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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1章 教堂無名屍

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1章 教堂無名屍

「現在給他鳴喪鐘已經晚了,」老先生接著說,「但錯不在我們,我們今天才知道他死了,所以我們沒能早點鳴喪鐘也合情合理。可是他究竟是不是基督徒——噢,這就不確定了,沒法確定。」
「哦!天吶!」壞脾氣老太太說,「太糟糕了,太糟了,太糟了!」她眼神中流露出不滿和同情,「希拉里小姐會變成什麼樣呢?她才十五歲,父母相繼去世,沒有人照料她了吧?我不贊成對女孩子放任自流,她們最讓人頭痛了,不該失去父母。」
「至於是不是基督徒,誰又能說得准呢?」
「我想一半人都去了小禮拜堂。」
「我肯定會安然無恙。我很擅長體操,一點兒也不恐高,可以坐在橫樑上。」
「這裏?謝謝,親愛的。現在看上去好些了嗎?行,就這樣。哎呀!我可憐的老骨頭!正像人們說的,老了,不中用了。看,辛金斯帶著蜘蛛抱蛋(一種植物)過來了。人們喜歡這種植物可能有自己的理由,但事實上它常年都綠,用來做背景很不錯。好,辛金斯,在這個墓碑前放六株,在另一邊也放六株。你帶泡菜罈子來了沒?用來放水仙再好不過了。蜘蛛抱蛋會擋住罈子。這樣,我們在罈子前面放些常春藤。辛金斯,把我的洒水壺灌滿。你爸爸今天怎麼樣了,希拉里?我希望他好些了。」
「這都是什麼怪事啊,哈里!」教區長無助地喊起來,「我真的——從來沒有——這個人是誰?你認識嗎?」
戈德弗雷先生鄭重其事地放下手裡的東西,撓了撓頭,用臟乎乎的食指指著字,大聲讀起來:
「為什麼要上鎖呢,戈德弗雷先生?」
警官表示同意,於是挖掘工作又重新開始了。現在似乎全村人都聚到了教堂墓地里來,最令人頭痛的是要不斷呵斥孩子們別擠在墓地周圍,因為連本該管住孩子的大人們自己都在爭著朝裏面擠。教區長正擺出他認為最嚴厲的姿態叱責這些圍觀的人,這時赫茲卡亞·拉文德先生走了過來。他問:「請問一下,先生,我該不該給這個人鳴喪鐘呢?」
「在後門,先生。他的靴子髒了,就不進來了。」
講到這裏戈德弗雷不再多說,直接爬上去給巴蒂·托馬斯的輪軸抹油。希拉里·索普很失望,但也意識到不可能說服他,只好在鐘塔里漫無目的地瞎逛。她腳上穿著方頭學生鞋,走路時掀起地板上沉積多年的塵埃。她在抹灰泥的牆壁上看見以前一些鄉巴佬們胡亂塗鴉的名字。突然,一個偏遠角落裡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她漫不經心地拾起來,發現是一張破破爛爛的薄紙片,上面畫著一個一個的小方格子,這使她想起以前一個法國女家庭教師莎莉女士給她寄來的幾封信。她仔細端詳,發現上面的字用的是同樣的紫色墨水,只不過筆跡卻是一派英式風格——非常整潔,但並非出自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之手。紙被折了兩折,底面粘滿地板上的灰塵,紙的內部倒是很乾凈。
完成手中的活兒后,他爬了下來。希拉里舉著紙片,站在從保羅鍾的黃銅鐘口反射出來的陽光里,全身都沐浴其中,看起來好似希臘女神達娜厄,光線正好照在紙上。
「職業?」
老先生看上去對此半信半疑,最後他走到醫生身旁問道:「這個人多大歲數?」
「恐怕——如果這次我上了西天——就留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我的女兒。」
「那你填土的時候這具屍體在不在裏面?」
——約翰·彌爾克《教區牧師指南》(十五世紀)
她跪在屏風前一個長長的紅色墊子上,四個黃銅聖壇花瓶放在她旁邊,邊上還有盛滿花的藤籃和洒水壺。如果她在家裡把花裝好了再帶過來,在穿過馬路時恐怕花早就被西南風毀了。「真麻煩!」當水仙花倒向一旁或者滑向槽底看不見時,維納伯斯太太咕噥著。她坐在腳後跟上查看自己的工作,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便轉過頭去。
「哦,那好吧!一月四號我給墓穴填土的時候沒有屍體——當然,索普太太的屍體是有的,而且現在也還在這裏。除非放入這具屍體的人把索普太太的屍體和棺木統統挪走了。」
亨利先生的女兒一貫我行我素。直到她許諾一定會抓緊箱子橫樑,絕不鬆手也不扭來扭去后,戈德弗雷才答應幫她爬到了高高的橫樑上。戈德弗雷吹著歡快的口哨,有條不紊地安排好工具。他先給輪軸和樞軸抹上油,然後是滑車軸,檢查在架子之間的滑道的移動狀況以及繩子在滑輪上磨損的情況。
「鳴喪鐘?哦,說真的,赫茲卡亞,我也不確定。」
「嘿!」治安官喊道,騎著腳踏車敏捷地從圍在停柩門周圍的一群孩子中間穿過,一腳在路旁剎住。「喂,你們在幹嗎?回家去,回你們媽媽那兒去,聽見沒?別讓我在這裏再看見你們!維納伯斯先生,下午好!這兒出了什麼事?」
