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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摔倒——未能交付的贖金

第二章 摔倒——未能交付的贖金

「你果然跟蹤我。我不是一再要求別跟蹤嗎?」
「你是誰?」我語帶敵意地問他。
竹內放下接收器,眯著眼看我。
竹內一眼就看出路子的憔悴。
「沒問題的。」我摸摸妻子的臉頰,「現在分秒必爭,快點去拿吧!」
「如果超過你的能力範圍呢?如果不夠,我可以先借你。」
「我勉強相信你。」他的口氣透露著優越感,「贖金帶來了吧?」
「綁匪說他正在竊聽我們家的電話。如果我說出地點,孩子會被殺害。」
「有偵查到嗎?」竹內問酒井刑警。酒井搖頭切斷另一條電話線。通話時間太短了。
「你好像趕上了嘛!」綁匪的聲音。
自此,我與路子便不斷發|生|關|系。短短不到兩個月的偷情,卻足以腐化我的內心。透過背叛,我發現自己是多麼深愛妻子。就算有人譏笑這是男人的自私,我也無言以對。雖然已經犯下錯誤,但我恢復理智,和路子分手,全心全意照顧和美。
九點十五分,門鈴突然響起。無人出聲,驚愕神情劃過每個人的眼眸。我飛快起身走向玄關。
「畢竟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他才會故意下這種指示。在我看來,交付贖金的時間應該會拖到半夜。綁匪打算拖延到最後一刻才聯絡,引起我們最大的恐慌吧!」
「拿著錢走到公園裡,一路往北走五十公尺就是村山蓄水池的堤防,在堤防之前向右離開步道。」
「怎麼可能?你搞錯了,我沒報警。」
「等一下。我要準備紙筆。」
然而,這同時也是一個不安的因素。我最擔心的是竹內警部補弄巧成拙。萬一他派刑警埋伏在交付地點,讓綁匪發現了,那孩子的性命就不保了。我不希望警方在確認人質平安之前採取什麼具體行動。
「你應該有地圖吧!路線很簡單。還有,打回家叫他們停止跟蹤。別告訴他們你要去哪。我告訴你,你們家的電話已經被我竊聽了。如果你透露交付地點,或講出什麼餿主意,孩子就沒命了。」
「等等!你——」
「是的。」
「我沒報警,千萬別傷害我兒子。拜託你。」
他說這是第一關,那表示還有第二、第三關。綁匪得寸進尺,打算把我要得團團轉。我壓抑怒氣,離開「Skylark」,強行插|進silvia和Pajero兩款車之間,繼續往西前進。經過多摩墓園旁時,心情更顯低落。
「快說。」
「好、好的。」
「茂是你的孩子。」
酒井刑警無言地取下接收器,不必問偵查的成果。通話時間比上一回還要短。
「不過,綁匪不是說如果報警就會撕票嗎?」
在打開門的瞬間,鈴聲響起。明知它會響,但還是令人不舒服。我拿起話筒。
他快速說完話后便收起本子、戴好帽子,握著門把。
家中傳來笨重的腳步聲,杉並署的刑警進來了,他們拿起剛剛那位警察留下的紙箱回到客廳。
怱然間,路子的臉上恢復血色。她穿過房間站在我面前,雙手合十深深低下頭。
「0K,很準時嘛!那裡就是第二關。接著北上府中街道,左轉泉町交叉口,到JR國立車站前待命。記得停在南口的圓環處。塞車時間差不多也過了,五分鐘就夠了吧!」
路子這麼說,同時憎恨我單方面拋棄她。即便我向她解釋自己沒有這個意思,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路子也無法接受。她逼我恢復過去的關係,或是跟和美離婚,然而對我而言,這兩項都是同一件事。路子並不催我作出決定,而是在享受慢慢逼我走上絕路的快|感。
我只能彎著蜷曲身體,任由自己跌落地面。每彈一次,肩膀、後腦勺、腰、背等地方就會撞上堅硬的石階角。我已經無法區分自己翻轉的速度和跌落的速度了,疼痛已經不算什麼,全身的知覺成了速度的奴隸,正常的感覺已經被拋到身體之外。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連上下左右都搞不清楚了。在不知第幾次撞擊頭部之後,我完全失去了意識。
「我知道,這裏只有我。別再玩幼稚的捉迷藏了。」
「怎麼了?」
「是啊!」他顯然還沒發現抓錯了孩子。
「我知道。」
我作出決定。茂是無辜的,孩子的生命才是最優先的考慮。
才在想曲曲折折的上坡終於變平坦了,沒想到卻又出現一個向左的大轉彎。狹山公園停車場就在路旁。一整排水泥柱分隔車道與停車場,我從柱子盡頭駛入,沒有看見其他車子。
對路子而言卻不是如此。在她眼中,和美的舉動必然是一種性急且自私的行為。至少也得經過路子的同意才對。畢竟,有可能失去性命的並不是隆史,而是路子的孩子。
竹內在記事本上快速寫下幾個字,撕下那一頁讓我看。上面寫著「別讓他發現綁錯人」。
我告訴他號碼,竹內快速抄下。
打開紙箱,裡頭裝了看似舊式錄音機的笨重器材。酒井把電話反過來,用螺絲起子扭開背蓋的螺絲,裝上器材接頭。接著再以熟練的手法裝回背蓋,接上接收器等其他器材的配線。竹內等其他人一語不發地在一旁看著。
「是嗎?如果籌不出錢或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就儘管告訴我吧!」他說完便立刻掛上電話。
「是的。」
我獨自在夜晚的道路上,往狹山公園前進。
「因為家裡忙得一團亂啊!」
「等等,十點半還算是下班的塞車時間,半小時到不了,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竹內在我面前揮揮手。他在手掌上做出抄筆記的動作,那是爭取時間的借口。
