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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龍為虎亦成空 二 英雄立馬起沙陀

第六章 為龍為虎亦成空

二 英雄立馬起沙陀

李克用率先進入京城,奪了頭功,因功加官同中書門下平章政事(宰相)、隴西郡公,不久又加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右僕射、河東節度使,時年方二十八歲。在替唐朝廷收復京師長安之戰中,「功第一,兵勢最強,諸將皆畏之」。從此,李克用由鎮壓黃巢起義發跡,依仗其軍事實力,成為唐末政治舞台上風雲人物之一。
李存勗召集眾將說:「梁人幸我大喪,謂我(年)少而新立,無能為也,宜乘其怠擊之。」他親率大軍,疾馳六日,進抵三垂崗。
毛澤東手書的這首詠史詩,除了將詩題《三垂崗》中的「崗」(據《舊五代史》、《新五代史》)誤寫為「岡」外,還有兩處筆誤:一處是第四句「連城猶擁晉山河」中的「猶」(應為「且」);另一處是第七句「蕭瑟三垂岡下路」中的「岡下」(應為「崗畔」)。全詩其他各字準確無誤。毛澤東在許多年的戎馬倥傯后,仍能清楚地記起年輕時讀過的這首詠史詩,可見對它印象之深刻。在晚年,毛澤東曾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我現在是鼓角燈前老淚多。」
李克用到汴州后,在城外紮營。「地主」朱溫為答謝李克用出兵相助,特地在汴州驛館上源驛設宴款待,為其慶功接風。李克用新建戰功,志得意滿,欣然赴約。他沒有想到,這是一場充滿殺機的夜宴。
從中和三年(883年)正月開始,李克用及其鴉兒軍開始大出風頭。正月,李克用在沙苑打敗黃揆(黃巢的弟弟)。二月,李克用大破尚讓十五萬人馬,激烈的戰鬥從中午一直到傍晚,尚讓農民軍大敗,農民軍損失慘重,「伏屍三十里」。接著,李克用在零口再敗黃巢援軍,進軍渭橋。
李克用聽從了劉氏的話,帶領軍隊離去。但朱溫在上源驛無故加害,使得李克用怒氣衝天。離開前,他發檄文責備朱溫忘恩負義。朱溫回信說:「前天晚上的變亂,我實在不知道,是朝廷派遣的使臣與楊彥洪相謀划的,楊彥洪既然已經服罪處死,只有請你體察原諒了。」
當時,朱溫的後梁軍正與李軍爭奪潞州,潞州即上黨。上黨古稱天下之脊,戰略地位極為重要,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誰佔據了上黨、太行的地利,就可以囊括三晉,躍馬幽冀,揮戈齊魯,問鼎中原。因此,從公元883年至907年,二十多年間,朱溫等與李克用反反覆復爭奪上黨,主要城池、關隘先後五度易手,戰事慘烈。到了公元907年,朱溫篡唐自立為皇帝后,派兵十萬再攻上黨。守將李嗣昭閉關堅守,梁軍久攻不克,便在上黨城郊築起一道小長城,狀如蚰蜒,內防攻擊,外拒援兵,謂之「夾寨」。兩軍相持年余,戰事進入膠著狀態。
故地重遊,回憶往事,李存勗忍不住感嘆道:「此先王置酒處也!」