戈德弗雷先生停下來撓了撓頭,認為這個建議似乎不太安全。他表示反對。
三聲肅穆的鐘響過後,停頓了一下。

「是的,先生,但是這具屍體不是索普太太,是個男人,這就是我要說的。他怎麼也不該躺在那裡。所以我對迪克說——」
「當然,他在哪兒?」
「沒錯,沒錯,赫茲卡亞。」
「要寫小說,你得有豐富的人生閱歷,老姑娘。」
「好,哈里,說說事情經過。」
「那行。迪克,快去找阿什頓先生,向他借一輛手推車和一道圍欄。請驗屍官來看看如何,教區長?就是住在利姆霍特的卡普蘭先生。我回去后給他打個電話怎樣?」
「當然,」傑克·戈德弗雷贊同地說,很是親切地拍了一下青銅鐘肩。一束陽光照在鍾肚上,現出一行希拉里非常熟悉的銘文:
戈德弗雷先生在她身邊說:「該走了,希拉里小姐。」
「哦,好的,對不起,我沒留意。明天你敲鐘嗎?」
「稍等片刻,稍等,先生,」警官打斷了談話,「你說索普太太是在哪天下葬的,哈里?」
「問下一個問題,傑克,難道你還不認識我?」
「驗屍官?哦,哎呀,就是,那是自然。我估計肯定要驗屍。這件事太糟糕了!唉,自從我和維納伯斯太太來到本村,有近二十年了,還從來沒有過驗屍呢!可憐的索普小姐,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她父母的墳墓——真是大大的褻瀆啊!但這種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驗屍——鎮定,鎮定,這種時候我們可不能亂了陣腳。我想,迪克,你最好去郵局,給貝恩斯醫生打個電話請他馬上來,再打個電話到聖彼得教區找人通知傑克·普利司特。你,哈里,最好留在這裏好好看著——看好墳墓。我將親自去read.99csw.com紅房子把這個噩耗告訴索普小姐,以免她從別人那裡聽說后更難以承受。對,就這麼辦!或者讓我太太去更合適,我必須問問她的意見。是的是的,得問問她。好了,迪克,快去吧,在治安官到來之前,你絕不能對任何人說漏半句!」
在星期天復活節的清晨,敲鐘人們準時敲響了五千零四十下的斯特德曼敲法三重奏。希拉里·索普在紅房子里聽到了,當時她正坐在有四根床柱的大古董床邊上,就像在新年清晨聽用輕敲法鳴奏的肯特高音大調一樣。鐘聲圓潤清晰,只是被風裹挾著忽而向東,忽而停頓,忽而向南,感覺鐘聲的距離很遙遠。
「不是這麼說,我得按程序辦事。姓名?」
「男人的屍體?什麼意思?是躺在棺材里的?」
「她是我唯一的鍾,」他說,「我已經鳴奏了她十五年,自從赫茲卡亞老得爬不動這些樓梯時起,我就保養她十年了。我和她非常默契,從沒出過問題。可她是個怪脾氣。人們總說巴蒂以前如何如何,後來被一個脾氣古怪的人搬到這裏,結果鍾也染上了怪脾氣。很多很多年前僧侶被趕走的時候,人們說聽見巴蒂·托馬斯響了一整夜,但事實上根本沒有人在敲鐘。後來克倫威爾的軍隊想來打破這個迷信,其中一個士兵不知道為什麼爬上了鐘塔,可能是想毀掉鍾。反正他爬上來了,趁無人察覺就開始拉鍾繩。當時鐘口朝上放著,那時的敲鐘人肯定馬虎得不行。結果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就在這個士兵探出身子去看鍾時,巴蒂·托馬斯盪下來砸中了他的頭部,當場死亡。這是歷史事實,千真萬確。教區長還說,因為當時士兵們都被嚇傻了,以為是報應,全都跑了,所以巴蒂·托馬斯反而救了教堂。不過在我看來,這隻是粗心大意沒有放好鍾而引發的事故。後來,在老教區長那個時候,有個可憐的傢伙想學敲鐘,他試著把巴蒂·托馬斯升起來,結果卻給弔死在了鍾繩上。這太可怕了,但我還是認為是粗心大意造成的,本就不該讓他獨自一人來練習。換做維納伯斯先生,就絕不會允許。你看,希拉里小姐,雖然兩次事故都出於疏忽,但巴蒂·托馬斯的確牽涉了兩條命。好了,我說過,我不想冒險。」
「是嗎?我也想去看看。我可以去鐘塔嗎,維納伯斯太太?」
「讓我先爬吧,不然我看不到你是怎麼工作的呀。」
「一月四號,」哥特貝德先生稍稍回想了一下說。
「我不確定是不是他,希拉里小姐,雖然他這人的確很怪。在教區長鎖上地板活門之前,他是曾上來過一次,但筆跡不像他的。」
「當然可以,親愛的。但千萬小心,我總覺得那些高樓梯很危險。」
「我們要為他禱告,祈求事情不像醫生預計的那樣糟糕,貝恩斯醫生看待事情總是太悲觀了。我想這正是為什麼他只能做個鄉村大夫,他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因為病人的確更喜歡樂觀些的醫生。你為什麼不再請別的醫生來看看?」
「先生,哈里·哥特貝德想和您談談,您要見他嗎?」
「哦,我不怕。我喜歡看鍾。」
「當心地面,希拉里小姐。」他提醒道,「有些地方不太好走。」
