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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派胡言

第八章 一派胡言

斯佩德笑了。
「得啦,女士們先生們,」他對著黎凡特人和那女郎咧嘴一笑,興高采烈地說,「我們幹得真漂亮。」
「不,先生,」凱羅急得唾沫四濺,「那是玩笑。他說你們是他的朋友,你們會明白的。」
鄧迪抓著凱羅的手腕和後頸,把他粗魯地拽來拽去。
「他叫我來的。」凱羅轉過臉,充滿敵意地瞪著斯佩德,「他給我打電話,要我到這兒來。」
「把他們的名字和地址記下來。」他命令道。
斯佩德問:「急什麼?」
湯姆直視著斯佩德閃著冷峻光芒的雙眼,咕噥著說:「別往心裏去,薩姆。」他扣上大衣,轉向鄧迪,用盡量輕鬆的語調問道:「那,就這樣?」然後向門口邁出一步。
「那就叫他說實話。」她挑釁地說。
湯姆看著凱羅,後者趕緊說:「喬·凱羅,貝爾維德旅館。」
鄧迪直面凱羅,粗魯地命令道:「那麼,對這些你有什麼要說的?」
斯佩德說話的時候,凱羅漲紅的臉顯得擔憂起來。他的眼睛忽上忽下轉個不停,目光在地板和斯佩德心平氣和的面龐之間來來回回,顯得心神不寧。
斯佩德說:「別傻了,鄧迪。槍也是用來逗你的。那是我的槍。」他笑起來,「太可惜了,這隻是把點三二,否則說不定你會發現這就是打死邁爾斯和瑟斯比的那把。」
湯姆看一眼鄧迪。
凱羅口齒不清地嚷嚷起來。
凱羅置警探們于不顧,怒視著面前蜷著的姑娘,嘴唇開開合合,但並沒發出什麼連貫的音調。
鄧迪緊緊地抿著嘴,一言不發,綠眼睛里有光芒閃動。斯佩德走到玄關的衣櫃去拿凱羅的帽子和外套,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幫黎凡特人穿上外套,退後一步,用同樣沒有表情的聲音對湯姆說:「讓他把槍留下來。」
「後來他們對我動手。她先打我,然後他掐我的脖子,把手槍從我口袋裡拿出來。我不知道如果當時你們沒有來,他們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事。我敢說他們一定會把我殺了。他去應門的時候把槍留給她,讓她看著我。」
「別吞吞吐吐的。你只需要宣誓說他們打了你,書記員就會相信你,發逮捕令讓我們把他們抓九九藏書到局子里去。」
「他說他——他們想見我。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別,別這樣,看在上帝的分上!」湯姆懇求。
「是你乾的嗎?」鄧迪問那姑娘,衝著凱羅頭上的傷口擺擺頭。
「噢,你這個騙子!」凱羅叫道,拿著槍的胳膊想從鄧迪的手下掙脫出來,但是沒成功,「你這個骯髒下流的騙子!」他擰過身子,臉朝向鄧迪,「她謊話連篇。我是滿懷誠意上這兒來的,他們兩人卻都動手打我。你們來這兒的時候,他出去和你們說話,把槍留給她。接著她說等你們走了他們就會殺了我,於是我喊救命,這樣你們就不會把我留在這兒送命了,結果她就用手槍砸我。」
鄧迪背對著斯佩德,抓住凱羅的肩膀。
凱羅的眼睛轉到一側,驚恐地盯著斯佩德的臉。
鄧迪瞪著她,問:「你想讓我們聽的實話是什麼?」
斯佩德站起來,手插在褲袋裡,身子站得筆直,以便居高臨下地看著警督。他的笑容滿是嘲諷意味,舉手投足都透出自信。
喬·凱羅憤憤不平地說:「才不是這樣。她——」
布里姬·奧肖內西在椅子上彎下腰,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凱羅吃了一驚,接著也笑起來。他的笑容沒有半點活力,但還是牢牢地定格在臉上。湯姆怒氣沖沖地抱怨道:「薩姆,別胡扯了。」
鄧迪把凱羅的手槍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來,放在茶几上。他先走出去,凱羅緊隨其後。湯姆在斯佩德跟前站住,低聲說:「上帝保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有得到回應,他嘆了口氣,跟著另外兩個人出去了。斯佩德尾隨他們走到玄關轉角,站在那兒直到湯姆關上通向走廊的大門。
她又看著斯佩德。後者對她求助的眼神無動於衷,靠在門框上,像一個漠然的旁觀者,以一種禮貌但疏離的姿態觀察著房間里的幾個人。
「奧肖內西小姐,」他說,「讓我來介紹一下,鄧迪警督,伯勞斯警探,」他朝鄧迪欠身道,「奧肖內西小姐是我聘請的工作人員。」
