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第六章

我感覺到有個警訊響起,卻沒理會。「就這樣嗎?」我說。「栽贓,跟警方告密,然後把老公送進大牢里?」
「應該是吧。」
「不行。」
「全新的開始。」她說。
我九點到了那家自動販賣機快餐店。收銀間的女孩換給我一疊五分錢硬幣,我四處逛著,玩起紐約人最喜歡的一批販賣機。我買了一杯柳橙汁,一碗看起來顏色可疑的燕麥粥,兩個甜甜圈和一杯黑咖啡。然後我找到一個可以看到門口的座位,開始吃早餐。
在曼哈頓,不論你身在何處,街角都會有家酒吧。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也不例外,於是我們就去了那家酒吧。裡頭有三張空的卡座,我們挑了最遠的一張。我原先不想喝酒,現在卻覺得有必要了。我要了波本威士忌加水,她要了一杯螺絲起子雞尾酒。
「今天很好。」她說。「還要再等你等一個月,會很難受的。」
「在他辦公室嗎?」
「那是當然。」
我們在酒吧外頭叫了計程車。回科靈斯伍德旅館還不到三個街區,但我們急得不願走路了。
「別講這麼大聲!」
「有錢一定很美好。」
我搖搖頭。
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己也還不曉得,但我不想告訴她。還有另一個理由,我覺得眼前非說不可了。「警方會問你很多問題,」我告訴她,「前前後後、反反覆復地問。你有錢有地位,非常體面,威徹斯特郡的警察又很有階級意識,所以他們不會用強光燈照你或用什麼逼供的招數。但同時,死者是個富有的老人,而你是他漂亮的年輕老婆,所以警方一定會懷疑你。」
「說不定——」
我喝光了酒,然後又點了一輪,酒保把酒端過來,波本威士忌加水給我,螺絲起子給她。我付了錢。
「我要去逛街買東西了。」她說。「我要去買雙鞋,這樣基思就不會疑心我幹嗎進城來。同時你就回你旅館,想出一個絕妙好計,然後打電話給我,看看要做些什麼準備。這樣比較安全。」
「好吧,」她說,「那我們就邁阿密見了。」
「你信不過我?」
我聳聳肩。「都有吧。說不定這星期,說不定是他去上班的日子。」
「也說不定煙蒂會掉到誰的頭上。」
你要怎麼殺他。而不是我們要怎麼殺他。但當時我卻沒聽出什麼異狀。
「因為那批海洛因不見了。」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為什麼不行?」
我點了根煙,透過煙霧審視著她的臉。我把煙放在桌上的玻璃小煙灰缸里,執起她的雙手。忽然間任何計劃都變得不重要了。感覺上就像我們的第一次,還有第二次,以及每一次。我想來電這個字眼很準確,因為完全就是那個效果。
「那麼——」
「別傻了。」
我瞪著她。
於是我們又回到原來的起點。回到謀殺。現在,出於某些原因,談起來比較容易了。也許是因為我們做|愛過;也許我們彼此強烈的需求,成了謀殺的正當藉口。
我想像他在早餐桌上,一手拿著鉛筆,旁邊擱著本字典。我可以想像他堅定地破解著,在每個空格里填上工整的字母。當然他會查字典,當然他不全部破解完就不肯放棄。他的個性就是這樣。
「那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呢?我該怎麼跟你聯絡?」
「說不定我會崩潰。」
「那又怎樣?」我喝了口波本威士忌。「陪審團百分之九十八會判他無罪釋放。至於剩下的百分之二機率——希望真的是九_九_藏_書太渺茫了——會判他有罪,但他的律師會上訴,然後他會獲得勝訴,除非又發生了一個更希望渺茫的狀況。就算兩次渺茫的希望都實現了——我才不會拿錢去押這種機率呢——也還是要等上兩、三年,他才有可能在大牢裡頭連續待五個小時以上。要等上兩、三年,親愛的,這可是一段漫長的等待呢。而且很有可能這兩、三年間,他會想明白是誰跟警方告密的。到時候他會找個很能幹的槍手,把你漂亮的小腦袋轟出一個大洞。」
她似乎顫抖起來。