「你說些什麼傻話,傑克,」哥特貝德反問道,「看見裏面有屍體,我們還能把他埋起來?真虧你想得出。這又不是粗心大意掉進去的什麼東西。如果是把摺疊小刀或者一便士,那又不一樣了。可這是一具成年人的屍體,那你這問題就問得有點傻了。」
「沒什麼好轉,維納伯斯太太。貝恩斯醫生很擔心他熬不過去。可憐的老爸!」
「哈,我覺得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寫。讀讀吧,很好笑。」希拉里咯咯地笑起來,在她這個年齡的孩子覺得瘋癲很讓人難為情。
「屍體?當然有屍體。裏面葬的索普太太,還是你自己親手埋的哩!」
「先生,我相信連他母親都認不出他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哦?你想寫什麼?詩歌?」
「這真是太可怕了。」維納伯斯先生說。他脫下牧師氈帽,對布下面的可怕屍體表示敬畏,然後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風吹亂了他頭上本就稀少的灰色頭髮。「當然,我們必須去報警,還有——還有——」這時他的臉色突然一亮,「還要通知貝恩斯醫生過來,當然了,是的,是的!就是貝恩斯醫生。還有哈里,據我所知,在這種情況下,盡量不要碰這裏的任何東西。嗯——我在奇怪他是誰。他肯定不是本村的,如果是本地人失蹤,我們早知道了。我想不出他怎麼會在這兒。」
希拉里興奮地尖叫起來,嚇得戈德弗雷先生差點兒從梯子上摔下來。要真摔下來,他就成了巴蒂·托馬斯的又一個受害者。
「我才不會滑倒呢。」希拉里不屑地說。她動作敏捷地爬上厚厚的古老樓梯,進入位於第三層的鍾室。室內空蕩蕩的,除了一個盛有教堂時鐘報時裝置的箱子,就只有從地板上的孔洞穿出來的八條鍾繩。鍾繩一直延伸到房頂,然後從上一層地板的孔洞處消失了。傑克·戈德弗雷拿著油和清潔布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面。
敲鐘:前半段——停止振蕩,中,在第五位置鳴奏,右,中,反敲,右,中,開始不規則振蕩(重複四次)。
「這我恐怕不知道,赫茲卡亞。」
「原來如此,」希拉里微微笑了笑。「傷著自己」,只不過是對從一百二十英尺高摔下后的含蓄說法。她率先爬上了第二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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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戈德弗雷先生覺得很難把這個解釋清楚。
(浩特式十部曲)
希拉里點了點頭。她喜歡這個空蕩卻充滿陽光的房間,四面高牆其實就是四扇高高的窗戶,整個房間像一個玻璃宮殿漂浮在空中。南面窗戶上華麗的窗花格在地板上投下凌亂的影子,就像黃銅門上的鍛鐵圖案。透過滿是灰塵的窗格玻璃向下望去,綠色澤地一望無垠。
「啊,的確是這樣,」哥特貝德先生大聲說,「你記性真好,赫茲卡亞!就是他,沒錯。現在想想,我總覺得那個傢伙不懷好意。可是誰會幹出這樣的事情呢?」
「哦,希拉里小姐,有時候敲鐘人走時會忘了關鐘塔的門,教區長說這樣不安全。你看,傻子皮克可能會閑逛到這九九藏書裏來,或者有些愛惡作劇的年輕人會到這裏來胡亂玩鍾,也可能他們會爬上鐘塔摔傷自己。所以教區長要上鎖,這樣他們就打不開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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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希拉里小姐?」
「啊!上帝啊!」希拉里絕望地說,「別讓爸爸死——別死——別死。」
「好主意!可是這個太神秘了,簡直令人毛骨悚然。現在我們去鐘塔頂上怎麼樣,戈德弗雷先生?」
「哈,」戈德弗雷驚異地說,「確實很好笑,傻裡傻氣的。不過,要我說,這不是傻子皮克寫的,那個傻子可沒有這麼文縐縐的。看這裏——『黑暗界』——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戈德弗雷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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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聖保羅教區的春天和復活節雙雙來遲,春日暖陽似乎極不情願回到沼澤地區。洪水退出了牧場,嫩綠色的小麥春芽從黑土中頑強地鑽了出來。圍在堤壩和草地邊上的堅硬荊棘發出嫩芽,增添了一絲柔和的氣息。柳樹上黃色的柔荑花像鍾繩穗子迎風起舞,銀色的柔荑花掉落在地上,被孩子們撿起帶去教堂參加棕櫚星期日的儀式。在被樹籬遮掩的荒涼河岸,總能看見紫羅蘭在風中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下午好,教區長。這兒出了什麼事?你的消息送到時我正好不在家,所以我——噢,我的上帝!」
