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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清原奈津美的日記 第十七章

第四部 清原奈津美的日記

第十七章

接下來,就是要趕快找出二宮良明,才能證實相關情況,而且也還有好幾個問題需要他來解答。奈津美日記上所寫的都是事實嗎?日記本在他的手上嗎?葛見百合子臨死前是怎樣的情況?他對百合子的死有沒有責任?十六日黎明時,在哲學之道上襲擊龍膽直巳的是不是他?關於最後的疑問,綸太郎已經確信就是二宮所為。不難想像,他看了十月十日後半段的記述,對龍膽的卑劣行為產生了極大的憤慨——關於這一點,在看到日記之前就已經可以預測到了,所以並不會因而感到高興。在出版界,依然存在著歧視女性的陋習,奈津美成為下流作家手下的犧牲品這點令人感到同情。雖然綸太郎不在意法月警視對三木達也的批評,但自己也算是同業的「男作家」之一,所以他覺得愧對清原奈津子。二宮良明看了日記的這一部分,不知道有什麼感想?他原諒了奈津美嗎?如果奈津美沒有被閨中密友殺害,如願把日記送到二宮良明的手上,他對發自奈津美內心的傾訴會作出如何的反應?這種假設或許很空虛,但綸太郎很希望見到二宮良明后,聽他親口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這裏也在進行調查。為了了解二宮良明這個人的相關消息,我們向他們念的那所高中打聽情況。因為之前曾經打聽過畢業紀念冊的事,所以調查過程進行得很順利。我們請對方查畢業生名冊,發現二宮良明目前的地址是空白的,因為紀錄顯示他已經死了。」
你背對著路燈的燈光,看著她翻開的日記。「二宮誤以為我是百合子。他眼中所看到的不是清原奈津美,而是葛見百合子——」。你的暈眩愈來愈嚴重,好不容易才能夠看清眼前的文字,然而根本無法理解內容。還是說,其實你已經理解了,只是內心拒絕承認?夠了,你搖著頭,試圖藉此表示拒絕,她以為你這個動作代表對她的諒解,繼續用熱切的語氣乘勝追擊……
「紀錄顯示他已經死了,」警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鎮定一點聽我說,我相信應該是哪裡搞錯了,我們透過福井縣警向二宮良明的母親確認,發現他的確已經死了。剛好是六年前的秋天,大學一年級那年的十月,他在京都的租屋處服用大量安眠藥死了。聽說那年的夏天之後,他就有憂鬱和失眠的問題,所以持續就診和進行藥物治療,沒想到他卻服用了超過醫生處方的劑量。當時以意外致死處理,但聽他母親說,似乎是自殺的。據說還發現了相關報導的剪報,那裡的警方應該留有離奇死亡案件的紀錄。六年前已經死的人怎麼可能在街上閑逛,還和清原奈律美重逢呢?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靈異事件,之後的事就更不用說了。所以,那本日記上所寫的內窖,至少關於二宮良明這個人的部分——」
「警視廳法月警視來電。」
尋找二宮良明的下落並不難,奈津美的日記(三月十四日)上記錄了他的電話號碼。只要像葛見百合子一樣,打這個電話給他就好。奧田應該已經在處理這件事了。
她陷入歇斯底里的激動,情緒顯然已經失控。更何況三更半夜突然把人叫到偏僻的水壩附近,坦承自己殺人的過程,根本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而且,她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完全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罪惡感,以為你理所當然會接受她的解釋,就好像你從很久之前就是她親密無間、心靈相通的戀人。她還在繼續說道……
真正的你——二宮良明在很久之前就死了,已經不在人世了。曾經屬於你的身體已經化為灰燼,靜靜地躺在故鄉的墓碑下。你的肉體已經不復存在,所以,你無法漫步在早春的街頭,別人也不可能在人潮中看到你;你既不可能遇見老同學並與之聊天,也不可能寄問卷調查的回函卡或是打電話。根本不可能。你不可能歡笑、哭泣,不可能羞紅臉頰,也不可能心跳加速;九九藏書不可能在傍晚的公園和女友接吻,也不可能在臨別時,依依不捨地不停揮手;不可能看別人的日記,也不可能對別人見死不救,更不可能因為激動而失手打人。