「Denny's」位在T字路口往北的下一個路口。一進入停車場,電話再度響起。
妻子了解我的個性。她也不再堅持,只是咬著嘴唇點點頭后便立刻離開客廳。竹內把目光移回到我身上。
竹內搖頭。
「拜託你了。」
一分鐘?僅僅六十秒的時間!前方號誌燈正開始變成黃燈。我猛力踩下油門加速,闖紅燈強行右轉。在各方喇叭聲的炮轟中,我立刻發現了紀念公園的柵門。我連把車停在停車場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將車開上人行道,在柵門前踩煞車。我猶豫著要不要拿手提箱,最後認為它會礙事,而將它留在前座,鎖上車門后便沖向柵門。
「我想也是。」他聳聳肩,「聽起來,他應該在話筒上放了什麼東西。」
「沒錯。」我差點以為他是碰巧經過的真正送貨員,因為他的態度太自然了。
我不能再做無謂的冒險,於是彎腰屈身,用單手拿著手電筒和手提箱,空著的另一隻左手則抓緊柵九-九-藏-書欄,謹慎走路以防再次滑倒。紅土的斜坡出現猶如平地般的隆起處。灌木遮蔽眼前,而我只能沿著柵欄前進,不得已,只好繞過灌木。由於沒有支撐點,我擔心失去平衡,所以必須將所有精神集中在腳尖。再這樣下去,是不可能在五分鐘之內走到下面的。都已經到這裏來了,萬一來不及怎麼辦?當我開始感到悲觀時,腳尖前方再度出現白色石階。
我以跨欄的姿勢越過高達膝蓋的鐵門,那是為了防止車輛進入而設的。著地的同時,腳底的感覺轉變為柏油路。五十公尺,不,更遠的左方出現鐵柵欄,高度約兩公尺。可能因為是不常跑,跑沒多久就氣喘吁吁的。我放慢步伐,調整呼吸,讓手電筒的燈光沿著柵欄照。我看到「東京都水道局村山下蓄水池」的招牌,招牌後方有個圓頂的建築物,看似水塔。我照亮了周圍,發現道路前端變成用水泥鋪上止滑的圓石坡道,這條路似乎連接到堤防。我把燈光朝右照,接著離開步道。不用看手錶,我憑直覺認為已經過了一分鐘。
「——一億元?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在傍晚之前籌這麼多錢?我花一整天的時間能夠籌出的錢,最多只有三千萬。」
「到了。」我的語氣夾雜著憤怒。
竹內立刻以手勢打暗號。拖延交涉,拉長時間。
「——這裡是山倉家。」
「我了解了。」沉默片刻后,竹內妥協了,聽來似乎心有不甘,「那麼山倉先生,綁匪應該會在公共電話指定下一個地點。交付地點在哪裡?」
一路往西開,不出我所料,果然塞在返回多摩方向的車潮中。只有心情急躁,車子卻遲遲無法前進。東京都的道路需要吃點瀉藥。
「感謝你的幫忙。」
「第八次鈴聲。辛苦!」
我始終沒有坦承我與路子的關係。那已經結束了,現在再說,只會傷害和美,我決定忘了路子。斷絕關係后,我也不曾再聽到她的消息。我自以為已經成功將惡夢般的日子推往記憶的彼方了。
「原來如此。那你打算怎麼做?」
這時,電話再度響起。我已經卸下先前的戒心,不經意地拿起話筒。
「你應該領不少薪水吧!」他完全不理睬我的懇求,「不夠的三千萬,就想辦法借錢或搶劫銀行。你捨得讓孩子送命嗎?我可沒有足夠的耐心。再羅哩羅嗦,我就立刻撕票!」
「綁匪還沒發現綁錯孩子吧?他要求多少贖金?」
路子之所以自責,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兩個孩子並不是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的,其中隱藏著路子的陰謀。路子為了折磨我,刻意促使隆史和茂成為朋友。那是她對我的第一幕報復劇。然而諷刺的是,這項陰謀導致今天綁匪綁錯孩子。照理說,這兩個孩子不用說交朋友了,根本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就某種意義而言,今天是路子自己將孩子逼上絕路。她一定強烈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喂?不好意思。」
「接下來,為了追蹤綁匪的發話處,我們會接上錄音和偵測裝置,也會聽取私人電話的內容,所以能不能麻煩你簽署同意書?」
我帶著複雜的心情看著富澤。他比我小五歲,卻給人一種老成的感覺。那是他與生俱來的,還是與路子的婚姻生活帶給他的影響,我無從判斷。
「你從哪裡打來的?你看得到我的車嗎?接下來該怎麼辦?」
「很好,那就快。時間不多了。」
十點零五分。不能再耗時間了。
「這是山倉家吧?」
「到時候就揭曉了。從現在開始十分鐘,不,五分鐘以內到達神社。」
「那就動工吧!」他對酒井說。
竹內的表情亮起來了。
我點頭。
「為什麼選這種地方?你在耍我嗎?」
對方掛斷電話。他媽的!我邊罵邊摔下話筒。
「為什麼沒有聯絡呢?」我問竹內。
「不會的。我們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車輛在你們家周圍。就算綁匪暗中監視我們,也會因為我而留意前門的動靜,應該不會察覺後門。請相信我們。負責這個案件的是竹內警部補,今後要麻煩你們聽從他的指示。還有,這個紙箱里裝了電話的偵測器,請你們拿著。如果我進來太久,容易被人懷疑,我就先走了。」
「好吧!」竹內帶著苦澀的表情妥協了。他其實是希望在交付贖金現場逮住綁匪的尾巴吧!然而對我而言,逮捕綁匪是其次問題。如能換取孩子的生命,六千萬就送給他吧!
