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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餘技藝

業餘技藝

「你說你是通過遠程教育,學習的腹語術,我也真的無法認同。從剛才那個箱子上,貼著的送貨單上看,收貨人並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練習腹語術的,不是應該是你夫人嗎?」
「沒錯,我非常討厭你們。還有隔壁那個多事兒的女人,我也非常反惡。總是插手別人家的事,到底要幹什麼。根本就不知隱私這個詞為何意。」
塚本保雄閉口不語了。三人屏住呼吸,一語不發,深夜的寂靜使他們的耳朵格外靈敏。不一會兒,他們又斷斷續續地,聽到了與剛才相同的呻|吟聲。內藤和村上摘下警帽,默默地互相遞了一下眼色后,便級手躡腳地在地上移動,試圖査出聲音的出處。
塚本保雄再次鎖上門,長長舒了口氣,回到廚房的冰箱前。
塚本保雄清了清嗓子,用責難的口吻說道:「這個時候……有事嗎?這麼大聲,會吵到鄰居的。」
塚本保雄仔細打量著年輕警察的臉。這個人或許比外表更要精明。看來對他評價很低的第一印象要改改了。
「這麼說,從一開始,那個呻|吟聲,全都是你用腹語術發出來的了?」村上巡查問道。
「沒關係,不用說了。我太過於干涉個人隱私了。問題就問到這裏。之後就等著您夫人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不過,您打算怎麼辦呢?不想順便讓我們幫助尋人嗎?」
早苗肌在人偶身上,像毛毛蟲一樣蜷縮起身體。這個醜陋的樣子,更加觸怒了保雄的神經。他揪住妻子的頭髮,把她拉起,另一隻手穿過妻子腋下,用力拽著人偶。早苗趁勢仰面翻過身,耳朵撞在坐椅背上,痛苦地叫著。她哭喪著臉,面相猙獰地瞪著保雄,然後突然翻身站起,頭髮凌亂地跑到了廚房。
塚本保雄好不容易才裝出平靜的樣子,內心卻翻江倒海,感到眼前一陣弦暈。他滿腦子都是藏在壁櫥天棚里的屍體,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像氣球一樣炸開了。是早苗的屍體。可是,屍體怎麼可能發出那樣的呻|吟聲呢?難道早苗還沒有死嗎?
「人偶?……」
真正費事的還在後面。塚本保雄爬到壁櫥的上段,蹲下身子背起屍體。之後他膝蓋用力,從移開的頂板間隙,把背上的屍體抬到天棚的高度,然後,小心避免腦袋碰到任何地方,弓著身子抬起屍體,小心翼翼地把屍體推到了頂板上。
保雄雙手放在妻子的肩上,前後搖晃著她的上身。妻子只是腦袋無力地晃動著,卻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塚本保雄顫抖的手,要去摸妻子的脈搏,但由於驚恐過度,連血管的位置都無法找到。
「你說什麼?」
「殺人犯!」
塚本保雄愣住了,倒吸一口涼氣。對妻子大打出手,今晚並非第一次。把妻子打得鼻青臉腫,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可是,把妻子打成這個樣子,卻是一次也未有過的事。保雄只覺得心跳加速,臉色變得煞白。
……
保雄剛一放手,早苗便以反抗的眼神盯著丈夫。保雄沒有退縮,衝著壁櫥努了努下巴。
早苗看上去確實已經死了。生息全無,指尖一動不動。可是,那時只是靠自己這個外行人的判斷,才如此認為的,自己並沒有仔細確認,早苗的心跳和呼吸的停止。雖然自己曾經想要觸摸一下早苗的脈搏,但在途中放棄了。要不是山下聰美多管閑事,事情也不至於落到如此田地。
早苗還是剛才那副姿勢,一動也不動。塚本保雄捧起她的頭,把手伸進了她的頭髮中,摸了摸她的後腦。那裡雖然腫起了硬邦邦的鼓包,卻毫無出血的痕迹。自己下手打到了妻子身體的要害。反正即使叫救護車,也為時已晚了,倒不如乾脆不叫。
雖然語氣很溫和,實際上卻等同於命令。如果自己再強硬拒絕警察入室的話,恐怕反而會遭到懷疑,況且這種情況,也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保雄預計著讓步的時機,顯得很不情願地皺起了臉。
「我說了,是人偶呀。是表演腹語術用的。我郵購的,今天剛送來。」
「慘叫?……哎呀,那是電視里的聲音吧。」
「這到底是什麼呀?」
「不用了,沒有這個必要。她也沒什麼地方可去,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吧。」
「這裏採光實在是太差了。」
塚本保雄抓住屍體的雙腳,一點點拖向日式房間。他在壁櫥前,把屍體的頭和腳的位置掉換,將屍體臉朝下翻了過來。把兩手穿過屍體腋下,將整個身子抱起來后,便從腰部開始,將屍體的上身抬到壁櫥上段,屍體的樣子像在鞠躬。這次他又抓住屍體的腳脖子往上抬,將餘下的下半身,也塞進了壁櫥里。
塚本保雄來回盯著菜刀顫抖的刀鋒,和這個叫健太郎的人偶的臉。人偶張開的嘴裏,露出白色的牙齒,看起來彷彿在嘲笑他。
「你總是這個樣子。店裡的上司又說你什麼了吧?一有不順心的事,就拿老婆撒氣,你就這點兒能耐嗎?」
塚本保雄抓起人偶,放入紙箱,蓋上蓋子的同時,門鈴響了。
早苗不在廚房。飯桌上也是空空如也。通向裏面日式房間的門緊閉著,從內側傳來慌忙收拾東西的聲音。早苗那個傢伙,一定是從傍晚睡到了現在。幸好自己已經在外面吃過飯了。保雄煩悶地想著,打開了冰箱,一會兒再去教訓妻子吧。
塚本保雄冷冷地說完,便「砰」地一聲關上房門,把還想窺視屋中的多事鄰居的鼻頭,關在了門外。山下聰美在門外徘徊一陣之後,好像死了心。塚本保雄感覺她從門口離去,聽到了她退回房間的聲音。