「老泰勒·保羅是一口盡職盡責的好鍾——即使不提葬禮鐘聲和喪鐘,它也響過無數次。當年齊柏林飛艇來襲的時候,我們同時敲響保羅鍾和高德鍾,向民眾發出警報。那天教區長說應該把她調整一下,但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她的聲音恰到好處。」
「醫生不該休假的。」維納伯斯太太毫不客氣地說。教區長在盛大節日從來沒有休過假,平時更是如此,所以她也不覺得其他人有休假的必要。
「我們也想不出,先生,好像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人。對不起,先生,我們是不是該通知本地的驗屍官?」
高德、薩巴思、約翰、傑瑞科、朱比利和迪米蒂都依次看了個遍,也抹過油了。然而,當檢查到巴蒂·托馬斯的時候,戈德弗雷突然出乎意料地執拗起來。
「我們已經請了,周二有個叫霍德爾的醫生會過來。本來貝恩斯醫生想請他今天就來,可是他去過復活節了。」
九下喪鐘,一人升入天堂,與上帝同在——始於一六一四
經過漫長的敲鐘歲月,戈德弗雷先生已經對這些鍾很熟悉了。他搬來一個靠在牆上的輕便梯子,小心地把它架在一條橫樑上,準備爬上去。
「怎麼會妨礙呢?希拉里小姐。你來我很高興。上樓時最好你走在前面,如果你滑倒我可以拉住你。」
「不,親愛的,只有兩家人去了,其中有一家回來了——就是華萊士家,他們因為在耶穌受難日狂歡的事情與教區長發生了爭執,好像是和茶缸有關,我記不清了。華萊士太太是個很有趣的人,她脾氣很暴躁,現在她還相信摸木頭可以辟邪,」維納伯斯太太靜靜地撫摸著橡木屏風,這是古時候異教徒的祈福習俗,「我和她在婦女協會共事,關係還不錯。你能不能退後一點,看看兩邊是否對稱?」
「還好,我這兒還有足夠的錢供你上牛津。女孩子去那裡花不了多少錢——你叔叔會打點好一切的。」
「我們還等著你告訴我們呢,醫生。」
希拉里急忙走了過去,在旋轉樓梯口碰上了正要進入鳴鐘室的傑克·戈德弗雷。
「I thought to see the fairies in the fields, but I saw only the evil elephants with their black backs. Woe! how that sight awed me! The elves danced all around and about while I heard voices calling clearly. Ah! how I tried to see—throw off the ugly cloud—but no blind eye of a mortal was permitted to spy them. So then came minstrels, having gold trumpets, harps and drums. These played very loudly beside me, breaking that spell. So the dream vanished, whereat I thanked Heaven. I shed many tears before the thin moon rose up, frail and faint as a sickle of straw. Now though the Enchanter gnash his teeth vainly, yet shall he return as the Spring returns. Oh, wretched man! Hell gapes, Erebus now lies open. The mouths of Death wait on thy end.」
時間又過了一周。星期一的下午,維納伯斯先生正要從住在教區最遠處的一個壞脾氣毒舌老太太的家裡離開時,聽見了遠處傳來低沉的鐘聲。他的手停在門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希拉里·索普笑了笑,卻滿懷傷感。
「我在地上發現的,聽聽上面的內容,百分之百的瘋子。你覺得是傻子皮克寫的嗎?」
「我來看你給鍾抹油,戈德弗雷先生。會妨礙你嗎?」
「在敲喪鐘,」維納伯斯先生說,「除了九下喪鐘,還敲了四十六聲。恐怕亨利爵士難逃厄運了。」
