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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丹恩一家 第六章 來自魔鬼島的男人

第一卷 丹恩一家

第六章 來自魔鬼島的男人

菲茨斯蒂芬給女孩拉了把椅子,擺到一扇窗邊。她坐了下來,四下打量,看看死者,看看萊格特太太,又看了看我們所有人,眼神仍然獃滯,但已不再完全空洞。柯林森站在她旁邊,對我怒目而視。萊格特太太並沒有從她的手帕上抬起眼睛。
「你看一下,」奧嘉說道,然後從那沓紙里抽出了幾張遞給我——四張又白又硬的紙,上面覆滿黑色墨水寫的字,字體極小,工整端正。我剛要對那些文字產生興趣時,菲茨斯蒂芬和柯林森帶著加布麗埃爾·萊格特走了進來。
「車禍,」我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夥都在哪兒?」
「咱們都上去吧。」我說。
「萊格特小姐現在不能進這種地方。」他怒氣沖沖地說,轉身打算把她帶走。
到了一九二○年,我來到美國的舊金山,又一次改名為埃德加·萊格特,開始為自己重新定位,想延續當年我在巴黎學藝時針對顏色進行的實驗。一九二三年,我覺得埃德加·萊格特絕不可能跟莫里斯·梅耶再扯上任何關係,就寫信給當時住在紐約的愛莉絲和加布麗埃爾,要她們過來。愛莉絲和我終於結婚了。但過去的幽靈還在,萊格特和梅耶之間的鴻溝是不可能跨越的。當初我逃獄以後,愛莉絲一直沒有我的音訊,也不知道我的下落,就雇了一名叫路易·厄普頓的私人偵探找我。厄普頓派了個叫魯伯特的人到南美,而魯伯特成功地步步追尋,從我在海灣登陸,到我在艾吉死後離開墨西哥城為止。通過調查,魯伯特當然知道了拉保、豪維和艾吉的死亡;雖然三人的死都錯不在我,但三個案子——至少其中一件以上——如果送審的話,以我的前科記錄來看,我一定會被定罪。九*九*藏*書
我對著奧嘉開口,聲音大到其他人都可以聽到:「咱們把信大聲念出來吧。」
「所有人員都應當在場。」我對奧嘉說。他子彈似的腦袋衝著警員一頓。警員把手搭上柯林森的肩膀說:「都得進來,你們兩個。」
「進來吧。」我說。
柯林森看向桌旁的死人,刷地白了臉,立刻將魁梧的身軀擋在女孩和她父親中間。
我自認這個計劃可以行得通,但魯伯特省了我的事,代我殺了他——因為他也有自己的賬要跟厄普頓算。他從魔鬼島一直跟著我到墨西哥城,不知道是直接從厄普頓口中,還是在刺探厄普頓的時候得知了梅耶就是萊格特。而他又因厄普頓的死遭到了追捕,就來我這裏要求庇護,並且交還了鑽石,要我用現金代替。
我殺了他。他的屍體在地窖里。一名探員正在我的房前監視,其他探員正在別處忙著調查我的情況。我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的某些作為,也無法避免某些說辭上的矛盾,但現在我既然被列作嫌疑犯,隱瞞過去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我一直都知道——就算我心裏不肯承認,也一直很清楚地知道——真相終將大白。我不想再回魔鬼島。我的妻女對魯伯特的死一無所知,也未曾參与。
我自稱沃爾特·馬丁,並在阿羅亞一家英國銅礦公司找到了工作,幾個月內就升職為駐地經理菲利普·豪維的私人秘書。升職后不久,一個叫約翰·艾吉的混混找上我,他擬了份計劃,能讓我們每個月從公司私吞一百多鎊。當我拒絕加入時,艾吉就透露他知道我的身份,並威脅我說,如果不從,他就會把我的過去公之於世。委內瑞拉和法國之間沒有引渡公約,所以我可能不會被遣返魔鬼島。但艾吉告訴我,我最大的麻煩並不在此:拉保的屍體已被衝上海岸,殘骸零落,看得出來他身上都發生過什麼。而我身為一名謀殺案逃犯,就必須向委內瑞拉法庭證明我沒有在委內瑞拉海域殺掉拉保以求自保。https://read.99csw.com
我名叫莫里斯·皮爾·梅耶,一八八三年三月六日生於法國下塞納河費康區,但主要是在英國受的教育。一九○三年我到巴黎學習繪畫,四年後,在那裡認識了愛莉絲和莉莉·丹恩姐妹,她們是英國海軍軍官的遺孤。我于次年娶了莉莉,我們的女兒加布麗埃爾出生於一九○九年。
致警方:
