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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侵入——坐著的屍體

第五章 侵入——坐著的屍體

在電話線的另一頭,有人接起話筒。
「沒辦法,只好請假了。」和美說。
「我打錯了。」我說著掛上話筒。我真是個白痴。機器記錄的,是前天久能警部聯絡同事的號碼。
我把在三浦房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和美確實在聽,不過因為情緒相當混亂,因此不能確定她理解到什麼程度。
「什麼?」
我的猜測錯了。三浦人在玄關。他的背靠在鐵門邊,坐在我的鞋子上。
在陽台上沒有看到繩索或梯子之類的東西,然而,我又不能再回到屋內尋找。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身體。總之除了想辦法到達地面外別無他法。
「我說過我沒有殺他。只要坦承事實,警察也會明白的。」
抵達中野署,久能迎接我們。妻子頭一次見到他。
「我懂了,」和美也終於讓步了。「我會照你的話去做。你打算現在就去找警察嗎?」
因為外頭長了杉樹,我得了花粉症,都怪那黃色雄蕊。為何讓那種樹繼續生長而置之不理呢?
就算現在去報案說明原由,我也不認為警方會輕易相信我的話。至少會扣留我三、四個小時,或者更久。我考慮到這一點,回答:「我想先回家換衣服,然後一起到學校接隆史。因為有可能在警局花很長的時間,所以先把隆史送到爸爸那邊吧!」
「家人或親戚有沒有人精神出問題的?」
我必須為自己天真的判斷負責。我下定決心,必須將保護妻子視為第一優先。和美的心思太纖細,不能讓她接受警方的嚴苛偵訊。我下定決心為了保護和美,將自己當作盾牌。
「為什麼要隔離我們?」
他們用紗布將我的雙手綁在床的兩端,因為我會拉扯尿道管。我躺著,看著窗戶,望著沾滿灰塵的破裂玻璃。
「我知道。」和美回答。帶著毅然的神情起身,跟著平田離開搜查課的房間。
我放輕腳步,悄悄靠近門。如果三浦在外面,那麼不能讓他發現我已經恢復意識了。雖然黏在大腿后的西裝褲觸感極不舒服,久了也就不會在意了。為了防止自己的影子照映在霧面玻璃門上,我謹慎地蹲在右邊的瓷磚牆邊。
我把話筒還給警員。
「真的,」我斷然地說,「我不會對你說謊。」
「糟糕!我剛才跟三浦一起到咖啡館。萬一服務生記得我,那該怎麼辦?不,他們一定記得我。如果警察查到,他們會以為是我殺的——」
我長年住在火星。拿隨身聽給我,這麼一來,我就可以聽老搖滾。我喜歡齊柏林飛船。
久能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對我說:「你等一下。」
在他身體下的拖鞋處,我發現一支煙蒂,吸嘴沾了沙子。他的雙腿膝蓋之間掉了一盒壓扁的煙盒。或許他想學電影情節,叼著煙迎接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男人,到死前的那一瞬間都還不忘裝酷。他的香煙標榜低尼古丁,更加引人心酸。
「好點子。反正都請假了,今天就讓我來好好服侍家人咯!」
「是夫人對吧?」
我刻意裝出爽朗的語氣,因為我知道自己所處的狀況並沒有想象中樂觀。和美沒有說出口,不過她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面熟的便衣警官出現,說要送我們到中野署。記得他就是上次在久能的命令下到三浦家接我們的警官。
「叫什麼名字?」
內勤的警員叫我們過去,走到櫃檯,對方把話筒遞給我。
她離開我的身體,雙手在嘴前合十,眼神落在儀錶板上,然後抬起頭說:「好吧!不管他們問我什麼,我都不會回答。我絕對不會說出你的事,放心吧!」
這時和美突然尖叫。
建築物後方是柏油路面的停車場,狹窄得不得了。包括三浦的藍色GOLF,總共停了五輛車,只是這樣就幾乎停滿了。停車場的另一頭是五層樓的公寓,由劣質的建築品質來看,房子的牆壁想必很薄。同樣顏色的門在各樓層一字排開,正好每扇門都關著。我祈禱在我離開之前,不會有住戶走到走廊。
腳跟有冰涼感。睜開眼,看見水藍色的天花板。這裡是一間採光不佳又潮濕的房間。伸出手,撞到不鏽鋼的浴缸。我發現自己仰躺在浴室的墊子上。膝蓋以下的部分則露在墊子外,西裝褲的下擺和襪子濕透了。
他已經完全斷氣了。
我把車子開到警視廳,要求會見搜查一課的久能警部。
無須揣測,對方想問和美什麼已經很明白。他們勢必已經查到三浦在被殺之前跟和美見過面。我把這件事告訴和美,她以無言的點頭回應我。
「爸爸,你怎麼了?」
「真的嗎?」
