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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她終於把麵包屑喂完,鴿子飛走了,她也走了。我還留在那兒,想著埃迪·鄧菲和保拉·赫爾德特克。然後我想到薇拉·羅西特,明白為什麼我醒來后感覺這麼糟。
我的第二杯咖啡味道嘗起來不比第一杯好,不過我還是喝了,邊喝邊看報紙。大都會隊昨天贏球,一個剛從二軍升上來的新人小子擊出四支安打。揚基隊也贏了,克勞德爾·華盛頓在第九局擊出全壘打。至於美式足球,巨人隊在這場比賽中失去了他們最好的線衛,他的尿液中測出違禁藥物,被禁賽三十天。
「你還記得那些留言的內容嗎?」
這也沒什麼錯。不過埃迪和保拉都已經被收進標示著「未完成事件」的檔案里。如果我不去査明,那麼我嘴巴里就還會繼續有酸味,我喝的咖啡也還會有金屬味。
沒有任何埃迪·鄧菲的消息,照理講也不會有的,除非當日新聞太清淡。
哈勒姆區發生了一樁路過車輛朝著街角開槍的事件,報紙依過去的事例判斷是毒販乾的。兩個流浪漢在東城IRT路線的地鐵月台打架,車子即將進站時,一個把另外一個推下車軌,結果可想而知。在布魯克林區,一個住布萊頓海灘的人由於謀殺他的前妻和她前一次婚姻的三個孩子而遭到逮捕。
裡頭有音樂的聲音傳出,帶著強烈的節奏。我敲門,不過我不確定她在音樂聲中能聽到,她開門的時候,我正打算再敲一次。
「我不知道我不能使用。我以為電話是跟著房間一起出租的,就像旅館里一樣。那時候我沒搞清楚狀況。」
「我不想要那個答錄機,」我說,「我不是來這裏拿答錄機,也不是來跟你收塔拉哈西的長途電話費的。」
喬治婭·普賴斯穿著一件舞蹈演員的緊身衣,前額汗水濕亮。我猜她剛才在跳舞,練習舞步之類的。她看著我,請我進去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她不情願地往後退,我跟著走進她房間。她說著什麼,然後停下來,關掉音樂。她轉身過來面對我,看起來很害怕很有罪惡感的樣子。我想她沒理由有這兩種感覺,不過我決定施加壓力。
「坦白說,我的記https://read.99csw.com錄並沒有顯示她是打電話還是寫信來要求停機的。這種事幾乎每個人都是打電話來,不過她也可能是用寫信的方式。某些人會這樣,尤其是他們想結清賬戶的時候。不過當時我們沒有收到她的付款。」
早餐后我出去散步,以驅走倦怠感和睡意。天空陰雲密布,氣象預報說下雨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下雨的話別怪我們,」他們好像是在說,「沒下雨的話也別怪我們。」
「有,可是——」
「你大概是打錯了。」她說。
「沒有。」
「你沒做錯事。」我說。
「沒關係。」
「保拉·赫爾德特克。」
昨天曾跟我談過的那個電話公司女職員是卡迪歐太太,之前我們合作得還挺愉快的,這回去找她,她立刻記起我來。「我實在不願意一直麻煩你,」我說,「不過我從不同的來源得到了一些不一致的資料。我知道她是七月二十日打電話來辦理停機的,不過我想査出,她是從哪裡打電話過來的。」
「不要掛斷,我是從紐約打來的。我相信有個叫保拉·赫爾德特克的女人曾在上上個月打過兩次這個號碼,我想知道她之後的行蹤。」
「那是我丈夫的店,」她說,「那是普萊薩基五金行的電話。」
「你搬進來的時候這裡有部電話,當時還沒停機。」
有兩個號碼。有一個號碼兩天各打過一次,另外一個只在十九日打過。區域號碼都一樣,904。我查了電話簿,發現不是印第安納州,而是在北佛羅里達。
「對不起。」
「還留著嗎?」
「沒有。」
「可不可以告訴我她最後一通打出去的電話是在哪一天、什麼時間?這樣會很有幫助。」
「我大概記錯了。」我說。掛斷電話時,她還在繼續追問。
「沒關係。唯一打進來的幾通電話都是找你的,那你出去的時候呢?她的答錄機裏面有留話嗎?」
「真的嗎,你剛才說她叫什麼名字?」
「她的賬單上會有記錄。」
「除了她父母之外,還有別人的留話嗎?」