塚本保雄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說道:「不久以前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一個腹語術的名人。雖然年紀輕輕,卻靠自學掌握了腹語術,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聲音。看到這個,我就想起了從孩提時代起,就非常憧憬的職業。兩個月前收到了遠程教育的教材,之後便開始刻苦練習。當然,我這點技術,還只是外行人的水平,但既然開始了練習,就需要一個能夠實際操縱的人偶。」
塚本保雄慢慢地反擰起妻子的胳脾。早苗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快點放手!……哎喲,我說實話,你快放手吧。」
「非常感謝您的配合。不好意思,我是XX警察署地域科勤務內藤巡查長,他是村上巡査。」
「對不起。我還什麼都沒準備。從傍晚的時候,我就覺得頭痛,一直躺到了剛才。我去做點麵條吧。」
因此,他的心情有些煩躁。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手垂在公共汽車的吊環上,反覆回想著店長丟給他的每一句話,血液逐漸衝上頭頂。
「已經晚了。死亡已經超過了二十分鐘……」
「卑怯雖然不好,可誰讓你揮舞著,那麼危險的東西來著。」
塚本保雄和早苗曾是公司的同事。早苗是他之前,所在的電機製造公司的女職員,二人開始交往,是由保雄積極發起的。他只想和早苗輕輕鬆鬆地進行公司內戀愛,並未打算和她結婚。可是有一天,早苗突然告知他,自己已經懷孕的消息,迫使他對自己負責。
「閉嘴。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你們要是還有事的話,就趕緊回去吧。」
塚本保雄內心裡暗暗有了勝算。如果自己連老警察都能應對自如,那就不難擺脫這個麻煩了。
內藤把箱子從飯桌下拉出來,打開蓋子往裡看去,一臉狐疑地拿起了人偶。
就在這時候……「住手,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
保雄板著臉搖了搖頭,早苗則極不自然地低下了頭。
把早苗平放在榻榻米上后,村上巡查把耳朵貼在她的左胸上,然後掏出手電筒檢查瞳孔反射。觸碰了身體各處之後,村上露出了沉重的表情。不久他抬起頭,沖巡查長搖了搖頭。
塚本保雄當然對此早有防備,因為事先已經關閉了早苗的手機電源,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保雄撥通廚房那部多功能電話里,記錄的號碼,把聽筒遞給了村上。聽筒里說電話打不通。
……
雖然警察僅僅在https://read.99csw.com那個時候來過,但山下聰美在那之後,好像一直監視著塚本保雄和早苗的一言一行。今晚她一定也在透過牆壁,偷聽著這邊的動靜。也許她這次不想重蹈覆轍,故而親自前來看看早苗是否安好吧。
「七萬日元?」聽到這個金額,塚本保雄一時怒不可遏。
「早苗,快回話呀,早苗。」
內藤刑警的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內藤嘀咕著,村上也點了點頭。保雄剛要回話,卻馬上被內藤阻止了。
不,塚本保雄這才意識到,佔據妻子內心的,其實並不是這個人偶。因為,健太郎這個名字,是四年前早苗給流產的長子起的。
鎖上門后,保雄在房間里轉了一圏。他很後悔自己先前對房租的吝惜,後悔得無以復加。在一室一廳中,能夠藏匿一具屍體的地方,實在有限。浴室的浴缸和衣櫃太過簡陋,一旦警察進到房間里來,屍體難保不會被發現。同樣的理由,日式房間里的壁櫥也不行。
村上巡查聳了聳肩,看著塚本保雄。他已經不關注人偶了。
內藤刑警明顯感到心情不快地說。塚本保雄對內藤的提醒置之不理。
「不,等一下。」塚本保雄轉念一想,拉開了壁櫥的拉門。裏面應該裝有頂板。
內藤眼冒怒光,睨視著塚本保雄。塚本保雄看都不看他一眼,再次用腹語術模糊的假聲說道:「我在日式房間的……衣櫥……里。」
血液一下子衝到了早苗腫脹的臉上。她的嘴唇微微震顫著,一聲不發。塚本保雄感到一種施虐的快|感,一把抓住人偶的頭,想要擰下人偶的腦袋。
「您夫人有自己的手機嗎?」
絞盡了腦汁。聲音、早苗的聲音、模仿腹語術的假聲、人偶的聲音……不一會兒,保雄的腦海中,便閃過一個主意。雖然付諸行動的話,太過超越常規,但已經沒有時間,思考別的辦法了。
「村上。別忙了。」
「嗯,有倒是有,您為什麼問這個?」
內藤和村上尋覓著呻|吟聲的聲源,即將從廚房轉移到日式房間。保雄用二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用力咳嗽了一聲,婉轉地把視線移到飯桌底下。他的視線落在了放在那裡的紙箱上面,自己之前已經把人偶放了進去。
「早苗,快醒醒。」
「不要。」
「您要是在開玩笑的話,請馬上停下來吧。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吧!……」
早苗死了,是我殺了她!……在不可思議和冷靜的氣氛中,塚本保雄接受了這個事實。
身穿警服的警察脫掉皮鞋,穿著襪子走進屋中的姿勢,雖然顯得十分滑稽,但內藤巡查長投向過道的浴室,和衛生間門上的視線,則顯得十分犀利,自己決不可對其掉以輕心。
「我也在為家裡的生計著想啊。以前我也許確實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多少亂花了些錢。但是,這次不同。」
「不是。因為我妻子擅自購買了昂貴的東西,所以,我對她有了一些意見。不怕你們笑話,我妻子她從以前起,就有病態的浪費癖好,真是讓我難辦啊。」
「還是不必這麼勞師動眾了吧。首先,腦搜查令什麼的嗎?」
「那桌子底下的紙箱是怎麼回事?在我外出的時候,有包裹送來了吧。你把裏面的東西放哪兒了?」