李克用突然去世后,周德威的援軍撤還晉陽,朱溫認為攻破潞州已不在話下。不料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勗率援兵日夜兼程,出其不意地擊敗了朱溫的軍隊,解了潞州之圍,繳獲了大量的糧食軍械。後來李存勗又用智取的辦法,多次擊敗了朱溫的軍隊,朱溫的軍隊因而在心理上對李存勗產生了恐懼心情,往往兩軍還未接手就紛紛潰散。朱溫感到自己後繼無人,不是李克用兒子的對手,所以感嘆說:「生子當如李存勗,我的兒子比起來只是豬狗而已。」果然不出所料,朱溫死後,他的兒子朱友貞被李存勗所滅。
黃巢從藍田進入商山,見唐官軍緊追不捨,便下令往路上扔下金錢珍寶。追蹤而至的唐官軍見錢眼開,爭相搶奪,也沒有人再繼續追擊,黃巢就此逃脫。
《三垂崗》一詩為清朝詩人嚴遂成所作。嚴遂成雖然在清朝的詩人中名氣不是很大,但他的詠史詩卻寫得很好,「長於詠古,人以詩史目之」,「格高調響,逼近唐音」。在這首七律中,寥寥數語不僅道盡了後人對前朝歷史人物和古戰場的憑弔和滄桑感,更勾勒出李克用父子氣蓋萬夫的英雄風貌,氣勢宏闊。
1964年12月29日,毛澤東在給田家英的信中說:「近讀五代史唐庄宗傳三垂岡戰役,記起了年輕時曾讀過一首詠史詩,忘記了是何代何人所作。請你一查,告我為盼!」為了便於查對,毛澤東還憑記憶書寫了《三垂岡詩》:「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岡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又在詩后註明:「詩歌頌李克用父子」。
李克用年輕氣盛,加上自認為對朱溫有恩,因此在酒席上極為驕橫放縱。他自以為是九-九-藏-書大唐的功臣,內心深處本來就看不起流寇出身的朱溫,酒醉之後,言語之間就慢慢流露了出來,對朱溫多傲慢侮辱之詞,有惡語傷人之處。
顯然,此時中原的局勢已經相當複雜,不僅僅是農民軍與唐朝廷之間的對抗那麼簡單。像李克用與鄭從讜因小矛盾就互相攻打、置朝廷詔令于不顧的現象在當時已經相當普遍。節度使與節度使之間,節度使與監軍之間,經常動不動兵戎相見。甚至連地方悍民都聚眾生事,佔地為王。壽州屠戶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見天下大亂,竟然聚集五百多人,佔據壽州。一個月後,又攻陷光州,王緒自稱為將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唐朝廷竟然還任命王緒為光州刺史。這時候,局面之複雜,已經遠非唐朝廷所能控制,社會大動蕩實際上從這時候已經開始,後來的五代十國不過是延續而已。
一代偉人毛澤東所矚目的「李克用父子」,就是五代時期後唐開國之君李存勗和他的父親李克用。在群雄逐鹿的末世,李克用父子確實上演了一場威武雄壯的大戲。而之所以選擇將李克用單獨成篇,是因為李克用始終奉唐為正朔,即便朱溫篡唐建立後梁,李克用拒不承認,仍襲用唐「天祐」年號。李存勗後來稱帝,深知父親的心意,於是仍然以唐為國號,史稱後唐。
天祐元年(904年),朱溫強迫唐廷遷都洛陽,弒唐昭宗而立輝王李柷,是為哀帝。告哀使到晉陽,李克用南面痛哭,令三軍穿素服以誌哀。天祐四年(907年),朱溫迫不及待地廢唐哀帝,自立為王,建立後梁。
河中之失,是李克用由盛而衰的重大轉折,「武皇自是不能援京師,霸業由是中否」。這年四月,汴軍多路從東、南入晉,包圍晉陽,「都人大恐」,只是由於連日大雨,汴軍糧草不給,將士多患痢疾,才暫時後退。六月,李克用向朱溫求和。