看來裝儍已經沒用了。
我和路子是在八年前認識的,地點在世田谷的婦產科醫院。當初的契機是和美懷孕,而路子在那家醫院當護士。
我以恐懼的眼神看待兩個母親恢復以往的親密關係。而我發現路子的真正意圖是在五月中旬。她偷偷找我出來,說出這個爆炸性的秘密。
「等等!」我正要伸手拿起話筒,卻遭竹內製止。四名刑警匆忙返回各自的崗位。
「山倉先生,那是車用電話嗎?」
「總之,贖金的問題總算clear了。」竹內說。他的說話方式好像在作戰似的,「就目前的狀況看來,我們必須待命到下一通電話打來為止。不過話又說回來,山倉先生,綁匪誤以為綁架了你的兒子,所有壓力勢必加諸在你身上。也就是說,孩子的生命全靠你了。你是否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我終於發現我們被暗算了。他之所以打到車用電話,難道是為了展開這樣的突襲嗎?綁匪似乎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會偵查電話來源。看來綁匪比我們高明,我也只好乖乖順從他了。
和美臉色蒼白。
和美拿了存摺回來。在確認能夠貸到綁匪要求的金額后,我立刻打電話給K銀行富士見丘分行,拜託他們在今天之內必須貸到現金六千萬,但遲遲未能獲得期望中的回答。最後好不容易,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終於得到首肯。
打開門,路子的丈夫站在外頭。
「等一下,你可說得簡單,但是——」
「什麼時候報警的?」
雖說是停車場,其實十分簡陋,不過是在砂地上鋪了砂礫罷了。四周除了拉下鐵門的破舊小店和形狀詭異的廁所之外,什麼也沒有。我在黑暗中小心翼翼走向電話亭。周圍沒有別人的氣息。
「你有個好太太。」他走向和美,向她道謝,充滿攻擊性的態度瞬間消失。我也有同感,用眼神感謝和美。
以方形石塊等距堆積的階梯畫出微微的弧形連接斜面。在樹榦的阻擋下,我看不到下方,所以看不清那裡是什麼樣子。戰戰兢兢地踏出一步,比想象中還要陡。步伐不停加速,身體往前傾。我試圖用力叉開雙腳,卻踩不到石階。不,不是踩不到,是石階在那裡就中斷了,露出潮濕的紅土。鞋底踩了九_九_藏_書松樹的落葉變得有些濕滑,我失去平衡差點往後仰倒在地上。緊握手提箱的左手不斷揮動,我伸出食指勾住柵欄網,勉強支撐身體。
「了解。」竹內看書富澤胸口的口袋點點頭。他掛在口袋裡的塑膠名牌露出了一角。

2

「是啊!怎麼了嗎?」
「真的很抱歉。」他還是不肯抬起頭。
電話鈴聲響起的同時,客廳里所有人都僵硬了。下一個瞬間,大家都嘆了一口氣。竹內把接收器放在耳邊,一再重複拖延對話的指示。我點頭,拿起話筒。
突然,車用電話響了。

3

「山倉先生,」回頭一看,富澤耕一已經跪拜在地,把額頭貼在地板上,「照理說,應該由我這個父親去救他,可是很抱歉,我不會開車。現在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原諒我自私的懇求,拜託你救出茂。」
「不會有事的,我不會冒任何危險,總之救命最重要。最好別做出刺|激綁匪的舉動,麻煩不要跟著我。」
我搖頭。
二十分鐘后,分行的人來了,然而他卻不願辦手續,一再逼問貸款用途,最後竟然說要以銀行支票取代現金。再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要他嚴守秘密后坦承目前的狀況。男子臉色發青,立刻趕回分行。
「你可沒那些閑工夫羅嗦。來吧!父親的最後一搏。別搞錯路喔!」
「到了沒?」
我關掉開關,擅自中斷對話。
我們就在這種情況下迎接日落。
「不會的。」竹內關上車門。
「那當然。」這句話不是針對竹內,而是要說給路子聽,「關係著孩子的生命呢!」
「『Skylark』小金井店的話,我去過幾次。」正要關門時,竹內突然把頭伸進車內。
我把紙箱遞給他。竹內問我:「家中只有這一具電話嗎?」
「和美報的警?」
我回到車上。驚慌失措地拿出地圖確認狹山公園的位置,但手卻抖個不停。總之只要北上立川通即可。我好比逃離看不見的魔掌般猛力催油門。
「對方還沒提出金額。等綁匪一和我聯絡,我就和他交涉金額。」
刑警取下帽子擦拭額頭。我問他:「會不會讓綁匪發現?」
「別鬧了。萬一綁匪監視我們怎麼辦?如果被他發現你們的蹤跡,茂就沒命了。」
「什麼,什麼意思?」
「拜託你,別出什麼怪招喔!」我再次叮嚀他。
「沒問題的。警察知道該怎麼做,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有人在家嗎?山倉太太!有府上的宅急便!」