我抬頭。「我還以為他上班的時間不固定。」
「我們離開吧。」
或許是因為精神緊繃的關係,我們彼此強烈的需求趕走了恐懼,也把我們原先計劃要做的事情暫擱一旁。也說不定是我們心中根深蒂固的某種道德觀,讓我們的偷情一如以往,出奇地令人滿足。
「不會有人注意我講什麼啦。說真的,我還想到一個辦法。如果行得通,我們就不必殺掉他了。」
「你們家有女傭之類的嗎?」
我搖搖頭。
「事情辦完前不會。」
「我不想啊。」她很小聲地說。
「兩個女傭。怎麼了?」
「怎麼樣,喬?」
很多,有七百多元。不過如果扣掉到芝加哥或克利夫蘭的火車費用,還有到邁阿密的機票錢,就沒那麼多了。再扣掉接下來一個月我會花的錢,更是所剩無幾,但這畢竟還是七百元,我的確很需要。
就算錄音機也不可能比她更稱職了。我聽她講完,溫習了一、兩處細節,然後告訴她最好離開了。我們起床,開始穿衣服。我望著她把那件清純的洋裝套在性感的身體上,覺得好想再把她衣服剝下來。但以後有的是時間,大把時間。
我有太多話,一時說不出來,而且也不知道該從何講起。我點了根煙配咖啡,決定就從中間開始講起。「一路上碰到過什麼麻煩嗎?」
「什麼事那麼好笑?」
「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是想退出這個計劃。說不定你就是這麼想的。說不定我們該忘掉整件事,從此我們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你就去買你的鞋子吧,愛買幾雙就買幾雙,還有更多皮草。我們——」
「是嗎?」
「也難怪。」
「喬——」
「喬?」
「要去哪裡?」
她沒吭聲,這會兒她沒看著我,而是瞪著房間另一頭的牆壁。至少看起來是如此,但我有個感覺,她根本沒在看那面牆。我覺得她的眼光直穿過去,望著一片空無。
「你會聽到一些議論的閑話。」我說。「你先待在家裡兩天,然後就去找房地產中介,說你不想再住在切希爾了,這裏令你不安。你待在這裏再也不覺得自在了。你只想一個人離開這裏,好好清靜一長段時間,以後再來想想要搬到哪裡去。」
不論是什麼原因,總之我太喜歡了。
「的確。」我又拿了一根香煙,在末端點火。「當然,你會有不在場證明。警方一開始就料得到。他們會視為典型的『太太勾結情夫聯手殺害有錢老公』手法。《紐約每日新聞報》第三版,五天裡頭就有四天會出現這種新聞。警方會不動聲色,而且禮貌得完全就像禮儀專家訓練出來的小男生,不過他們會很機警。面對他們的問題,你愈可以坦然回答我不知道,對我們就愈有利。你知道得愈少,回答起來就愈不心虛。所以我告訴你的事情愈少愈好。」
「噢。」她九-九-藏-書說。「一開始他好像在擔心什麼。到現在還是有點……唔,煩躁吧。」
「莫娜,我們來看看會發生什麼事。警方聽了線報,會去找出海洛因。他們會問他為什麼那裡有海洛因,他會說他根本不曉得。對吧?」
「喬——」
「等一下,」我說,「我還在想。」我一肘撐在桌面上,前額歇靠在手掌里。我閉上雙眼,試圖把事情想清楚。這並不容易。布拉薩德和錢和莫娜和海洛因彷彿一個追著一個,圍著我兜圈子跑。一定有個辦法可以兼顧所有因素,湊出一個計劃。但我就是想不出來。
我點點頭。
「我們走吧。」我說。
我不禁大笑。「信不過你?如果我真信不過你,整件事情就根本不必做了。我當然信得過你。」
來電。我以前看過有個人拿起一條連接著燈的磨損電線,不小心抓到線芯裸|露出來的部分。電流立刻緊緊把他吸住,電線黏在他手上甩不掉。還好電壓太低,還不至於讓他送命,但他手上緊緊黏著電線,直到有個聰明的小夥子把電源關掉。
「包括我在內?」
我正對著鏡子扶正領帶時,聽到她大笑起來。我轉身看著她,她穿好了衣服,站得離我很近。我看看她的頭頂——她的頭髮也梳得一絲不亂。
「可是我們冒不起風險啊。我們得確保安全,喬。你很清楚的。」
我等著。
