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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逃亡

第02章 逃亡

大約走了一百五十米之後,他的視野突然開闊起來,二島車站就在眼前廣場的盡頭。雖然位於築豐本線上,但該車站的乘客數量,卻連支線都比不上。明明太陽才剛下山不久,車站前面卻已經像深夜一樣,空蕩蕩的鴉雀無聲了。
「這……我想不出有這種人。」
「是的。」近松妻子回答時的語氣,聽起來既冷漠,又不帶任何關心。
當時的梅田警部補,做夢也沒有想到,這隻皮箱居然暗藏著天大的玄機。
「不,近松用的是派克鋼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鋼筆。」
「我知道他要去哪裡。他是去神戶,買的是三等單程票。」

04

「事情經過大概是這樣的:十二月一號的晚間八點多,近松千鶴夫先生用拖車,把那隻皮箱拉到這裏。當時他對我說:『我想寄放這件東西,可不可以幫一下忙?』於是,我就幫他一起把皮箱搬下來。那隻皮箱出乎意料地沉。因為車站規定,只能保管三十公斤以下的貨物,所以,我便把這項規定,告訴近松先生。聽了我的話之後,近松先生便告訴我:『稱一下,看這東西有多少公斤。』於是,我們把皮箱放到台秤上,結果重量超過了七十公斤。看到這樣,我就說:『這東西還真沉哪!』那時,他回答道:『這是古董,過兩天我就要以小型貨物的方式,把它寄出去了。』然後,他又笑著對我說:『通融一下,不要計較重量啦!還要再把這東西扛回家,對我來說,實在是太辛苦了!』一開始,我的確也稍微跟他推辭了一下,說職務上不方便,但我又想到老是墨守成規也不太好,而且,像我們這種鄉下車站,這一點管得還是很松的。最後,我就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決定替他保管那隻皮箱。這時,近松先生問我:『我可能會把東西,寄放在這裏三天,錢該怎麼算?』我告訴他:『寄放五天內,一件貨物一天五圓。』」
「有一個白麻布質地的行李袋。」
「看到他作這樣的打扮,當時你連一句話都沒問嗎?」
梅田警部補跨過空無一人的檢票口,走過月台,來到站長室門口,敲了敲門。站長這時正準備回家,不過一看到梅田警部補,立刻脫下了大衣,請梅田坐到辦公桌前。或許因為他對於先前發生在東京的案情,已經有大略的了解,所以,一聽到梅田警部補來訪的目的后,立刻叫來一名站員。這名站員名叫大沼,戴著銀框眼鏡,是個看起來非常樸實的年輕人。
當福岡縣若松警察署,收到關於此案的通知時,他們並不覺得太驚訝。因為近松千鶴夫本來就因為涉嫌非法販賣毒品,而受到若松警察署的監視,所以他們推測,這件案子十之八九,是近松與同夥間的糾紛引起的。
「請問,您知道您丈夫現在人在哪裡嗎?」
梅田警部補的猜測完全正確,幾分鐘后,回到署里的刑警們向署長報告:「近松已經逃走了!」
「不知道。」
「怎麼樣,這是你丈夫的東西嗎?」
當站員回答的時候,一個臉頰像孩子一樣,紅彤彤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的手正在調松腰帶,嘴裏還在咀嚼著什麼,看起來似乎才剛吃過晚餐。
「事實上,近松先生的那隻皮箱,曾經寄放在我的單位。」貝津開口說道。
向署長報告完畢之後,梅田警部補走出了大門。佇立在愛宕警察署的玄關下,他抬頭仰望天空,空中滿布著低低的雲層。如果有什麼要從天而降,那麼,落下來的應該是雪吧!他一邊後悔自己從宿捨出來的時候,沒有帶把傘,一邊走向巴士車站。
「大概是十九點四十五分。」
「我已經沒事……沒事了……」
「是的。」
「其實,我們懷疑您丈夫,涉及了一起案件,為了理清案情,想請問您幾件事。」
除此之外,就像警察署長說的,近松那面對鏡頭、彷彿在竊笑的眼神,也給人一種無法輕易信任的狡猾印象。