這天夜裡,塚本保雄十點鐘以後才回家。這麼晚回家的原因,是他工作店鋪的店長命他留下,追究他銷售業績低迷的責任。保雄之前所在的電機製造公司,因為不景氣而倒閉,去年夏天,他轉職去了國道沿邊的折扣店工作。在那之後的一年間,他雖然不嫌薪水低廉,而任勞任怨地工作,卻還是常常遭到店長無情的責罵。
不必再去特意確認脈搏了。早苗顯然死了,是我殺了他……在不可思議和冷靜的氣氛中,塚本保雄接受了這個事實。
塚本保雄察看著內藤的臉色,向最後的賭注發起了挑戰。
塚本保雄打開門,只見走廊上站著兩名警察,一個老人和一個毛頭小夥子。保雄認識那個年老的。那個人和之前接到110報案后,從附近派出所趕來盤問他的,本是同一個人。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曾認為那個警察走路的樣子,就像是放在炸雞店的人偶,把鬍子剃掉,再穿上警察制服時候的模樣。如此說來,對方也不可能會忘記保雄的臉。
就在他把易拉罐裝啤酒倒人乾渴的喉嚨,想要脫掉西服的時候,腳尖突然碰到了什麼東西的一角。他往桌下看去,只見那裡放著一個大瓦楞紙箱。自己今早出門時,應該沒有那個東西啊。保雄覺得奇怪,把紙箱拉了出來。紙箱表面貼著送貨單。收件人是早苗,送貨方是一家從未聽說過的公司的名字。箱子里只剩下空空的塑料袋,和塑料泡沫的緩衝材料。保雄感到胃部一緊,頭部發熱,這並非喝了啤酒的緣故。
塚本保雄幾乎沒有罪惡感,反倒覺得自己是被壓上沉重包袱的被害者。用公平的眼光看,早苗明顯有錯。誰讓她擅自購買高價的人偶啊!盡說些惹怒丈夫的話,活該她才有此下場。她總是這樣。早苗是個瘟神。喪命顯然是她自作自受,而非我的罪過。
村上刑警興趣盎然地請求道,這卻正中塚本保雄的下懷。
聽到對方透過房門的叫聲,塚本保雄想起了住在隔壁房間的、三十多歲單身女性的臉。門牌上應該寫的是山下聰美。她好像從事的是上班時間不固定的職業,因為不怎麼碰面,所以兩家也沒有什麼來往,只是彼此認識而已。
塚本保雄微微一笑。這次為了讓自己的聲音,儘可能聽起來,像剛才的那個聲音,他不再注意自己嘴唇的動作了。
「又是隔壁山下小姐乾的好事吧。剛才她就到我家來大呼小叫。為了一點兒小事就大驚小怪的,居然還把警察叔叔您也給叫來了。之前她也做過同樣的事吧。我本以為她會引以為戒的。」
在確認沒有人後,他立刻關上門,然後用隔壁能聽到的聲音怒吼道:「給我滾!別再回來了!」
「殺人犯!……」
塚本保雄雙手支撐著頂板,低下頭,把板子的四個角調整回原位。雖然膠合板很薄,但還是承受得住如此重量。他從壁櫥跳到榻榻米上,急忙把被褥放回原處。雖然全部工作,花費了不少時間,但警察還是沒有來。保雄擦了擦臉上冒出的汗,拉上了壁櫥的拉門。環顧日式房間四周,他一邊自問,是否還有什麼東西落下,一邊向廚房走去。
「不要任性了。快給我。」
敲門聲戛然而止,山下聰美的眼睛,透過細細的門縫向屋內窺視。待到門開到可以看到半張臉的程度時,山下那長著雀斑的鼻頭便探了進來,看著屋內的情景。
塚本保雄把自己的聲音,和早苗從天棚里發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一張一合地操縱著人偶的嘴,使那個聲音聽起來,好像自己發出的一般。
「這……這是什麼?」
塚本保雄彷彿身體過電般,直直地站在當場。雖然無法確定聲音的位置,但聲音確實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含混不清,彷彿是喉嚨被勒住時,發出的呻|吟聲,迴響在狹窄的空洞中一樣。為了證實不是自己的幻聽,兩名警察也凝神傾聽起來。
早苗嘴上道著歉,若無其事地穿過丈夫的身旁,逃也似的向廚房走去。保雄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日式房間。雖然妻子喊著很痛,但保雄在她坦白招認之前,並沒有放手的意思。
人偶的聲音制止了塚本保雄……不,實際上並不是人偶叫出的聲音。那種事是不可能的。出聲的是早苗。是用剛才保雄只聽過一次的,腹語術的假聲發出的。雖然明知這隻是通過遠程教育,剛剛學得的業餘技藝,保雄卻驀地有了種莫名的恐懼。
「哎呀,晚上好。我叫塚本健太郎。從今天起,就是這家裡的新成員了,請多多關照。」
早苗露出得意的神色,表情緩和了下來,但保雄作出讓步。只是使她大意的手段。保雄把人偶遞到妻九*九*藏*書子的手。勉強可以夠到的地方,慢慢向前靠近。早苗把菜刀的刀刃向下,戰戰兢兢地把右手從刀柄上拿開,向人偶伸去。
「你的腹語術,還沒達到你說的那種程度。說得明白些,不過是非常外行而已。」
塚本保雄瞪圓了眼睛,內藤巡查長微笑著解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村上巡查在我們警察署里,可是個有名的腹語師呢。他在交通安全培訓班裡,是個不可或缺的人才,在轄區內的幼兒園、小學里可是備受歡迎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露出了真聲喲,塚本先生。你還是承認自己的偽裝,露出馬腳了吧。那個人偶是非常昂貴的東西。再便宜,價格估計也下不了五萬。聽說夫人浪費成性是吧。今晚你們爭執的原因,應該也是這個人偶吧?」
「因為人偶是剛剛送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能否熟練地操縱它。」
「真沒有辦法啊。那你們就請便吧。不過,可沒什麼值得你們看的東西喲。」
「有什麼奇怪的嗎?」
「您夫人在裏面嗎?」山下聰美問道。
「還有一點。最初我在玄關,看到你的時候,就注意到你的頭髮上,粘著一片蜘蛛網。這麼說起來,剛才我拉開壁櫥的拉門時,發現頂板被壓彎了。我便想,天擁里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呢?」
「你們和那女人一樣。你們藉著權力,貿然闖進別人家裡,對主人刨根問底地盤問。對方一示弱,你們就自以為是地,說什麼感謝配合。你們這些煩人的傢伙,還是適可而止吧。我無非是略施小計,讓你們趕緊一怒離開罷了。『嗚嗚,誰來救救我。』你們果然大驚失色,手忙腳亂起來。我可是著實見識到,你們那堆愚蠢的表現了。如此慈戒一下你們,以後就不會再這樣,無理取鬧了吧?」