女郎把腳放在地面上,警惕地看著抓住凱羅手腕的鄧迪,又看看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湯姆·伯勞斯,再看看倚在九_九_藏_書門框上的斯佩德。斯佩德臉色很平靜。他們目光相遇時,他灰黃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惡毒的嘲弄,隨後又回到不露聲色的樣子。
斯佩德點燃香煙,在煙霧中露出溫和的笑容,對湯姆說:「她有點兒衝動。」
鄧迪用空閑的那隻手把那姑娘推回椅子上,咆哮道:「不準打人。」
斯佩德朝布里姬欠欠身。
鄧迪那張冷酷的方臉陰沉到了極點。他蠻橫地重複道:「拿上你的帽子。」
鄧迪面不改色,只有嘴唇生硬地動了動,說:「不,不過等我們到了局子里就知道了。」
喬·凱羅站在她面前,彎著腰,一手拿著之前斯佩德從他手裡打掉的那支手槍,另一隻手捂著額頭,血從手指間流下來,流進了眼睛。他被打破的嘴唇滲出的血在下巴上畫出了三道波浪線。
斯佩德離開門口,走到房間中央,順手把煙頭扔進茶几上的煙灰缸。他的笑容和態度顯得親切友好。
「照實說?」凱羅的眼神顯得很煩躁,但目光仍然停留在警督身上,「我說的話會被採信嗎?」
「我怎麼知道?」斯佩德回應道,「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在廚房做煎蛋卷,不是嗎?」
斯佩德說:「是真的,鄧迪,你愛信不信。關鍵在於這是我們給出的說法,我們認定了就是這樣。不管媒體信不信,都會在報紙上登出來,而且無論如何都會很有趣。你打算怎麼辦呢?捉弄警察不犯法,對吧?你什麼把柄都抓不到。我們剛才對你說的都是在開玩笑。你打算拿我們怎麼辦?」
斯佩德輕聲笑著說:「但事情就是這樣。我們——」
「反正我要用持械罪把你帶走,」他說,「然後我再來收拾你們剩下的人,讓你們看看誰笑到最後。」
三人之中鄧迪最先走進起居室。他飛快地走到凱羅身旁,一手伸到大衣下按住后腰,一手抓住黎凡特人的手腕,吼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那就趕緊把他弄出去。」他說。他的笑容又消失了,臉色陰鬱,還有幾分蒼白。
「你住在哪裡?」他問。
鄧迪用那雙冷酷而又明亮的綠眼睛心滿意足地看著斯佩德,對他的下屬說:「得啦,湯姆,我想我們把他們九-九-藏-書都抓進去是沒錯的。」
「來,把這個給我。」鄧迪說著,把手槍從凱羅手裡拿過來,「現在我們來把事情搞清楚。你來這兒幹什麼?」
斯佩德說:「她的地址是由我的辦公室轉交。」
斯佩德對湯姆說:「讓他出去。我受夠了。」
湯姆陰鬱地點點頭。
「不是他說的那些,」她答道,「一個字都不是。」她轉向斯佩德,「對吧?」
鄧迪說:「一派胡言。」
她踢了他一腳,藍色高跟鞋的鞋跟敲在他膝蓋正下方。鄧迪把她拉開,大塊頭湯姆走過來站在她身邊,用雷鳴般的聲音說:「規矩點兒,小妹妹。不能這樣。」
凱羅先用一塊淡紫色條紋的絲綢手帕擦了擦血淋淋的額頭和下巴,這才開始答話。此時他已不那麼氣憤,變得謹慎起來。
「問他啊。」斯佩德建議,「沒準他刮鬍子的時候自己割到的。」
凱羅清了清喉嚨,緊張地環視了一下房間,但不和眾人對視。鄧迪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像是一聲輕哼。他說:「拿上你的帽子。」凱羅眼裡滿是擔憂和疑問,對上了斯佩德嘲弄的目光。斯佩德對他使個眼色,在搖椅的扶手上坐下來。
「那當然。」鄧迪冷笑著說。
鄧迪憤怒地說:「雖說全是鬧著玩,但你還是不敢留下來和他們在一起。」
「別著急,」他說,「所有的事都可以解釋。」
僵持許久之後,斯佩德的肌肉放鬆下來。
鄧迪不高興地皺著眉說:「把她的地址記下來。」
「照實說吧。」鄧迪提醒他。
斯佩德笑著轉過臉看著警督,在椅子扶手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問道:「你不知道你被狠狠地耍了一頓嗎?」
「你可跑不掉,」鄧迪搖晃著黎凡特人,齜牙咧嘴地咆哮道,「你喊了救命,那就讓我們把你救走吧。」
凱羅把那隻染紅了的手從頭上拿開,湊到警督的面前揮舞著。手拿開后,他的額頭上現出一道三寸長的不規則傷口。「這是她乾的,」他叫道,「你看。」
