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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克薩達 第十五章 我殺了他

第三卷 克薩達

第十五章 我殺了他

安德魯走之前,我勸了他一句:「不管你怎麼想,沒必要冒無謂的險吧。這裏或許真有什麼密謀,而你搞不好就是黑名單的下一個,小心點兒總沒錯。」
「對,我記得。」他說,表情里有一點揶揄,「你的理論是:她父母的死跟她在哈爾頓家惹的麻煩有關。不過我也記得,你當初也搞不清有什麼聯繫。你不覺得這個缺陷好像讓你的理論有點——呃,怎麼說呢——不切實際?」
「直到昨天早上我看到柯林森命案的消息,才想到那段談話可能有些深意。那時我人在科曼家,北邊的羅斯區。我星期六早上過去度周末,然後總算找到了拉爾夫。」他微微一笑,「我折騰得太厲害,他今早是歡天喜地送我離開的。」他又嚴肅了起來,「其實就算知道柯林森死了,我也沒覺得那通電話有什麼要緊,因為實在很荒謬。不過我當然是打算跟你說一下的。而且你瞧——今早回家的時候,我在信箱里看到這個。」
我回到社裡,打了通電話到克薩達。我沒聯絡上維農跟警長,但找到了科登。我把菲茨斯蒂芬給我的消息轉告他,答應第二天早上帶著小說家接受訊問。
「簡直無理取鬧!」這下他可真的惱了,「我們清楚她雙親的死亡和里斯的死兩者之間根本扯不上關係。對里斯命案負責的人不是死了就在牢里,沒別的可能嘛。明明白白沒牽連的事你硬要說有,這簡直荒謬!」
「我們並不清楚。」我堅持道,「我們其實只知道那中間的關聯還沒找到。發生了這些事,得利——或者有可能得利的,會是誰?」
「這種做法不對。」我說,「賞金已經夠高了,而且遇到綁票就應該乖乖交錢。我和你一樣不情願,但這是唯一的出路。不安、緊張、恐懼,這些能把一個綁匪逼瘋。先買女孩一條生路,然後再動真格的。對方什麼時候要錢,你給就是。」
而到了星期一,所有的喧囂都沒有結果。
「有加布麗埃爾的線索嗎?」他問。
「放手干吧,追根究底。」赫伯特·柯林森靜靜地對我說。他成了第四個找我們社裡偵查加布麗埃爾的客戶。
然後我就去了麥迪遜·安德魯的辦公室,告訴他菲茨斯蒂芬的說辭,以及我們的解釋。律師的頭顱骨骼突出,長著一頭白髮。他微微一點頭。
「他們會說信和電話是幫她脫罪的伎倆。」我預測道。
「要是她死https://read•99csw.com了呢?財產歸誰?」
我撥了菲茨斯蒂芬的號碼。
「羅力呢?」
執法官說他們追查女孩下落還是沒結果。報告陸續進來,說是有人看到她——簡直就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洛杉磯、尤里卡、卡森市、丹佛、波特蘭、提華納、奧格登、聖荷西、溫哥華、波特鎮,還有夏威夷。除了最扯淡的那些消息以外,他們全都循線追查過了。
「我真搞不懂你,」他不快地說,「你一會兒說是有人迫害加布麗埃爾,一會兒又說得好像她就是兇手。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從口袋掏出信封,輕飄飄地朝我丟過來。這種白亮的廉價信封到處都買得到。信封的四角泛黑起皺,好像在口袋裡揣過一陣子。菲茨斯蒂芬的名字跟地址用印刷體寫在上面,用的是硬頭鉛筆,寫得爛透了——但也有可能是刻意誤導。上面蓋著舊金山的郵戳,時間是星期六早上九點。裏面有一張臟污褶皺的棕色包裝紙,只寫了一句話,是跟地址一樣,用鉛筆印刷體亂糟糟地寫的。
「嗯,會。但你才不會在乎呢。你不是向來最愛第一手的麻煩嗎?最好把你客人的名單跟地址給我。要是他們和科曼都可以證明你在周五晚上和周末的行蹤,你就不會有什麼事兒。雖然你還是得去克薩達,讓郡府官員盤問你一番。」
「那通電話和這封信,你跟誰提過什麼沒有?」我問。
我離開偵探社前,又去找了老頭子,問他能不能試試說服地方檢察官讓埃羅娜·哈爾頓和湯姆·芬克被保釋。
「我希望他們不這麼認為。」我說,「因為這要是什麼伎倆的話,也太幼稚了。」
接下來我去了赫伯特·柯林森的辦公室。他不在,不過我跟勞倫斯·柯林森談了一番,快結束時說:「你能督促你父親湊錢嗎?最好綁匪一交代過來,就能送過去。」
沒有日期,沒有稱呼,也沒有簽名。
「除非柯林森告訴他。我只不過在名片後頭隨手寫了個介紹。」
「我們現在就出發?」