從一樓陽台的欄杆直接跨到圍牆上,接著跳往停車場的車輛中間。回頭一看,才發現剛才做了多麼危險的舉動。我永遠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不行,」我立刻回答:「不能這麼做,我要親自證明自己的清白。追根究底,都怪我不該想出這種餿主意,把你拖下水。我很內疚。」
雙腳懸在半空時果真讓我冒了一身冷汗,不過下一瞬間鞋尖勉強碰到了欄杆。牢牢站穩后,雙手便放開三樓的陽台欄杆。我抱著隔板,把重心移動到雙腿上,等重心穩定之後便抓著欄杆,再一次慢慢將一隻腿伸出欄杆外,做了跟剛才同樣的仰泳姿勢。
久能不在局裡。
我認為他在狡辯,不過這應該是警察的慣用手法吧!硬是反抗,或許反而會留下壞印象。雖然不放心和美獨自應對,不過現階段他們應該還不會粗魯地偵訊,遵從才是上上策。
我們一家三口在麥當勞享用了不知該說豪華還是簡單的晚餐,接著到文京區的岳父家。
「到底是誰下手的?」
「幸好你沒事。」和美心有所感地說。
然後我一五一十地坦承今天下午發生的一https://read.99csw.com切。
我拿下墨鏡下了車,穿過車道后戴上薄手套。我也知道似乎不需要做這種準備,一切都是我的心裏有鬼。
我回到書桌前。打開打字機的套子,幾張印有漂亮字體的紙張夾在其中。難道是法月提到過的推理小說草稿嗎?我拈起紙張,拉過椅子坐下便開始讀。我所讀到的內容,是一段超乎想象的詭異文章。內容如下——
「把他帶到收容所。」
欄杆是牢固的鐵制欄杆,高度幾乎及胸,和頭上的雨棚距離十分接近。如果抓緊欄杆下的橫條,腳尖應該能碰到二樓的陽台欄杆吧!我鼓起勇氣爬到欄杆上,已經沒空擔心腳可能碰不到的問題了。
我錯愕。
我默默等待對方先開口。平田點了煙,悠然地吐出煙霧,看來他把訊問工作都交給久能了,兩人之間似乎事先談好了某些規則。
靠陽台窗邊的書桌上有一台桌上型打字機。那是叫作C-word的機種,「新都廣告」也使用同一廠牌的上等機種。上頭蓋著可折式鍵盤,周圍堆滿了筆記本、文庫本或東京近郊的地圖。攤開地圖,卻沒有畫上昭和紀念公園或狹山公園的痕迹。抽屜里也凈是沒有用的廢物,一無所獲。
「好的,那麼就讓你說明。」接著命令平田警部說,「把夫人帶到別的房間。」
「三浦!」我威嚇般地大吼,打開門,宛如短跑似的沖向浴室外,接著壓低姿勢,胡亂猛按噴霧。
「——不用擔心。」我勉強說出口。
不出所料,事情正如和美的猜測進展。與其說警方的動作迅速,不如說是我們運氣不好。然而,該受罰的不是和美,而是我。
「是。」妻子回答。
岳父家在小石川老街的一角。現在只有岳父、岳母和借住在空屋的東大生,一共三人住在這裏。他們聲稱為了防小偷,因此向東大生收的房租相當便宜。和美的母親美江負責所有家事。
「——總之,不是你殺的就對了。」
我把清潔劑放回浴室。其實我也可以隨便放在任何一處,但又不希望無謂的物品混淆警方的辦案。我很慶幸自己從一開始就戴上了手套,從未取下。如果當初是空手到處亂摸,在這種情況下我已經沒空擦拭指紋了。
已經到了撤退的時間,但我不想空手而回。不,其實是和美回到家,路子等在家門前的畫面浮現眼前,導致我無法就此收手。我起身環顧屋內。這個房間的某處,必定留有我沒發現的證據。
「不知道。」
將彈簧轉到最大,我可以感覺到門勉強靠著鉸鏈支撐的觸感。我默默數了三下。
我已經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出來了,一點省略也沒有呀!不過,反駁只會顯得我的行為不夠成熟。這裡是警署的偵訊室,我的對手是警方人員,最好的應對之道就是不要違逆他們,照他們說的做,就對了。
我們起身移動到那邊。打開沒有窗戶也沒有門牌的暗沉大門后,發現那是一個禁閉的單調房間。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卻彷彿記得這個房間的氣氛,大概是因為回想起青梅署偵訊室的情景。不過我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和美。
他們射|精,不停射|精。雙手掩耳,但射|精留下的東西卻不斷進入鼻孔里。我環顧四周,這是我枯萎死去的地方。他們把我丟在這裏,嘔吐物高高堆到腰部,到處都是嘔吐物。
如果就這樣乖乖走出去,空手對付三浦就太冒險了。我在浴室里搜尋,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當武器。不巧,沒找到棍棒之類的東西,不過我的視線停在噴劑式的浴室清潔劑,上面寫著「使用上需注意。不慎觸及眼睛,請用大量清水沖洗」。我將噴頭調成霧狀噴霧,緊握在右手。雖然稱不上是霰彈槍,不過若能直擊臉部,必能強力攻擊雙眼。
