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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她實在太困惑了,根本腦袋一團亂,光是站在那兒激動得喋喋不休。我還得搧她兩個耳光,才能讓她安靜下來。我沒搧得太用力,但確實打痛了她。最後我讓她坐在一張椅子上,讓她閉上嘴巴,乖乖聽我講話。
事後好一陣子,我睜開眼睛。她像只睡著的小貓蜷縮著,一頭金髮披散在枕頭上。我伸出一隻手,從她的肩頭一路滑到臀部。她沒動。
L·基思·布拉薩德,縮寫LKB。
「我想也不會有太大的不同。」
她想了一會兒。「我有幾百元現金,都給你。」
「這麼一來,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倫尼——喔不,喬。我想我現在該叫你喬了,對不對?」
「真希望我們不是我們,」她接著說,「真希望我們是別人。別人不會想到這些墮落的事情。這件事情太墮落了。」
我拿起房間里的電話,叫飯店送一瓶傑克·丹尼威士忌和一桶冰塊、一個玻璃杯到我房間。然後我坐在椅子上,等著事情發生。冷氣被我一口氣調到最強,整個房間愈來愈冷了。
「錢?」
「喬?」
「開門,布萊克先生——」
他是個大毒販,一個搞非法貨物進出口的商人。他是那個害高中生吸毒上癮、跑去持械搶劫這一整套遊戲的罪魁禍首,這套遊戲所危害的人,比其他犯罪活動加起來還要多。
我夠到床頭桌上的那包香煙,找了火柴點一根。轉過身來,她已經睜開眼睛。
我想想他,又想想她,然後再想想我自己。我們每個人都很特別。L·基思·布拉薩德這個進出口商有另一種新身份,他是一名高個子毒販,有個漂亮老婆和完美的門面。莫娜·布拉薩德則是個內心饑渴、手心濕潤的甜心,她會緊緊抓住你,令你窒息。她要我也要錢,但我不知道她如何才能兼有二者。
「倫尼——」
香煙的味道不對勁。我又吸了一口,咳了起來。
「會要多少?」
「穿上衣服,」我說,「我們紐約見了。」
她拿我的話回敬我。「如果這張床有翅膀,我們就可以坐在上頭飛了,倫尼。或者如果這床是魔毯的話。他的心臟好得很。他每年去醫生那邊檢查三次。或許他怕死,不曉得。一年去看醫生三次,花一整天做最昂貴、最徹底的身體檢查。他不到一個月前才去的,身體健康得很。他回來跟我吹過的。」
她咬住下唇。「意外。」她說。「之前你說過,他可能發生意外。對不對?」
我們都匆忙穿上衣服。然後我示意她退後,自己走到門邊打開。一名打掃房間的女服務生正慢吞吞沿著走廊往前走。我等到那個女服務生轉了彎。
「你們什麼時候要回切希爾?該死,你回答問題就是了。」
我還是等著,沒答腔。
「應該是大白天吧。」
「你真的很了不起,你知道。」
「我的意思是……他不年輕了,莫娜。他這個年紀的男人,不會永遠活著的。」
「喬,我不想跟他走。我不能跟他走啊,喬。我要留下來跟你在一起。」
她點點頭。
瓶中酒去掉一半后,我想到了那個辦法,唯一的辦法。換了別人可能一開始就會想到,但我的腦子有一些固定運行的路線,而這個方法不在我既定的種種思考模式中。所以我喝了一瓶傑克·丹尼之後,才終於想出這個辦法。
我告訴她我是隨意挑上他的行李,用假名住進飯店,遇到她,打開他的箱子,發現了海洛因。她一開始不相信,但我說了一遍又一遍九九藏書,直到她覺得合理為止。她明白之後,臉上有種歇斯底里的表情。她現在以新的眼光看待老基思了。他是個大毒販,不是什麼好人。她和他生活了兩年,居然沒發現這件事,她驚訝得簡直就像我告訴她基思是個女人。
「也許他的心臟不太好,」我繼續說,繞著彎子,「也許哪天他會忽然倒下去,一切就結束了。這種事天天都有,你知道。也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
她嘟著嘴。「你看到我不高興嗎?」
「我們還有幾個小時,」她說,「就用來消磨在床上吧。」