「我知道。不過別擔心,他們不會逼你逼太緊的。別忘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就照你第一次碰到我講的那些。你其實不太曉得基思靠什麼賺錢。據你所知,他沒有任何敵人。你不知道怎麼會有人想殺他。你完全想不透。他是你的丈夫,你愛他。別表現得太傷心,反應自然一點。他如果死了,你可能會有點覺得抱歉的,你知道。那是人性的正常反應,表現出來沒關係,不要太過火就行。」
「你心軟了?」
「你什麼時候要動手?」
「講重點吧。」
「喬——」
「我會有不在場證明。」
「邁阿密?」
「我想也是吧。」
我沒回答。
「因為行不通的。」
她知道我有多麼需要她。現在她在挑逗我,玩遊戲。我望著她,眼睜睜看她在我眼前變成一個性感尤|物。她看起來再也不甜美清純又可愛了。我望著她那件式樣簡單的夏裝,只看到胸脯和腹部和嘴唇。我望著她的雙眼,只看到和我一樣赤|裸裸的慾望。
「別傻了。」
我想了想。「不會有緊急事件。」我說。「就算有,跟我聯絡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於是警方會把他帶到局裡登記,打算起訴他。」我繼續說。「罪名是持有毒品意圖販售。十分鐘之內,就會有個很貴的律師把他保釋出來。十個月後,他的案子上法庭,他會表示不服罪。他的律師會在法庭上說,他沒有犯罪前科,跟任何非法活動也從來無關,是個聲譽良好的商人,只是不曉得被誰栽贓罷了。他最後會被判無罪的。」
「你會再打電話給我嗎?」
「對。你飛到邁阿密,大概在事發之後一個星期,最多十天。你會有很多現金——保險理賠、零零碎碎的錢。你搭頭等艙,到了就住進伊甸羅克飯店。你是個寡婦,丈夫的死引起了很多難聽的謠言。你想忘掉這件事。」
她喝了口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那些海洛因,」她說,「還在你手上嗎?」
我把抽剩的香煙擰熄,像在捏死一隻臭蟲似的,然後開始思考。九九藏書我的心思現在運作無礙了,事情開始成形。我變成一具機器,於是每件事都變得簡單多了。機器不會焦慮的。你只要按個鍵,或扳動把手,機器就會開始運作。這具名叫喬·馬林的機器現在開始思考了,像時鐘一樣轉個不停。
她雙眼灼亮。「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很恨他。」她說。「好像最重要的就是殺了他,能不能脫身是其次。」
「這也很合理。他不是跑腿小弟,而是個大頭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話交代下去,看看有什麼反應。」
「不是心軟。」她說。
「那就把計劃告訴我。」
「你擔心我會引來警察抓到你?」
「一點也沒錯。從此以後,我們就可以做我們想做的事。或許去旅行吧,環遊世界。歐洲,里維拉海灘,諸如此類的。我們會擁有彼此,得到一大堆錢,可以讓我們花上一輩子。」
「可能會有人看到我們,」她說,「這樣就有點冒險了。我們現在可不能冒任何險啊。」
她給了我一個信封。上頭左上方角落印著他的名字和地址。我暗自提醒自己得把這個信封給銷毀。
「只是好奇而已。他去上班時,你就待在家裡跟女傭在一起,明白嗎?」
「怎麼做?」
「我們要怎麼——」
「那棟房子很好——」
她緩緩點頭。「不過他沒做什麼異於平常的事情,」她說,「沒有到處奔走什麼的。他還是跟以往一樣。」
「怎麼樣?」
這句話就這樣衝口而出;或許是個錯誤。她眼睛轉向我,裏面的複雜表情彷彿有千言萬語,無法言傳。當然了,有錢是很美好。但擁有愛情也很美好。很多事情都很美好。
我一手放在她喉嚨那片柔軟的肌膚上,緩緩往下滑過她的胸脯,到她的大腿。我緊緊靠著她。
「那就好,」她說,「我可不想讓誰著火。」
「怎麼樣?」
「我在想,或許我們不必殺掉他。」
「保持冷靜,」我說,「這點很重要。」
她的視線往上移,努力想收住笑。我又問她什麼事那麼好笑,她咯咯又笑了起來。
她繼續笑,我低頭,不明白笑點在哪裡。我的襪子是成對的。鞋子是很好的褐色上等皮革,而且還每一、兩天就擦一次。