我像是被人追趕似的,從剛才打開的窗戶鑽到陽台穿鞋。雖然關了窗戶,不過無法上鎖,想必警方一定會認為兇手是從陽台逃走的。雖然我對無法解開密室之謎感到遺憾,卻也束手無策。當今自己的安危最要緊。
我屏息把手放在浴缸邊,悄悄起身。看看手錶確認時間,十二點五十分。失去意識的時間僅僅半小時。
久能點點頭,看了在場的另一個人——一個頭頂稀疏、微胖的圓臉男子。從外表一眼就能認出他是刑警,久能介紹他是中野署的平田警部。
環顧四周,確定這裡是三浦家的浴室。難道我被監禁在這裏嗎?豎起耳朵傾聽,浴室外沒有傳來說話聲,也沒有任何聲響。儘管如此,家裡沒有人的機率很低。抽風口的位置太高,而且太窄,無法讓一個人鑽出去。若想出去,只能經過浴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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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實說,我帶和美出來,除了當三浦的誘餌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理由。如果讓她獨自留在家中,不知何時會遭到路子的惡意攻擊。或許是我太神經質,不過我寧可多提防。當然,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和美。
生平第一次目睹這樣的屍體。我並沒有因為看到血而受到刺|激,但不知為何突然耳鳴,身體差點失去平衡。我猛然沖向流理台,轉開水龍頭,讓流水直接沖向額頭。
我一說完,久能就一臉嚴肅地雙手抱胸,目不轉睛地盯著室內的牆壁,好像在思索要用什麼態度來對待我。我早就知道自己所言很難讓人輕易相信,可是,看到久能這樣的態度,我深切地明白到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處境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艱巨。
和美瞬間屏息,僵住身體,然後擔心地抱住我。
久能轉向我,卻沒有立刻回答,換來的是隱藏https://read.99csw•com情緒的眼神。他來回看著我和和美,不知道他是從誰的表情領悟了些什麼,最後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慢慢開口。
「妻子也在一起。」
「隔離?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為了節省時間。兩人分開問話,你們留在這裏的時間也能減少一半。」
「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就行了,像是次美的往事或什麼都好。三浦不可能懷疑你啦!」
「要小心。」
完蛋了,我差點暈眩,不過不能怪她。追根究底,是我不應該把和美拖下水。老天給我的好運似乎快用完了。
萬一被人發現,我就是非法侵入民宅的現行犯。我迅速開門進入,在關門的同時鎖上門。
「醫生,我的舌頭,和眼珠一起放在包包里。」
和美雙手抱著頭。她的表情似乎在說明她的思緒無法跟上當下面臨的狀況。她焦慮的抽|動下顎,終於開口:「告訴我,到底怎麼一回事?」
我認為成功的機率相當高,即便我們之間曾為了隆史不愉快,但三浦也不可能無力地趕走和美。對他而言,和美不單是我的妻子,也是死去的次美唯一的親姐姐。
「雖然有點早,不過我們去吃晚餐吧!隆史想吃什麼?」
他讓我們坐在警車後座。路上塞車,但警車沒有鳴笛,慢慢地開。現在,我們仍然獲得善良百姓應有的待遇,然而和美在皮椅上一直緊握著我的手,無法辨識手上冒汗的是我還是和美。
「沒錯。有人趁我昏倒的時候闖進去,奪走了三浦的性命。」
「幹嘛這麼見外啊!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我是山倉史郎,你的姐夫。你為什麼不笑?不喜歡到處跑到處玩嗎?」
「好。」
「我知道。」
我想起自己原先來到這個房間的理由,於是戰戰兢兢地搜了三浦身上,在牛仔褲的屁股口袋找到皮夾和鑰匙圈。翻翻皮夾裏面,卻沒看到足以做為綁架證據的東西;鑰匙圈上留著家裡的鑰匙。然而,門卻已鎖上,是牢固的喇叭鎖。
我遲遲沒答話,和美髮現我的西裝濕了。
我得趕緊離開這裏。我把手伸進屍體腰下,悄悄拉出自己的鞋子,臀部的餘溫還留在鞋子上。我拿著鞋子,躡手躡腳地離開門口。惱人的門鈴不停響著,想必她認為三浦還在睡覺,所以沒應門吧!