調整開關與音量控制之後,按了三個號碼,似乎是準備妥當的暗號。酒井掛上話筒,對竹內報告說一切準備完畢。
於是我親自走到玄關,戰戰兢兢地打開門。
「什麼叫為什麼?你違反約定,還敢說這種話啊?」
路子抬起頭,我與她四目相對。她現在完完全全流露出母親的眼神,那是毫無心機、充滿純真的謝意。我感覺到近乎困惑的狼狽情緒。萬萬沒想到,我們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宣告休戰。
身穿藍色連身褲、戴著棒球帽的黝黑男子抱著紙箱站在玄關口。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他看到我,毫不客氣地走進玄關,關上大門,把紙箱放在地上。
一時之間我啞口無言,緊盯著和美。她態度堅決,同時以眼神尋求我的認可。我調整呼吸詢問她。
妻子從卧房拿手提箱和皮夾克回來了。大夥分工將紙鈔裝進了手提箱。我穿上夾克,一邊感覺六千萬的重量,一邊走到車庫。竹內走在我身旁,對我說:「我會派車在後面跟著你。」
剎那間,我不知所措地盯著電話,接著終於想起竹內說過的話,拿起話筒。
「七年前的那段感情,我是認真的。」
他是個額頭狹窄、臉頰單薄、眼神幹練的男子。然而,卻給人一種不易親近的感覺,聲音尤其明顯然。
妻子替每個人送上咖啡后,坐到悲傷憔悴的路子身旁。路子的雙手無力地下垂,妻子握起她的手,在她耳邊訴說鼓勵的話。路子幾度機械般地點點頭。猶如母鳥呵護幼鳥般的景象,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在我眼中,這時的和美像個天使。我忽然好奇,現在路子的腦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從車道進去后,我立刻發現綁匪指定的電話亭。現在是十一點二十九分,勉強趕上了。我停車後下車。和剛才一樣,手提箱依舊留在前座,但有鎖上車門。
起初,我不相信路子的話,然而聽到茂的生日後,我的信心動搖了。他在隆史出生的來年年初出生。回溯當年,想起記憶中的日期。幾天後,茂來我們家玩,我近距離凝視茂的臉,才承認路子的說法。最具決定性的是耳朵的形狀,他的耳殼內側隆起,和我一模一樣。
「我們以為是綁匪打來了。」
竹內依序介紹其他三位。跟和美說話的是池部刑警;頭髮有點長、沒打領帶的是酒井刑警;高個子、運動員型的是山內刑警。
「到底怎麼了?你說你會跟我聯絡,可是離開公司已經兩個小時了。」
外頭依舊不斷傳來呼喚聲。若相應不理,反倒會讓左右鄰居起疑。既然報了警,總不能叫人家回去,責怪妻子也於事無補。我下定決心,打算叫和美應門,卻在這時候閃過窩囊的想法。我不想和路子獨處。
「現在開始籌六千萬,有辦法嗎?」
「我、我知道了。可是——」
「很遺憾,我沒那麼閑。我要說明交付贖金的方法。我只說一次,聽好。」
我心想,路子現在是不是在後悔自己過去所做的行為?就算是一場不幸的偶然,卻也太過諷刺了。
「可是他們不可能笨到讓綁匪發現。我們竊聽你的車用電話,照理說應該不會接近到可發現的距離,該不會是兇手嚇唬你吧?」
地面變回砂地。那裡猶如一小片空地,大約是鬧區的兒童公園那麼大。沒有遊樂器材,但樹影環繞四周。我依照指示直直往前走,左手邊的柏油路護欄立刻高出我的頭。接著路越來越窄,走過水泥長椅旁時,手電筒的燈光照出了傾斜的藍色柵欄。
四名身穿西裝的男子佔領了客廳。其中三人的年紀顯然比我小,有一人正在詢問妻子這棟房子的格局,和美以毫不畏縮的態度回答警方的問題。其他兩人正與年長刑警討論。路子獨自杵在房間角落。我進入客廳,年長的刑警抬起頭說:「你是山倉先生嗎?」
但沒多久,就發生那場不幸,妻子的精神狀況面臨極大危機。和美拒絕與人交談,臉上失去表情。我盡一切所能,卻遲遲未見恢復的跡象,病況陷入膠著。我和路子的密會就此開九_九_藏_書始。
「我是山倉。」
「塗了藍色的東西。接下來沿著柵欄,走下坡地到堤防下面。到下面之後,有個四百公尺左右的直線跑道,再沿著跑道往北走,終點是冰川神社裡面。到了之後,用手電筒打暗號。」
「我會去,」我已下定決心,「別無選擇。」

4

我們一邊擔心人質的安危,一邊焦躁地度過午後。雖然不斷回放恐嚇電話錄音,卻未有所獲。
「辛苦各位了。」
「求求你千萬別這麼做!」
我無法理解,下定決心質問竹內。
「真抱歉,帶給你們這麼大的麻煩。」他深深鞠躬,「我沒有餘力一次還清,不過一定會全額還給你們。」
兩人互不讓步,瞪著對方。雙方都處於激動的情緒,一觸即發的氣氛籠罩整個房間。
我聳聳肩膀,一口喝下已經變涼的咖啡。我嘴巴上說沒問題,其實內心極度忐忑不安。