我走在前面,讓菲茨斯蒂芬幫柯林森扶著女孩。實驗室里有六個人:一名制服警員——大個子,紅色八字鬍——站在門邊;萊格特太太坐在房間另一頭的木椅上,身體前傾,雙手捏著條手帕擦臉,默然飲泣;奧嘉和雷迪緊貼著彼此站在一扇窗戶旁邊,奧嘉的大手裡握著一沓紙,兩人一起去看那沓紙的九九藏書時候,腦袋碰到了一起;一個臉龐發灰、身著黑衣、打扮時髦的男人站在鍍鋅的桌邊,手裡把玩著一副綁了黑色緞帶的眼鏡;另外就是埃德加·萊格特了,他坐在桌旁一張椅子里,上半身趴在桌上,兩臂攤開。
「她可能難以接受,」我不耐煩地說,「不過確實有必要。反正她現在吸了毒神志不清,總比葯勁兒過去之後更能承受打擊吧。」我扭頭對柯林森說,「來吧,咱們上實驗室去。」
耽擱了一會兒之後——我必須得按兩次鈴——萊格特家的門才被歐文·菲茨斯蒂芬打開了。他眼中的惺忪已然無蹤,眼神熾熱發亮,正是他發現人生妙趣時會有的樣子。我很清楚哪類事情會引起他的興趣,所以我開始琢磨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有必要嗎,」他問,「把加布麗埃爾也帶到上面去?」
莫里斯·梅耶
我不知道厄普頓是怎麼在舊金山找到我的。也許是跟蹤愛莉絲和加布麗埃爾找來的吧。上星期六深夜他登門造訪,要我付錢封他的口。當時我因為沒有現金,要他星期二再來——那天我給了他鑽石當做這筆錢的一部分。但我已然深陷絕望。經過了艾吉的事,我清楚被厄普頓勒索意味著什麼。我決定殺了他。我打算假稱鑽石被偷,然後報警。我相信厄普頓在那之後會立刻跟我聯絡。我打算和他約個時間碰面,然後冷血地槍殺他。我自信可以輕易編出一套謊言,說服你們我殺死這個泄漏形跡的小偷是情有可原的;而毫無疑問地,你們也會在他的住處找到失竊的鑽石。read.99csw.com
「你們搞了什麼鬼?」他問道,端詳著我們的衣服、柯林森血污的臉還有女孩擦傷的臉頰。
「大夥,」他詭異地強調了這個詞,「都在上面的實驗室里,」然後對我說,「跟我來。」
我念道:
我依然拒絕加入艾吉的貪污計劃,打算偷偷溜走。不過就在我做出發前的準備時,他殺了豪維,將公司的保險柜洗劫一空。他逼我跟他一起逃跑,說就算他不揭穿我的過去,我也不可能面對警察的偵訊。他說得沒錯,於是我就跟他走了。兩個月以後,我在墨西哥城得知了艾吉極力要我做伴的原因。他因為知道我的身份,覺得可以對我嚴加控制,而且堅信——誤以為——我能力很強;他打算利用我做他無法做的案子。我早已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花什麼代價,我絕對不要再回到魔鬼島。但我也不想淪為職業罪犯。我試過在墨西哥城甩開艾吉。他找到我,我們打了起來,然後我殺了他。我是自衛殺人——他先動手的。
我跟著他穿過接待廳到了樓梯口,讓柯林森和女孩都在前門廳里站著。菲茨斯蒂芬把嘴貼上我的耳朵,低聲開口:「萊格特自殺了。」
婚後不久,我才發現自己犯了大錯;我發現我真正愛的是愛莉絲,而不是我太太莉莉。在孩子最難養育的頭幾年裡我一直沒講出心事,也就是說,我是在孩子快五歲的時候,才告訴我太太我想離婚,另娶愛莉絲。她拒絕了。read•99csw.com
他眯起眼睛,猶豫了一下,然後把剩下那幾張紙丟給我,說:「不必了,你念就行了。」
一九一八年,我和獄友賈克·拉保兩人扎了一張簡陋的木筏逃離那個島。我不知道——我們一直都無法弄明白我們在海上到底漂流了多久,也搞不清我們到底多久沒有吃喝。拉保撐不下去,死了。他死於飢餓和暴晒,我沒有殺他。任何生物都不會虛弱到能被我殺死的地步,無論我懷有什麼目的。不過拉保死後,我的確有了足夠的食物,一直撐到我被衝上圖維斯海灣。
一九二一年六月六日,我謀殺了莉莉,帶著愛莉絲和加布麗埃爾逃到倫敦,很快就在那裡被捕,然後遣返巴黎受審,被判有罪,需在魔鬼島上服無期徒刑。愛莉絲不是我的從犯,她是事發之後才知道的,而她跟著我去倫敦也只是因為她深愛著加布麗埃爾。她也受了審,所幸天理昭彰,被判無罪。這些事在巴黎都留有記載。
「在實驗室里。萊格特太太和警察也在上面。半小時前才發生的。」
進門時,奧嘉和雷迪的視線從紙上移向了我。我走向窗口他們那裡,經過桌子時,看到了血液。萊格特的一隻手邊有一把烏黑的小型自動手槍,還有七顆裸鑽堆在他頭邊。
與其說我覺得驚奇,不如說是困擾。「他人呢?」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