那些都是夢中的事,是故事中的虛幻。當夢醒時分,故事靜靜地陷入沉睡時,你已經無法再愛那個無可取代的人,也無法為她的死哀悼——
「『我在高中時比現在內向幾百倍,成績也只有中等程度,在班上是最不引人注目又不起眼的學生。三年級文化祭的時候,我剛好聽到班上有一個男生問別人:「清原?我們班上有這個人嗎?」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就在附近。不僅如此,即使快畢業時,他仍然無法把我的名字和長相連在一起。而且,我甚至沒有自信說這隻是個別的情況,因為我就是這麼不起眼。當時就已經是這樣了,所以,如果二宮不記得我也是合情合理的。』
綸太郎吞下原本想說的話,問道:
「我相信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日記的內容全都是謊話連篇。不僅前後矛盾,而且沒有一個部分是真實的。」
你已經死了。
二宮,你為什麼拒絕我?因為我殺了奈津美嗎?但我也是被逼的,我只是在導正錯誤而已,是她阻礙了我們。她也承認一切都是她的錯,我根本沒有錯。不,如果你叫我去自首,我就會去,現在就去警察局。但是,在此之前,請你說你愛我,說你愛的不是奈津美,而是葛見百合子。請你說這半年來所發生的一切都錯了,她只是我的替身。而且,你也要在這裏吻我,就像之前在這裏吻奈津美一樣。只要你這麼做,我就可以不計前嫌,原諒奈津美、原諒她的背叛,不再有任何遺憾。拜託你,再吻我一次……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久能有點不耐煩地說:「我覺得有問題的只有一個地方,就是畢業紀念冊的事,也就是畢業紀念冊留下的不愉快回憶,以及百合子和奈津美的照片排錯這件事。」

父親仍然喋喋不休,綸太郎卻已經充耳不聞。二宮良明六年前就死了,根本已經不在人世。他握著話筒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在一旁待命的久能警部探頭看他的臉,小聲地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二宮良明正因為這樣的關係,把兩個人的長相和名字搞錯了。」
故事已經在夢境的盡頭劃上句點。
「這正是所有一切的源頭。」
二宮良明曾經是百合子和奈津美高中時的同學,也是她們共同的暗戀對象,這個人正是綸太郎之前預感到的事件核心,也是看不見的磁場極點。當二宮良明這個磁場極點成為故事的中心時,百合子和奈津美的長相與名字就顛倒了,如同她們在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最初只是不經意的誤會和記憶的混亂,沒想到最後卻像雪球般愈滾愈大,最後變成無可挽回的背叛,也導致了致命的裂痕,使兩個人十年的友情在轉眼之間崩潰。當然,如今已經無法得知百合子是否不曾對二宮良明忘情;也許她根本不相信奈津美,日記的內容剛好提供了她最佳的藉口。奈津美的日記內容的確只會對百合子的怒火火上加油。不論如此,這些都是次要的原因,只要一考慮到百合子的精神狀態,就不難發現那的確是最糟的時機。
關了瓦斯后,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把屍體藏起來。那時我突然想到如果讓背叛了我,打算和奈津美交往的男人最先看到這一幕,那一定會成為最激烈的報復。所以,我把奈津美的屍體就這麼放著,打算讓那個男人也嘗嘗相同的痛苦。當我換好衣服出門時,並沒有鎖門。然後我就搭新幹線,代替奈津美來到京都。二宮,這一切都是為了趕快見到你。只有見到你,才能把真相告訴你。為了讓原本屬於我們卻故意被扭曲的時光撥回到正常的軌道,我根據日記上寫的電話號碼,在飯店九_九_藏_書裡撥了好幾次,一次又一次。看了奈津美的日記,你明白了吧!和你見面的那個人是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我才是貨真價實的葛見百合子。二宮,請你回想一下高中時的事、請你回想一下當年的我……