膝蓋頓時無力,整個人跌在地上。而難堪的是,我無法立刻起身。我的心跳劇烈,勾在網上的手指則出現撕裂般的疼痛。我猛力甩頭激勵自己,站起來吧!別再浪費時間了!我總算起身,站穩姿勢,深呼吸后再度起步。
「你別擔心。我們會盡全力救出你的孩子。」
滑進「Skylark」小金井店的停車場時,一分不差,正好是綁匪指定的十點半。真令人冒冷汗。從車內環顧周圍,汽車停滿停車格的六成,卻看不到疑似綁匪的人影。他打算怎麼靠近我呢?
「隆史平安嗎?」
過了九點,綁匪依舊沒有聯絡。
「你為什麼要自作主張?」
「請你抬起頭。茂成了我兒子的替身,我去救他是理所當然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將他平安帶回家。」
「拜託你了。」富澤還是不肯抬頭。站在他身旁的路子緊盯著我,那視線十分刺人。
「山倉先生,你完全中計了。如果不能用這個電話,那找個地方停車,從公共電話——」
「所以,你打算支付對方要求的金額嗎?」
「或許綁匪已經事先查清你們家的資產狀況。」他語帶納悶地說,「你對剛才的聲音有沒有印象?」
「我沒空浪費時間了!」我語氣粗魯,我也豁出去了,「聽好,非得停止跟蹤不可。我一個人去就夠了。如果你違反指示導致孩子被殺,那全是你害的。這一切都是警察的責任。」
這時,和美以絕佳的時機走進客廳,端盤上擺著碗盤。
「是我。」是那個聲音,「錢準備好了沒?」
我嚇得差點大叫,但硬是忍住了。
「沒有。」
後來回想,我的判斷果然是錯誤的。就如竹內所說,我完全中了綁匪的計。然而對當時的我而言,那是不得已的選擇。
我帶富澤到客廳,由竹內簡短說明狀況。富澤那張令人聯想到膽小的狗的臉瞬間變成鐵灰色。然而一見到悲傷的路子,富澤立刻表現出充滿自律與矜持的態度,想必是想起了身為丈夫、身為父親必須扮演的角色吧!
我跑回車旁打開門,身體探進車內,打開儲物箱取出手電筒,將開關打開。我左手抱著手提箱,鎖上門后離開車。
「好的。」
「好了。在那之前我想確認孩子是否平安,再讓我聽聽孩子的聲音吧!」
我點頭,握住了話筒,交互看了看和美跟路子的臉,做了一個深呼吸。
「山倉先生,照你剛才的說法,你會依照綁匪的要求準備贖金?」
當時的我不知是怎麼了,只能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且時機也不對。那時因為妻子的病情遲遲沒有好轉,我的心中瀰漫著焦慮。然而事實上,我不過是把對自己的無能所感到的憐憫,誤認為是對路子的同情。不管是以丈夫的身份來說,或是以男人的身份來說,都是齷齪無比的行為。
「堤防尾端是個坡地,應該不會看錯。離開步道后不要改變前進方向。沿著堤防走,沒多久就會碰上柵欄,從那裡走下石階。」
竹內點頭,關掉錄音裝置的開關。我再度與岳父對話。
「別這麼客氣。」我揮揮手。
「我是杉並署的人。」他從膨脹的胸口口袋掏出黑色皮革的本子,「現在你們家後面停著一輛便衣警察的廂型車。我們警員會悄悄進入家中,麻煩打開後門。」
「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啊!所以只好尋求警察的幫忙。」
「好,我告訴你交付地點。聽好我說的每一個字,我不會說第二遍。」
我聽見腳步聲,回頭髮現和美剛好出現,於是把刑警的指示告訴她。和美點點頭,走到屋子後面。
「是你啊?我啦!」聽到這個聲音,我全身的緊繃瞬間放鬆了下來。
「怎麼可能?」竹內的表情漸漸陰沉。
五點前,現金總算湊齊了。我們分頭抄下紙鈔的號碼。在有限的時間下,六點便完成所有作業。然而到了這個時候,綁匪還是沒有打電話來。
在通往餐廳的門邊我看見路子的身影,她屏息凝視著我。
「不管他是不是嚇唬我,我立刻要求停止跟蹤。現在馬上下令他們撤退。」
其中曲折不斷,但和美總算康復了。我不敢說這是我的功勞。雖然極為諷刺,不過在克服種種危機以及隆史的加入后,這個家的情感也變得更加穩固。我們家的新生活就此展開。就如同「煥然一新」這句話的意義,和美也恢復了以往的開朗。
「堤防之前向右轉,是吧?」
「我不能說。」
「怎麼可能?」竹內錯愕,「技術上是不可能的,這是他亂講的。山倉先生,你現在可別上當啊!」
「讓我聽聽孩子的聲音。」
有一天,路子對我哭訴丈夫外遇。事實上那只是路子的妄想,但我卻信以為真,然後任由她的引誘,和她上床。
路子點頭,卻還是沒有力氣開口。和美要路子坐在椅子上,路子卻假裝沒聽到,走向餐廳。
左手再度拿好手提箱,我不再猶豫,打算衝下石階。但在第四步時腳上勾到某個東西,我失去了平衡,一切都是在這一秒內發生的。可能是我太鬆懈了,我連調整姿勢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跌了下去。
我明明叫他們不要跟蹤的。