「早苗。」保雄一下子拉開隔門。此時妻子關上壁櫥的門,手剛好從門拉手上移開。她好像剛剛注意到似的,回過頭看著丈夫,不動聲色地向丈夫打著招呼。
保雄語塞了,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願說出那個腹語術人偶的事。內藤也並無深究之意。
「我決定不把這個人偶退還了。但是,從現在起我要把這玩意兒弄成稀巴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德士上校恭敬地鞠了一躬,對站在旁邊的那個毛頭小子使了個眼色。村上巡査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塚本保雄的臉,嘴裏嘀咕著「打擾了」,把警帽從頭上摘了下來。
就在他猶豫不決,是否要叫救護車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塚本保雄差點驚恐得跳起來。這麼晚了會是誰呢?不容他多想,門鈴又持續地響著。幸好自己回家時,親手鎖上了玄關的門,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對,就是人偶。普通的人偶。」
「還給我,把我的健太郎還給我!……」早苗叫嚷著,彷彿燃起了烈火。她目光直立,肩膀顫抖地起伏著。此時,她的頭腦里只有人偶,眼裡根本沒有其他的東西。
不,既然事態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早苗若是不死,可就麻煩了。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讓這兩名警察,遠離這個房間,這次要給天棚里的早苗致命一擊。塚本保雄一邊和內心的狼狽作著鬥爭,一邊這樣對自己暗暗傾訴。
塚本保雄鎮定自若地撤著謊,山下聰美則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我可不是什麼名人啊,我的演技,只比外行人稍微高出那麼一點兒啦。這些話,都是通過遠程教育學來的呢。」
塚本保雄掛上了門鏈。他的手已經不再顫抖。他一邊確認從門口,看不到早苗所在的地方,一邊悄悄打開門鎖。深吸一口氣后,一隻手握住門把手,慢慢地打開了門。
人偶身穿鮮紅色的西服上衣,領口處打著蝴蝶結,頭髮呈現濃濃的栗色。
「少羅嗦了。你的……給我閉嘴。」塚本保雄說著,又扇了早苗一記耳光。雖然她的嘴唇破裂,滲出血來,但保雄依舊沒有消氣。僅靠暴力是不夠的,必須設法撕裂早苗的內心,直接讓她受傷。
內藤的眼神呆住了:「難道剛才那個聲音,是你發出來的嗎?就是那個聽起來,像是求救的聲音?」
「塚本小姐。你在家吧?……請把門打開。我是隔壁的山下呀。塚本小姐!……」
塚本保雄咬牙切齒,潑冷水似的說:「別做這個無聊的夢了。靠自學根本無法掌握腹語術。迄今為止你所構想的事,有一件堅持長久了嗎?」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村上巡查,突然開口了。
三人回到了廚房。警察說為了記錄報告,還有幾個事項,需要確認一下。塚本保雄請二人坐到飯桌的椅子上,但兩名警察有所顧慮,並沒有坐下。保雄也附和二人,站著回答問題,極不情願地承認了今晚與妻子之間,發生了一些口角。
「殺人犯!……」
「吁!……別出聲。」
叮囑完這句話,內藤慢慢地戴好警帽,向村上一努嘴,便要離去。保雄使勁憋住,即將露出的放心的笑容。就在這時,屋子裡傳出了奇怪的「嗚嗚」聲,好像是誰在呻|吟。
早苗藏在被褥中的,竟是頭和身體都是木製的男人偶。人偶身穿鮮紅色西服上衣,打著蝴蝶結,頭髮呈現濃濃的栗色。穿著綠色牛仔褲的腿,好像是用橡膠等物製成的。眼睛和嘴的部分被挖空,可以通過身上的洞用手操縱。可能是要強調表情的變化,人偶的五官很誇張,像是外國人,表情顯得老成而古怪。或許是因為皮膚的光澤,和臉面微妙的起伏十分逼真,只有從嘴唇的左右兩邊,延伸至下巴的兩條豁口,顯示出這九*九*藏*書不是真人,讓人不寒而慄。
眼前的兩名警察要是發現了壁櫥天棚里,奄奄一息的妻子,那時可就萬事休矣了。就算事情碰巧以殺人未遂而終,但殺人罪是不可能免除了。從塚本保雄的立場上看,早苗的生死,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了。
為了不讓警察懷疑,必須讓人以為早苗獨自出走。因為上次就是這樣,所以這種偽裝的成功率,應該不會太低。塚本保雄開始思考布置方法。他立刻就想到了鄰居的臉。山下聰美現在,一定也在隔著牆壁,屏息聽著隔壁的動靜。除了利用這一點外,別無他法。
「回來得真晚啊,吃晚飯了嗎?」
可是,早苗離開后沒多久,身穿警服的警察,就從附近的派出所找上門來,刨根問底地向保雄盤問妻子的情況。因為妻子本人很快就回來了,所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保雄後來聽說,住在同一棟公寓的人,從始至終都在透過牆壁,偷聽他們夫妻吵架,還報警說暴力的丈夫要殺妻子。馬上撥打110的人,肯定就是隔壁的山下聰美無疑。
早苗「啊」地叫著,屈膝把人偶從榻榻米上抱起。她的動作彷彿不是救起一個人偶,而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在確認人偶沒有摔壞的地方后,早苗挑起眼睛,目光嚴厲地抬頭看著塚本保雄。
「這是……人偶?」塚本保雄嘀咕著。

第三話

塚本保雄急忙把人偶摔在地上,早苗驚叫了起來。她想要抓住掉落的人偶,右手在空中亂抓,身體卻失去了平衡。保雄趁此時機,上前一步,一把死死抓住了早苗的左臂。早苗遭此變故,頓時慌了神,把菜刀掉落在地。保雄當機立斷,一腳把菜刀踢到了廚房推車的下面。