斯佩德用被逗樂了的語氣說:「說吧,凱羅,讓他高興高興,告訴他你會控告我們,接著我們也會宣誓控告你,這樣他就可以把我們都抓起來了。」
read.99csw.com哦,我打他的時候,他嚇得要死。」她輕蔑地看著黎凡特人答道。
鄧迪問:「他要你來做什麼?」
湯姆·伯勞斯低下頭,嗅了嗅那條用來擦血跡的手帕散發出來的西普香水味,然後扭過頭,狐疑地瞪著斯佩德。斯佩德對他使了個眼色,繼續卷一支煙。
鄧迪滿面怒容卻也難掩遲疑。
鄧迪雙拳緊握,舉在身前,兩腳分開,站得穩穩的,但他的綠眼珠和上眼皮之間露出一點眼白,讓他看起來沒那麼好勇鬥狠了。
凱羅突然朝門口走去,說:「我也走,斯佩德先生能不能好心把我的帽子和外套給我?」
她的額頭皺了起來,用迷惑的雙眼端詳著他。湯姆厭惡地咕噥著。鄧迪仍然瞪著她,沒去理會斯佩德說的話,直接向她發問:「如果他沒說實話,為什麼是他高喊救命,而不是你喊呢?」
凱羅的臉上沒被血污蓋住的地方漲得通紅。他辯解道:「呸!又是謊言!」
「放心,我們會的,」他答應她,「只是別動粗。」
鄧迪向前一步,在姑娘的面前停下來。
斯佩德打斷了他,他音量雖大,語氣卻很親切:「我最近才雇的她,昨天。這位是喬·凱羅先生,瑟斯比的朋友——至少算得上熟人吧。他今天下午來找我,想雇我去找一樣東西,瑟斯比被幹掉的時候,這東西應該在他手上。他向我提出這件事的方式有點古怪,所以我不想接。然後他就拔出一把槍——不過,除非到了要互相指控的地步,這些可以先不提。總之在和奧肖內西小姐討論過之後,我覺得也許可以從他身上套出一些跟邁爾斯和瑟斯比的命案有關的線索,所以我叫他到這兒來。也許我們向他問話的方式是粗魯了些,但反正他也沒受傷,至少還沒到要叫救命的程度。我只是不得不先把他的槍拿過來。」
有一分鐘左右,凱羅盯著警督的胸口,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抬起頭,眼神膽怯又小心。
鄧迪放開凱羅,猛地轉身,右拳擊中斯佩德的下巴。布里姬·奧肖內西發出一聲短短的驚叫。斯佩德的笑容在被擊中的剎那消失了,但又立即恢復,還帶上了一絲不明不白的意味。他向後退了一小步,穩住身子,寬厚read.99csw.com的斜肩膀在外套里扭動。他拳頭還沒舉起來,湯姆·伯勞斯就面朝斯佩德隔在兩人中間把他推開,用他的啤酒肚和胳膊擋住斯佩德。
布里姬·奧肖內西在茶几旁的扶手椅上蜷成一團,手臂護著臉頰,雙膝抬起來遮住了下半張臉。她眼圈泛白,眼裡滿是恐懼。
女郎的目光回到鄧迪身上。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深沉而真摯。「我不得不這樣,」她抽泣著低聲說,「我一個人和他在這兒,他要打我,我不能——我想讓他走開,我——我沒法對他開槍。」
布里姬·奧肖內西從扶手椅上跳起來,大叫:「為什麼你不讓他說實話?」說著給了凱羅一耳光。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說。」他喃喃自語,看起來真的很為難。
「那他頭上和嘴上的傷口呢?」鄧迪輕蔑地問道,「傷口是哪兒來的?」
湯姆·伯勞斯的臉變得通紅,閃著晶瑩的汗水。
湯姆還是緊貼斯佩德站著,胳膊壓在斯佩德的胳膊上,扭頭看著鄧迪警督,小眼睛裡帶著責備的神色。
「是啊。」湯姆附和道。
鄧迪問:「好吧。那後來發生了什麼?」
「怎麼會呢。」黎凡特人顯得心慌意亂,說話時誰也不看,「但現在很晚了,而且——我要走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和你們一起出去吧。」
斯佩德沒等湯姆問那姑娘,就說道:「你可以隨時通過我聯繫奧肖內西小姐。」
「我諒你也不敢把我們都抓進去,鄧迪,」他說,「我們會在舊金山的每家報紙上把你取笑一頓。你不會真以為我們當中有誰要去宣誓控告其他人吧?醒醒吧,你被耍了。門鈴響的時候我對奧肖內西小姐和凱羅說:『那些該死的傢伙又來了。他們真煩人。我們來和他們開個玩笑吧。等聽見他們要走的時候,你們中的一個人尖叫一聲,看看在他們回過神來之前能上當受騙多久。』接著——」
斯佩德對著黎凡特人睏乏地眨眨眼,什麼都沒說。
凱羅在被問到之前趕緊說:「我摔倒了。我們打算在你們進來的時候爭搶那支手槍,但我摔倒了。我們假裝打鬥的時候,我被地毯的邊絆了一下,摔倒了。」他開口說話時還是保持著微笑,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