我打開車庫鐵門,將手提箱丟進前座,坐上駕駛座,接著打開置物箱,確認緊急用的手電筒在裏面。和美出來了,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用眼神告訴她,我沒問題的,接著發動引擎。十點零四分。竹內問道:「你知道路嗎?」
就在十天前,我又在某處和她見面,再度引發沒有結論的爭吵。我仍然拒絕和她恢復關係,但不論如何,我確實曾經背叛和美。路子的態度日漸蠻橫,我的精神狀態處在支離破碎的前一刻。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今天的事件。
兩人碰巧是同https://read.99csw.com一所國中的學姊和學妹。和美大路子四歲,所以國中時並不曾直接碰過面,不過路子卻知道同一所國中畢業的次美,兩人因此熟識。由於是第一胎,和美變得相當神經質,有事沒事就找路子商量,路子也每每親切地陪伴和美。等到和美肚子大起來之後,她已經習慣依賴路子了。就因為這一層關係,我也不知不覺對路子產生親近感。但,絕沒抱持多餘的情感。
「山倉先生,池部刑警和你身高差不多。就算換人去,綁匪也不會發現。叫他當替身吧!」
「喂?」竹內的聲音,「綁匪說什麼?」
「怎麼可能?」他的反應明顯很狼狽,「不可能被發現的。」
和美察覺到對方是誰,嘆了一口氣。我按住話筒對竹內說:「是我妻子的父親打來的。」
「左手邊應該看得到結婚典禮的會場。」綁匪說。我仔細一看,那是「平安閣」。
他立刻用送貨員的態度向我鞠躬,之後快步走下玄關口。我立刻關上門,並不想目送他。
「他發現你們在跟蹤。」
「在車上。」
「輕而易舉。如果你有登錄秘密通話,請把密碼也一起給我。」
「剛才已經讓你太太聽過,這就夠了。他活得好好的,放心吧!這不是重點,你沒報警吧?」
「可是萬一你發生什麼意外……」
只有一點是對我有利的,就是警方正在竊聽綁匪來電。即使不跟蹤車子,警方依舊能夠掌握我的所在位置。綁匪應該還沒發現這個事實,否則他不會用車用電話指定下一個地點。
「不好意思,麻煩把那個箱子拿給我。」酒井說。
「連車用電話也可以竊聽啊?」
我把視線移到路子臉上。她表情獃滯,聽著我們的對話。她無力地垂下雙手,發出喉嚨深處的混濁呼吸聲。從她的樣子看來,她應該不知道和美報警一事。
「可是你自己也說竊聽車用電話輕而易舉。綁匪現在勢必也在竊聽這段對話,我不能說下一個地點。」
「你是山倉先生嗎?」
猶豫片刻。脖子後方強烈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尤其是路子的視線。
「打了暗號會怎樣?」
綁匪會這麼做,應該是為了提防警察跟蹤。然而就電話的語氣聽來,綁匪似乎並沒有親眼看到我準時抵達他指定的地點。若果真如此,我是否並不需要在指定的時間內抵達下一個地點呢?我可以透過電話,裝出已經趕上時間的樣子就好了。這樣的想法閃過腦中,但我又立刻打消了念頭。因為我無法保證下一個指定地不是交付地點,也不能確定綁匪不會等在那裡。況且,我根本不知道綁匪在哪裡監視這輛車。
撐住了。
如果說我沒有感到安心,那是騙人的。我祈求別再滑倒,將燈光朝向石階。幸好這個石階是直線形,可以看到下方。雖然斜面依舊延續二十公尺左右,但斜面之後是個平坦的草地。我判斷自己可以一口氣跑下石階。為了補救剛才浪費的時間,我非得這麼做不可。
「你說狹山公園嗎?我不知道在哪。」
我拿起話筒。
和美點頭離開客廳。我邊目送她邊對竹內透露:「這是我今天之內能夠勉強籌出的金額。」
「如果騙我,孩子就沒命。」
我完全不記得路子給我的第一印象。起初只覺得她是眾多護士之一,因此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我腦中只有和美跟她肚子里的孩子。當時的我就像個少年般天真,不曾經歷過大風大浪,眼中只有和美一人就滿足了。世界為了我倆而存在——那段時期,我打從心底相信這句話。而當時是和美先認識了路子。
「趕上啦!」熟悉的聲音迎接我,「警察還在跟蹤嗎?」
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綁匪已經掛了電話。
「我和路子通過電話,發現綁匪綁錯孩子之後。」她一邊回答,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路子的眼神,「打電話到你公司的時候,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怎麼辦?」
竹內繃著臉點點頭。