「那麼,」醫生說,「這具屍體放在這裏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而且從屍身情況來看,我認為時間也不會比三個月短多少。如果把屍體挖出來,我能進一步確定。」
「不,先生,沒有棺材,屍身只是穿著一套尋常衣服,看上去像是在那裡有一段時間了。所以迪克說:『爸爸,這應該是警察的事,要我去告訴傑克·普利司特嗎?』九九藏書我說:『不,這裡是教堂的屬地,應該告訴教區長,這才是正確的——在上面蓋點東西,我去叫教區長,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讓其他人靠近。』所以我穿上大衣就過來了。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男的。」教區長說,繼續站在原地聆聽,「是不是可憐的老馬利維熱去世了?可別是亨斯曼家的那個男孩啊!」他數了一會兒,鐘響了十二下,還在繼續,於是他長長地出了口氣,這表示至少不是亨斯曼的孩子。他急忙數了下本教區都有哪些病人。二十聲,三十聲——是成年人。「上帝保佑,」教區長心想,「不是亨利爵士。昨天見他的時候,他看上去好多了。」四十、四十一、四十二……不用說了,肯定是馬利維熱——可憐的老傢伙,算是一種解脫……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鐘聲肯定還會一直響,不可能在這個要命的數字上停下來,老馬利維熱已經八十四了。教區長伸長了耳朵去聽。他肯定錯過了一聲——風太大了,他的聽力也已今非昔比。
於是教堂為這個神秘的陌生人敲響了喪鐘,先是九下,然後是五十下,最後再是一百下。此時阿爾夫·道寧頓和湯姆·特巴特正分別在紅牛旅館和惠特謝夫酒館里為生意忙得不可開交。教區長則在這個時候寫了一封信。
「這兒有個很有趣的東西,快來看看。」
貝恩斯醫生是個看上去自信滿滿的小個子男人,長了一張精明的蘇格蘭式臉。看到他們,他快步走了過來。
「我討厭收穫節。在收穫節上總是用有穗的穀物和西葫蘆把這些可愛的雕刻都遮掩起來,真是可惜。」
「為在本教區里死去的每個基督教徒鳴喪鐘,」拉文德先生提出,「是我們這兒的規矩。看樣子他一定是在教區里死的,要不然怎麼會把他的屍體埋在這兒呢?」
「哦,先生,是關於那個墳墓的事。因為涉及教堂,所以我覺得最好來跟你說。是這樣,我和迪克挖開墓穴后,發現裏面躺著一具屍體,迪克跟我說——」
「這場可怕的狂風!天哪,花兒們該怎麼辦呢?」當她剪掉這些花草時,感到既驕傲又痛惜——花的品種真是齊全,有帝王、女王、金馬刺——她把剪下來的花草拿去裝點聖壇花瓶和兩道又長又窄的綠色錫槽——在復活節星期天時在聖壇屏風兩邊各放一個。「黃色的看起來非常亮麗!」當她試著在一片綠意盎然的長春花植物和聖約翰植物中把花扶正時,維納伯斯太太這樣想,「把它們犧牲掉真的很可惜。」
在打開了一半的墓穴上,迪克·哥特貝德蓋了塊防水帆布。待教區長走近,他把防水帆布掀開來。這位好好先生只看了一眼就趕緊別開了眼。迪克又把布蓋了回去。
「教堂墓地里發現了一具屍體。」維納伯斯先生說。
「教堂司事。」
通常醫生這麼說,就表示除非出現奇迹,否則請準備後事。
維納伯斯先生來到後門,看見哥特貝德正尷尬地站在台階上,轉著手裡的帽子。
「我從來沒在這麼近的地方看過泰勒·保羅。她塊頭可真大,對不對?」
「哈里·哥特貝德。」
「也許,但詩歌不賺錢。我要寫小說,最暢銷的小說,讓每個人都著迷。不是什麼胡說八道的內容,而是像《永恆的寧芙》那樣的。」
地板上通往藏鍾室的活門是關著的。一條鏈子垂下來,另一端消失在牆上的木頭箱子里。戈德弗雷從一把鑰匙中找出正確的鑰匙打開了木頭箱子,打開平衡錘,把它拉下來,活門就被拉開了。
「哦,當然!我最好去一趟。天吶,天吶,真是奇怪!埃米莉!埃米莉!你看到我的帽子了嗎?啊,謝謝你!好,哈里,我們走。噢,埃米莉,告訴維納伯斯太太我臨時有事,不要等我喝茶了。行了,哈里,我們走吧。」
在教區長家的花園裡,水仙花競相怒放,在席捲整個英格蘭東部的狂風中絕望又瘋狂地搖晃著。當長長的葉片隨風搖曳,猶如風過後水面泛起的漣漪時,當金色的水仙花朵親吻大地時,維納伯斯太太常常高喊:「可憐的水仙花!」
「三個月前?啊,」赫茲卡亞·拉文德先生擠到前面來,「那不正是那個陌生人失蹤的那段時間嗎?——就是住在埃茲拉·韋德斯賓家,想找份汽車修理之類工作的那個人,我還記得他留著鬍子。」
「我不在乎那些,老爸。你也不會有事的。即便你真的去了,我也會好好的。」
「我知道之後就說,」教區長插嘴進來,「最好立刻通知你和貝恩斯醫生——他來了,在那兒。」
「哈里,出了什麼事?」
「屍體?嗯?」警官說,「它倒選對了地方,不是嗎?你們怎麼處置它的?哦,原封不動,做得好,先生。這是誰的墓地?哦,我明白了。好吧,讓我們來看看這個傢伙。啊!啊!是這樣嗎?喂,哈里,你到底在幹嗎?想把他埋了?」
「稍等,希拉里小姐。」