「我也覺得這點很奇怪,」奧田說:「如果是第一次見面也就罷了,他們之前就認識,而且男方還記住了對方的長相——」
你想不起來。不知這是否因為缺少那一段記憶的關係,你只覺得眼前的女人是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她的懇求讓你覺得強人所難,出乎常軌,對你來說那只是噪音。她可能察覺了你內心的想法,突然緊緊抱著你的手臂。你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她踉蹌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盯著你的臉,開始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你……
久能的這番話說中了綸太郎的盲點,令他恍然大悟。久能說得沒錯,即使兩個事物有相似的特徵,也不代表每個人都會把兩者混為一談。只要兩者之間有一個明確的差異,其他的相似性就會遭到忽略。相反地,即使沒有什麼相似的特徵,如果沒有可以明確區分兩者的差異,就很容易會把兩者搞混。如果因為某種機緣而明確地分辨了原本很難區分的兩者時,這個機緣本身就發揮了相當於「差異」的功能,有助於區分兩者。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會很小心地辨別兩者,不容易發生混淆。
「現在沒時間討論這些,」警視好像老年人一樣嘆了一口氣,「早知道就不要把你扯進來,每次只要你加入,事情就會變成這樣。我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但是,二宮向奈津美提出交往時,不是曾經說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她了嗎?」奧田插嘴,似乎支持久能的意見,「這是她在日記上寫的。或許他們的確過了好幾年才見面,但二宮會搞錯自己喜歡的人的名字嗎?」
……這不是根據邏輯作出來的推理,而是大胆運用作家的想像力重新建構出的情節。綸太郎看完最後一頁傳真的內容,用力長嘆了一口氣。讀完被害人的日記需要投入大量的感情,是一項難以一言蔽之的辛苦工作,藉由這份日記,終於了解了這起案件的全貌,尤其是葛見百合子殺害閨中密友的來龍去脈。陽光露台雙海慘劇看似典型的三角關係引起的情殺,其實還隱藏著另一層三角關係。新三角和舊三角擁有共同的底邊兩端(葛見百合子·清原奈津美),頂點卻移到了京都。
綸太郎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父親的話。
奈津美詳細記錄的三月十日所發生的一切,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嗎?綸太郎在內心自問,重新檢討自己推理的基礎。清原奈津美真的和二宮良明重逢了嗎?
綸太郎偏著頭思考。根據奈津美的日記,二宮良明的房裡有自己的電話,並不用由房東轉接或是共用電話。日記中提到的那個號碼的登記人到底是誰?綸太郎正想問奧田,久能警部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
「——您剛才說什麼?」
「你的意思是?」
「為什麼這麼說?」
……沒錯,你根本不存在。
「六月二十六日吧?」綸太郎把奧田說的那部分念了出來:「『葛見,這兩個月來,我一直在想你的事。不,應該從更早之前,從高中的時候,當我們分到同一個班級的時候,我已經對你——』。那是奈津美憑記憶重現前一天的對話,姑且不論二宮良明實際上是不是這麼說的,但這看起來很像是從過去的歲月尋找目前感情的根源,這種說法感覺就像是事後才填補回去的記憶。也就是說,順序顛倒了,如果二宮的確是這麼想的,那不就代表過去的記憶是可以被改變的嗎?」