那是混濁的、令人不悅的男人的聲音。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應對出錯嗎?」
已經過了兩分鐘了。
「晚上我會再打電話。到時候如果沒籌出錢,或是被我發現你們報警,那就等著收屍吧!」
聽見掛電話的聲音。
竹內嘆口氣看著我。
「應該甩開了,我想。」
「柵欄?」
「怎麼做的意思是?」
「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是的。我到加州的合併企業視察工廠,一整個禮拜都在當地。飛機五點抵達成田,我才剛回來。」
我趁妻子起疑之前瞥開視線。
柵門已經關閉,但我強行爬了進去,沒有警衛出面制止。進去后左手邊有個電話亭,我打開門,鈴聲已經在響,我毫不猶豫便拿起話筒。
富澤發現房間一角的紙鈔說:「那是山倉先生準備的嗎?」
當時路子已經是個有夫之婦。路子的丈夫富澤耕一任職于名為「中央電子」的機密儀器製造商。那是一家製作工業用測試儀器的公司,富澤是負責進貨商的軟體管理與維修的工程師。他的工作必須跑遍各地,因此時常出差不在家。加上還沒有孩子,讓路子對這樣的家庭生活感到不滿。
「不用,不需要紙筆。」那是不由分說的口氣,「今晚十點半,把六千萬裝進手提箱,拿到東八道路旁的『Skylark』小金井店。車子要開你的奧迪,當然是你一個人過來。為了方便隨時拿出來,手提箱要放在前座。還有為了打暗號,準備一個手電筒。」
「好、好的。」
「你報警了?」
一分二十秒。
「快點!」竹內說。
從此,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六年歲月。
「你這個人還真頑固呀!」
「聽說你去出差?」竹內問道。
「在下一個交叉口右轉。」他的語氣中蘊含著之前所沒有的急迫性,「一百公尺前方有個昭和紀念公園的立川口柵門。一分鐘后,我會打到柵門內的公共電話。如果響十次都沒人接,交涉就到此為止。趕快!」
不安與焦躁的神色加深在座每個人的臉上。杉並署的刑事警察們開始一根接一根抽起煙。客廳煙霧瀰漫,和美換了好幾次煙灰缸。路子無力得像個病人,已經許久沒開口。
隆史入學典禮地當天,突如其來地惡夢再度蘇醒。那是七個月前的事。和美口中再度出現路子的名字,這時我終於了解自己想得太美了。她說隆史班上有個同學叫富澤茂,是路子的孩子。無須說明,我心頭已被一股詭異的烏雲籠罩。
我發現自己陷入了好幾層的窘境當中,突然有股衝動想逃離這個地方。接下來的時間,我只能拚命克服這個衝動。
「——這位是?」竹內冒失地看著路子問道。
「不可能,至少需要七分鐘。」
平坦的地面只到眼前read.99csw.com的直角處。再過去,坡道就成了陡峭的坡地。柵欄那頭必定是綿延好幾百公尺用來支撐水壓的堤防。
「這裡是山倉家。」
在西國立車站北側越過南武線,與立川通交會時已經過了十一點。我依照綁匪指示北上立川通,穿過中央本線的橋下,接著在JR立川車站北口左轉。這裡是商業大樓林立的大街。開了五百公尺左右,電話又響了。我根本沒算這到底是第幾通電話。
即便進入了連接三鷹和府中的東八道路,塞車的車龍仍然沒有變少的傾向。等待號誌燈的時間感覺比以往多兩倍。沿路熟悉的景象,現在看來卻變形為代表凶兆的象徵性圖形。如果沒趕上怎麼辦?我努力克制想用力踩下油門往前沖的衝動,揮開腦中那些負面的思緒,勉強集中注意力。無情的時針不顧我的不安與緊張,一步一步侵蝕時間。
「偵查需要花點時間,」竹內將接收器按在耳邊說,「麻煩盡量拖長對話時間,但是千萬別刺|激綁匪。」
「該不會被他發現我們報警了吧?」
「不是我,是和美。」
幸好妻子與路子的丈夫似乎沒察覺這個事實。它依然是我們倆的秘密,但同時也代表路子掌握了我的命運。看路子臉色的日子就此展開。
「知道。我只告訴他發生綁架案。」
「別急。那裡只是第一關。」
「約定?你說我違反什麼?」
「傍晚之前必須交出六千萬,沒得商量!」

1

「老公,小心喔!」我聽著妻子的聲音,踩下油門,奔向夜晚的街道。
路子一家人在三月搬到鄰近的都營公寓,離我們家不到五十公尺。這並不是命運捉弄,後來得知是路子刻意讓兩個孩子上同一所小學。而且還是同班同學,這就表示幸運之神站在路子這一方。
「綁匪之所以指定這輛車,應該是為了用車用電話給你下一個指示吧!幸好發現了,把號碼告訴我,我們要竊聽。」
「——我必須這麼做。」
我知道富澤是個優秀的工程師,個性認真、深愛妻子,卻從未想親近他。我和他交談的次數,包括今天還不到五次。偶爾在車站相遇,也只有點頭之交。我避開富澤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他個人的問題,因為至今仍無法弭平我和他老婆上床的罪惡感。再說,富澤茂還是我的親骨肉呢!