站長跟站員,似乎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那隻皮箱中裝的居然是屍體。他們露出驚愕的表情,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近松夫人聽到這句話后,像是得到解脫般,刷地站了起來。
「喂,你發現了什麼?」
向近松夫人一一詢問之後,梅田得知了近松失蹤時所穿的服裝。他穿著淺綠色毛咔嘰的上衣跟褲子,茶色羊毛單排扣大衣,帶著墨綠色的小羊皮手套。
站員伸手拿起了賬簿,舔一下指尖,后開始翻找起來:「七十三公斤。」
「我可以確定,我賣給他的,就是去神戶的車票。當兵時,我曾經住過那裡的陸軍醫院,所以有印象。」
梅田警部補吩咐刑警加洗照片后,便離開了辦公室。
「那麼,請容我再重複一次我的問題。請問,自那一天之後九_九_藏_書,你們就再沒有見過面了嗎?」
近松夫人用她細白的手指,在桌上畫了個銳角三角形之後說:「我家後面的路邊有座懸崖,懸崖上有個戰時挖開的橫穴式防空洞。從我家到防空洞的直線距離,雖然不過五、六十米,但沿著道路,卻得走上約一百五十米,就像是沿著三角形的兩邊走一遍一樣。近松在那兒裝了個門,把防空洞當做儲藏室使用,因此,您說的那隻黑色皮箱,要是藏在裏面的話,我是不可能發現的。」
這個月的四號,也就是近松千鶴夫寄出大皮箱的日子,梅田警部補的神經瞬間繃緊了。
「是的,為了不讓屍體因碰撞而發出聲音,那隻皮箱裏面,塞滿了稻草屑。」
近松夫人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過來,毫不客氣地瞪著梅田警部補的臉說:「我想,像這樣的事情,您應該無權過問吧!」
近松千鶴夫是從北京歸國的僑民,住在若松市郊的二島鴨生田。表面上他是無業游民,但連福岡縣民都不是的他,居然能在那種地方,擁有一棟房子,警方認為,這背後必定與毒品走私,以及非法販賣有關。近松千鶴夫主要經手嗎啡與海洛因,這些毒品在夜色的掩護下,經由流過他家門前的運河運到岸上。他的嗎啡以一升二十萬圓的價格,偷偷地流出市面,比平常售價還要便宜一成,因此,與近松千鶴夫交易的人相當多。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花色是接近灰色的弁慶縞,材質是羊毛的。」
「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就出門了?」
「您就是近松千鶴夫先生的夫人吧?」梅田警部補的語氣顯得相當鄭重。
梅田警部補一邊盤算著,除了神戶之外,也要在九州各地,發布近松千鶴夫的通緝令,一邊站起身向站員們告辭。
「那皮箱很大,應該一眼就能看見。」
「你確定沒有錯?」
話雖如此,但發現碎片的刑警,還是拿出牛皮紙信封,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收進去。
那是個四角形的舊式鋼筆帽,看起來似乎用了很久,磨損得非常嚴重。發現鋼筆帽的刑警,馬上將它拿到近松夫人眼前。
「這還用說嗎?他之所以把屍體裝在皮箱里寄出去,很明顯就是想拖過一陣子之後,才被發現吧!況且,他還在貨物的標籤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代表他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算計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了。既然如此,近松千鶴夫的企圖,很有可能就是要爭取從他在這個月四號,從二島車站把皮箱寄出之後,到被發現之前的這段空當。這樣的話,他自然不會輕易浪費,從二月四號直到今天為止,這段寶貴的時間了。」
「這個……我不知道,他一向不准我碰他的錢,跟隨身物品。」
「說到底,近松他到底做了什麼?您打一開始就應該針對這點跟我說清楚吧!」