看到早苗的臉上露出笑意,塚本保雄不禁移開了視線。大腦中彷彿一片空白,僅存的一點自製心,也已經消失殆盡。保雄只想讓這連連叫聲停止,便機械般地,一次一次把早苗的腦袋,反覆向冰箱撞去。
山德士上校迅速瞥了一眼玄關的水泥地,贊同地點了點頭。但是,他並未滿足於這個回答而立即收兵,而是用非常做作的口吻提議,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讓他們看看房內。
他立即想起了早苗掉落的那把菜刀。要是置之不理的話,那可就糟了。保雄推開廚房的推車,撿起菜刀,放回水槽底下。這時,他的目光和橫放在飯桌下的,那個令人噁心的人偶的視線,一下子重合在了一起。他感覺那個人偶,好像在嘲笑自己。在這瞬間,塚本保雄彷彿凍住似的呆立當場。
早苗揉著被按出紅手印的胳膊,極不情願地拉開壁櫥的門。保雄瞪圓了眼睛。只見疊放的被褥中,凸現出兩隻穿著小皮鞋的腳。
塚本保雄精神恍惚地聽著,不禁對村上的話產生了懷疑。死了有二十分鐘以上?這麼說,早苗果然在那時,就已經死了。可若是如此,那個呻|吟聲又是怎麼回事呢?那個用彷彿迴響在狹窄空洞中的聲音,斷斷續續求救的人,並不是自己。究竟是誰,發出的那種聲音呢?
內藤看到水泥牆,幾乎要挨到自己的眼睛和鼻尖時,緊鎖眉頭,擤了下鼻子。
可是,該怎麼做呢?最大的障礙,就是還活著的早苗的聲音。究竟該如何遮掩住早苗,從天棚里發出的、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呢?
「救命!……救我。誰來……救我!……救救我啊!……」
「我在壁櫥……壁櫥的……被褥裏面。」
然後,他暫停下手中的工作,向玄關走去,檢起早苗的涼鞋,拿回日式房間里。又從梳妝台,拿起早苗往常出門時背的皮包,拉開拉鏈向內看去。裏面裝著早苗的手機,這是早苗本來沒什麼用,卻在逛街時腦子一熱買的。保雄把手機電源切斷後,放回包里,和涼鞋一起,塞進了壁櫥的天棚中。
「……我在浴室的……浴缸……里。」內藤滿臉狐疑地對村上巡查努了努嘴。村上反射般地向浴室跑去,打開門跑了進去。
可無論怎麼拍打她的臉頰和叫她的名字,早苗都毫無反應。樣子有些不對勁。就好像生息全無了似的。塚本保雄不安地用手撥開她的亂髮,卻看到早苗的兩隻眼睛,驀然地空洞張著,已經失去了光輝。
「救命!……救我。誰來……救我!……救救我啊!……」
早苗用突然變得嚴肅的口吻說完,從保雄手中搶回了人偶。她將右手伸進人偶後背的洞中,把人偶抱在胸前,將人偶垂下的臉,向自己這邊揚了起來。早苗猛地咬住嘴唇,然後一張一合地操縱人偶的嘴巴,得意揚揚地用假聲說起話來,聲音直剌神經。
「您剛才聽沒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內藤刑警驚奇地問道。
門外充滿了歇斯底里的叫喊聲和敲門聲。保雄靜靜地站起身,躡手攝腳地走到玄關。透過門上的貓眼向外看去,那個鄰居熟悉的臉,頓時映入了眼帘。保雄死死地盯著她。這個多事的臭女人。可是,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由於自已的氣惱,―從茫然若失的狂態中擺脫了出來。早苗的生死暫且不管,先要把那個女人趕走。
「夫人可能在沒有信號的地方,或是手機關機了……」內藤刑警語氣有些同情地說,「過會兒可能就回來了。不過,我們還是先告辭吧。萬一到了早上,夫人還沒回來,您再與我們聯繫吧。」
兩名警察神色怪異地,環視了一圈廚房和日式房間。他們沒有動房間中的任何東西,看起來只是在漫不經心地環顧室內。要說哪個舉動像是在調查,那就是內藤巡查長指示保雄,拉開掛在日式房間窗戶上的窗帘了。塚本保雄拉開窗帘,接著拉開鋁合金的窗戶。
塚本保雄發現人偶好像在張著嘴笑,便驚愕地叫了起來。他把手從人偶後背的洞里抽出來,把這個相貌恐怖的人偶,一把扔到了榻榻米上。
「我知道了。我把人偶給你,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勸阻,要買這麼貴的東西啊?……你總是這樣,頭腦一熱就東買一件西買一件,我們哪兒還有這樣的閑錢啊。我拼死拼活掙的工資,全被你浪費的癖好給打了水漂,信用卡上的餘額,不是還每月赤字呢嗎?你要是想買東西的話,就不要每天在家無所事事,出去做些零工啊。你也設身處地地為我這個,,附和你花錢嗜好的人著想著想吧。」
「晚飯等一會兒再吃。剛才,你往壁櫥里藏了什麼東西?」
巡査長搖了搖頭,但村上又跑到房間,不厭其煩地確認了衣櫥里沒有任何人。內藤看著村上,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剛才給關了,因為聲音太吵。」
村上巡査關上拉開一半的拉門,從壁櫥前離開了。保雄暗自竊喜。對,當初他們就瞄準了這個。自己已經利用這個手段,把他們的注意力,從壁櫥上移開了。
「正式搜查當然是要搜查令的了,可我們並不是要,搜查您家的任何東西啊。如果我們接到110報警出警的話,就要寫麻煩的報告書。確認沒有異常后,我們會立即離開的。」
然而,塚本保雄並沒有空閑哀憐自己。雖然把山下聰美從門口趕走了,但他無法安心。從剛才保雄的態度上,山下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她現在一定在電話前,猶豫著是否要打110。警察造訪這間屋子,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他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眼睛的錯覺。塚本保雄趕走了迷惑。現在正是自己,是否會以殺人現行犯的身份,被逮捕的關鍵時刻,決不能分心挂念這種事。如果是有血有肉的人,倒另當別論,可對方只是個人偶,自己又何懼之有呢?