李克用還派將領薛志勤、康君立等人夜間潛入長安城,四處殺人放火,焚燒財糧,搞得長安城中人心不安,大為驚慌。
這時候的李克用躊躇滿志。他感到自己受命于危難之間,大有要去拯救唐朝廷於水火之中的不可一世。他給河東節度使府發送牒文,聲稱奉唐僖宗詔命征討黃巢,要求節度使府沿道準備酒食以供軍。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之前是唐宰相,手下有不少名士,時人稱其幕府為「小朝廷」。他知道李克用南下后,立即下令緊閉城門,嚴防戒備沙陀軍。李克用心想:「我是皇帝請來剿滅黃巢的,跟你們一條戰線,你們卻還把我當敵人。」他覺得受到了輕視,決定給鄭從讜一點顏色瞧瞧。
跟朱溫的妻子張氏一樣,李克用的妻子劉氏也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她非但智多善謀,對於形勢的判斷遠遠超過一般的謀士。也不是張氏那類弱不禁風的大家閨秀,每次征伐,她總是從軍跟隨,陪伴在丈夫身邊,頗有豪氣。當李克用被圍在上源驛的時候,身邊有人先從汴州城內逃脫,跑回軍營向劉氏報告情況。換作一般女子,要麼哭哭啼啼,六神無主,要麼火冒三丈,立即點兵去營救丈夫。可劉氏不動聲色,還將逃回來報信的人立即斬殺,以掩飾消息。她隨即暗中召集將領,「謀保軍以還」。
中和三年(883年)夏四月初八,李克用等從光泰門進入京師長安,黃巢率軍頑強抵抗,但見唐官軍勢大,便放火焚燒宮殿後逃跑。唐官軍進入長安后,再一次橫暴搶掠,與農民軍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此時長安城內的房屋和百姓已經所剩無幾,實在沒有什麼可搶的了。
此時,黃巢雖然退出長安,但實力猶在,揮軍逼近汴州。這時,朱溫任唐宣武節度使,鎮守汴州。他對以前的老上司有畏懼之心,自知無力阻擋黃巢的進攻,便向李克用求援。李克用正志得意滿,打算趁機一顯身手,就欣然應邀。中和四年(884年)春天,李克用率兵五萬,自河中南渡,連敗黃巢軍。黃巢驍將尚讓見勢不妙,率眾向唐將時溥投降,其餘幾個大齊將領也向朱溫投降。
天亮時,李克用狼狽逃回,立即要發兵攻打汴州,報此深仇。妻子劉氏認為這樣反而理虧,勸他不如奏明唐朝廷,以便名正言順地討伐朱溫。劉氏對於李克用的作用不可低估,不但這次鎮定自若,出謀劃策,在許多關鍵時刻也起到了作用。
唐朝見赫連鐸勢力強大,就以赫連鐸為大同軍節度使,另派李鈞為代北招討使,想消滅李克用的勢力。結果,赫連鐸和唐官軍又吃了幾次敗仗,李克用不但沒被消滅,反而地盤越來越大。僖宗廣明元年(九_九_藏_書880年),唐朝廷任命李琢為招討使,聯合幽州的李可舉、雲州的赫連鐸再次出兵,大舉進攻李克用父子。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李克用父子在葯兒嶺、蔚州分別被唐軍打敗,損失慘重,最後率殘餘人馬逃往北邊的達靼(時居於陰山)部落中。此時,正是黃巢大軍由南北上之時。
親隨郭景銖撲滅蠟燭,李克用藏到床下,然後用涼水澆李克用的臉,告訴他事情經過。李克用「始張目援弓而起」,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以他現在的狀況,自然無法參加格鬥。大概是他命不該絕,濃煙烈火剛起之時,突然「大雨震電,天地晦冥」。大火被暴雨一澆,頓時熄滅。薛志勤扶住李克用,借閃電的光亮翻牆突圍而出。