與此同時,另一組人馬為了清查近松的人際關係,持續不斷地進行查訪。然而,他們的調查,卻沒有得到什麼令人振奮的成果。失蹤的近松千鶴夫在二島附近,連一個親朋好友都沒有,只在車站跟他家附近,有四、五個點頭之交。所有試圖從他的交往關係,找出線索的嘗試,幾乎全都以失敗告終。

02

「真是麻煩您了。」梅田警部補十分振奮地說。
「好的。當時近松先生對我說:『我想寄一件小型貨物,到東京的汐留車站。』於是我馬上測量了重量,併為他辦理了相關手續,然後寫好票據交給他,就是這樣。」
「是這樣。」
「然後,到了第三天,也就是這個月的四號晚上,大約六點半的時候,近松先生突然來到我這裏,跟我說要拿回皮箱。我把皮箱交給他之後,他就把它搬到貨運窗口去了。」
「―號晚上,他並沒有什麼異常,還跟我談笑風生呢。但到了四號晚上,看起來就有點兒奇怪了。」
由於擔心對方可能昏倒或是歇斯底里發作,年輕的警部補急忙站起身來。
「是的。」
「這個嘛……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只記得他穿著西式服裝跟大衣……」
「原來如此。對了,在你保管皮箱的那段期間,或是把皮箱交給他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尋常?」
「眼鏡……嗎?……」
「東京送來的報告中,不是寫著皮箱的箱底,有一副損壞的近視眼鏡嗎?這會不會是被害者在這裏遇害時,飛出去的眼鏡鏡片呢?」
「嗯,你來看看這個,覺得這是什麼?」
「十九點五十分發車,往門司港的112次列車。」
回到防空洞時,那名刑警看到同來另一名刑警,正把某樣東西放在手掌上,仔細打量著。
近松夫人看來似乎受到了https://read.99csw•com很大的驚嚇,她的臉上血色全失,右手指尖輕壓著眼瞼,整個人不住地發出重重的喘息聲。
「皮箱在一號晚上送來時,是怎麼打包的呢?」
「這個嘛,皮箱並沒有外包裝,只用馬尼拉麻編成的細繩草草捆紮著。繩子一共是直的兩條,橫的四條,兩端各綁著一枚貨簽。要寄送小型貨物,兩端一定要各有一枚貨簽才行。」

05

「不尋常?……」站員貝津被問得雲山霧罩。
「嗎,這樣說來,他當時似乎有點兒緊張。不過,因為他是抱著那隻笨重的箱子,艱難地來到這裏的,所以,或許他只是在喘氣也說不定。」
「近松說,裏面裝的是古董,對吧?」
「剛才很抱歉。那麼,我想請問一下,在近松先生出發的時候,除了行李袋之外,有沒有帶著一隻大型黑色皮箱呢?」
「是的。」
「沒錯,太太。哎呀,你不要緊吧?」
梅田警部補把警視廳送來的報告,重述了一遍,但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搖頭說道:「不,我不認識。」
「請。」對方則是惜字如金,只說了這麼一個字作為回應。
電話里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對方表示自己是福間車站的站長。福間是沿著鹿兒島本線,從折尾站南下后,經過的第五站,從那裡可以搭乘省營巴士,前往煤礦都市直方。
當他步出車站時,快要結成冰雪的冷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梅田警部補豎起大衣衣領,扣好扣子,邁開腳步,踏入了陰冷灰暗的雨水中。
「你說得對,這是我的疏忽。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你的丈夫在這個月四號,從二島車站寄出了一隻我剛才說的那種大型黑色皮箱,並告訴工作人員:裏面裝的是古董。然而,後來有人打開一看,結果發現裏面裝的並非古董,而是一具半腐爛的男人屍體。」
「他叫貝津,是貨物寄放處的工作人員。其實,有一件與那隻皮箱有關的事情,我想,讓您知道一下或許比較好……」站長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什麼都沒說。」
梅田警部補開始有點兒焦躁了,因為截至目前,他還沒有從這次詢問中,獲得任何線索。