然後就會開始了。她會想起當L·基思·布拉薩德太太的生活,住在切希爾,有她的黑貂大衣和雪貂大衣和銀鼠披肩,有一棟結實的大房子和沉重的傢具,買東西出手闊綽。她會回想起不害怕是什麼感覺,領悟到她認識我之前從沒害怕過;但她現在老在害怕,隨著每一天都要更害怕一點。然後她會開始恨我。
我吸了口煙,緊緊盯著她,想找出個方式把一切拼湊在一起,卻想不出來。散落的各片拼圖邊緣都歪來扭去,一點都不契合。
「謝謝。」他說。然後,「你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弄來。我的名字是羅夫。」
我沒說話。
「倫尼,你的柜子里怎麼會有基思的箱子?」
「千萬別忘了。你要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免得不小心露出馬腳。你是基思的老婆。我從來沒見過你。你要跟他回家,一切就像來到大西洋城之前,完全一模一樣。你什麼都不知道,懂了沒?你明白自己要扮演什麼角色了嗎?」
「千萬不要打斷我,」我告訴她,「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你一開始聽會覺得不明白,但聽到最後你就曉得了。」
瓶子里的傑克·丹尼還剩兩、三口。我喝光后,覺得好過一些了。
她瞪著我。
「怎麼樣?」
「應該行吧。」
「你確定沒問題嗎?」
我知道他在忙什麼生意。一整盒消失得乾乾淨淨的生意。
「可是——」
「我們跑掉,會被抓到的。他是混黑道的,莫娜。你知道黑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很好奇,不知他是否把行李箱搞丟的事情告訴了她。她顯然不知道那些海洛因的事情。如果他的行李箱失竊了,她也不會當回事兒。一個會買黑貂大衣和雪貂大衣和銀鼠披肩給她的男人,再重新買兩個皮箱里的東西只是小錢而已。這個男人住得起紐約州威徹斯特郡的切希爾豪宅,當然也負擔得起再買幾件西裝和一批新內褲。
我把香煙抽到底,煙蒂扔進海里。然後我把飯店的毯子塞在碼頭底下,走回木板步道。
「我也不喜歡。」
還有喬·馬林。這是我的名字,是我還沒叫戴維·蓋維蘭,也還沒叫倫尼·K·布萊克或其他一大堆名字之前的真名。姓名重要嗎?從來就不重要。
她微笑。「聽起來真像間諜電影。斗篷與匕首。大明星鮑勃·米徹姆穿著軍用雨衣。」
聽起來很好,但行不通的。她還沒全盤搞清楚。她以為他還是老基思。現在知道他用骯髒的手法賺錢,她覺得很噁心。但她沒想清楚,基思也不一樣了。
「莫娜,」我說,「我需要錢。」
以這個方式,我無法擁有她,也無法擁有那些錢。我又喝了些波本威士忌,思索著,卻毫無結果。一定有個辦法,但我卻完全想不出來。
布拉薩德可以死。
「我想是吧。」
「明白。」
她沒有答案。
我咧嘴笑了。「九-九-藏-書你能弄到多少?」
她現在應該已經回到飯店,搭電梯上去她房間了。我很好奇她的房間在幾樓。說不定跟我同一層。
「那些箱子——」
我吻了她。然後一切又重演,完全重演,在沙灘上的那一夜重新來一遍。一個吻就有這種後果,她就是這種女人。
我從下了費城開來的火車、需要行李講起。事情的起源要回溯更遠,是從好幾年前開始,但其他都不重要了。至少眼前是如此。如果講得順利,我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可以把我一生的故事告訴她。如果講得不順利,那麼反正一切都無所謂了。
他每星期會進城幾次。他從不跟我談生意的事,從不讓業務的信件寄到家裡,也不會把工作帶回家。他說他買進些東西,然後再賣掉。就只說過這樣。
「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走開。」這飯店真了不起,居然上午才過一半就來吵人。「明年再來。」
「如果你閉上嘴巴,或許比較有機會搞懂。」
「基思多大?」
她望著我。
「還記得我在沙灘上跟你說過的嗎?說我無法放棄那些錢?」
我在平底水杯里放了兩個冰塊,倒進三盎司的波本威士忌。我在椅子里往後坐,一面等著酒變冰,一面想著事情。然後我開始喝。那酒順得像絲。瓶上的標籤說是經過木炭或什麼的過濾。不管怎麼弄的,反正真的很有用。
