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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我們的第一堂課是空氣動力學。課上了一個小時。快下課的時候,教官說:「我把空氣動力學課本發給你們。你們的課後作業就是一到二十章的那些作業,明天上課前完成。下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責問道。
「不是下次。現在就上!」
「從現在開始,你在午餐之前不要吃東西。」
第二天早上,一輛軍車載著我們去了機場。機場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得多。
安德森上尉當時正要到鎮上去,看到這一幕後趕忙跑回到機場。我下來之後他就沖了過來。
接下來的一堂課是航空學。一小時后,快下課時,教官說:「課本發給你們,完成一到十五頁的作業。」
每一天都是同樣的日程安排。上完課之後,我們還要去機場熟悉各自的飛機。我要飛的是派柏-卡布飛機,這是一種螺旋槳飛機,教官和學員並排而坐。
在抵達里奇菲爾德整整三個月之後,我獲得了空軍飛行胸章。
他是認真的。我知道有句格言,「從馬背上摔下來,趕緊再爬回去」。安德森上尉顯然認為這句話同樣適用於飛機。他這是讓我去送死。我看著他的眼神,決定還是不爭辯為好。我回到飛機上坐下,控制著呼吸。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他的錯。
猶他州里奇菲爾德小鎮,四面為門羅山所環繞,人口六千五百。小鎮主街上有一家舒適的賓館。按照指示,我們這些學員在賓館辦理了入住手續,隨後又回到大堂里。我們一共有十四個人。在大堂等了三十分鐘以後,一位身著制服、個子很高、滿臉滄桑的人走了進來。
第二天,我們練了失速和四葉式立體交叉,我又暈機了。
「沒有,長官。」
我們面面相覷。這樣的作業可是夠繁重的。
我降落之後,教官怒沖沖九*九*藏*書地走了過來。
飛機落到地面,彈了起來,再次落回地面,再次彈起,最後終於停穩了下來,我把操縱桿推回去,拉下制動閘,戰慄著下了飛機。
接下來的飛行訓練非常順利。不過,在集訓快要結束的時候,有一天的經歷卻讓我難以忘懷。
這就意味著我從頭天晚餐到第二天下午一點半之間什麼也不能吃。
我們不停地往上升,我發現機場完全為群山所環繞。等我們攀升到七千五百英尺的高度時,安德森上尉說:「現在我們要轉圈了。」然後飛機開始迅速盤旋著往下降。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我暈機。
我們坐下后,安德森上尉說:「你們要接受的是六個月的飛行課程,」他頓了一頓,「不過現在是戰時,所以我們要在三個月之內學完這些課程。你們要上地圖課、空氣動力學、氣候學、航空學、跨國飛行計劃和動力學,還要掌握莫爾斯電碼和降落傘打包的技術。每門課都分別有一位教官。有什麼問題嗎?」

從安德森上尉第一次讓我自己控制飛機之後,暈機的感覺徹底離我而去了。從那以後,我開飛機的時候都能全神貫注,那種感覺美妙極了。
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現在?」
「快去。」
我跟同學們告了別,當天下午就搭上了前往紐約的飛機,準備去見本。
「沒錯。回到飛機上,再次起飛。」
我點了點頭,系好降落傘包,第一次獨自一人走進了機艙。另一組飛行員正在看著我,我將飛機滑入跑道,很快就升入了高空。那種感覺可真是讓人心醉神迷,一種自由的感覺,一種掙破地球束縛、飛向一個新世界的感覺,一種不再暈機的感覺。
我升到了六千一百英尺的起九*九*藏*書落航線高度,把日常的例行操作演練了一遍。
我升空,爬升到既定的高度,然後開始繞著群山盤旋,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轉圈和熄火。這個方向會有一股強風暴……風暴來臨時,趕緊降落……要是我進入風暴區域,找不到地方降落會怎樣呢?我的眼前閃現出一個新聞標題:「飛行員身陷風暴區域」。
我又飛上去了。我盡量讓自己放鬆,全力以赴回憶我學過的關於速度、高度和飛行角度的知識。突然,感謝上帝,我的腦子又清醒了。我又一次在空中逗留了十五分鐘,這一次卻已經胸有成竹。我完成了一次近平完美的降落。
安德森上尉說過,這原本是六個月的課程,你們要在三個月內學完,現在我們終於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了。按我看,為了完成作業,每一位學員肯定都熬夜到了凌晨四五點。
有一天,安德森上尉說:「你可以獨自高飛了,謝爾頓。」聽聞此言,我興奮不已。
說完他就走了。
我正要準備降落,安德森上尉卻又打開了引擎,「好了。升空吧。」
我想他肯定是在開玩笑。
一周后,他去了海軍新兵營。
有天理查德打電話來,「告訴你一件事兒,西德尼。我參軍了。」
安德森上尉正在那裡等我們。「跟我來。」
我再次開始下降,徒勞地想要記起接近跑道時該用什麼速度。下降到一千英尺,速度為六十英里每小時……三百英尺,速度五十英里每小時……我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呢?我繞機場盤旋三周,離地面越來越近。五十英里每小時,是太快還是太慢呢?我深吸一口氣,就用這個速度往下沖了。
我看著安德森上尉動作嫻熟地讓飛機升入空中。「你必須記住很重要的兩點。第一點是旋轉,你的頭要隨時保持九*九*藏*書轉動,要眼觀六路,看看是否有其他飛機向自己靠近。第二點要牢記的是協調速度和高度,這樣你才不會有撞機的危險。」
我滑向跑道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盯著我的飛機。
「很好。我是安德森上尉,是你們的總教官。這裏去機場有十五分鐘路程,每天上午會有一輛大巴來接你們。晚上好好睡一覺吧,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我每周都給待在格蕾絲公寓的理查德打電話,也打給納塔莉和馬丁,告訴他們我一切都好。一切進展順利,我信心滿滿地告訴他們,我就要成為二戰的王牌飛行員了。
我大汗淋漓,「我——我不知道。下次我……」
「吃了,長官。」
他說:「仔細觀察我的每一個步驟。」
降落有一套固定的程式。多高的海拔對應什麼樣的速度,教官已經反覆地教了我們無數遍。離地面越來越近了,我看著高度計,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現在應該用什麼樣的速度並不清楚。而且,我學到的所有飛行知識突然之間全部離我而去。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這條新聞會通過廣播和電視播報。全世界都會屏氣凝神,密切關注這位年輕學員能否安然脫身。在我下方的機場擠滿了救護車和消防設施。我沉湎於這個白日夢中,為自己面對這個巨大災難時表現的英勇而沾沾自喜。突然間,天空變得十分陰沉,因為我的飛機已經進入了風暴中心。我變成了睜眼瞎,周遭全是陰森的烏雲。我根本無法看到機場和身邊的一切,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四面八方都是險峻的山峰,而我隨時都有可能撞上其中的一座。我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機場是在我前方、身後,還是在我的側面呢?