姐夫一邊說著,一邊從雙眼射|精。
我突然擔心起和美的安危。三浦是不是為了加害和美,才會把我留在家中外出?我急忙走到玄關。
我覺得這根本就是拖延時間的借口。既然要對照我跟和美的供詞,何不一開始就一起問我們兩個人呢?分開問話只證明了一件事,就是他們不相信我所說的話。
我屏息僵在原地,心臟就快跳出來了。
「你才要小心。」和美以緊張的步伐消失在中野新屋的玄關。我倒下車椅,戴上墨鏡裝睡,斜眼監視玄關。平常日的午後,沒有半個路人對我在這裏感到好奇。
我邊點頭邊確信自己的想法。這麼一想,確實符合邏輯。為什麼之前都沒發現呢?如果三浦有共犯,就算有不在場證明也很合理。
「啊啊,眼睛是吧?帶到收容所之前,把這個人的眼睛和舌頭還給他。三浦先生,耳朵呢?」
「這裡是警視廳搜查一課。」
「不過,我沒有自信能不能引出三浦呢!」
「是。」
「怎麼了?」
和美忽然看看我,但立刻毫不猶豫地點頭,以相當鎮定的語氣說:「你們的消息真快。」
「沒什麼好怕的,不會有危險。」
「綁架案可能有共犯,」這是在我說出口之前,突然浮現在腦中的想法,「殺死三浦的人,可能就是這個共犯。」
平田對我說明:「因為要對照你和夫人所做的供詞,所以請你繼續在這裏等一下,應該不會太久的。」
看來室內的狀況和我侵入當時沒什麼變化。桌上、床上、散落的衣物依舊。
反正我也不用雙手或雙腿。沒有手,就不會扯斷尿道管,所以他們很開心。
過了十分鐘左右,玄關出現和美與三浦的身影。三浦身穿白毛衣和牛仔褲,頭上還保留剛睡醒的一頭亂髮。他似乎完全沒懷疑和美的來訪。兩人一同走向東中野車站的方向。當兩個背影正要走向轉角,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時,和美把手放到背後比出0K手勢。看來她成功說服了三浦。
過沒多久,兩位中野署的刑警進來,其中一位是平田警部,另一位是穿著西裝、身材瘦高的年輕男子。這名年輕男子的臉部皮膚很光滑,但卻面無表情,並以充滿猜疑的眼神看著我。他的名字叫岡崎。
去之前已經打過電話,所以抵達時便看見引頸期盼的岳母在門外迎接我們。她相當疼愛這個唯一的孫子。或許是因為她在隆史身上看見死去二女兒的影子。和美從以前就時常念她太溺愛隆史了,不過無論怎麼說她都改不過來。
我和和美對看,兩人不由得笑出來。孩子果然就是孩子。我發動汽車,隆史搞不清楚狀況,卻莫名地開心。
「老公,這是怎麼了?你在那邊發生什麼事嗎?三浦對你做了什麼?」
「不會有事的,鎮定一點。」我雙手抓著和美的肩膀,讓她面向我,「這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兩人從校門走出來,一起坐上車。隆史因為我突然來接他而大吃一驚。
「那明天怎麼上學?」
法月昨晚說過的話閃過腦海。
總算過了第一關。我安下心來,於是從陽台窺探屋內。雖然隔著百葉窗看不清楚,不過住戶應該不在家。看來老天還算有照顧我。
我納悶。為了解釋這無法理解的狀況,再次回到玄關佇立在屍體前。這時,傳來門鈴聲。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完蛋了。況且如果他們問我見三浦的理由,我九*九*藏*書也答不出來啊!」
「為了謹慎起見,請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岡崎冷冷地說著,「請不要省略細節,每個環節都要說清楚。」
久能抖動鼻頭,然後用下巴指了指和美。
原來如此。對三浦而言,那是死去妻子的名字。
「爸爸跟媽媽今天晚上有事,可能不會回家,所以你今天就住在小石川的外公家咯!」
「別的房間?」
我並沒有向岳母說明詳細情形,但她似乎看穿了和美的不安,所以才會這麼說。
和美搖頭。
警方的反應比預料中迅速。久能在中野署,這代表他們比我早一步清查三浦命案與綁架案之間的關連。
「不是我。」