「屍體遭到嚴重破壞——好像有人一下一下地打爛了他的臉。屍體在這裏多久了?」
「好,現在他們可以繼續挖了嗎,傑克?」
「這個主意不錯!這個很簡單。」
「我們能做的只有相信主,吉丁斯太太。」說完,他猛地拉開了門。
教區長剛剛巡視了一圈回來,正要坐下喝點兒茶,這時埃米莉出現在客廳門口。
「去世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只需寥寥數語,他就了解了全部事情經過。他跪在墓旁查看屍體。
第二次記錄
「是的,比如不信英國國教和基督教的人。這是你的曾曾祖父老馬丁·索普爵士當年設立鍾基金時立下的規矩。他遺囑中的原話是『每個篤信基督的靈魂』。哦,就是那個住在朗丘福的信羅馬天主教的女人,我們也為她鳴過喪鐘。當時可把老赫茲卡亞氣壞啦!」回憶起往事,戈德弗雷吃吃地笑了起來,「『什麼?要為一個羅馬天主教徒鳴喪鐘?』赫茲卡亞問,『難道你要說他們也是基督徒嗎,教區長?』『啊,赫茲卡亞,』教區長說,『以前我們英國人不都曾經是羅馬天主教徒嗎?這個教堂就是由羅馬天主教徒修建的。』可是赫茲卡亞不懂,你知道,他念書很少。好了,希拉里小姐,保羅鍾的部分完成了。來,抓住我的手,我扶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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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老太太說,「不要跟我講什麼上帝,我受夠他了!先是要了我丈夫的命,然後是我的孩子。如果他不小心點,總有一天他會得到教訓的!」
「是喪鐘。」教區長自言自語道。
與下面的明亮相反,https://read.99csw•com藏鍾室是一個陰暗甚至是危險的地方。光線主要來自八個大窗戶,但窗戶很高,所以透進來的光線顯得很暗。陽光通過傾斜天窗上纖細的格紋窗花稀稀拉拉地透進來,不帶一絲溫度,在鍾箱上投下斑駁的淡金色條紋和斑點,在滑輪的輻條和輪緣上形成一幅美麗奇特的圖案。一口口鍾留在自己最初的位置,向下張著黑色的大嘴,無言地沉思著。
「我想到鐘塔頂上去,戈德弗雷先生。」
「這麼說,等你從牛津畢業的時候,你就可以寫一本關於大學多恐怖的書。」
「我也這樣想過,但他是這裏最好的醫生,現在只希望這一兩天不會出什麼事。」
那個壞脾氣老太太看到教區長在她門口站了這麼久都沒動,也沒戴帽子,很是詫異,於是蹣跚著沿著花園小道走過來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一個十五歲的紅髮女孩走了進來,穿著一身黑衣,拿著一大束白色水仙花。她個子又高又瘦,看上去很木訥,但日後定會成長為一個迷人的女子。
你應該用十字架、蠟燭和喪鐘宣判這件可怕、骯髒的事情。
「天啊,希望不會的。」教區長太太說,「是約翰遜帶海芋過來了嗎?哦,不是,是戈德弗雷,我想他是準備上去給鍾抹油。」
「是我和迪克。」
「好了,哈里,你答非所問,我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每一段的最後一個音是單音,本曲中必須使用浩特式單音。
亨利爵士的葬禮定在星期五下午。在聖保羅教區至少有四個人對此悲痛萬分。承辦者拉塞爾先生是威廉·索迪的妻子瑪麗·拉塞爾的表兄,在這周剛開始的時候他就開始用鎚子和木工刨為葬禮做準備了,如今橡木和黃銅板已經完全刨光。他的另一項高難度任務是挑選六個身高和步伐都基本一致的抬棺人。赫茲卡亞·拉文德先生和傑克·戈德弗雷先生商量著應該怎麼正確鳴奏低沉肅穆的喪禮鐘聲——戈德弗雷先生負責提供和調整鍾舌,赫茲卡亞·拉文德先生則要安排和指揮敲鐘。教堂司事哥特貝德負責墓地事宜——他不得不退出鍾樂鳴奏以便全身心投入墓旁儀式的準備工作,他的兒子迪克協助他挖開了墓穴。迪克認為他一個人完全可以獨立操持完整個安葬儀式,但哥特貝德還是全力以赴。亨利爵士要求與妻子合葬,所以墓穴就沒有多少定型、測量和平整之類的工作可做,只需要把土挖出來——連下了三個月雨,土松得很——然後把墓地修整乾淨整潔,用新鮮綠色植物布置出墳墓邊界就好。這些工作在星期四下午就提前完成了,這是哥特貝德先生的一貫做法。
三聲鐘響,接著又是三聲。
醫生有點詫異地看了看周圍說:「多大歲數?噢,我不知道,說不準。依我看大概在四十歲到五十歲之間。你問這個幹嗎?鳴喪鐘?哦,明白了,這樣吧,就當他五十歲。」
「哦,別說了,爸爸——別再提那條討厭的項鏈了。你當時別無辦法,我也不要那不光彩的錢。更何況,你不會有什麼事的。」
「沒問題,希拉里小姐。如果抹完油后時間夠的話,我就帶你去。」