柯林森的父親和哥哥從舊金山趕來。父親赫伯特·柯林森塊頭很大,沉穩內斂,掌握著太平洋沿岸的木材生意,看起來似乎能夠隨心所欲地掙大錢。勞倫斯·柯林森比他死去的弟弟要大一兩歲,樣貌也很相似。這一對柯林森都很謹慎,言辭中沒有任何內容暗示他們認為九九藏書加布麗埃爾得對埃里克的死負責,但毫無疑問,他們一定是這麼想的。
「沒錯。而且就我所知,克薩達沒人知道我這裏的地址。」
「要我低頭,門兒都沒有。」他說。
「是嗎?她父親、繼母、醫生和丈夫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一個接一個地死掉;她的貼身女傭又因為謀殺罪坐牢。都是跟她最親的人。這不像是被刻意安排的嗎?而且——」我朝他一咧嘴,「你敢說事情不會發展下去?要真是那樣的話,你不就是她下一個最親的人嗎?」
麥迪遜·安德魯從舊金山趕了過來,和我在我旅館的房間約談。他坐在窗戶旁邊的椅子上,從一塊黃色板煙上切了塊煙草塞進嘴裏,然後說柯林森是自殺的。
「不清楚。英國或者法國應該有什麼遠親吧,我猜。」
我說我對此持保留意見,然後說:「他是被謀殺的。至於殺他的人——我兩個星期前就跟你講過,關於那個該死的詛咒我們還沒完事,可要搞清楚,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那廟宇的底細揭開。」
芬尼警長很胖,臉色紅潤,棕色的小鬍子很濃。公訴人維農則是一臉精明、爭強好勝、一心求名。這兩人從郡政府趕來,聽著我們講完,看過周圍,然後同意了羅力的觀點:是加布麗埃爾·柯林森殺了她的丈夫。迪克·科登執法官——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愚蠢卻又自負——從舊金山回來后,補投了一張贊成票。法醫和驗屍陪審員也達成了一致,只不過從官方角度他們還是得循例表示「兇手為一人或數人,身份不明」,並提議對女孩進行調查。
「不用催他,」他當機立斷地說,「我們當然會全數照付,只要能確保她的安全。」
「兩種說法有可能同時成立,」我回答道,語氣也不怎麼好聽,「再說,我怎麼想又有什麼關係?到時候得由陪審團決定。現在的問題是:你打算怎麼應付這個萬元勒索——如果對方是來真的?」
「你這人就是這樣。」他說,想裝出一副失望憤恨的樣子,不過沒成功,因為他正暗自為什麼事興奮不已,「有人,是個男的,星期六打電話給我,在凌晨一點半。『是菲茨斯蒂芬先生嗎?』他問。『是啊。』我回答。然後那聲音就說:『聽好,是我殺了他。』他就是那麼說的。我一個字也沒改,只是他講話不太清楚。線上很多雜音,而且聲音聽來好像很遙遠九-九-藏-書
「不管那解釋是否翔實,郡府當局現在總該放棄加布麗埃爾殺夫的觀點了。」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站起來伸手拿帽子,「我只負責找到謀殺柯林森的兇手,她死了對我是有利無弊。」
「電話的事我當晚就跟在座的客人講了——因為我以為是誰開玩笑或者撥錯了號碼。這封信沒別的人看過。事實上,」他說,「給你看我本來都有點擔心——現在也是。你說我會惹上麻煩嗎?」
「沒有。但你還是得把線索講出來。別給我來什麼文學性高潮,我是個糙人,那一套只能讓我笑到肚子疼。有話直說就成。」
我搭著電纜車上了諾比丘,不到十五分鐘就在他公寓里了。
他一言不發。
「你覺得加布麗埃爾得為此負責?」
老頭子答應儘力而為,說是兩人出獄的話,社裡會分派兩名探員跟蹤。
「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殺了誰?你哪位?』我問。他的回答我只聽懂一個『錢』字。他說了個什麼跟錢有關的事,重複了好幾次,可我只聽懂那個字。當時我有客人——馬誇德夫婦、羅拉·喬因斯跟一個她帶來的男伴、泰德跟蘇·凡斯拉克——我們正在搞文學大競技。我當時剛想說個俏皮話——如果甘博算得上浪漫主義者的話,木馬就是特洛伊人造的——可不想讓被個喝醉了的怪人用電話敗了興頭。他說什麼我根本摸不著頭腦,所以我就掛了電話,回頭招呼客人去了。
一萬元即可成交
電話公司告訴我說歐文·菲茨斯蒂芬周六早上的電話不是長途,周五晚上和周六早上也都沒人從克薩達打到舊金山。
「我的話,會提升找到她的賞金,如果捉到綁匪還會另外加錢。」
他上身前傾,眼神堅硬而機警,大有律師盤查證人的架勢。
「好了,說吧。」坐在他那堆滿書報雜誌紙張的客廳里時,我開口道。
「星期六早上七點的時候還有人看到她一個人開著車呢。」我說,「這封信是從離這兒八十英裡外的地方寄的,還帶著九點的郵戳——應該是早上第一批送出去的。光這一點就夠離譜的了。不過更好笑的九九藏書是信竟然寄給你,而不是寄給負責她案件的安德魯,也不是她有錢的公公。」