「錄新的留話時,舊的就會自動https://read.99csw.com洗掉。我使用這個機器時,為了要改成我自己的聲音,就重新錄過了。」她咬著嘴唇,「這樣錯了嗎?」
「她兩個號碼都打過。」
「這裡是9041555——904嗎?」
「對不起。」
「我不該查的。」我什麼都沒說,也不去逼問她。過了會兒,她說:「好吧,找到記錄了,我看看能查到什麼。七月份一直都沒有長途電話記錄——」
「洗掉了。」
「想,」我說,「非常想。」
「有幾通。」
「響了一兩次,不過是找我的。我之前給我一個朋友打過電話,告訴他們這裏的號碼,之後她周末給我打過一兩次電話。那是市內電話,所以也沒花到什麼錢,頂多兩毛五。」
「我還沒講完。」
「對不起,」她說,「我真的沒辦法。我自己不能去調這些資料,而且這樣做是違反規定的。」
「所以我就拿來用了。我本來打算去買的,結果這裏已經有了一個。我只是想先用著,等有錢再自己買一個。我想要那種可以從外頭打回來聽留言的,這個答錄機沒有那種功能,可是暫時用著也還可以。你想帶走嗎?拆下來很快的。」
「七月一直沒有長途電話,直到十八日才有。十八日有兩通,十九日有一通。」
「那不重要。」我說。的確不重要,我只是希望有機會聽聽她的聲音。
「沒有,只有這三通。你想知道她這三通電話的號碼嗎?」
「不是,這裏的電話是——等一下,你剛剛說的是多少?」
或許是砷毒吧,我心想。或許昨天晚上的沙拉裡頭有綠色壁紙的碎片。
據說鴿子是愈喂愈餓,不過我也不能叫她不要喂。只要我還繼續給路上要錢的人鈔票,我就不該去說別人。
「你這麼做是對的,」我告訴她,「我不在乎你打了幾通免費電話,我只是想找尋一個失蹤的女孩。」
「你來之前我就應該把它還回去的,」她說,「可是我忘了。你上次只是匆匆問我幾個問題,問我房間里有沒有發現什麼東西、我認不認識保拉、她搬走後有沒有人來找過她,你走後我才想起答錄機的事情。我九*九*藏*書不是故意留著不還的,只是不留著又能怎樣,它本來就在這兒。」
「就在那周邊。」
「有。」
「我跟她講過話,想再跟她談一談。」她朝樓梯擺擺手。我爬了一層樓梯,停在以前保拉住過的房間前面。
「好。」
「我很樂意付那些電話費。」
「你洗掉了嗎?」
「我只是想問你幾個有關電話和答錄機的問題,就這樣。」
「至少試過了。」
我站起來離開那兒,到了哥倫布圓環那邊的出口時,一個穿著斜紋布衣服的大眼睛男人跟我要錢,我拒絕了他,繼續往前走。
「嘿,謝了!」他在我身後喊著,「你真是棒,老兄。」弗羅倫斯來應門時,我跟她道歉說又來麻煩她了,她說不麻煩。我問她喬治婭·普賴斯在不在。
「那段留話很重要嗎?它聽起來很平常,『你好,我是保拉,現在我沒辦法接聽電話,不過你可以在訊號聲之後留言。』差不多是這類的,我不是每個字都記得。」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嘴裏有股酸味。我刷了牙出門吃早餐,我得逼自己吃點東西,咖啡里有金屬味。
「恐怕我們沒有留下記錄,」她說,遲疑了一下,「其實我們一開始就不知道,事實上——」
我沒留意自己往哪裡走,最後來到中央公園。我看到一個空板凳就坐了下來。對面右邊坐著一個穿著廉價外套的女人,正從一個袋子里掏麵包屑出來喂鴿子,她身上和周圍地上都停滿了鴿子,一定有兩百隻。
「你怎麼——」
「天哪,不記得了。有幾通根本就直接掛掉。我把留言播放一遍,只是為了想弄清楚該怎麼洗掉舊的。」
「別擔心那些電話費。要求停機的人就是你?」
「那保拉原來錄的話呢,就是說現在沒人在家,請對方留言的那個?答錄機裏面應該有保拉這段話。」
「電話沒響過嗎?」
我往五十四街的套房公寓走,半路碰到一個穿牛仔褲滿臉胡茬的年輕人跟我要錢,他看起來一副消耗過度的殘相,某些嗑藥的人看起來就是這樣。我把我剩下的兩毛五都給了他。
「我倒不是真的以為會惹上麻煩,可是——」
我又重複念了一九_九_藏_書次。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掃向床頭桌,上頭的電話旁邊有個答錄機。