我感到有了莫大的進展。失去三浦雖然是個敗筆,不過我已經朝找出茂死亡的真相跨出了一步。這麼說來,侵入中野新屋也絕不是徒勞無功。
「六十五。」
此時我猛然發現自己正呈現拿著槍的滑稽姿勢,於是把清潔劑放在地上。酸性有毒氣體害得我眼睛刺痛。為了通風,我打開了陽台的紗窗。
我緩緩起身,查看自己受傷的程度。和在狹山公園的石階跌倒時相比,根本沒什麼大不了。我打算把這當作今早宿醉的延長。也沒發現哪裡受傷,只是西裝吸了水,看起來慘不忍睹。我很喜歡這件西裝的布料,不過再也不能穿了。
回到家中換好衣服后,算準放學時間前往小學。我把奧迪停在校門前,和美下車進去校內接隆史。
「你能看到什麼嗎?把你看到的東西也讓我們看看吧!這些傢伙打算住在這裏嗎?是嗎?走這樣子嗎?你看得到住在那裡的很多人嗎?」
岡崎走到房間的角落,對平田小聲地耳語著。沒有比看著別人在自己的面前說悄悄話更讓人不舒服的事了。接著,岡崎拿著筆錄走出這間偵訊室。
「我不是在擔心什麼,只是怕萬一。」
「我們現在要做筆錄,請你把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次。」平田說。
他明明就在這裏,剛才我叫他時卻沒回應,現在我總算知道原因了。斗大的紅色斑點覆蓋在他的毛衣上,肋骨下的部位有個裂縫,黑色刀柄就凸出在裂縫上。
「夫人。」
「耶!」他天真地手舞足蹈,也不問我們有什麼事。不過就算他問了,我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一一撿起丟在地上的雜誌或衣服,試圖嗅出孩子生前的氣息。我從床單撿起所有的頭髮,裝進帶來的信封里;掐住鼻子用嘴巴呼吸,把鼻子貼在浴室和廁所地板上仔細檢查。我還查看流理台上的食物渣,連冰箱里都檢查了。然而,要找出富澤茂曾在這裏的證據,似乎並不容易。
「為什麼?」和美問道。
「我們也換房間吧!」久能說著,指了另一扇門。
和美聳聳肩,接著她下了車,整理和服的下擺。是我要求她穿和服的,因為我猜想和服比較能讓三浦卸下心防。她挺直身子做了一次深呼吸后,對我說:「那我走咯!」
久能終於開口了。
我被他們兩個人帶到醫務室。一位穿著白袍的中老年男子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觸摸我的後腦。被三浦打過的地方雖然已經不痛了,但還有少許淤血的情形。他們兩個人確認過我頭部的狀況后,向穿白袍的男子行了一個禮,然後帶我回到剛才的房間。
「好的。」我刻意壓抑情緒。

4

我裝成住戶穿過玄關。反正我穿了西裝、打了領帶,萬一被真正的住戶發現,我也會說自己是推銷員。一樓的樓梯旁是所有住戶的信箱,因為並不是什麼高級的信箱,所以沒有上鎖。
我在東中野車站的T字路口接和美,南下山手通。
「我很高興你這麼說。不過,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應該負起責任。而且,我認為向警察說出實情才是上策,無論緘默或撒謊都不會有好下場。」
我以前,看過切腹。
於是我便把剛才對久能說過的話,從頭再說一次。在我述說的時候,平田好幾次中途插嘴問我話。他問的無非是「浴室里的噴霧式清潔劑是什麼牌子的?」之類毫無意義的問題。岡崎刑警則坐在桌子的角落記錄我說的話。他們兩個人的煙癮都很大,完全不理會我因為他們抽煙而皺眉的表情,像要自殺一樣的一根接著一根抽。
「好,放心去吧!」岳母的雙眼盯著我,「史郎,千萬要拜託你好好照顧和美。」
我猶豫到底該做什麼反應,最後決定坦承以對。
和美張開的嘴巴一動也不動,表情僵住了,她用交雜著驚訝與困惑的眼神凝視著我。過了一會,和美小聲地說:「該不會——是你殺的吧?」
「了解。」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久能刻意沉默片刻,「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跑一趟,能不能到中野署這邊來?其實,我們也有一些事想請教太太。」