「剛才若松警察署來了個通知,詢問我們關於嫌疑犯逃亡路徑的事;因為我們這裏,有人想起一些事情,所以,我就特意打電話到警察署,結果那邊的人叫我打電話到二島車站……」
「完全沒有印象。」
「稻草屑?」近松的夫人猛吃一驚。
「那圍巾呢?」
「皮箱的重量是多少?」梅田警部補對任何信息不自己一一確認,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
貝津接起電話,聽了一下之後開口道:「找您的。」說完這句話后,他把活筒遞給了梅田警部補。
「那麼,我再換一個問法好了:你知道你丈夫出門時帶的東西,也就是那隻行李袋中,裝了什麼東西,有多少錢嗎?」
刑警們將預先準備好的電石燈點上火,但這樣還不夠亮,於是,他們又打開各自的手電筒,然後把箱子搬到地上,開始一箱一箱地檢查內容物、翻找肥料袋,甚至匍匐在地上,搜尋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在那座岩壁附近,置放著家庭菜園用的鏟子、鋤頭跟化學肥料袋;至於角落,則堆疊著啤酒箱、蘋果箱,還有空的石油罐。四面的岩壁表面,濕漉漉地氤氳著濕氣,上面既沒有蜘蛛網,也沒有灰塵,使這裏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儲藏室,反倒像是隱士居住的洞穴。
穿著茶色的單排扣大衣,戴著灰色的軟氈帽、以及墨綠色的皮手套,帶著白色行李袋,年約三十七、八歲,體型中等的男子,就算在小小的福間町,應該也會有五、六個長相類似的人吧!但是,會在十二月四日晚上,以這種服裝搭配,現身福間車站的,除了近松千鶴夫以外,應該不會有別人了。那名男子是別人的概率,雖然不能說是零,但也可以說趨近於零了,既然如此,斷定那個人就是近松千鶴夫,應該並不會太冒險。問題是,他到底去沒去神戶?
「比方說,像是散發出屍臭之類的……」
「讓你感到不快,實在是深感抱歉,今天就到這裏。我們可能還會有事情,要請你過來一趟,最近請夫人不要離開二島。」
「時間是……?」
「你當時在哪班列車的檢票口?」
「那麼,可以告訴我,那隻皮箱從受理到寄出的情況嗎?」梅田警部補話鋒一轉,指向了另一個問題。
「我們認為,九*九*藏*書他可能和你丈夫之間,有點利益糾葛……」
「那麼,請問:你最後一次見到你的丈夫,是在什麼時候呢?」
「你還記得那男人的長相跟服裝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換由另一個站員接電話。
「接下來這個問題,可能會有點兒尖銳,如果近松先生在自己家裡,動手殺害了死者,或是把屍體塞進皮箱,即使你沒有目擊當時的情況,也該會發現一些殘留的痕迹才對吧!因此,我想請問一下,你看到什麼了嗎?……比方說血跡,或是稻草屑之類的?」
聽見乘務員小姐報告「二島到了」之後,梅田警部補匆匆忙忙跳下車。巴士徑自前進,梅田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紅色尾燈,然後向左轉進了一條陰暗狹窄的小路。
「這個問題可是重點呢,夫人!……或許我的問法,令你感到不快,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先將權利、義務什麼的擱在一邊,全力協助我們的偵辦,讓整個事件早日水落石出。」
原本一直對答如流的近松妻子,第一次說不出話來。梅田警部補心想,她一定是想隱瞞自己丈夫的行蹤。
「是這樣的。」兩名年輕的站員,異口同聲地肯定了梅田警部補的話。
「我是四號晚上,在檢票口值班的站員。我想你們警方在找的,說不定正是我看到的那個人。」
警部補決定訊問后,即刻派遣刑警搜索防空洞,然後便結束了訊問。
「詳細情況我們還來不及問,總之,我們先把他的妻子請來,協助警方的調查。還有,這是近松千鶴夫的照片,長得還挺英俊的呢!」
在同一時間,前往鴨生田的刑警兵分兩路,一隊搜索近松千鶴夫家後面的防空洞,另一隊則清查防空洞附近,希望能通過努力,找到一些線索。近松的橫穴式防空洞,是在二島一帶常見的,柔軟黃色頁岩上挖開形成的,入口處裝了一扇橡木大門,用來防盜。