「那您給夫人的手機打個電話如何?」
早苗的後腦並未出血。雖然是因為身體,被打中要害而死,但人的頭蓋骨十分堅固。把頭部撞向冰箱這種動作,是不可能如此輕易地,造成頭骨粉碎的。就算當時情況十分緊急,可自己為什麼沒有再稍微慎重九九藏書地確認一下呢。塚本保雄對自己的輕率追悔莫及。早苗只是頭部受到衝擊,引起腦震蕩,一時失去了意識而已。
早苗背靠冰箱,一屁股坐到地上。凌亂不堪的發綹向下垂著,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她一定是昏過去了。塚本保雄也有些意識恍惚。他晃了晃腦袋,讓頭腦清醒了一下,便蹲下身去,察看妻子的傷情。
一條妙計一閃而過。塚本保雄撿起掉在地上的人偶,拿到早苗面前。
塚本保雄放聲大笑。人偶也一樣。自己已經隱藏不住笑意了。或許是因為緊張感已經解除,保雄通過操縱人偶,和高亢的假聲,把壓抑在心中的一切,一股腦兒地傾瀉而出。
「你說什麼?我……我什麼也沒藏啊。」
「腹語術?」內藤警官疑惑不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村上巡查的臉。村上驚訝地張開嘴巴,表情一籌莫展地聳了聳肩。
保雄大氣不敢出,身體一動不動地緊盯著門。他還在祈禱著,這個突然的造訪者,能夠馬上罷手離去。然而,這個小小的祈求並未實現。房間里的燈還在亮著,即使從外面也應該能看到。造訪者見無人應門,很是焦急,便開始直接敲門。
在搬動屍體前,塚本保雄打開電視開關,調到了職業棒球新聞頻道。這麼做是為了防止,可疑的聲音被別人偸聽到。他從壁櫥的上段拿出被褥,把項板挪到適當的地方后,又回到早苗的身旁。從剛才起,他就幾次從屍體上跨來跨去。雖然他做出雙手合十的樣子,嘴裏還念叨著「不要恨我啊」的話語,內心卻並不在意。
「這麼高級的專業人偶,可不能如此粗暴地對待呀!……」村上巡查這麼說著,撿起了人偶。他把手伸進後背的洞中,熟練地把人偶抱在胸前。只見他一面熟練地,操縱著人偶的表情,一面緊閉嘴唇,重現出嗚嗚的呻|吟聲。

第一話

「沒錯。你們可真是讓我好好練習了一番呀。讓你們嚇破膽,對我來說可是小萊一碟呀。」
塚本保雄回過身去,若無其事地開始假裝向屋內的妻子說:「是隔壁的山下小姐。不……沒什麼事。她把電視里的聲音,聽成是你的慘叫聲了。」
「……」塚本保雄頓時怔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內藤只讓保雄做了這些。雖然保雄擔心,警察會不會命令自己拉開壁櫥拉門,但內藤只是一帶而過。保雄還不至於蠢到就此,便顯出長舒一口氣的程度。
「難道……」塚本保雄突然感到,抱在右胸的人偶,瞬間變得像石頭一樣重。他提心弔膽地轉向人偶,和人偶那張毛骨悚然的臉,面對面地看著。看著這個和早苗流產的長男,名字相同的人偶。保雄的頭腦中,不覺又回想起早苗臨死前的哀叫。
「殺人犯!……」
「你在哪兒?」村上巡査問道。從他的眼神來看,他沒有問保雄,而是直接向人偶發問。
在塚本保雄看來,山下聰美是個好管閑事的鄰居。在搬進這棟公寓后沒多久,早苗說想在家裡,養一隻路上撿到的小貓,討厭動物的塚本保雄,為此還和妻子激烈地爭吵過。在一如既往的劍拔弩張的爭吵之後,早苗抱著小貓跑了出去。
火上澆油的是,同事和上司,也已經知道了他和早苗的關係,保雄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在從預產期往回推算,選定了日期后,保雄便急急忙忙地與她舉行了婚禮。若是知道三年後那家公司會倒閉的話,保雄是決計不會如此草率的吧。
保雄保持嘴唇緊閉,一邊從鼻孔換氣,一邊發出腹語術的假聲。雖然保雄對腹語術毫不在行,但他根本就沒必要,表演得很專業。眼下只要做個樣子,給他們看看就行了。
上當啦!……塚本保雄的內心,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把這個給我。我去把人偶退回去。一、兩天內解除合同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那能讓我看她一眼嗎?……若是我弄錯了的話,會向您道歉。可是,萬一要是夫人受到傷害的話……」
登上妻子寶座的早苗意外流產,是在新婚後不到兩個月——四年前六月一的星期天。雖然流產的原因,是她在新居公寓的樓梯上跌倒,但不巧的是,由於那天保雄為接待客戶,去和客戶打高爾夫球,從早上開始便家中無人。等到保雄聞訊趕去醫院時,已經七個月的長男,已然失去了生命。
早苗臉上泛起光暈,彷彿陶醉在自己的計劃中,聲音也充滿了熱情。她相信一定可以實現這個夢幻般的構想。真是既幼稚又武斷。
「聽著不像是電視里的聲音。」
「沒什麼,只是想到這兒了而已。夫人出門的時候,帶沒帶手機,您知道嗎?」
「混蛋……快放下。多危險啊。」
警察再待在這裏不走,可就要麻煩了,於是,塚本保雄回絕了內藤警官的建議。
「居然欺騙我。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不。」
「我能做到的。」早苗奮力甩著胳膊,「這次我不會再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了。從兩個月前,我就報名參加了遠程教育的腹語術講座,一直在暗暗學習啊。今天我從傍晚開始,就一直在練習。剛才不是表演給你看了嗎,這可不是普通的外行人表演啊。」