「一點也沒有。我跟基思一起搭火車。我告訴他我得去逛街買點東西。提醒我晚一點去買,要買雙鞋子或什麼的,都可以。」
「不曉得。」
「那雙鞋。」她說。「你穿著他的鞋。他還活著,你倒已經穿著他的鞋了。」
「然後他會去辦公室。」她繼續道。「星期一,星期三,還有星期五。他會去辦公室。」
「打從在大西洋城的時候,我就開始留心攢錢。」她說。「另外我在家裡也存了一點。我今天帶來了,差點忘了給你。不曉得事情會拖多久,但應該可以幫上忙。」
「我以為——不過你說的沒錯。沒有其他辦法。我們非得……殺了他。」
「可是那些毒品明明就在那兒啊!」
我望著她。
「那裡安全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他去上班的時候,不要離開屋子,懂嗎?」
「那是什麼?」
「去他的安全。」
「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
她身體重心從一腳換到另一腳。那一刻很尷尬。
「是不完全固定啊。有時候忙起來,他星期二或星期四也會去辦公室。但幾乎每個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他都會去上班。然後他會回家,我們吃晚飯,布拉薩德夫婦又共度九-九-藏-書了一個無聊的夜晚。然後第二天早上,又開始無聊的一天。」
她點頭。
然後我又想到,這是莫娜第二度給我裝著錢的信封。兩回都是我們剛做完愛之後沒多久。
「那還得先被定罪才行。」
她點點頭。
她看著我。
「比方呢?」
「為什麼不可行?」
那些只是空洞的字句,她一點也沒當真。我站起來,沒放開她的手,繞到對面,坐在她旁邊。我們雙眼緊緊凝視著彼此。
「你不一樣。」
「說不定我會放火燒著紐約,」她說,「說不定整個城市都會失火。」
「說不定。」
「還有,別擔心,這點很重要。只要你放輕鬆,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我們來談談基思吧。」我說。「他最近的舉止有什麼不一樣嗎?」
然後她走了。我望著她的背影幾秒鐘,才關上了門。我坐在床上,拆開信封,接著在煙灰缸里燒了信封,覺得好像在演戲似的,再來把紙灰衝進馬桶,還是覺得像在演戲。然後我數了錢。
我吻她的臉和頸項。她仰天躺著,雙眼閉上,像一隻肥貓躺在溫暖的火爐前,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我輕撫著她,她又發出呼嚕聲。
「我住的旅館。」
「緊急事件。」
「你完全搞錯了。」她說。「我沒有要退出。這事情你處理起來可以很客觀,對不對?你不必跟他一起生活,你不必——」
「我不會告訴你的,莫娜。」
我點了兩根煙,一根給她。我們並肩躺著,一路抽完都沒講話。我先抽完,把煙擰熄了。她比我慢了幾秒鐘才抽完,將煙蒂彈出打開的窗子。
我又點了一根煙。我望著她,看得出她腦袋裡的輪子正在轉動。她不笨,她會記得我告訴她的一切。這樣很好。如果她忘了,我們就慘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肯告訴我?」
她咧嘴笑了,伸出一隻手碰觸我,很溫柔。我伸手要擁抱她。
「這樣真好玩。」她說。「我指的是玩間諜遊戲這些東西。我開始有點迷得無法自拔了。」
「先乖乖聽我說,好嗎?你告訴中介商,把房子和所有傢具什麼的全都賣掉。不要露出急著要錢的樣子。反正你會有很多錢。告訴他把房子掛出去賣,他認為最多可以賣到多少都接受。告訴他不必急,價錢多少由他決定。然後去找旅行社,訂一張到邁阿密的機票。」
我很好奇她看到了什麼。
「別擔心,莫娜。」
我低頭看看那雙鞋,再看看她。當然,她說的沒錯。那是他的鞋子,當初從他的行李箱里拿到的。我穿很合腳,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扔掉。我站在那裡,有點不知所措,想決定該如何反應。然後我也開始大笑。真滑稽。我們笑了又笑,一直笑到再也不覺得好笑,然後我陪她走到門邊。