梅田警部補推開會客室的門,不過,近松的妻子卻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曾,只是徑自凝望著窗外。逆光襯托出她側面的輪廓,她穿著一件由綠色瀧縞圖樣構成的御召物,系著博多貢物的腰帶,同樣屬於御召物的短外褂,上面織著的,是黑色井字紋的碎白點花紋。氣質髙雅的她,怎麼看都不像是走私犯的妻子。
「不,我什麼都沒發現!……」
若松市的居民,大都是運送煤炭的勞工與碼頭工人,所以,迄今為止發生的犯罪,大部分都是那些人在鬧事的時候,用利器砍傷別人,而原因不外乎為了女人與人發生糾紛、喝醉酒之後妒恨在瞬間爆發之類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算是簡單、常規的案子,佔了犯罪統計數字的絕大多數。因此,縱然這種將對方的屍體,塞進皮箱后再寄出去的事件,在別的城市或許一點兒都算不上新鮮,但對若松警察署來說,則像是外科醫生遇到了精神病人一樣,不由得一陣手忙腳亂。因此,若松警察署的署長雖不詫異,但的確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那他的神態呢?……看起來有特別激動,或是很不安的樣子嗎?」
「我也這麼覺得:雖然不知道是近視眼鏡,還是老花眼鏡,擔這絕對是眼鏡鏡片。」
「當時近松千鶴夫的服裝或神態,大概是什麼樣子?……請把你記得的部分全都告訴我。」
「不是。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麼要一直問這個問題?……總之,我並沒有皮箱。」

03

「哦,這樣說來,那隻皮箱並不是你的,而是近松先生的嘍?」
「是的。」
「不過,你的臉色還是很蒼白。這樣吧,請允許我再問您幾個問題,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會馬上中止訊問的。正因為我剛剛說的原因,我們警方才會如此重視那隻大皮箱。你知道,你丈夫是在什麼時候、九九藏書什麼地方,購買的那隻皮箱嗎?」
「這個嘛,因為我是從售票口看出去的,所以,不知道他的長相,但我記得他穿著黑色大衣,戴著接近黑色的手套——哦,那應該是一副墨綠色的皮手套吧!」
「不,我並沒有發現。」
「我說過了沒有!」
說完之後,她又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梅田也跟著發出了一一聲嘆息。
梅田警部補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似乎問了一個很糟糕的問題。果然,近松夫人仰起了她那輪廓分明的鼻尖,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不發一語。
「現在下定論還太早。」
「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麼,是你在回國之後才買的嘍?」梅田警部補繼續緊咬著這一點。
「我當時雖然有些醉了,但絕對沒有看錯。」看到警官知道那是酒後證言后,露出來的懷疑眼神,他不滿地哼了一聲,極力強調自己的正確性。

01

「嗯,大概是鋼筆的筆帽吧?」
「那可就有點兒奇怪了呢!連行李袋都帶了,這副打扮,應該是打算出遠門吧……」
「那麼,我想請問一下有關被害者的事。你認識一位大約四十歲、其貌不揚、身高約一米五、六的男性嗎?那人留著短髮,帶著鐵框近視眼鏡。大體上來說,算是長得丑的……」
一名刑警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用傻瓜相機拍攝的黑白照片。
「那麼,風雅堂的手塚太左衛門呢?你認識這個人嗎?」
道過了謝之後,梅田警部補掛上了電話。無視緊盯著他的六隻好奇的眼睛,從站長那裡借了列車時刻表,翻開鹿兒島本線那一頁。他查出,十九點五十分,從福間站出發的112次列車,是一班起點為鹿兒島站的普快列車。