他往旁邊一棟房子走去,我們也跟了過去。這棟房子現在改成了九九藏書學校,房間都成了教室。
安德森上尉把我們召集在一起,「你們接下來就可以接受多引擎飛機BT-19和DAT-6的飛行訓練了。可惜,高級飛行學院目前都已經滿員了。所以你們要保持待命狀態,隨時都可能會有名額下來。你們不用留在這裏等,不過你們需要給中士留個電話,保證白天晚上都能找得到你們。一旦高級飛行學院有名額下來,我們就會馬上跟你們聯繫。祝大家好運。」
第三節課是動力理論。這門課非常專業,我記了很多的筆記。終於快要熬到頭了,教官又開口了:「你們的課後作業是閱讀課文,完成一到一百二十頁的作業。」
飛機開始被風吹得上下直打晃。出現在我白日夢中的那個新聞標題即將成為現實。為了避開周圍的山峰,我開始兜起了很小的圈子,搖搖晃晃地逐漸往下降,盡量讓飛機保持在原來的安全區域里。下降三十英尺之後,我看到了機場。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下方觀望。
降落之後,安德森上尉說:「你今天吃早飯了嗎?」
大家齊聲答道:「是,長官。」
「是,長官。」
我們來這裏的目的都是學飛行,可是我們的課後作業如此繁重,每天都得撐到凌晨三四點才能完成,搞得我們都巴不得飛行課能推遲,好讓我們有時間完成作業。

安德森上尉嫌惡地看著我。我窘得面紅耳赤。
「你怎麼回事?我告訴過你要留意風暴的。」
「你的引擎熄火了,謝爾頓。趕快緊急降落。」
我的心臟忽然停止了跳動。他太年輕了——然後我才意識到他已經不是小男孩了。我說:「理查德,我為你自豪。」
慌亂之下,我把操縱桿推了回去,讓飛機升高,以免墜機。我竭力去回憶海拔對速度的公式,腦子裡卻是九_九_藏_書一片空白。降落的時候,一個錯誤就能讓我機毀人亡。我在高空一圈一圈地盤旋著,心驚膽戰地思索著對策。我想到過跳傘,可是我知道部隊是不容許損失任何一架飛機的。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上頭,總得要降落啊。
「對不起。您說過的,長官。風暴來得悄無聲息。」
我翻了一下課本。每一章後面都有一長串的問題。看來我得很晚才能睡覺了。
那天早上,在我起飛之前,安德森上尉說:「西德尼,有預報說這個方向會有一股強風暴。你一定要密切留意,要是看到風暴來了,就趕緊降落。」
他掃了我們一眼,「都辦理好入住手續了嗎?」
這真是讓人忍俊不禁。這些堆積如山的課後作業根本沒辦法完成,我們的課還沒上完呢。最後一堂課是降落傘打包——這可真是件複雜又乏味的工作,尤其是在經歷了這麼漫長難挨的一天之後。
我腦子裡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本·羅伯茨。我想,我可以去紐約等。我在曼哈頓一家賓館訂了一個房間,然後把電話號碼留給了中士。我有個預感,自己一到紐約就會收到歸隊通知。
我低頭看了看,沒有地方可以降落。不過看他的神色,我知道他可不要聽這樣的解釋。我慢慢地下降,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降落地點。
我得到的指令是在空中停留二十分鐘。我瞟了一眼手錶,是時候給那些人秀一秀什麼叫完美的降落了。我推了一下操縱桿,開始下降。我能看到底下那幫人,他們都在機場上等著看我降落。
我走下飛機時,安德森上尉沖我吼道:「好多啦。明天再來。」
我被安排為安德森上尉的手下。第一次上飛機前,他看著我收拾好降落傘,背到身上。隨後我們上了飛機。
訓練過程中,安德森上尉經常會突然關掉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