雖然是因為自己的不小心,而引起的意外,但早苗對那天丈夫不在家懷恨在心,無法釋懷。儘管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也許早苗已經看穿了孩子去世那天,塚本保雄的內心。免去做父親的責任,內心松下一口氣,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就在醫生告知自己,不可能再度懷孕后,早苗開始變得浪費成性。
「這是怎麼回事?」
「是腹語師使用的人偶。郵購的,今天剛送來。」

第二話

即使知道本應被殺的早苗還活著,保雄也沒有救她的打算。毋寧說應該是相反。自己本來就沒有什麼殺妻的罪惡感,塚本保雄巳經把自己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一切都太遲了。
山下聰美有些生氣,皺起了眉毛。
「你幹什麼呀。這可是十五次分期付款,價格高達七萬日元的貴重人偶啊。剛剛送來就被弄壞的話,可就血本無歸了啊。」
「快來……救救……我。」
塚本保雄一邊痛罵著,一邊攥緊拳頭,敲打著牆柱。早苗突然感到了恐懼,身子變得僵硬起來。保雄鬆開緊握的拳頭,轉向妻子這邊打來,張開的五指打中了妻子的鼻尖。
村上巡查向房間,似乎要證明他的忠於職守。可是,就在他拉開壁櫥的拉門,想要一探究竟時,內藤巡査長終於忍無可忍了。
兩名警察明顯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表情不安地注視著塚本保雄。可是,塚本保雄另有所想。他在心中拚命向著天棚里的妻子叫喊:「求你了,再發出一聲求救的呻|吟吧。快呀,快呀。」
塚本保雄恢復意識時,廚房已變得鴉雀無聲。早苗使用腹語術,發出的聲音,也已經聽不到了。保雄聽到從公寓隔壁房間,傳來的電視聲音。因為自己住的是廉價房,所以牆壁很薄,故而只要聲音稍微大一點兒,就會透過牆壁傳過來。
「這不是什麼嗜好啦。這件事根本不是我頭腦發熱,而衝動做出來的啊。」
「別胡鬧了!……」保雄忍無可忍,從妻子手中把人偶打落在地。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這個人偶還挺正宗的。您要是不介意的話,能否實地表演一下呢?」
內藤巡查長表情愕然,無言以對地看著塚本保雄。
「可是,您好像並沒有開電視吧?所以怎麼會是電瓶的聲音呢?」
「你聽我說。之前,我曾在電視上,看到過一個有名的腹語師。年紀輕輕卻自學成才,掌握了腹語術。雖然起初很辛苦,但現在已經備受矚目,在日本全國的學校和劇場演出。因為那個人一年裡有二百五十天以上都在工作,所以收入相當可觀。所以我就想,自己只是一個沒有資格認證,和read.99csw.com一技之長的普通家庭主婦,業餘時間只能當個出納員什麼的。反正做事若不改變視點的話,就不會有穩定的收人。所以,我決定學習腹語術。雖然七萬日元的花費很讓人心疼,但這個人偶,即使讓專業人士使用也很有品質,如果把這個當成先行投資的話,不是就很便宜了嗎?」
「遠程教育?你連這種事都瞞我……」保雄呆住了,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腹語術遠程教育、噁心的人偶,這些無一不是白白浪費錢的事。她總是這個樣子。僅僅是聽到早苗的話,他就夠厭惡的了。
不管它的臉再怎麼瘮人,人偶畢竟是人偶。即使它目擊到了自己的整個犯罪過程,不會說話的人偶,是不可能點出殺人犯的姓名的。
雖然看到自家窗戶上還亮著燈,保雄也絲毫感覺不到安心和慰藉。從車站步行七分鐘,在猶如設在蕭條車站中的投幣儲物櫃般的公寓一室里,早苗正等著他。一想到這個浪費成性,卻連零工也不去做、整天遊手好閒的妻子,他內心積蓄的不滿和疲勞感,便一涌而出。
「殺人犯!……」
塚本保雄再次走到玄關,把耳朵貼在門上,探查外面的情況。他小心翼翼地摘下門鏈,透過細細的門縫,把臉探到走廊上。
塚本保雄一邊墊著話,腦子裡一邊回想著,早苗操縱人偶時的手勢。他把右手伸進人偶的後背,左手支撐起人偶抱在胸前,照貓畫虎地變換著人偶的表情。
塚本保雄再也沒有說出一個字。村上巡查向內藤巡査長遞了一個眼色。二人向日式房間走去。保雄也抱著人偶,晃晃悠悠地跟了過去。保雄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內藤和村上,拿出壁櫥的被褥,把早苗從天棚里拖了下來。
由於強行讓自己的身體,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塚本保雄的腰部負擔十分沉重。不管是臉還是後背,全身都已經大汗淋漓。不過,這些辛勞和痛苦,還是值得的,保雄總算成功地,把妻子的屍體,抬到了頂板之上。倘若早苗的腰上,再有五公斤的多餘贅肉,恐怕就做不到了。僅憑這一點,就應該好好表揚妻子。早苗生前,就擁有無論怎樣胡吃海塞,都不會肥胖的不錯體質。
「混蛋,說得好像全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似的!……」他對自己不能反駁一句的膽怯、懦弱,感到十分生氣。
「那是去年九月的事吧。那時給您添了麻煩。雖然我們還要問您重複的問題,但這隻是例行公事而已,還請您見諒。冒昧地問一句,您夫人在家嗎?」
「腹語術?您會表演腹語術嗎?」村上巡査驚訝地問道。
塚本保雄點了點頭說:「當然在了。」
早苗東拉西扯地說著。然而,保雄並沒有上當。因為妻子在回答問題前的一瞬間,她那內疚的表情,沒有逃過保雄的眼睛。這是早苗慣用的手段,把東拉西扯當做緩兵之計。