我們把隆史交給岳母,回到車上,南下白山通。
「我喜歡啊!姐夫。不過,在這裏,跟這些事沒關係啊!」
我心頭一陣灼|熱。
整整兩天,我躺在床上的水灘中。屋主的大嬸發現我,叫了救護車,把我帶到這裏。我沿路呻|吟,因此清醒了。他們拿葡萄柚果汁給我,但我只能動單手。他們拿葡萄柚果汁給我,但我只能動車子。另一隻手再也不會動了。我想跟以前一樣,做塑膠兵團。那個工作很好玩,也能打發時間。有時我會把那些東西賣給周末來找我的人們。
「媽,那隆史就拜託你了!」
射|精、射|精——
「是啊!其實是咖啡館的九_九_藏_書服務生提供這個消息,我們才能夠在第一時間發現被害者在死亡之前,曾在『斑鳩』和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交談。被害者是『斑鳩』的常客,所以服務生記得他。據說三浦很喜歡那家店的店名。」
「好的,」我把手放在兒子頭上,「要乖乖聽話喔!知道嗎?」
「中野署的電話。」
三浦沒有笨到把我家的號碼留在紙條上,不過那是附有記憶體的多功能電話,勢必記錄了最後一通電話號碼。拿起話筒,按下回放鍵。機器自動撥號,我聽著對方的答鈴聲,感到莫名緊張。如果這是播到我家,當然不會有任何人接。
「請別擔心,」久能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說,「夫人在談話室,並不是關在偵訊室,所以請你放心吧!」
門把在手中旋轉。
「三浦死了。」
我的計劃十分單純:和美拜訪三浦,引他出門。雖然是唐突的造訪,卻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前天我揍他,害他受傷,所以和美代替我去道歉。然後,趁著和美跟三浦待在車站前的咖啡廳時,我便進入他家,找出有罪的證據。
中野署?接起電話,對方當然是久能,開口第一句就問我:「你現在一個人嗎?」
就只有這些。我蓋上打字機的套子,把紙張折得小小的,放進西裝口袋。這時,我似乎聽見微微的聲響,於是回過頭。三浦出現在我背後。他的臉還沒消腫,嘴角抽搐著兇殘,舉起手揮向我。
「我在浴室,所以兇手沒有發現。」
「那待會見。」
我感到不可思議。在我親手打開窗戶之前,我記得所有的窗戶都上了鎖。回去確認窗戶。沒錯,除了我打開的窗戶之外,其餘全都從房內上鎖了。
「哥哥自殺了。」
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和美說得沒錯。我只顧著自己,沒考慮到自己讓妻子陷入可怕的危險之中。為了保衛家庭所採取的行動反倒讓和美陷入窘境。我為自己的魯莽感到羞愧。
我雙手捂住臉。結果,射|精停了。
「不只這樣,」我繼續說,「如果隱瞞事實,只會便宜殺了三浦的兇手。三浦被殺,這是報應,不過我的目標是殺害三浦的兇手。」
「今天中午左右,你在JR東中野車站附近的咖啡館『斑鳩』和被害者見了面,有沒有這回事?」
「夫人,」久能繼續說,「能不能向我們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等一下,」我打斷久能,「在這之前,必須先由我來說明。」
這個房間的狀態不正是法月所定義的密室狀態嗎?玄關的門上鎖,在三浦的屍體上找到了這扇門的鑰匙,備用鑰匙也在我的口袋中。也就是說,兇手無法從這個玄關離開這個房間。而且廁所也沒有通往屋外的窗戶,浴室的窗戶在我清醒時也是鎖上的,通往陽台的窗戶也是如此。換言之,這裏沒有任何出口能夠讓兇手脫逃。
「你這惡棍,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
「不知道。不過我猜這跟綁架案絕對脫不了關係。」
我以半蹲姿勢迅速環顧家中。屋內沒有人的氣息,屋主似乎留下我不知消失到哪去了。總之,暫且躲過了危機。