宴會結束后,李克用等人因飲酒大醉,酒將衣襟都打濕了,當晚便留宿在上源驛。朱溫離開上源驛后,一臉不高興。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宣武將楊彥洪見識了李克用在酒宴上的無禮,便勸朱溫連夜殺死李克用以絕後患,還特意提醒說:「胡人急則乘馬,事起后,看見乘馬的人一定要用箭射殺。」
中和二年(882年)十二月,李克用軍至河中(今山西永濟),與黃巢軍隔河相望。前面已經講過,唐朝廷和黃巢都使出了手段來拉攏李克用,只不過黃巢比較失策,只送上了李克用的殺弟仇人和金銀珠寶,所以失去了與李克用結盟的機會。
當時,黃巢農民軍正如火如荼,唐朝廷一時分身乏術,為了集中力量對付起義軍,唐朝廷被迫採取封官許願的拉攏辦法,任命李克用為大同軍節度使。李克用父子利用唐朝廷忙於鎮壓農民起義的時機,不斷擴充勢力,鞏固自己的地盤。吐谷渾族赫連鐸也想爭奪地盤,乘李國昌出兵進攻党項族的機會,攻佔了李國昌的老營振武,振武的沙陀族全被吐谷渾族俘虜。李克用見事態突然發生變化,急忙到定邊軍(今陝西省西北部)迎接李國昌回雲州。雲州守將見李克用父子勢孤力單,也關閉城門,不讓進城。
此時,農民軍失敗大局已定,黃巢起義軍只好退走山東。李克用率兵窮追不捨,想將黃巢一網打盡,一日一夜行軍二百里,大軍難以跟上,最後僅數百騎兵跟上李克用。因為人困馬乏,糧草缺乏,李克用只好退還汴州。在這次追擊中,李克用捉住了黃巢的幼子,還繳獲了黃巢乘坐的車馬、儀仗、龍袍、符節和印章等物。
上源驛事件后,李克用與朱溫的矛盾表面化、直接化了。其實,就算沒有上源驛事件,李克用與朱溫的衝突也不可避免。在唐朝末年鎮壓黃巢起義軍的過程中,朱溫與李克用逐漸成為最大的兩派勢力。李克用當時佔據河東,但是並不滿足,他要向東發展,就必然與正在中原稱霸的朱溫發生衝突。上源驛事件后,他與朱溫之間的明爭暗鬥從來沒有停止過。最初幾年,李克用利用各地軍閥矛盾不斷征戰,北攻雲幽,東伐鎮冀,南略關中,平定三輔,甚至派兵長驅直入山東,進一步壯大了在河東地區的勢力。
第二年,汴軍復攻晉陽,形勢危急,李克用欲奔雲州,北逃以保實力。妻子劉氏激勵勸止道:「大王常笑別人棄城逃跑,被人宰割,今天怎麼卻要效仿呢?大王先前曾到塞外避難,差點遇害,現在如果棄城北逃,難保有不測之事,根本就難以保全自己,還談什麼大業!」李克用聽從了劉氏的建議,收聚潰散將士。幸賴諸將奮戰,汴軍再次退走。雖然汴軍這時仍然勢盛,朱溫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李克用畢竟已經走出了低谷。
李克用最早的崛起,是因為鎮壓龐勛領導桂林戍卒起義,當年他還只有十五歲。他正式登上大唐的政治舞台,為朝野所矚目,則是因為雲州事變。
朱溫這才下定決心剷除李克用。將李克用千里趕來相救,經歷多場廝殺后打敗了黃巢,解了汴州之圍,不過因酒後幾句話,就惹來殺身之禍。由此可見朱溫的刻薄寡恩。
當晚,朱溫大排宴筵,「禮貌甚恭」。李克用連同監軍陳景及親隨數百人出席了宴會。這是一次歷史性的酒宴,日後朱溫和李克用二人分別成為了後梁與後唐的開國皇帝,只不過目前二人都還不知道而已。
三垂崗戰役是長途奔襲,以隱蔽奇襲取勝,為之後李存勗兵下太行、逐鹿中原打下牢固的基礎。
