起來,幾次黯然吞咽著。
雷文熙伯爵潘華頓的出現,讓回憶在一陣天旋地轉中湧現。一時間她的喉嚨緊到無法說話,也不能呼吸。自從葬禮過後,她已經有三年沒有見過他。他變老了一點、更嚴肅了一點,而且眼角多了些從前沒有的紋路。但是他也更英俊了,成熟帶給他一種嚴峻的氣質,讓他的容貌不流於空無一物的魅力。
「喔,那你最好趕快了。我可以建議幾位值得認識的女士,像葛悠琴小姐就是一個,還有戈珍恩小姐,另外那邊那個女孩——布喬琪小姐,她是公爵的女兒。」
「我不知道把那個鬼東西放到哪裡去了。」他遞給她一隻備用手套。「先用這個。」
「我不讀那些東西的。」
「荷琳夫人,」寶娜在被拖走的時候無助的轉過頭。「你不介意……?」
荷琳只願對自己承隊她對於柏家人在舞會上所受到的矚目感到驚訝。他們的成功讓她極為興奮,尤其是看到他們似乎可以輕易地和大家打成一片。她的社交課程看來「那個柏先生,」她聽到一位貴婦對另一位說。「似乎改進了不少。他的確在這個世界漸露頭角,可是之前我從來沒想過他的儀態可以追上他的成就。」
薩力緩慢的依從了。她從來沒有請他進房間過,他知道這是不對、不恰當的,可是今晚,一切都已顛三倒四。隨她穿著綢緞的纖細身影走進香氣芬芳的房間里時他的腦子重新振作起來,剛好足以想起道歉的話。「荷琳夫人,」他開口說話的聲音有些破碎。他清了清喉嚨重試一次。「我在樓下說的那些話……很不應該…… 我很抱歉…… 」
「那他們為什麼要請我跳舞?」麗姿困惑的輕聲問著。
荷琳帶著顫抖的微笑望著華頓陰影中的臉,感覺到他也有著同樣尷尬又急切的心情,兩個老朋友急於重新熟悉彼此。他感覺起來那麼親切而熟悉,她迫切地想要擁抱他,但卻退縮了。他的表情帶著某種秘密,那似乎讓他不安…… 慌亂…… 羞愧。他伸手想握住她戴著手套的手,卻半途收了回去,掌心壓住分開的膝頭。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呢?」他柔聲問著,在他人生中最甜美的這一刻,他們站在階梯上彼此微笑著。
「沒錯,沒錯。」另一位貴婦心不在焉的贊同著,兩人一起躲在扇子後面望著柏薩力的身影,像是兩個士兵在探查軍事目標。
「等一下,我想知道你跟雷文熙是怎麼回事。」
「那就談談你崇拜的知名人物,或是你覺得有趣的社會風尚…… 噢,你很會聊天的。你常常跟我閑聊啊!」
「你也幫他做這些事情嗎?」他聽到自己沙啞的嗓音問著。「我是說喬治。」
荷琳突然笑了起來。「她們如果不是女人,是什麼?」
「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她問。「我根本不知道你已經從歐洲回來。」
通常薩力對這種批評都會報以胡鬧的反駁,可是現在他只是謙卑地點頭認錯。她裙角窸窣的聲音,雙腿在大片絲綢下的動作,都讓他的腦中充滿發燙的毒霧。
他抗拒著她的催促。「那你要做什麼?」
「你一點都不了解我,」荷琳回頭說,呼吸急促而劇烈。「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麼、想要什麼——」
她輕輕擦了擦臉頰和鼻子,把那隻手套捏在手中。雖然她沒有請薩力坐下,他還是跨坐在長椅上面對著她,望著她低垂的頭。「繼續,」他嘎聲說。「告訴我喬治說了什麼。」
當柏薩力和人群打成一片時,荷琳一直伴隨著麗姿與寶娜。甚至在開舞之前,就已經有至少十位青年男士前來要求認識麗姿,這些男士們顯然都覺得她的魅力值得注意。要不是荷琳要她留下一些空間,她那放在小銀匣里、用粉紅緞鍛帶系在手腕上的舞卡可能早就填滿了。「有時候你可能會想休息一下,」荷琳在她耳邊低語著。「而且很可能你後來遇到的某位男士會讓你想要為他保留一支舞。」
她熱切的思緒突然被一個惱怒的聲音打斷。「你到底在外面搞什麼鬼?」
很不幸,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需要也應該擁有的那種優雅生活,是他永遠給不了的,她從前和喬治所擁有的那種生活。就算奇迹發生,她終於願意接受他,薩力很清楚他也會害她一再失望,最後終於變成怨恨。她會發現他天性中所有的野蠻,因而覺得他令人厭惡。她會找理由不和他同眠。不管這段關係開始的時候有多美好,最後一定會變成一場災難。因為,就像他母親指出的那樣,名駒是不會和驢子配成對的。最好還是忘了她,把注意力轉向其它更合適的女人。