「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因為我擔心你。不過我只是在公寓前走來走去,什麼也沒做,最後還是回到約好的地方。但是我也沒有不在場證明。」
「推理小說若以密室為主題,通常是指在一個密閉空間內出現他殺的案件,卻找不出兇手,也找不出入侵或脫逃的跡象。擁有堅固的牆壁、門和窗戶,像箱子一樣的房間,所有的鎖都從內部上鎖卻不見兇手的人影,這就是典型的模式。」
「有一點淋病。」
我刻意繞遠路,從公寓玄關的另一邊回到自己的車上。看看手錶,一點十七分。我對於並沒有花太多時間感到有點驚訝,接著立刻發動引擎駛離那裡。
走上樓梯后,我站在三浦家門前,若無其事地按下門鈴。搞不好上次那個瘋女人就躲在家中,然而無人應門。我快速瞥了瞥走廊兩側,確認沒有人影后,把信箱里的備用鑰匙插入鑰匙孔。
越過欄杆,以腳尖勾住水泥牆角,以仰泳下水時的姿勢緊抓著鐵條。本想靠雙手懸在半空中,沒想到這裏的高度卻比想象中來得高,頓時勇氣大失。我沿著欄杆往旁邊移動,打算把隔壁陽台的隔板當作立足點。我讓體重分散在四肢上,滑下身體讓腳尖著地。如果二樓住戶沒有外出的話就完蛋了,但現在也沒空想那麼多。
「共犯?」
猜中了。用手摸了摸信箱蓋背後,在鉸鏈附近有個膠帶的隆起物。撕下膠帶看了看黏著面,鑰匙果然黏在上頭。我竊笑,撕下鑰匙握在手中,將膠帶輕輕貼回原本的地方。
「好的。」我抓著和美的手跟她說,「別顧慮我,說實話就行,我也會這麼做。只要說出實話,他們也會馬上放我們走。」
「不行嗎?」久能立刻問道。
沒有人大喊小偷,因此應該沒有人目擊我從陽台下來。只能說自己運氣太好,不過不知道這個幸運能夠持續多久。我快步離開了中野新屋。
「可是,老公——」

2

這次我冷靜地接受自己昏過去的事實。與上次不同,記憶並沒有混亂。我記得自己回頭時被三浦用硬物打昏,不過比今天早上醒來時清醒多了。我摸了摸|胸口,確認剛才的紙張還在。
冰涼的水把我拉回現實。關掉水龍頭,我用手擦擦臉,發現自己陷入了絕境。但同時也想,若就此捲起尾巴逃走,似乎不太明智。重要的是,必須冷靜察看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絕境。所謂危機就是轉機,這是商場上的常識。
來訪者再度按了門鈴。我從窺視洞往外看,發現本間萬穗,上九九藏書次那個瘋女人就站在門前。從她煩躁的模樣看來,三浦似乎沒有把家裡鑰匙交給她。她大概也不知道備用鑰匙的所在吧!如果她現在開門,我就完了。
只剩兩人,開口次數瞬間驟減。心情雖然相通,然而即便反覆說著安慰的話語,也無法改變現狀。我把精神集中在開車上。道路開始擁塞,差不多是下班塞車的時間了。
體內分泌的腎上腺素讓我焦躁。我深呼吸後接著開始下一個動作,因為已經成功爬下一樓,也抓到要領了,所以這次對這樣的高度不再感到害怕。不過千萬鬆懈不得,因為有狹山公園的慘痛經驗。在爬下樓的途中,我已經先確認一樓住戶並不在家。
「是。」和美坐正姿勢。
「有沒有性病?」
刺殺三浦的兇手到底打哪出去的?不,或許他還躲在屋內等待攻擊我的時機。急忙找遍房間,卻無法找出躲藏的兇手。廁所、衣櫥、床墊下,沒找到半個人。
「幾歲?」
外頭有一隻長尾巴的精蟲爬在嘔吐物山中。精蟲吃了那些嘔吐物。結果,有個東西壓扁精蟲就走掉了。跟著紫色舌頭一起被壓扁的精蟲,緩緩下沉在它曾經吞食的東西當中。結果,紫色舌頭出現了,蠕蠕從嘴中爬了出來。
他們為了聯絡久能,請我們在大廳等了一會。和美十分緊張,坐在長椅上依舊僵著身體。
我脫掉鞋子,進入屋內。上次來時沒察覺到,雖然是白天,房間內卻顯得有些昏暗。室內依舊凌亂,或許是我敏感,不過殘留的食物腐臭味似乎變強了。我開了燈,熒光燈的燈罩因為煙垢而幾乎變色了。實在太凌亂,讓我不知該從何著手。首先打開衣櫥,把頭伸進沾滿污垢的衣服中,沒發現孩子遭監禁的痕迹。我想起去年女童綁架案的例子,翻了翻錄影帶櫃,試著看了兩、三支帶子,卻是白費工夫,凈是電影或紀錄片的畫面。