廣明元年(880年)末,黃巢佔據長安,唐僖宗逃往四川。中和元年(881年),唐朝廷派人到代州招募士兵三萬人,以抗拒黃巢。這些士兵大多是北方的雜胡,粗獷剽悍,暴虐兇橫,唐將往往無法約束控制。在這樣的情況下,沙九*九*藏*書陀都督李友金向唐朝廷建議起用李克用,用驍勇善戰的沙陀兵將來對付黃巢。此時,僖宗手中確實沒有強將可以抗拒農民軍,迫於無奈,不得不起用李克用,任命他為雁門節度使。李克用聞訊后,欣喜若狂,立即率達靼諸部萬人過雁門,下太原。
此時正是半夜,完全看不見人影。李克用等人得以逃出上源驛。而渡橋被汴軍把守住。薛志勤等人奮力拚殺,終於殺出一條血路。史敬思負責斷後,英勇戰死。李克用等人急奔尉氏門,殺掉守門汴兵,在雷雨的掩護下,從城頭縋下逃生。但監軍陳景和三百多親隨都被汴兵殺死。從此,雙方結下了死仇,水火不容,晉、汴之爭拉開了序幕。
早在天祐二年(905年),李克用就與契丹主阿保機聯盟,欲渡河南征。天祐三年(906年),李克用遣兵攻邢州,克澤、潞州。天祐四年(907年),朱溫重兵十萬圍潞州(今山西長治),李克用也派兵馳援。朱溫再派軍,在城外築了一道夾寨,將李克用的部下李嗣昭包圍在城內,雙方相持了一年。李克用派周德威去解圍,雙方打得很激烈,也沒有能將朱溫的軍隊擊潰。兩軍對壘,難分勝負。
李克用生前始終未敢稱帝,死後卻得到了皇帝的名號。李存勗稱帝建後唐時,追認他為武皇帝,廟號為太祖。
而黃巢被李克用這次窮追猛打之後,也僅剩下千餘人,不久,在萊蕪(今山東萊蕪)又遭到唐將時溥的圍攻,逃到狼虎谷(今山東萊蕪東南)時,身邊只剩下少數幾個親信,黃巢絕望至極,自殺身亡。
李克用隨即奏報唐僖宗,羅列朱溫的罪名,請求唐朝廷下詔討伐。但唐朝廷中也有許多大臣傾向朱溫,便在僖宗面前為朱溫開脫。僖宗無兵無權,無力資助,只能下詔讓兩人和解。同時,為安慰李克用,僖宗又以破黃巢有功為名加授他為隴西郡王,以息其怒。而朱溫為了全力對付西邊的秦宗權,避免腹背受敵,也派使者登門謝罪,送上金銀等厚重禮物。李克用考慮此時自身羽翼尚未豐|滿,還想兼并其他地區擴充勢力,同時與王重榮共同出兵關中也要分散兵力,也就暫時忍下了這口惡氣,只是揚言要領兵討伐朱溫。在各種利益的權衡下,雙方的衝突暫時沒有爆發。
在這危急關頭,李克用帶領少數人馬轉戰蔚州、朔州等地,得到三千多人馬,屯兵新城,李國昌則退保蔚州。赫連鐸為了吞併沙陀族,又帶兵把新城圍住,並且指揮軍隊晝夜攻打,情況相當危急。正在這時,李國昌從蔚州帶領援軍趕到,於是內外夾攻,赫連鐸腹背受敵,結果被李克用父子打敗。這一仗,使李克用的軍隊又振作起來。
光啟元年(885)底,李克用曾出兵幫助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在沙苑(今陝西大荔南)打敗唐將朱玫后,一度攻入京城。唐僖宗輾轉鳳翔(今屬陝西)、寶雞(今屬陝西)到興元(今漢中),兩年後才回到長安。昭宗即位后,對李克用採取姑息態度,但迫於朱溫的壓力,讓宰相張濬帶兵征討,結果張濬戰敗,昭宗只得繼續讓步,于乾寧二年(895)底進封他為晉王,成為唐末割據勢力中被封王的第一人。
當朱溫進攻兗(今屬山東)、鄆(今東平西北)的朱瑄兄弟時,李克用派兵前去援救,意在牽制朱溫向河北發展勢力。此後,李克用為爭奪河東、河北的南部地區而與朱溫血戰連年,儘管一度居於下風,但他在太原地區的根基已經深不可搖。