「看了,我原本以為事實就像她日記上所寫的——但我們根據日記上寫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卻找不到二宮良明這個人,他的名字也沒有在日本電信電話公司登記。而且久能警部還發現了最根本的矛九_九_藏_書盾,讓我開始懷疑日記的可信度,我們剛好在討論奈津美的記述是否為真。要不要我向您解釋矛盾點?」
上面是不是都寫得很清楚嗎?你應該已經明白了,她一直在騙你。你千萬不能輕信她寫的那些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的藉口和自我辯解。她可以騙過自己的良心,卻騙不過我的眼睛。她是個騙子!不要臉!當我看完日記時,奈津美終於醒了,她看著鎖被撬開的日記和我的臉,又開始她擅長的自我辯護,淚流滿面地開始表演。她說她不想騙我,好幾次都想要向我坦承一切,卻沒有勇氣說出口。她說了一大堆理由,但都是在敷衍我。我根本不想聽她的胡說八道,用這雙手掐住她的脖子。我完全不覺得害怕,也沒有半點猶豫,只覺得自己是在做理所當然的事。這一次,她沒有反抗,只是輕聲地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請你原諒我。我點點頭,卻無意原諒她。於是,奈津美就在我手上斷了氣……
「但是,我認為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以常理來說,二宮良明不可能沒有向奈津美確認姓名,就忽然把她誤認為是葛見百合子。」
然而,畢業前夕某個諷刺的意外,使得兩個不起眼的人突然成為矚目的焦點。不用說,那個意外當然就是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誤植事件。這件事使班上同學對她們的認識變成了第三種情況。奈津美和百合子的同學每次翻開畢業紀念冊,就會想起她們的照片印錯了。正因為她們原本並不起眼,關於她們的記憶就會集中在這件事上。二宮良明當然也記得這件事,不可能忘記。
「——不瞞你說,我覺得這本日記有一個疑點。」
「除了刊在電話簿上的名字以外,你們也查過那些不願公開的申請人姓名嗎?」
「即使打這個電話也找不到這個名叫二宮良明的人,不是電話號碼錯了,就是二宮擔心被人發現自己和蹴上的事件有關,所以假裝我們打錯電話。我們已經向日本電信電話公司照會過了,沒有查到用二宮良明這個名字登記的任何電話。」
日記到這裏就突然中斷了。所謂的「簡短的附記」沒有寫完,之後就是沒有寫任何字句的白紙,就好像電影在出現END字樣前突然中斷了,空轉的投影機在銀幕上投下刺眼的空白一樣。你知道沒有寫下去的原因。那天晚上,在蹴上的山丘上,百合子給你看日記本的同時,向你解釋了最後一幕……奈津美在寫日記時,我破門而入。因為奈津美總是故意把日記本藏起來,所以我只能趁她不備,利用她寫日記的時候當場逮住她。奈津美立刻驚慌地把日記收了起來,但事已至此,再藏也無濟於事。沒想到她動作俐落地鎖上日記封面的鎖,還把鑰匙吞進了肚子里。我從奈津美手上搶過日記,掰開她的嘴,想讓她把鑰匙吐出來。奈津美抵死不從,以前她從來不曾違抗我,沒想到那時候竟然大叫說:「拜託你不要看!」我用力打她,試著讓她住嘴。因為情況緊急,所以我毫不留情地用力打她。奈津美當場癱在地上,但她並沒有死,只是昏過去而已……你根本不想聽這些事,你的腦筋一片混亂,看到這個自稱為葛見百合子的女人的臉,再聽到她的聲音就感到暈眩。你希望有時間可以讓你在腦海中整理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她毫不理會你的心情,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
她不顧一切地整個身體撲向你。你推開她的手,側著身體,沿著山壁的邊緣,慢慢地向後退。她毫不退縮,把你逼到水壩的通道處,彷彿逐漸收起撒向獵物的網。陌生女人的臉步步逼近,你背對著通道的階梯,把腳後跟踩在階梯上,回頭看著背後欄杆外的一片漆黑。下方隱約傳來流入鐵管的水聲,這時,你難道完全沒有想要為死去的女朋友報仇嗎?——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一旦越過這個欄杆掉下去,就一命嗚呼了——你已九*九*藏*書經厭倦了這種有如幻燈片般的扮鬼遊戲,你在通道正中央停下腳步,調整呼吸,注視著步上通道的女人的臉,然後……