她點點頭。她看起來非常年輕,而且非常害怕。「我會付那些電話費的,」她說,「我不知道,我以為會收到賬單什麼的。當時我找不到人馬上來裝機,他們要到星期一才能來,所以我就等到星期一才把原來的電話停掉。裝機的人只是來接上原來的電話,可是換了電話號碼,所以我沒接到任何找她的電話。我發誓我不是故意做錯事的。」
「是,我做錯了嗎?我是說,既然她已經不住在這兒了,所以——」
「對不起,」我說。我剛才看錯了筆記本上的號碼,誤念成她只打過一次的那個。「你的電話應該是82819177。」
「她打過這個電話和店裡的電話?」
「普賴斯是藝名,你原來姓普萊薩基。」
我找了家銀行換了十元的兩毛五銅板,到公用電話撥了那個她打過兩次的號碼。一個錄音告訴我要再投多少錢,我照辦了。電話響了四聲后,一個女人來接,我告訴她我叫斯卡德,我找保拉·赫爾德特克。
「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犯點小規,可是我沒有密碼。如果你真的需要她市內電話的記錄,恐怕得拿到法院命令才能查。」
我差點漏掉了,她講到一半我才想起來。我說:「市內電話,如果她打長途電話——」
「我想我應該可以拿到法院命令,」我說,「不過我不想讓我的客戶惹這些麻煩,花這些費用,而且這是浪費每個人的時間。如果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設法幫忙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我知道我這樣很蠢。」她說。
我從沒想到她可能是通過寫信要求停機的,一時之間一切似乎很清楚了。她可能早在二十日之前就寫了信,根據目前的郵務狀況,信可能要寄很久才會到。
「我搬進來之後就沒有了。我知道是因為最後一通留話是她媽媽打來的,說他們要出城什麼的,那通留話在我搬進來之前一定有一兩天了。我一知道那是她的電話,沒有跟著房間一起出租,就把答錄機拆下來了。之後大概一個星期後,我想她不會回來拿了,那九*九*藏*書我應該可以用,因為我需要一個答錄機。我把答錄機接上重新設定之前,聽過一次裏面的留言。」
「所以你就打回家,還打到你父親的店裡去找他。」
「我不知道,」她說:「你還沒跟她談過嗎?不過我不知道她能幫得上什麼忙,要不是保拉搬走,我也不可能把房間租給她,所以她怎麼會認得她呢?」
「我知道,可是——」
「就算你打到阿拉斯加我也不在乎,」我告訴她,「你放心好了,你打的電話沒花任何人的錢。保拉的押金多過她最後一筆費用,所以電話費會從應該退給她的款項之內扣掉,可是反正她也不在,不會去領退款了。」
「怎麼啦?」
我說:「你是從佛羅里達的塔拉哈西市來的,對不對?」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呃,我不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私人住家,而且我沒聽過你講的名字。」
我沒有顧得上對埃迪的死做出反應,而是跟薇拉在一起。當我應該對他的死感到悲傷之時,卻因為薇拉和我之間滋生的一切而感到興奮和刺|激。另外一方面,我對保拉的事情也是如此,只是沒那麼戲劇化,我已經得到一些關於她電話的互相矛盾的資料,然後我什麼也沒做,只為了一場浪漫的邂逅。
「你是十八日搬進來,電話則是二十日才停機。這段時間有沒有人打電話來找保拉?」
她在七月六日付了房租,到了十三日應該再付,可是她沒有出現。到了十五日,弗羅倫斯·艾德琳去敲門收房租,她沒有應門。十六日弗羅倫斯開門進去,房間是空的,除了寢具之外東西都帶走了。十七日她父母打電話來,在答錄機裏面留了話,同一天喬治婭租下了那個剛空出來的房間,第二天就搬進去住了。兩天之後,保拉打電話給電話公司,要他們停機。
「所以你不必怕什麼,你不會惹上麻煩的。」
「你怎麼拿到另一個電話號碼的?」
「你查得到嗎?」
不過這無法解釋她父母在十七日還打電話給她。我說:「她從家裡打出去的所有電話號碼會不會有記錄?」
「二十日沒有嗎?」
「電話上有沒有連著一個答錄機,喬治婭?電話答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