那東西在光線的照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刑警把它拿起來,仔細端詳后,發現是片玻璃碎片,而且邊緣圓滑,表面有點兒彎曲。
大概因為不是髙峰時段的緣故,巴士上的乘客並不多。巴士的底盤不斷震動,發出嘎噠嘎噠的聲響,毫不留情地搖晃著梅田警部補那空蕩蕩的胃袋。
「他身上帶著什麼東西嗎?」
「是的。」
「這個月的四號。」
「那麼,是成套的西裝嗎?」
「他隨身攜帶了什麼物品嗎?」
「這些我不知道。」
就這樣停頓了一陣之後,大沼站員終於吞吞吐吐地開口答道:「那是在這個月的四號,大約十八點三十分左右。」
「那是只很氣派的皮箱,是你的東西嗎?」
「是的。」
因為這條證詞,警方認為:近松千鶴夫曾經避開妻子、暗自處理那個大型皮箱的說法,似乎有某種程度的真實性。
梅田警部補瞥了照片一眼,照片上的男子大約三十七八歲,一看就是仗著自己的英俊外表,而得意洋洋的神情。他擺出輕捏著短下巴的姿勢,有種電影明星般矯揉造作的味道。
「你記得他的車票,是往哪裡的嗎?」
近松千鶴夫的夫人相貌端正,鵝蛋臉上畫著淡妝,如波浪般的黑髮,在衣襟附近大幅度向上卷,讓她看起來既端莊,又富有魅力。她年輕時似乎受過運動訓練,身材猶如母鹿般苗條而勻稱。從外表看來,她的年齡似乎在三十歲上下,就為人|妻子的人而言,這般年紀應該正是最美的時候。總之,這樣的女人,成了走私犯的妻子,實在是太可惜了。
「哦,是怎麼個奇怪法?」
「有的,他好像帶著一個白色帆布行李袋。」
令他們欣喜的唯一收穫,是一位鴨生田的公務員提供的證詞。那位公務員表示,上個月,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九號晚上,他跟酒友喝了私釀的燒酒後,回家途中,正好撞見了近松千鶴夫,當時正在將一隻黑色大箱子搬進防空洞。
「因為我現在要跟你們說的事情尚未公開,所以,請你們保密,千萬別透露出去。其實,近松千鶴夫寄送的皮箱裏面,裝著一具男屍。雖然我們無法立即肯定,近松千鶴夫就是兇手,不過毫無疑問,他是此案的關鍵人物。我之所以前來打擾,就是想詢問一下,近松千鶴夫當時寄出皮箱時的詳細情況。首先,就先從你們收到皮箱時的事情開始吧,那是在哪一天的幾點呢?」
「是個三十七、八歲,中等身材的男人。他戴著灰色的軟氈帽,穿著茶色的單排扣大衣。因為他在檢票的時候,不小心把顏色接近黑色的皮手套落到了地上,所以,我對他有點兒印象。」
「那麼,這樣說來,近松是在十二月一號下午八點左右,將七十三公斤重的皮箱搬到這裏,說了皮箱裏面,放的是古董后,暫時交由你們保管;然後,他在四號晚上六點半左右,再次前來,領出皮箱,拿到受理貨物的窗口,用寄小型貨物的方式,把它寄送出去……」
「就算錯了也沒關係,不要顧慮,請儘管說吧!……你當時看到的,是個怎樣的人?」
「哦。」梅田警部補點了點頭,把站員貝津的https://read.99csw.com話,詳細記了下來。
「署長,請恕我直言,我覺得這個近松千鶴夫,搞不好已經逃走了。」梅田警部補在煙灰缸里捻熄煙蒂,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的年紀雖然不大,但額頭上面,已經開始光秀髮亮了。
「哦……天哪,屍體!……這麼……這麼說來,近松可能殺了人?」
「我去一趟二島車站,這段時期內,請派人搜查近松千鶴夫使用過的儲藏室。還有,請聯絡各交通單位,要他們調查一下,是否有人曾經在四號晚上,到五號之間見過近松千鶴夫。」
「你回想一下,近松寄放皮箱的那天晚上,跟領皮箱的那天晚上,態度是不是跟平常不太一樣,比如說,看起來毛毛躁躁的,或者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
「只有這個嗎?沒有帶其他東西了?」
「我問過站員了,有兩個人見到類似的人物。我讓本人跟您說……」
經過一段空洞無聲的沉默之後,電話另一端忽然冒出一個年輕的聲音。