「柏先生,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她簡潔的說。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他還是感覺到她發現自己落入怎樣的陷阱時,全身的緊繃。「相信我,柏先生,「她微抖地說著。」我絕不會有什麼反應的。現在請讓我——」
薩力看著那些慘淡的壁花嘆了口氣。他想不起自己怎會覺得娶一個不起眼的黃毛丫頭、再把她改造成喜歡的樣子,會是個好主意。他想要的是一個戰利品,可以為他不起眼的家世添上榮耀的上流血統。可是想到要和這種教養優雅的女孩共度餘生,感覺起來卻很無趣。「她們看起來都一模一樣。」
「她很快樂、漂亮又聰明…… 噢,華頓,我真希望喬治能看到她。」
麗姿點點頭,勾住他的手臂的同時,頸間的脈動清晰可見的狂跳著。
只有一個人能穿越這群烏合之眾。柏薩力突然從層層人群中擠進來,感覺起來不可思議的高大黝黑,而且還有一點生氣。直到現在,當她親眼看著柏薩力站在那麼多男士之間,荷琳才了解到,光是他的體型就可以把其它人都比下去。他佔有的握住她的手臂,望向那一大群人的時候,她感到一陣不該有的甜美戰慄。「夫人,」他粗魯的說,冷酷的眼神不停打量著那群人。「可不可以跟你說句話?」
他略帶抗拒的點了點頭,執起她戴著手套的手在背面印下一吻。他終於離開后,荷琳嘆了口氣,不懂自己怎會因為要完成對喬治最後的承諾,而感到困惑與不快樂。「親愛的,」她輕聲說著閉上了眼睛。「你總是知道我該怎樣做最好。我現在還是跟從前一樣信任你,我也看得出你要我們做的事是對的。但如果你可以給我一個徵兆,告訴我這仍然是你想要的,那我會很高興照你的希望度過餘生。我不該把這當作一種犧牲,我知道,可是——」
「我墮落的魅力在你身上也不是完全沒有效用,」他反駁,趁她絆到一塊石頭九九藏書、腳步踉蹌的時候抓住她,雙手握住她的上臂。「我不是沒有看到你望著我的樣子。我感覺得到我碰你的時候你的反應,一點都不像是噁心。那天晚上在溫室里,你回吻了我。」
他讓步隨她擺布。他感覺到她潮濕的手指在發間移動,輕輕按摩著底下發燙的頭皮,用髮油理順他雜亂的黑髮。「你們家所有人都有一樣的頭髮,」荷琳微笑評論著。「每根髮絲都有自己的意志。我們得用上整整兩排的髮夾才能讓麗姿的頭髮乖乖聽話。」
「都是我的錯。」華頓似乎沒有感受到她說出這個消息時的喜悅。「要是我曾做到我答應的事,你就不需要走到這一步了。」
「她是六姊妹中的一個,家裡出不起任何嫁妝。這對很多有野心的年輕人來說是一種缺點……可是對你根本沒差。」荷琳快速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去請她跳舞。」
女僕恢復鎮定后,拾起掉落的玫瑰交給女主人。主僕討論一陣之後,女僕把芳香的玫瑰別在荷琳閃亮的頭髮上。荷琳很滿意地看著鏡子,輕輕摸著玫瑰,然後轉頭看著薩力。
「哪有,」 荷琳反駁。「我還很清楚記得剛要進入婚姻市場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那簡直太恐怖了。我一點都不知道最後會找到怎樣的丈夫。」她停下來,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那裡,有沒有看到那個坐在最後面的女孩?那個棕色頭髮、衣服上有藍色鑲邊的迷人女孩?她是華愛莉小姐,我跟她家很熟。如果她跟她幾個姊姊一樣,就會是讓人很愉快的伴侶。」
當薩力看到荷琳挽著雷文熙的手臂離開舞會,他必須用上所有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沉住氣。那種想要像個野蠻人一樣,一把抓起荷琳、搶走她的衝動,讓他幾乎為之顫抖。
他馬上服從,那張單薄的椅子被他的體重壓得搖搖晃晃、嘎吱作響。很不幸,現在他的視線剛好在她胸口的位置。他閉上眼睛不去看那豐|滿的雙峰,但什麼也止不住腦中不斷纏繞的影像。他很輕易就可以伸手抓住她的身體,把臉埋進那柔軟的胸前。他開始冷汗直流。他在發燒,為她而燃燒。她說話的時候,甜美的聲音彷彿在他的頭背和腿間聚集。
「我很清楚喬治會希望我怎麼做,」她同意。「可是,華頓——」
薩力不停的追逐著。「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每天晚上都待在家裡?坐在那個見鬼的起居室理媳聽你讀詩,讓我覺得比跟全倫敦技巧最好的妓|女過夜更滿足——」