其實根本沒有不一樣。之前他好心又大方,現在他壞心又兇惡。這些只是包裝,讓謀殺變得比較容易接受的外衣罷了。就像藥丸的糖衣。但不論嘗起來有多甜,裡頭包的葯還是一樣。我們這顆葯就是謀殺。
「黑道也很大。比世界還大。你想跑去哪裡?」
沒錯。
她沒錯,我也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我們需要彼此,也需要那些錢,但我卻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兩者兼得。我試著從玻璃杯底找出辦法,卻發現不在那兒。我又朝玻璃杯里倒酒,這回沒加冰塊了。酒很順,不必加冰塊調淡。
這念頭可把我嚇死了,我又趕緊快快喝了杯酒,脫掉衣服上床。我幾乎立刻就睡著。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或許我睡覺是因為我害怕醒著。
「你是喬·馬林,而不是倫尼·布萊克。沒問題,我比較喜歡你的本名。但這改變了很多事情,喬,對吧?」
我醒來時腦袋還不太清楚,還很茫然。
「你是他的女人。」我繼續說。「他買下你,在你身上砸了大錢。黑貂大衣、雪貂大衣、銀鼠披肩。這些都要花錢買的。」
我點到為止,沒把話講到底,然後觀察著她臉上努力想保持原來的表情。她做得不太成功。在某種層面上,的確很嚇人。我們有點太像了,都一直在想同一件事情。我想,那就非這麼辦不可了。
這種方式我們撐不了多久的。一開始我們會非常相愛,然後每一天我們都會暗自多想一點那個要逮我們的男人。不會是一夕之間——我們會忘了那些黑幫,然後發生某些事情,逼我們又去回想,接著我們再度跑路。
「我知道。」
「我想你最好別去想這種事情。」
我停下來望著她。
我又喝了些酒,抽了些煙。酒讓我放輕鬆,讓我的心思又開始可以轉動,四處尋找答案,或是找出新的問題來問。
她聳聳肩。「五十。」她說。「五十五。不曉得,我從沒問過他,很呆,對不對?竟然不曉得自己的老公幾歲。五十或五十五左右吧。不曉得,你問這做什麼九_九_藏_書?」
「確定。」
她的眼神很受傷,但還是閉上嘴巴了。
「倫尼——」
把莫娜送出門前,我抓住她迅速吻了一記。那個吻很奇怪——毫無熱情,同時又出奇地緊張。然後她出門進了走廊,朝電梯走過去,我關上門回到床上。
接下來是困難的部分。很難告訴她,很難去想。「你得繼續跟他睡覺。」我說。「我……我真希望不必。我不喜歡。」
「什麼時候找到機會都行。我會待在這裏等那個信封。後天我會離開去紐約。我不想太匆忙,這樣行嗎?」
「快中午了,」她說,「反正他也不可能看到我。他天一亮就離開飯店。生意的事情,他說,出了些意外狀況。就算在大西洋城,他也還是有生意要忙。生意比娛樂重要。向來如此。」
「我後天會離開。」我說。「我會退房,把箱子和行李帶走,去紐約。我會找個地方,用另一個名字住下。」
但我無法回到以前那樣了。
「但你原來是那個意思。我想他還是有可能出意外,對不對?」
因為我醒來時,她正搖著我一邊肩膀,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我。我一時還沒意會過來,聽了她講才曉得。
「你是指他可能會發生意外。你是這個意思的,對不對?」
但出於某些該死的理由,我希望她喊我喬。
我在做夢,不過是那種你一醒來就忘記的夢。門上的敲門聲吵醒了我,夢境消失無蹤。我只睜開眼睛一下下。我沒宿醉,覺得很好。至少再睡幾個小時之後應該會很好。
但她不曉得這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所以她還以為他是個好人,不壞心不殘忍也不兇惡。
「不曉得。另外我還需要錢在紐約張羅一切。不多,但我得盡量多弄點錢。我真不想跟你開口——」
我開始冒汗了。大西洋城對我們來說變得太溫暖,房裡的冷氣也無法改變這點。我一手圈住她的下巴抬起來,好讓她看著我。
「所以現在你是他的。你不能跑掉。他會抓到你,而且會殺了你。你希望我們死掉嗎,莫娜?」
「當然,現在是三更半夜耶。」