「綸太郎嗎?你看了日記沒有?」
我用螺絲起子把鎖撬開,開始看日記。之前奈津美不在家的時候,我曾經有過一次偷看日記的機會,但沒想到她卻突然回來了,無奈之下,我只好作罷。因為我想看她到底寫了達也的什麼事。達也是我的未婚夫,不,是我的前未婚夫,現在已經是陌生人了,他也是奈津美公司的前輩。如果你知道我喜歡那種男人,而且還為他墮胎的話,一定會笑死吧!其實一切都是奈津美的錯,是她破壞了一切。雖然她裝出一臉無辜的表情,但我早就懷疑她欺騙了達也,也是導致我們分手的元兇,只是一直找不到證據。就算我逼問她,她也一定死不承認。當我得知奈津美又開始寫日記后,我就打算找出讓她啞口無言的證據,要求她放過我們。我只想要求她收手而已,也可能會和她絕交,但在看日記之前,我無意殺她。所以,我沒有錯,全都是她的錯。因為,奈津美不僅騙了達也,甚至把二宮,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你也搶走了!看了日記后,我才知道這件事,才知道奈津美居然假冒我的名字,一直和你碰面。沒錯,你也被她騙了吧!她騙了所有人。她背叛了我。我是她的好朋友,她竟然背叛了我兩次。不,達也的事已經無所謂了。二宮,二宮,我愛的是你。很久以前,從讀高中的時候開始,我就只喜歡你。我比奈津美更加、更加愛你,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只有我才配做你的女朋友,因為,我才是如假包換的葛見百合子。雖然原本只是小誤會,但她竟然利用這點誤會一直欺騙你,把我排除在外,整整隱瞞了半年。我不能原諒奈津美,不能原諒春風得意的她,所以我才殺了地,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導正錯誤,誰叫她背叛了我,那是她的懲罰。二宮,請你看這本日記,上面寫得一清二楚,只要你看了就知道了。這裏和這裏,還有……

「怎麼了?」
「接著,在第二天十三日又寫道:『不光是高三那一年,在學校時,我和百合子總是形影不離,選擇的課程和社團都一樣,而且我們無論個子和髮型都很相似,所以班上同學總是把我們的名字連在一起叫「葛見·奈津美(Katsumi·Natsumi)」,他不小心把我們的長相和名字弄混也不足為奇。更何況當時我們穿的是制服,更容易搞錯,再加上畢業紀念冊的疏失,所以他完全沒有錯。況且,畢業都六年了,二宮還記得我的長相,我就該心存感激了。』
「不自然、不足以讓人採信?」
十五日深夜,百合子曾經在蹴上和二宮良明見面這件事無庸置疑。她應該是在離開京都旅人飯店之前,用房間的電話撥打市內電話和二宮相約見面。至於決定在蹴上見面的理由,當然是受到奈津美十月十日前半部日記的刺|激。奈津美在日記中寫到她在那裡和二宮接吻,這件事一定對百合子造成了強烈的衝擊,而且,奈津美還提到,在山丘上看到的街景和在高中屋頂上看到的風景很相似。由於是主觀的記述,實際情況如何不得而知,但百合子會想要在這種環境下說出真相的心情,也不是無法理解。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綸太郎把那疊傳真拿到自己的面前翻了起來,「世上到處存在著長相和名字對不起來這種事,而且,他們高中畢業后已經有六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關於這一點,奈津美也在日記中解釋了。比方說,在三月十二日曾經有這麼一段——
我怔怔地看著奈津美死去的臉龐好一會兒,想到她在日記上所寫的事,再度火冒三丈。我要討回她背著我和你交往半年所欠下的債。她盜用了我的名字,所以我要奪走她的臉,因為二宮你記住了她的長相,可以從九*九*藏*書人群中分辨她。這件事令我恨之入骨,光是殺了奈津美,導正這個錯誤,還是不足以泄恨。我把她拖到廚房,把她的臉放在瓦斯爐上,點了火。一開始是頭髮燒焦的味道,之後是肉被烤焦的臭味。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奈津美的臉冒著煙,燒得面目全非的模樣。只要想到這麼一來,奈津美的臉終於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不會再有人把我和奈津美搞錯了,才終於感到鬆了一口氣。