「怎麼可能呢?」他大聲質問道,「別說胡話。那個時候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屍體那時候根本還沒——」
「據我所知,沒有半個人。」
「我今晚回去,咱們明早在那兒的日落旅館碰頭。這樣我就有時間先把眾位官員擺平——免得你一露面就給丟進地牢。」
「他們待在牢里對咱們沒半點好處,」我解釋道,「放掉的話,咱們跟蹤過去,搞不好可以查到什麼。檢察官應該無所謂:他知道現在案情撲朔迷離,要想給他們扣什麼謀殺罪名可比登天還難。」

不管是誰想要卡特太太
「那就是意外啦。那條路天黑去走很危險的。」
他用力捋著亂糟糟的鬍鬚,下巴倔強地翹起。憂慮湧現在他的眼中,但最終還是下巴說了算。
「你是這麼想的嗎?」他耳根處的咬肌繃緊了,眉眼糾結到一處。
「我已經不相信意外了。」我說,「他發了封求救電報給我。此外,他房裡還開過槍。」
我搖頭。
「這對我們沒什麼幫助。」我哼了一聲,「總之,根本沒人想要殺她。喪命的全是她的朋友。」
我坐在床沿上,點上一根法帝瑪煙,然後反駁他:「要他是自願跳下去的話,可不會把灌木叢連根一道拖下去。」
接著,他告訴我菲茨斯蒂芬打過電話,想聯絡上我。「有可能很重要。要是我沒跟他說你會來的話,他一定會找到克薩達去。」
律師先生皺著臉,酸溜溜地提醒我,在沒找到她之前,說沒人想要殺她——不管殺沒殺成——都未免為時過早。這一點我倒是沒辦法和他爭。對她的追查依然只到那棵截下了克萊斯勒的桉樹為止。
她的照片已經被分發張貼到各處。從聖地亞哥到溫哥華,各大報紙都給足了我們面子,竭盡手段將這件事炒得沸沸揚揚。所有舊金山和洛杉磯的大陸偵探社探員,只要是有可能推遲其他工作的,都在忙著偵察克薩達的所有出路,到處搜獵、盤問,並且無功而返。電台的播報員也幫了忙。各地警察和本社所有的分社都騷動不已。
他沒謝我。他不快地表示,顯然我覺得他該雇個私人偵探護身。
柯林森的死亡時間被認定為星期五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他身上除了摔傷以外再沒有其他傷痕;在他房裡找到九-九-藏-書的手槍已被證實為他所有,槍上沒有指紋。我覺得某些郡府官員八成懷疑我動了手腳,但沒人明著說出來。瑪麗·努涅斯則一口咬定了感冒病休的說辭,她有一窩子墨西哥人幫腔作證。對這個說法,我可想不出辦法揪出漏洞。我們也追查不到惠登見過的人。我自己又去了一次貝克家,毫無收穫。執法官的太太是個嬌弱的年輕女人,嬌弱美麗,性情賢淑。她在電報局工作,說柯林森是在星期五的早上發電報給我的。據她所說,柯林森的臉色蒼白、全身發抖、眼睛充血、眼眶烏青。她還以為他喝醉了,但沒聞到酒氣。
「對,」我同意道,「所以嘛,到頭來如果發現真是有詐,加布麗埃爾就死定了。」
「當地人有可能這麼干,」我緩緩地開口,「也可能是綁匪有意誤導——免得我們懷疑他熟悉柯林森一家。」
「是好笑,但其實也不然。」菲茨斯蒂芬答道。他清瘦的臉孔洋溢著熱情,「這搞不好就是一線曙光。你知道,我去年春天在克薩達待了兩個月,寫完了《阿什杜德之牆》,而那地方就是我介紹柯林森去的。我還給了他一張克薩達房產經紀人的名片,那個人姓羅力,是那裡副警長的父親。我跟他們說他叫埃里克·卡特。克薩達當地人可能不知道他妻子是加布麗埃爾·柯林森,本姓萊格特。這樣的話,綁匪要想聯絡她家人也只有通過我,因為就是我把他們夫婦介紹過去的。所以呢,這封信雖然寄給了我,不過開頭就寫明了『不管是誰』,意思就是要我轉交給相關人士。」
「怎麼?」他爆出一句。
「過來,」他說,「我有些線索,雖然不清楚它是解謎的關鍵還是又一層謎題,但的確很重要。」
我在星期一的下午回到了舊金山,把我的麻煩全數告訴了老頭子。他禮貌地傾聽,像是聽著什麼與己無關、還算有趣的故事,笑容高深莫測。然後,他不但沒給我建議,還和藹可親地表示,他認為我最終一定會圓滿完成工作的。
麥迪遜·安德魯懸賞了一千美元給為女孩的下落提供有力情報的人。赫伯特·柯林森補了一千美元;而如果殺死他兒子的兇手被捕認罪,他還願意再多出兩千五百美元。郡上有一半的人熱血沸騰。不管走到哪兒,你都可以看到有人在原野、小徑、山丘和山谷或走或爬,專心尋找著線索,林子里的外行偵探可能要比樹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