「我很擔心。」她說。「之前我設法不去想。但你說的沒錯。《紐約每日新聞報》第三版,五天裡頭就有四天會出現這種新聞。他們會來問我問題的。」
「或許是害怕吧。我知道謀殺罪在紐約州是會坐電椅的。我……我不想坐電椅。」
「先不要,喬。趕緊告訴我計劃,你要怎麼殺他?」
她打了個呵欠邊伸懶腰。「所以日子繼續過下去。他早上起床后就看報紙,接著玩報上的縱橫字謎。我跟你提過嗎?他是那種字謎狂。他在解字謎的時候,我連跟他講話都不行。每天早上《紐約時報》都會送來,他就進行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先看財經版九_九_藏_書,然後就玩縱橫字謎。如果只是一般的迷也沒關係,但他不像一般人解不出來就算了。他會一直推敲,直到解出來為止,甚至還會去查字典。你聽說過有人玩縱橫字謎還查字典的嗎?他就是這樣。」
「我也會到邁阿密海灘,」我說,「我會住在伊甸羅克飯店。事情一發生后,我會趕緊離開紐約,到克里夫蘭、芝加哥,諸如此類的地方。大約一個星期之後,我就會到邁阿密去。我們只是剛好住在同一家飯店的兩個陌生人。我們不認識彼此,不是同時到達的,甚至也不是來自同一個城市。我們相遇,一回生二回熟。逐漸發展出感情,進展得很快,但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度假城市,這類感情本來就很常見,無可厚非。我們會交談、約會、陷入情網。沒有人會把我們和基思或紐約或到邁阿密海灘之前的一切連到一起。」
「我很懷疑。窗戶外頭是通風井,底下不會有行人走動的。」
來電就是這樣。
她點點頭。
「怎麼?」
「喬。」她說。
「聽起來不錯。」
我正在喝第二杯咖啡的時候,她出現了。一看到她,我的頭就開始暈眩。她穿著一件式樣很簡單的藍灰色夏季洋裝,前面一排扣子。她看起來甜美純真又可愛,我等著她衝過來抱住我。
「過起來也不錯的。」我說。「現在照我講的,重複講一遍給我聽。」
「現在,」我說,「你再說說看該怎麼確保安全吧。」
但她冷靜得簡直嚇人。她朝我直直看來,唇邊掠過一抹微笑。接著她迅速走過我旁邊,去把一個兩毛五換成五分錢硬幣,又投幣買了咖啡和糖衣甜甜圈。然後她手裡端著托盤,四處張望著找位子。最後她終於走到我這桌,放下托盤,人也坐下。
她點點頭。
她看著我的腳。
這回簡直是太美好了。
我望著她。她在發抖。不是那種普通的發抖,但我看得出來。我把她攬進懷裡,揉著她的頸背。我緊緊擁著她,一次又一次輕撫,直到我感覺到那種緊繃逐漸退去,然後我又吻了她一次,放開了她。
「現在我沒事了,只不過——」
「用來栽贓,」她說,「放在他車裡或屋裡之類的。然後你或我匿名打電話向警方通報。警方搜索就會發現那些海洛因,然後逮捕他。」
「之後,」我說,「就是那件大事了。如果進行得妥當,警方就不會太為難你。不過他們不會忘記你。他們會把案子列入未破的檔案中,不會結案。我不能一等他入土就來找你,這樣不太安全。」
「我懂了。」
「會有什麼事發生?」
「我不知道我會在哪裡,」我說,「而且不會有什麼事逼得我們非得聯絡不可。你只要一切照我的話做,這樣就行了。」
「你會需要錢的。」她說。
她顫抖起來。
「所以我們非殺了他不可。」
我尷尬地點點頭,然後雙手伸向她。她半倒在我懷裡,我的雙臂擁住她。我不知道那個吻是愛的表示,還是以唇膏代替血的盟約。我放開她,然後我們凝視著彼此。
「什麼時候?」
一名男子在我們這桌坐下。是個老頭,被歲月摧殘殆盡,乾淨的白襯衫上頭領子都磨破了,小圓點寬領帶上頭有點點污漬。他很鄭重地把牛奶倒在一碗玉米片里,撒上兩大匙糖,我們張大嘴望著他。
「賣掉了拿錢跑路?」我正打算從頭告訴她為什麼不可行,但她沒給我機會。
我覺得很困擾。
「我們可以利用。」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