計議之後,康君立等幾十人連夜從雲州出發,去蔚州會見李克用,對李克用說:「方今天下大亂,天子付將臣以邊事,歲偶飢荒,便削儲給,我等邊人,焉能守死!公家父子,素以威惠及五部,當共除虐帥,以謝邊人,孰敢異者。」(《舊五代史·卷五十五·康君立傳》)李克用早有野心,故意以試探的口氣說:「天子在,辦事應當依據國家的典章律令,你們可不要輕舉妄動。再說,我父親遠在振武(唐方鎮名,治所在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南土城子),即使起事,也得稟告父親。」康君立等人以為李克用不想起兵,著急地說:「現在事情已經泄露,遲了就會生變。」
李克用雖然是一方霸主,然而在軍事戰略與統馭部下方面的缺陷卻嚴重削弱了自身實力,使得他在與朱溫爭奪霸權的初期一直處於劣勢。不過,他有一點謀略勝過朱溫,這就是他從來不像朱溫那樣,明目張胆地凌駕于唐皇帝之上。李克用也知道唐朝氣數將盡,他自己也並非沒有稱帝的野心,但是在當時,扶唐興唐還是一面頗有號召力、頗能收人心的招牌。所以https://read•99csw.com,他時時以勤王討逆的面目出現,而既能趁勢擴張自己的勢力,又能收買人心。
當時,李克用駐軍于汾東。鄭從讜派人前去犒勞,送去軍資糧草。李克用卻在汾東停留不發,不肯繼續南下。這自然讓鄭從讜大為緊張,不知道這沙陀人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
這時候,儘管朱溫已經投降了唐朝廷,佔據長安的黃巢的兵勢還比較強大。唐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提議重新召回李克用,以對抗黃巢軍。於是,由宰相王鐸出面,召李克用到河中,並諭勸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不要再與李克用相爭。於是,李克用帶領一萬七千沙陀軍再次南下,趕往河中,但不敢進入太原境內,怕遭受鄭從讜軍襲擊。李克用還帶著幾百騎兵到晉陽城下與鄭從讜告別,鄭從讜也裝模作樣地贈送給他名馬、器具和錢幣等。
次年正月,昭宗打算再次任命張濬為相,李克用上表說:「若陛下朝以張濬為相,則臣將暮至闕廷!」嚇得昭宗只好改變主意。
朱溫稱帝后,當時割據四川的王建也想稱帝,派使勸李克用一起稱帝,割據一方,被李克用婉言謝絕,說自己「累朝席龐,奕世輸忠」,因此「誓於此生,靡敢失節」。表面上看起來是忠於唐朝廷,但其實,李克用不是不想稱帝,而是想趁朱溫稱帝之機,興滅朱兵。他已經看出,朱溫急匆匆稱帝招致了各地反對,可見唐朝雖亡,但還是沒有失盡民心。於是李克用站出來,以唐朝忠臣的身份進行討伐,利用朱溫內部矛盾重重,外部失盡民心的有利時機擴充領地,在與後梁的對抗中逐漸佔了上風。
李克用臨終時還交給李存勗三支箭,鼓勵兒子說:「一支箭先討伐劉仁恭,你如果不先攻佔幽州,那麼河南地區也難奪取。一支箭北擊契丹,當初阿保機和我盟誓結為兄弟,相約興復唐朝社稷,後來他卻背信棄義,你一定要討伐他。最後一支箭去滅朱溫,你如能完成我這三項未實現的心愿,我死而無憾了。」顯然,李克用因壯志未酬,遺恨綿綿,可以說死不瞑目。好在兒子還算爭氣。李存勗將三支箭藏在李克用的太廟中,到討伐劉仁恭時,便請出一支,放在錦囊中,命親將背著追隨自己左右,凱旋之日,隨同戰俘一同獻于李克用太廟,後來伐契丹、滅後梁都是如此。