戈德弗雷先生沒有異議。兩人一起爬上了最後一段長梯子,越過鍾頂,從一個像狗窩似的小棚鑽出去,來到了鐘塔頂。這裏風很大,吹在身上感覺就好像靠著一堵牆。希拉里摘下帽子,黑色短髮被風吹起,好像下面教堂里的天使浮雕一般。不過戈德弗雷先生沒有注意這些,一心只顧著提醒她抓緊風標上的鐵柱。實際上,他覺得希拉里小姐的瘦臉直發毫不起眼。希拉里才不管他,徑直來到低矮擋牆處,從穿孔城垛間傾身探出去,向沼澤地南邊眺望。遠處是教堂墓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廊走出來沿著小路緩緩走著,看上去好像一隻甲蟲在慢慢爬,十分有趣。那是正趕回家吃飯的維納伯斯太太。希拉里看著她在大門口差點被風吹倒,站穩后穿過馬路走進了教區長家的花園。然後希拉里的目光順著中殿和聖壇的屋脊轉向了鐘塔東邊。看到綠色的教堂墓地中那塊棕色空地時,她的心痛苦地糾結翻騰起來。那裡安葬的正是她的母親,墓地還沒有鋪草皮,看起來似乎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再次挖開,好讓丈夫和妻子合葬。
這下他足足等了三十秒,喪鐘才再次響起;之後又停了三十秒鐘。
幸好教區長完全沉浸在悲傷中,也就無暇反駁她的這個異端理論。
「哦,是這樣嗎?寫這個的傢伙好像滿腦子都是這個東西,什麼仙女啊大象的。搞不清楚,好像是個玩笑,是不是?可能——」他好像想到了什麼,雙眼突然一亮,「也許是從書上摘抄的。對,如果是這樣就不奇怪了,從那些古書里抄來的。不過奇怪的是它怎麼在這兒?我待會兒拿給教區長看看。希拉里小姐。他讀過很多的書,可能知道出處。」
「姓名?」治安官問。
「稍等,先生。我們得按正規程序辦。等等,等我把記錄本拿出來。好了。(下面開始記錄)日期……下午五點十五分接到報案……五點三十分到達現場,教堂墓地……是誰發現的屍體?」
「哦,謝謝,謝謝,非常感謝。」
「只要有人在本教區里離世,不管是誰,你都要敲喪鐘嗎?」
直至曲終
前半段後半段
「希拉里!」
女孩點了點頭。
可是,星期二那位專家來看過後,神情卻相當凝重。他把貝恩斯醫生拉到一邊小聲說:「你已經儘力了,即便你早點叫我來,也不會有什麼轉機。」然後他又對希拉里安慰道:「我們永遠不放棄希望,索普小姐。我不能隱瞞,你爸爸的病情非常嚴重,現在只能看會不會出現奇迹……」
「是的,希拉里小姐。我們準備嘗試一下斯特德曼敲法。它很難,但是如果敲好了,還是很好聽的。小心碰頭,希拉里小姐。我們準備鳴奏五千零四十下——要花三個鐘頭。因為威廉·索迪康復了,湯姆·特巴特和小喬治·韋德斯賓對斯特德曼敲法都還在行,但沃利·普拉特就不行了。請稍等,希拉里小姐,我收拾一下東西。依我看,斯特德曼敲法雖然更費腦子,但是它比任何其他敲法都要有趣得多。當然了,老赫茲卡亞不怎麼感興趣,因為他喜歡加入次中音。他說他對三重奏不感興趣,這也不奇怪。畢竟他現在年紀大了,不能指望他這個時候去學斯特德曼敲法。更何況,即使他能學會,他也永遠不會離開保羅鍾。稍等片刻,希拉里小姐,我把平衡錘鎖上。我只想做一次完美的斯特德曼https://read.99csw•com敲法演奏。之前我們從沒有做過,教區長到任花了很長時間來教我們。我知道當初很困難。已故的老約翰·索迪——威廉的父親——過去常常說:『孩子們,我相信連魔鬼都不知道你們在敲些什麼鬼東西。』教區長因為這句髒話還罰了他六便士。小心,別在樓梯上滑倒了,希拉里小姐。不過我們學習斯特德曼敲法是再好不過了,對我來說這種敲法非常優美。好了,早安,希拉里小姐,再見。」
後半段:停止振蕩,反敲,右,中,反敲,右,在第五位置鳴奏,反敲,開始不規則振蕩(重複四次)。
「這些花你需要嗎,維納伯斯太太?約翰遜想拿些海芋過來,可是風太大了。他擔心用推車送的話,花會被吹折。我想他得用汽車把花送過來。」
「是古時候對地獄的別稱。」希拉里說。
「瞎說,老爸,寫小說才不需要什麼閱歷呢。那些在牛津寫小說的人,寫完了就一個勁兒地推銷,內容全是關於學校有多恐怖糟糕之類的。」
「在聖壇南邊還要再放些水仙花,維納伯斯太太。」
「是的——而且,我一定要贏得獎學金。我不需要錢。我會自己養活自己的。鮑爾小姐說了,任何女人都能獨立自主(鮑爾小姐是英語教師,正是她當前的偶像)。我要成為一名作家,爸爸。鮑爾小姐說她認為我能做到。」
「戈德弗雷先生!」
墓地圍牆外有一片綠地,綠地中央有一個她很熟悉的淺坑。這個坑已經存在了三百多年。時間越長,坑越淺,可能再過三百年它就完全消失了,但是現在它還在——鑄造泰勒·保羅的時候挖坑留下的印跡。
「唉,這真讓我難過。這段時間你太不容易了。恐怕你媽媽的突然去世對你爸爸打擊太大了!」
「我們就假設他是,赫茲卡亞,去吧,鳴喪鐘。」
毫無疑問,迪克·哥特貝德已儘力而為,但是由於郵局電話是安在郵局女局長的客廳里,要想保密太不容易了。不管怎麼說,等到普利司特治安官蹬著自行車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時,教堂墓地里裡外外已經圍了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其中有使出全身力氣邁開兩條老腿從自家花園迅速跑來的赫茲卡亞·拉文德,此時他正為了哈里不讓他掀起防水帆布看而憤憤不平。