「一星期吧,六天,我不曉得。」
而我會回想起以往單純的生活,當時碰到事情變得太過困難,我就離開一個城市,最大的威脅也不過就是一個機警的飯店經理,最大的問題就是下一餐沒著落。我會望著嬌柔的她想到死亡——死得很慢、很難看,因為他會派出這方面的專家獵殺我們。而且,無可避免地,我會開始恨她。
「別來煩我,我很累。」
「我……還是沒辦法放棄那些錢。」
「怎麼說?」
我擁有過她——一次——我已經習慣有她了。我知道擁有她、愛她、被她愛是什麼滋味。愛?真是個詭異而不可捉摸的字眼,讓我覺得自己像哪首流行歌裏面的英雄男主角。
除了眼神之外,他看起來就像個暑假來打工的大學生。那雙眼睛太精明了。
「打掃房間的。」
「現在我不想要他的錢了。」她說。「我再也受不了跟他一起生活了。現在我想要的只有你。我們可以忘了他,我們自己跑掉,永遠在一起。」
「我今天想通了一件事,就在這裏,跟你在一起的時候。」
有太多事情我還不想告訴她,還有少少幾件是我寧可永遠不要告訴她。但眼前我沒其他的路了。她在我柜子里看到了那兩個LKB的箱子。只有天曉得她幹嗎沒事去翻我柜子,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很簡單,既然事情九九藏書已經泄漏了,那乾脆就徹底講個明白。
我從頭到尾說完,然後停下來,因為沒什麼好再補充的了。她親愛的老公是個壞蛋,而我把他的貨存在飯店保險庫里。現在我們在我的房間里,看著命運開了我們一個大玩笑。
「你明知道答案的。」
她嚴肅地點點頭。
敲門聲又開始了。
我看到她眼裡的表情,回想起她之前談到布拉薩德去做體檢那種微微輕蔑的口吻。她說或許他怕死。但他不是唯一怕死的。她自己也怕死,我也是。
有人敲門。跑腿服務生來了,是個瘦而結實的小夥子,眼神很機靈。他把那瓶威士忌和冰桶放在梳妝台上,然後交給我帳單。我簽了名,又給了他一元小費。
「別傻了。」
她笑得更開了。
「我只是在想。」
那聲音變成輕輕的低語。「倫尼,」對方說,「拜託開門吧。」
「要是他問起來,我就說我看到一些中意的珠寶。我不認為他會問,那不是他的作風。他不在乎我花錢買什麼、怎麼花的。如果我告訴他我賭馬輸掉了,他也不在乎的。」
她想做的是改變話題。這一點她很有辦法,她朝我伸出雙臂,擠出一個笑。
「我們不能跑,」我說,「跑不掉的。」
「但就算身體很健康的人,還是可能心臟病發——」
「我會想念你的。」
「你瘋了,」我說,「居然跑來這裏。不過你自己也知道這很誇張吧。」
我非常仔細地把毯子摺成了兩平方尺的小坐墊,然後放在岸邊,坐在上頭望著海面。我想衝進水裡,像個瘋子似的游泳,遊離大西洋城。
我還記得。
「現在幾點?」
我們是帥哥,戴維和倫尼和我。我們有白粉,也有熱情的女人。我們過得自由自在。我們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未來。
「我不愛他,倫尼。或許我愛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但他……是個好人,倫尼。他對我很好。他不是那種壞心或殘忍或兇惡或——」
「你的意思不是指他會心臟病發,你是指別的。」
因為我們永遠逃不了。他可不是一般的丈夫,不是尋常威徹斯特郡奉公守法的中產階級市民、結交的也是奉公守法的朋友。會帶著那麼多海洛因在身上的人,絕對都是勢力很大的人物。只要他一聲令下,話會傳得又遠又廣,會有個非官方但牢靠的懸賞價錢,要逮某個特定的男人和某個特定的女人。哪一天在某個地方,就會有個人發現我們。我們可以跑路,但卻無處可躲。
我心裏計算著。「好吧。」我說。「首先,你不能再來找我了。如果我們在木板步道上遇到,你連看都不能看我一眼,無論基思在不在,懂了沒?因為他在這裡有朋友。我不想讓人發現我們有關連。任何人都不能看到我們在一起,否則就別玩了。」
「我會照辦的。晚餐之後嗎?」
「是誰?」
我知道答案是什麼,也知道自己不敢告訴她。但是,骰子已經擲出,無法更改。我看不到骰子的點數:不曉得我們是會拿到七點還是出局。但無論如何,從此模式已經確立,不可能改變了。