「這關係到孩子的性命,現在必須聽從綁匪的話。和美,幫我拿出差用的手提箱和外套。」
「可是……老公,太危險了。」
「這是山倉家吧?」
當時鐘的針指向八點時,我們的不安轉變為恐懼。我不自覺地在房裡走來走去,竹內則提醒我要鎮定。然而,竹內自己也處於焦慮中,這點跟我沒兩樣。
「——各位,我想大家肚子都餓了,我準備了一些點心。」
「有其他人在是吧——警察嗎?」
「是的。」
「我自己會想辦法。」
當初,我把她視為臨床心理的專家,為了請教和美的病情常常找她,然而我卻漸漸在路子身上尋求安慰。事實上,我是想逃離妻子。在那段日子里,待在和美身邊只會讓我痛苦。正因為深愛她,所以不願看她凄慘的模樣。我渴望透氣,就這麼剛好選擇了路子,其實任誰都可以。但是,有問題的人不僅是我一人。
「我不是一再叮嚀你別報警?你竟然打110。」
「綁匪說晚上再打電話。或許他設想的時間比我們晚吧!」
我沒回答他,將目光移到路子身上。她坐在沙發上,彎著腰,祈禱般地將緊握的雙手按在額頭前,絲毫沒察覺我的視線。
「——我一定會救出他的。」我對路子說。她嘴唇顫抖,卻沒有回答。
「請注意你的口氣,山倉史郎先生,否則孩子就沒命了。」
「不過他要我們在傍晚之前籌出贖金,所以他說的晚上應該不至於太晚啊!」
「如果你照我的話去做,孩子就會乖乖還給你。拿贖金來交換吧!在傍晚之前,準備非續號的舊鈔一億元。」
綁匪的電話在接近晚間十點時響起。
「孩子的生命不會等你。那麼,半小時后見。」
電話斷了。
「我會想辦法。」我不慌不忙地對和美說,「我記得在K銀行有一筆定存,就把這筆當作擔保向銀行貸款吧!去拿存摺給我。」
「富澤先生,請別這麼說,這種事等茂平安回來再討論也不遲。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出你兒子啊!」
「看到了。」
「裝傻也沒用。山倉先生,有人跟蹤你的車。我為了確認這一點,才會拖著你到處跑。」
「她是富澤路子女士,被綁架的孩子的母親。」
我用單手操控方向盤,另一隻手撥車用電話到家裡。妻子接起,我要竹內警部補聽電話。
「是啊!」
「我太太和兒子是不是在你們家呢?我剛剛才出差回來,看到我太太留言。」他從我的表情中立刻察覺情況不對,「——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語氣更加嚴厲,「十分鐘后,到東大和市狹山公園的村山下入口,停車場有個電話亭。十一點半,我會準時打電話。鈴聲限定十次,不能再多。」
「謝謝您!」
「請上來吧!」我抓起他的袖子硬是將他拉進家中,內心祈求綁匪並未監視我們家。
「那麼,我們以六千萬元扯平吧!不能再少。」
「他知道這個事件嗎?」
這時,電話好比算準了時間似的突然響起。
「我是杉並署搜查課的竹內警部補。剛才接到山倉太太報案,便急忙趕來這裏。」
「這種時候,耐心才是關鍵,最後是以毅力決勝負。」他抓起我的手,「我們也會盡最大的努力,但是我們更需要你振作起來。」
我以眼神示意,詢問對方。
剛才的預料果然沒錯。我到國立車站之後,他依舊用同一種手段把我騙到市內各處。綁匪的電話次數越來越頻繁,開始指示複雜的路線。國立是我的母校所在的城市。我依循學生時代的記憶,遵從綁匪的命令,在黑夜的市區鑽來鑽去,其中多半是毫無意義的繞路,只是一再消耗時間和精神。
放下話筒,發現竹內的臉出現在我肩膀旁。他以精明的表情,再度確認我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那裡不是交付地點。直接開上東八道路往西走,碰到府中街道有個Denny's國分寺店。十五分鐘后,到那裡的停車場。」不由分說,電話斷了。
我不是不懂妻子報警的理由。通報確實是人民的義務,為了儘早緝拿那個破壞我們家平穩生活的綁匪,勢必要求助於警察的力量。然而,這是因為隆史的安全無虞,才能說出這種話。
「別嚇人啊!爸爸。」
「是的。」我向他簡短說明綁匪綁錯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