「我不能讓你爬到巴蒂·托馬斯上面去,希拉里小姐,她不太吉利。我的意思是,她有點邪門,我可不想冒這個險。」
「親愛的希拉里,謝謝你!當然有用,凡是能找到的白色花朵,我都能派上用場。這些花真美,味道也好聞!真是可愛!我想在阿伯特·托馬斯小禮拜堂前面擺一些植物,中間放一些高花瓶,在那邊的高迪鍾下面也放一些。但我不打算——」講到這裏,她變得很肯定,「我今年不打算在洗禮盆和講道台上裝飾綠葉了。如果大家喜歡,可以在聖誕節和收穫節用,但在復活節用不合適,也很可笑。既然老錦葵屬植物小姐已經去世了,可憐的人,我們就沒必要再這麼做了。」
「我本想看看田野里的仙女,可是我只看到有著黑色後背的邪惡大象。唉!這真可怕!小精靈們在四周跳舞,我聽到了清晰的叫喊。啊!我多想看看——甩開可惡的雲——可是又怎麼能允許凡人偷看他們呢!游吟詩人來了,帶著金喇叭、豎琴和鼓,在我旁邊大聲吟唱,破除了咒語。夢境隨之散去,感謝主。我流下眼淚。這時薄薄的月亮升了起來,像稻草做的鐮刀一樣軟弱無力。雖然巫師此刻只能徒勞地咬牙發狠,他卻會隨同春天一道回來。哦!可憐的人!地獄張開大口,黑暗界已開,死亡之口在盡頭等待。」
「的確如此!可是你知道,村民們喜歡。西奧多總是說,收穫節是村民們的節日。他們覺得這比宗教節日更重要,我覺得這不好,但也自然。我們剛來這裏時還要更糟——那時你還沒有出生。他們以前常常在柱子上釘釘子,以固定常綠植物花環。非常不敬,當然他們只是沒有想到這一點。聖誕節時,他們用棉線在紅色法蘭絨上綉出粗俗的文字,掛在屏風和那個令人討厭的舊走廊里——真是令人厭惡的舊破爛。我們來到這裏時在聖具室看到了一大捆這樣的東西,到處都是蛾子和老鼠。結果教區長就一腳踩中了。」
「行了,」醫生說,「如果傑克·普利司特訊問完畢,你們可以把屍體挖出來。準備放在哪兒呢?總不能讓人群一直圍在這兒吧!」
「我在,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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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區長想解釋一下,但是治安官抬手阻止了他。
「是這樣,傑克。這是索普太太的墳墓,她是在今年除夕夜去世的。明天要把她和她的丈夫合葬在一起,所以我們當時正要把這個墓穴挖開。當時我們倆一人站一頭,用鐵鍬挖土。最多挖到離地面一英尺深的地方——正如你現在看到的——迪克一鏟子下去,然後對我說:『爸,這裏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我說:『什麼東西?什麼意思?你說這裡有東西?』然後,我也使勁向下鏟了一下,也覺得碰到了什麼東西,不硬不軟的。然後我說:『迪克,真怪,這裏面是有什麼東西。小心點,兒子,裏面有古怪。』於是我倆就站到同一邊,輕輕地鏟土。沒過多久,我們看到有個東西露了出來,看上去像是一雙靴子的靴尖。我說:『迪克,有雙靴子,真的有。』他說:『沒錯,爸爸,是靴子。』然後我說:『看起來好像我們挖錯了地方。』他說:『哦,爸爸,我們都挖了這麼久了,好歹也看看究竟是誰。』於是我們繼續挖,動作都很小心。又過了一會兒,看到了類似頭髮一樣的東西。這時我說:『把鐵鍬拿開,用手挖,別挖爛了。』他說:『我不想用手。』我說:『傻兒子,完了去洗洗手不就行了,是不是?』於是我們小心地把土刨開,最後看清楚了屍體。我說:『迪克,我不知道這是誰,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兒,但是他確實不該在這兒。』迪克說:『我去通知傑克·普利司特吧?』我說:『慢著,這裡是教堂屬地,我們最好先告訴教區長。』事情就是這樣。」
「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不能質疑。」教區長說。
「好吧,親愛的,希望能行。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真沒用,只留給你這麼點家業……要是那條可惡的項鏈出現了多好!我當初就不該賠那個叫威爾伯拉罕的女人錢,我真傻!她控告老管家是幫凶,而我——」
「阿什頓先生有一個通風不錯的棚子,先生。如果跟他說一聲,他肯定願意暫時把犁啊什麼的挪走騰出地兒來。而且那個棚子還有一扇大小合適的窗戶和一扇可以上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