她的雙眼在笑。「你獃子。」她說。「你不需要那條呆床單,對吧?」
「我不懂,喬——」
而且我們永遠不必提防被暗算。
我等著。
當時聽起來好像是個很不錯的主意,但過了一會兒我就睡死了,而她卻沒有。我猜想我不該睡著的,這是個錯誤。但很遺憾,當時我的狀況實在無法深入思考read.99csw.com
「他會殺了我們的,莫娜。」
「好多了。」
「世界很大啊。」
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現在我已經有錢習慣了。我知道有錢是什麼滋味。我知道可以隨心所欲、買到任何我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感覺。我沒法回到以前那樣了。
「可是我也沒辦法放棄你,倫尼。我……不曉得我們接下去該怎麼辦。我想要那些錢,又想要你,但我不可能兩個都要。我是個被寵壞的小女孩。我什麼都沒辦法,只能想。」
我應該打包,離開,忘了她。但我知道,如果我離開,就再也找不到她,或是任何像她的人了。以前,我沒有她也活得好好的。但現在我擁有過她,她是怎麼說的來著?
我還是沒吭聲。
「現在不一樣了,喬。我本來不曉得他的真面目。現在不一樣了。」
「這樣比較好。」
她一臉微笑。「你看起來好獃,」她說,「裹在床單里好像阿拉伯酋長。你在睡覺嗎?」
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自己又回到夢境中。然後我跳下床,用床單裹著身子。她模樣冷靜又清新,穿著白色對襟棉襯衫和海綠色的寬鬆七分褲。她立刻鑽進房來,我關上了門。
真他媽的好問題。
我在床邊坐起來,把她的手從我肩膀上拿開。她的指甲深深摳進我肉里。我想她當時根本沒意識到。
「把你能弄到的錢放在信封里,上頭什麼都別寫。今天晚上找個時間經過我房間,門會關著,但不會鎖。你開了門,把信封扔進來,然後離開。不要停下來跟我說話。」
「這樣比較安全。」
「也許你可以跟他說你不舒服,」我說,「說不定有用。但千萬別忘了,如果一切照我們的計劃走,你這輩子就再也不必跟他睡覺、不必再看他或想他了。這樣你或許會好過些。」
「你和基思什麼時候要回切希爾?」
她眼睛睜得非常大。
「我還不知道。這個不重要。你不必跟我聯絡。我會跟你聯絡的,你準備好就是了。對你來說,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基思還是那個老好人,你從來沒遇見過我。懂了沒?」
我有那些海洛因,我可以帶去紐約,到那些黑街暗巷打探出門路來,然後盡量脫手。這樣可能行得通。賺到的錢可能夠,夠讓我們脫離L·基思·布拉薩德;夠讓我們離開這個國家,到南美洲或西班牙,或義大利的里維拉海灘。靠這筆錢我們可以過很久。我們可以買艘船住在上頭。我學過開船,那感覺沒有什麼比得上。你可以駕著船在全界各地上百萬個小島間流連忘返,那些小島的天氣總是好溫暖,空氣總是好乾凈好新鮮。我們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可是你好像不太高興,見了面連親一下都沒有。」
「付飯店的帳單。」我說。「我不能冒險賴帳,讓飯店的人追著我。而且我得把櫃檯那盒海洛因拿回來。」
他是生意人。在市中心錢伯斯街有個辦公室。我連他做什麼生意都不知道。
我猶豫著,然後四處看了一圈找香煙。她也想要,可以理解。我給了她一根,自己也拿了一根,然後替兩人點著。我們靜靜抽了好一會兒。
「你可能會被他看見的,他會想不透你跑去哪裡。你這樣真是不聰明。」
她朝我微笑。
「那你要怎麼解釋?」
她小心翼翼脫掉對襟襯衫和七分褲,把鞋子踢到床下。她其他什麼都沒穿。我的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咬住唇。「倫尼——」
他離開,我坐下來對付那瓶傑克·丹尼。
「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