「嗯。」
我將左手放到門把上,確認這扇門是內開式,然後靜靜深呼吸。再一次吸了一大口,緩緩吐出來后悄悄抓緊門把。如果打不開,那就用腿踹破玻璃。
我說完后,平田對我說了一聲「辛苦了」然後站起來。他的話聽起來很刺耳,但是我只能默不作聲。平田拿起岡崎寫的筆錄,看完后笑了笑,接著拍了一下岡崎的肩膀。岡崎像戴著面具一樣,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和平田交換位置。
「不行,如果我這麼做,你就——」
我,在這裏,睡了兩千六百年,所以人工尿道被塞住,我昏死過去。他們在這之前,把我的雙手和雙腿從根部拔除,因為已經腐爛了。
他說是這麼說,但我也不知道談話室是什麼樣的一個房間。可能比這裏好吧!我這麼告訴自己,接著坐在鐵管椅上。
「三浦靖史。」
回到玄關,再度與三浦面對面。屍體的雙腿成八字型,雙手擺在膝蓋上。上半身靠在門上向右傾斜,臉部也轉向右邊。眼睛半開,懦弱地張著嘴巴。
「我知道。」和美說,「難得嘛!順便三個人一起去吃點東西,如何?」
「不是嗯,要說是。」
我將奧迪停在兒童公園旁時已經快要十二點了,停車的位置就在中野新屋附近。和美在前座邊解開安全帶邊擔憂地問道:「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
「怎麼可能?」和美閉上嘴。
「怎麼能不擔心?」虛假的安慰是行不通的,「警察馬上就會查到我了。怎麼辦,老公?因為我去了三浦家附近呢!」
當我說完第三次時,整個偵訊室里充滿煙霧,這讓不抽煙的我覺得喉嚨很嗆,很不舒服,非常渴望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可是,我仍然不作聲,因為我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我有耳朵,謝謝醫生。」
「不過怎麼會馬上知道那就是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一眼就看得出來。當我昏倒在浴室時,有人殺了他。
在平田的帶領下,我們走進搜查課的一個房間,這裏不是四面都是牆的偵訊室。我們四個人面對面坐在長椅上。

3

「因為服務生碰巧聽到你們的對話。據她的供述,被害者不只一次稱這位女性為『大姐』。於是我們立刻聯絡杉並署,詢問你的長相特徵。結果發現,服務生在『斑鳩』目擊的和服女性與你十分酷似。本廳與我聯絡的時候,我正打算到久我山找你們。」
「對不起。」和美一坐進前座便滔滔不絕地說話,「他發現了我們的意圖。我照計劃進入咖啡館,不過他好像立刻查覺不對,聊到一半就突然衝出店外。我本來想追上去,不過你叫我絕對不能夠靠近三浦家,所以我就照原本的約定,等在剛剛紅綠燈的地方。之後過了一個小時,我一直很擔心你。你沒事嗎?沒撞見三浦吧?」
「——麥香堡。」
失望與焦慮漸漸籠罩著我,但總不能就此罷手。我打起精神,檢查電話。案發當晚,他有可能在十點以後從這個房間打電話出去。
「今天下午,三浦靖史在自家被人殺害了。」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讓我獨自一人留在室內。
和美驚嚇過度,肩膀不停顫抖。我在五日市街道的路旁停下車。
確認四下無人後,我打開「三O五號三浦靖史」的信箱。我知道三浦以前的習慣。次美曾說過,他時常搞丟鑰匙,所以習慣把備用鑰匙用膠帶貼在信箱蓋的背後。我猜他這個習慣延續到現在。
我趴在欄杆上確認與地面的距離。如果從這個高度跳下去,肯定會骨折。公寓和停車場之間有一排約與成人身高同高的圍牆。由於腹地很窄,因此公寓一樓的陽台與陽台之間十分緊密。如果從這裏掉下去,一定會受重傷。
「只要說出事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