「剛好相反,」久能斷言道:「如果不曾發生這件事,七年後重逢時,或許還會認錯人,但正因為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排錯了,二宮才更不可能搞錯老同學的名字。百合子和奈津美也許在高中時是不起眼、又很相像的雙人組,但在發生畢業紀念冊照片誤植事件后,反而會使同學對她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在六年前的秋天服用安眠藥死了。那是自殺。誰都不知道自殺的動機,只有你知道。活著的人只能悼念你的死,這是難以動搖的現實,事實根本不容否定。
葛見百合子和清原奈津美的情況又是如何?兩個人在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感覺的確很相像,但並不至於像到有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如果奈津美日記上所寫的屬實,高中時代的她們因為意氣相投,消除了彼此的差異,就連在班上也變得很不引人注目。直到高中畢業,開始在東京生活后,性格和行為模式才出現了差異。也就是說,當時的她們屬於二種情況,如果就這樣順利畢業,經過數年後,班上同學很可能會搞錯她們的名字。
「就連她自己也這麼承認了,在別人眼中,一定會覺得她們是極為相像的雙人組。所以當二宮良明看到清原奈津美時,腦海中就浮現出葛見百合子的名字,並就此認定是這麼一回事,這種反應也是很正常的!」
因此,如果二宮良明相隔數年後在街頭巧遇清原奈津美,最先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應該是想起她就是印錯照片的其中一人。而且,一旦腦海中有這樣的印象,下次遇到時,為了避免混淆,一定會特別注意這個問題。然而,根據奈津美的日記來看,二宮一看到她的臉,就說知道她是誰,而且不假思索地叫出葛見百合子的名字。這也未免太令人起疑了,通常遇到這種情況,為了安全起見,都會確認對方的名字。而且奈津美經常提到,二宮良明是個性謹慎而內向的人,可是他居然在最重要的時刻一點都不謹慎。如此就不免讓人覺得,二宮良明會輕率地以為她就是葛見百合子這件事本身就啟人疑竇。這就像久能說的,奈津美的日記內容本身就缺乏真實性——
你根本不存在。
你的真實身份是這個世界里所不存在的幻影,你只能在由過去的記憶所建立的故事中呼吸,那是別人腦中從無到有所編織出虛幻的、海市蜃樓般的夢幻,宛如朝露般的夢境和現實無法相容。你只是生活在虛構故事中,沒有實體的角色。
「當然,」奧田說:「而且,還查了市內有開設德國文學碩士班的各個大學,也沒有發現這個人的下落,所有大學的名冊上都沒有這個名字。」
「你沒有發現嗎?在三月份的記述中曾經提到,二宮良明雖然記得清原奈津美的長相,卻把她的名字和葛見百合子搞錯了。」
這時,川端署的警員走過來叫他。綸太郎帶著滿腦子的疑問,拿起話筒,按下保留鍵,他父親立刻迫不及待地說:
「——把我埋起來吧!」綸太郎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因為所有的事都弄顛倒了。」
「我沒有從頭看到尾,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或許根本沒資格說東道西的,但我還是覺得有問題,」久能微微聳了聳肩,「我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半就放棄,是因為文章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後來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那是因為日記的內容本身很不自然,不足以讓人採信。」
奧田的回報卻違背了綸太郎的期待。
你知道這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