當然,薩力想。戴喬治是那麼完美,一定連每根頭髮都很有紳士風度。強迫著自己僵硬發疼的身體移動,他站起來確認外套有扣好,才能掩飾他憤張的情慾。他等荷琳洗掉手上殘留的髮油,戴上一雙長過手肘的白手套。她的手肘多可愛,一點尖銳的突起都沒有,只是微微豐|滿的隆起,讓人想要咬一口。
「你說得太誇張了,柏先生。我根本沒看見有人在流口水。」
身為一個天性根植于競爭的健全男性,薩力經歷過嫉妒的感覺。只是從不曾像這樣——結合了憤怒和撕裂內心的驚慌。他不是白痴——他看見荷琳在舞會裡看到雷文熙伯爵的樣子,他完全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他們是同一塊料子,共同擁有他無法涉足的過往。他們之間有牽繫、有往事,還有最重要的,那種知道該在彼此身上期待什麼的安全感。薩力突然開始憎恨雷文熙,而且那太過強烈的恨意竟有點像恐懼。雷文熙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人…… 是他永遠做不到的那個樣子。
就是你,他在無法逃脫的陣陣渴望中想著。就是你啊。難道她看不出來嗎?還是她以為自己只是他隨便發洩慾望的對象,跟其它女人一樣在他心中毫無特別之處?
他的粗魯讓荷琳大為震驚,她快速的閃到長椅另外一頭怒視著他,手指在手套中抽|動著,感覺起來像是想摑他一耳光。「我們在說的是雷文熙,還是你?」她突然間發覺自己說了什麼,用手按住嘴,無言地望著他。
麗姿對這個小小飽勢的回應是裝出天真困惑的模樣望著荷琳。「夫人,這就是口才敏捷的展現嗎?」她問。「還是說他稍後才要示範呢?」
「他…… 」荷琳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吐出來,好像很難說出那些話。「他要我們在他走了以後結婚。」
矮胖愉快而且臉色紅潤的蒲夫人開心的嚷嚷著走過來。「親愛的柏太太,」 她說著用短胖的手拉起寶娜的手溫和的按著。「我無意要從戴夫人身邊把你搶走,可是我定要把你偷走一下子。我有些朋友想介紹給你認識,然後,當然,我們還要一起去吃點東西。要是沒有體力,這些活動會變得挺累人的。」
他點頭,帶著幾分自嘲的微笑著。「時間並沒有像大家說的那樣有用。是啊,我想起他的次數太多了。在他過世之前,我從來沒有失去過那麼重要的人或物。」
門輕輕的打開,薩力打算再敲一次門的手懸在半空中。荷琳站在那兒,身上的禮服看起來像流動的火焰。
「髮油。」
「我當時毫無防備!我嚇到了!」
「什麼?」薩力無法制止自己,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她的淚水已經幹了,只是臉頰又濕又紅,眼中還泛著淚光。「什麼叫做沒有取消?不要說你真的傻到考慮嫁給雷文熙。」
她領悟到哀悼的方式可以有許多面貌。也許當她轉向內在的悲傷時,失去喬治的哀痛,讓華頓暫時瘋狂了。最重要的是他回來了,她非常高興能再次見到他。
「我不喜歡髮油。」他喃喃的說。
荷琳在警覺中轉身逃向一條穿越花園的小徑——這條路並不通往大宅,而是通往陰暗的樹葉深處,在那裡沒有人會看到或聽到他們。好極了,薩力在野蠻的滿意中想著,他已經拋棄了所有的理性。他一點都不著急的跟著她,長長的步伐輕易就可以追上她慌亂的小步子。」
他不禁猜想已婚男性是不是就像這樣,是不是可以看著妻子在晚間出門前進行最後的修飾。這樣的場景讓他覺得恬適而親密,也讓他因為嚮往而空虛。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愚蠢的安排,」薩力皺著眉頭,很快地改變了他對戴喬治的看法。「你們後來一定取消了這樣的安排吧。這樣才是對的。」
另一位男士走過來,這次是一位熟人。那是荷琳的表弟桑傑聖,這位建築師每個星期都固定去找薩力討論設計圖,或未來要使用的建材。每次他造訪,麗姿都會故意對傑聖的工作提出一些意見,而他也會恰如其分的針鋒相對。荷琳暗中對他們的互動感到好笑,懷疑兩人的鬥嘴其實暗藏著強烈的吸引力。她懷疑柏薩力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覺,但她還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
「看看他們,」荷琳對寶娜輕聲說。「多美好的佳偶,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