但他怎麼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拖拖拉拉的話,可能就會讓嫌疑犯脫逃了。因此,署長在接到東京來的通知之後,立刻向地方法院申請了逮捕令。同時,還沒等到逮捕令下來,他就派了兩名刑警,前往近松家中,準備以嫌疑人的名義,先把他帶回警察署問訊。
「你能夠確定嗎?」
「請不要生氣,我不是在懷疑你,只是,你的丈夫要是有一隻這麼顯眼的皮箱,你不可能沒有看到吧?」
壯碩的署長正拿著一把小剪刀,在修剪手指甲。聽到這句話后,他頭也不抬地開口問梅田警部補:「為什麼你這麼認為呢?」
搜查了將近兩個小時之後,一名刑警俯身在石油罐與蘋果箱之間,輕輕捏起一個東西。當他把不明物拿到電石燈下,看了一眼之後,頓時發出了一聲叫喊:「喂!快過來看!……這是什麼東西啊?」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總之,當我把皮箱交給他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一副神色匆匆的樣子。就連他走出去的時候,我跟他說『再見』,他也沒有回我一聲。」
聽到梅田警部補的話,近松夫人神經質地皺起了眉頭,身體顫抖不已。
「而且,還是在十二月一號就寄放了。」站長也跟著補充說明。
「請告訴我衣服的顏色跟布料。」
「您問這個問題,不就代表您正在懷疑我嗎?……我說沒看見,就是沒看見!而且,如果近松真想瞞著我做什麼,我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面對梅田警部補突然丟出的皮箱話題,近松妻子的表情充滿了困惑:「黑色皮箱?……沒有。」
「不,我的東西都留在外地了。」
「混蛋,什麼『英俊』啊,明明就是一副油頭粉面的狡猾樣子!」署長狠狠地吐出這句話后,把照片遞給梅田。
「那時候,他說了自己要去哪裡了嗎?」
就算他搭的是112次列車,也有可能在下幾站下車,然後再換乘下行列車,來巧妙隱藏行蹤。嚴格來說,剛才的情報所能得出的事實,只有那天晚上,近松在112次列車將要進站的時候,通過了福間車站的檢票口而已。
兩名刑警向近松夫人出示搜查令后,借到了鑰匙,打開大門進入了防空洞。他們微微地彎著腰,走了不到五米,便碰上了黃色的岩壁。當時的人們,或許是看到北九州的空襲日漸加劇,於是,急急忙忙挖了這個防空洞,但才挖到這裏,戰爭就結束了吧!
「你們是在四號的什麼時間分開的?」
不過,在一年多以前,他似乎察覺到警方正在暗中調查他,於是,他表面上裝出一副好像已經金盆洗手的模樣,一直處於按兵不動的狀態。若松警察署的調查因此受阻,而雙方也進入了膠著狀態。
「不好意思,我實在不能理解,你們明明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夫妻,為什麼你對於自己丈夫的事情,卻顯得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喝下車站方面奉上的熱茶,暖了暖身子以後,梅田警部補站起身,準備告辭。就在這時候,電話響起來了。
「那麼,接下來,我想向你請教一下,他出門時的服裝。他當時穿的是西服嗎?」
「是的,我之所以會記得,是因為在那之前,正好有個要坐巴士,去直方的人問我時間。當時,我回答那個人說:『不用急,還有十分鐘。』最後一班巴士,是十九點五十五分,所以……」
「這話什麼意思?」梅田警部補緊緊盯著近松夫人問道。
「吃過晚餐以後,我想大概是五點左右吧。」
「哦,丈夫要去旅行,妻子卻完全不問他要到哪裡去,難道你們是吵架了嗎?」
近松千鶴夫在福岡縣的二島車站,寄出皮箱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半;也就是說,他吃完晚餐后出門,到二島車站寄出皮箱后,就此不見了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