唐僖宗乾符五年(878年),代北發生飢荒,雲州(今山西大同)防禦使段文楚乘機削減軍糧、軍衣,引起了軍隊的不滿。段文楚的部下軍校康君立、薛鐵山、程懷信、王行審、李存璋等人在一起秘密計謀說:「段文楚是個懦弱昏庸的人,難與共事。現今四方混亂,軍隊士氣不振,正是我們出人頭地的好時候。李國昌父子勇冠諸軍,名聲很大,如果我們合夥推舉他當首領一起暴動。就眼前來講,代北之地用不了十幾天就可以佔領,功名富貴指日可待。」
朱溫連夜派人用連起來的馬車和柵欄擋住出口,再派汴兵包圍了上源驛,亂箭齊發,欲置李克用於死地。而李克用早已經爛醉如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對外面的變故一無所知。幸好他的親隨薛志勤、史敬思等人驍勇,竭力抵擋,由此展開激烈的搏殺。薛志勤箭法極為高明,例無虛發,一人便射死汴兵數十人。圍攻的汴軍軍士心驚膽戰,雖然大聲鼓噪,卻不敢輕易上前,於是從四面縱火,以火炬向驛舍投擲,打算燒死李克用等人。
當年,李克用在邢州大捷之後,還軍上黨,曾在三垂崗休整。李存勗時年只有五歲。一天,李克用外出校獵,將李存勗帶在身邊。獵間小憩,他乘興到一座古祠飲酒,隨行伶人奏起聲調凄苦的《百年歌》,暗示歲月無情,人生易老。慣於戎馬生涯的李克用,不僅未被樂曲傷感的旋律感染,反而樂觀地撫摸著偎依在膝邊的李存勗說:「老夫壯心未已。二十年後,此子必戰於此。」
巧的是,宣武將楊彥洪事先說見騎馬人就射,當天晚上,楊彥洪剛好騎馬出現在朱溫的面前。因天黑難以辨明,朱溫當即下令放箭,殺死了楊彥洪。
天復元年(901年),汴將張從晉攻陷晉、絳二州,截斷了李克用南下的通路。河中節度使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急向岳父求救。李克用首尾不能相顧,給女兒複信說:「你可與王郎棄城投降。」就此放棄了河中。
之後,李克用縱容沙陀軍隊搶掠陽曲、榆次,然後打算北歸,也不管僖宗的詔命了。北歸途中,沙陀軍遇上了罕見的大暴雨,乾脆武力佔據了忻、代州,留居在那裡。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一點都不敢放鬆,派遣教練使論安等率軍駐紮于百井,防備沙陀軍的襲擊。
臨終read•99csw.com時,李克用下令薄葬,發喪之後二十七天便可除去喪服。在當時,兒子為父親服喪要滿三年,這是喪期最長的。最短的喪期也有三個月。李克用要求縮短,自然是要兒子李存勗以大局為重,把精力放在打退梁軍上。
李克用見時機成熟,事情緊迫,於是,從蔚州起兵,嘩變的軍隊有一萬多人,趕到雲州城外后,駐兵鬥雞台(在大同奚望山上)。雲州城中聽說李克用的軍隊嘩變,並且來到城外時,城內軍民立即殺死段文楚,迎接李克用入城。之後,眾人羅列了段文楚的許多罪狀,上報僖宗皇帝,要求讓李克用擔任大同軍防禦使留後。唐朝廷不能容忍,打算派兵討伐。
由於李克用勞師遠征,四面出擊,結果四面樹敵,加上軍紀敗壞,使得晉軍失盡人心。從唐朝廷中央政權到地方藩鎮,都有一批視他為虎狼的人物。他們往往在李克用大兵壓境時,低首歸順,而一旦有機可乘,就伺機對抗。
李克用退回河東后,就開始擴展地盤,加強自己的勢力。他攻陷潞州,讓堂弟李克修任昭義節度使。