塚本保雄連句「我回來了」都懶得說,一聲不響地打開了玄關的門。這棟在公司倒閉后,搬進來的房間,是個只比單間公寓,稍微好一些的一室一廳,不僅空間狹小,採光也差。整年籠罩在潮濕空氣中,令人呼吸憋悶。
「請便。」
塚本保雄頓時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搖了搖頭說:「剛才她穿上涼鞋跑出了屋子。雖然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但是,那個傢伙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吧。之前不也是這樣的嗎?」
塚本保雄抱著人偶向妻子追去。早苗從水槽底下,拿出了什麼東西。是菜刀。她雙手握住刀柄,把菜刀舉到胸前,將刀刃那端揮向丈夫。保雄停住了腳步。
內藤巡查長聽到咳嗽聲,回過了頭。保雄則故意稍稍遲疑地,將視線迅速從紙箱上移開。正如自己所料,內藤中計了。他那敏銳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飯桌下的可疑紙箱。
「不要出聲。讓你閉嘴就閉嘴。」塚本保雄把人偶扔到一旁,從髮根處揪起早苗的頭髮,把她拉到跟前,將她的後腦勺撞向冰箱。然而,那個令人不適的假聲並未停止。
「混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得寸進尺。還是不要對別人家的事,問長問短的好。這裏沒什麼值得你操心的事,還是請回吧。」
聽到保雄把平日的激憤一瀉而出,早苗無力地坐在地上,表情倔犟地搖著頭。
「能否讓我們看看裏面?」
正如塚本保雄所料,他向上推開膠合頂板,把頭伸到了滿是塵土和蜘蛛網的黑暗的天棚中。他發現那裡正好是棺材的大小,彷彿量身定做的一樣。雖然要耗些力氣,但在警察到來之前,扛起早苗的屍體,把屍體橫放在這裏,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保雄撣掉沾在臉上的蜘蛛網,露出了夾雜著滿足與諷剌的笑容。要是有誰能夠想到,把腹語術的人偶,藏到天棚里的智慧,早苗也就不至於絲了吧。
塚本保雄擺了擺手:「沒什麼。就有個人偶。」
「抱歉……嗯,剛才我好像聽到了您夫人的慘叫,沒事吧?……」
在接連扇了早苗幾個耳光,讓她老實下來后,塚本保雄抓著妻子的後頸,將她的整個身子,按在冰箱門上。早苗的臉頰,眨眼間腫得通紅。她筋疲力盡、奄奄一息,唯獨眼睛異樣地閃耀著,輕蔑地看著保雄。
「是挺難辦的。夫人都買了什麼呢?」
「那個箱子里裝的是什麼?」內藤問道。
塚本保雄表情若無其事地說:「是電視里的聲音吧。公寓的牆壁很薄,所以,其他房間的聲音,經常會傳到這裏來。」
也許是他的祈求靈驗了,「嗚嗚」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而且,這次不僅是呻|吟聲了。
「說什麼愚蠢的話。到底哪裡不同?」
「殺人犯!……」
「沒有,你搞錯了。我想把不要的衣服給朋友送去,就把超市富餘的紙箱拿了回來。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我高中時候的朋友,開了一家二手商店……」
「從超市拿回來的箱子上,為什麼會貼著發給你的送貨單呢?不要撒這種一點就破的謊了。」
另一個毛頭小子,塚本保雄則不認識。從他那稚氣未脫的表情來看,如果他脫掉這身警服,便和在這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的店員毫無二致了。他好像想馬上辦完事回去,一看就是一副對此事件,毫無興緻的樣子。也許是因為這個時間,趕來勸解夫妻吵架,是件毫無趣味的事吧。
「你都大驚失色了,還不認輸么?」
「我再重申一遍,塚本先生。」內藤說道,「惡作劇也要有個限度。您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有,您是想嘲笑我們嗎?」
必須趕快把早苗的屍體藏起來。可是現在不能扛著屍體,走到外面去。外面有山下聰美盯著,這樣做太過危險。只有暫時把屍體藏在屋中,逃過警察的眼睛,這一條路可走。至於屍體正規的處理方法,還是等度過眼前這場危機之後,再慢慢地考慮吧。
「可能帶了吧。因為她背著平常出門時,經常背的皮包。」
「您就是塚本保雄先生吧?」臉上沒有鬍鬚的山德士上校,把手放到警帽的帽檐上說道,「很抱歉深夜前來打攬。因為我們接到報案,稱您家裡有爭吵的慘叫聲,所以為了謹慎起見,特地過來確認一下。」
塚本保雄聽到此話,若無其事地吸了口氣,聳了聳肩。
不一會兒,村上走了出來,搖了搖頭,對巡查長報告說,浴缸里是空的。
「具體原因呢?是不是夫人又撿回什麼動物了?」
他原地不動,乘勢打開了門。然後他立刻發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關緊了房門。雖然這種騙小孩的把戲並不高明,但說不定山下聰美會真的上當,放棄撥打110。不,即便她沒有死心,只要她為瞬間的判斷而猶豫,報警報晚了的話,就正中自己下懷了。
「哎呀,晚上好。我叫塚本健太郎。從今天起,就是這家裡的新成員了,請多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