李克用佔據忻、代二州后,又屢次上表向僖宗請降。僖宗不勝其煩,因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與李克用是世代姻親,僖宗詔令王處存告誡李克用:「如果你是真心誠意地歸附,就應當暫且回到朔州等待朝廷的命令。如果仍像從前一樣暴虐橫行,朝廷就會派河東和大同的官軍一同進行討伐。」但李克用沒有聽從。
這裏再提一下三垂崗戰役。李克用死後,李存勗戴孝出征。
李克用父子誠然都是叱吒風雲、智勇兼備的亂世英雄,只可惜英雄一生,也未必能盡如人意。比李克用抱憾而終更具有悲劇性的是,李存勗是含恨而死,他長於軍事而短於政治,奪取天下之後就與從前判若兩人,從此弊端百出。關於李存勗,在最後一篇關於五代十國的《天下角逐興亡中》中再行講述。
李克用又親自率沙陀軍來到晉陽城下,晉陽守軍早得到鄭從讜嚴令,嚴密戒備,不讓李克用一兵一卒進城。李克用要求與河東節度使鄭從讜相見。鄭從讜登上城樓,在城上與李克用對話。李克用又要求發給糧餉賞錢,鄭從讜便送了一些錢米。儘管如此,李克用還是不滿足,開始放縱沙陀軍搶掠晉陽城外的居民,晉陽城中大為驚恐。鄭從讜派人向振武節度使契璋求救。契璋率領突厥、吐谷渾兵趕來,先攻破沙陀軍兩個寨,李克用率大軍出戰,契璋軍大敗,狼狽不堪地逃入晉陽城。
朱溫從來就不是個有胸襟之人,心裏憤憤不平。他投降唐朝廷之後,極受重用。李克用的突然崛起,一度威脅到他的地位。朱溫本來就妒火中燒,被李克用輕辱后,心中動了殺機。不過,李克用武藝超群,威名遠揚,當時無論是農民軍,還是唐將領,都很害怕他。加上他的親隨們一身黑衣,令人望而生畏。所以,朱溫雖然懷恨在心,卻沒敢當場發作,反而加意勸酒,將李克用灌得大醉。
李克用是獨眼,這其中還有個十分有趣的故事。李克用佔據河東地區之後,名聲很大。佔據淮南的楊行密卻常因為不知其相貌而苦惱。為了能了解其長相,楊行密暗中派了畫工扮成商人去河東,伺機畫李克用的像。畫工到河東后不久便暴露了身份,被李克用軍隊抓住。李克用聞訊后頗為惱怒,對左右說:「我瞎一隻眼這是實情,不妨召他們來畫一畫,看看他們怎麼畫我。」等畫工到了,李克用扶膝呵斥道:「楊行密派你來給我畫像,那你肯定是優秀的畫工了,如果今天畫不好我,台階下就是你的喪身之地!」畫工叩拜后便開始下筆畫像。當時正值盛夏季節,李克用正手執八角扇驅熱。畫工相當聰明,在畫中以扇角遮住了李克用失明的那隻眼睛。李克用卻說:「你這是在讒媚討好我!」命令畫工重畫。生命攸關,這個畫工急中生智,將李克用畫成了彎弓射箭的樣子,微閉著一隻眼(其實就是那隻瞎眼),彷彿正觀察箭的曲直。李克用看后大喜,重賞了畫工並將他送回淮南。
李存勗隨即將全軍隱蔽集結,梁軍毫無察覺。次日凌晨,彌天大霧,李存勗借大霧的掩護,揮師前進,直搗梁軍「夾寨」。此時梁軍尚在夢中,倉促不及應戰,被晉軍斬首萬余級,餘眾向南奔逃,投戈棄甲,填塞道路。符道昭等將官三百人被俘,只有康懷英等百余騎出天井關(一名太行關)逃歸。朱溫在開封聞訊,驚嘆道:「生子當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諸子乃豚犬(豬狗)爾!」
就在雙方相持的時候,李克用卻因頭部疽發身染急病,於後梁開平二年(908年)死於晉陽,當時僅五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