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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5章 神秘郵件

第二部 古老神聖三重奏

第05章 神秘郵件

「請恕我冒昧,爵爺。有一點可能值得注意:信封背面沒有寄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沒多久,溫西和邦特就已置身於酒吧樓上一間光線暗淡的舊屋子裡。從這裏看不見廣場,但可以看見四四方方的教堂鐘塔。烏鴉在鐘塔上空盤旋,海鷗則不斷在墓碑間起起落落。溫西點了烤羊,再點了一瓶紅葡萄酒。很快溫西就和侍者聊起來,兩人都認為現在這日子非常寧靜。
他輕輕地鬆開了離合器,當車子開走時,他向後看了一眼,看見水閘看護人還在為他自己的機智笑話笑得前仰后翻。
「似乎沒人知道這個水閘該由誰負責。威爾河管理委員會和沼澤排水委員會相互推諉。現在他們達成了一致,同意向東部水道委員會提交此事,可是他們至今都還未提交報告。」他又吐了口唾沫,繼續沉默。
「如果是那樣的話,」侍者認真地說,「真是令人滿意的結果。」
「這麼說,另一個叫巴蒂什麼的傢伙——他也是個人?」
「爵爺,有時候我覺得這種習慣真奇怪。」
「我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邦特,就從利姆霍特開始。」
彼得勛爵關於那封信的疑慮全部得以確認。布倫德爾警長一整天都在季審法院忙碌。他一脫身回來,勛爵就把尚未開啟的信原封不動地交給了他。布倫德爾對溫西在郵局的所作所為大感吃驚,但又為他後來的果斷決定很滿意,對他的熱情和智慧更是大大讚賞。
「他會來的,」溫西說,「可惡,他會來的。他無所事事,這對他倒是件好事。」
「我想他身上沒有帶其他的衣服了吧?」
「我記得上次我來這兒時,就在岸邊遇見過一個傢伙——就是元旦那天,看上去像個無賴漢。」
對於護國公(指「克倫威爾」)對沼澤地區事務的不斷干預,溫西已經見慣不怪了。但目前這件事他並不能確定其是否做對了。
「但是你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見到的那個人。或許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溫西沒有追問,而是等到邦特坐上車后才又問道:「出了什麼事?」
「沒問題,爵爺。」
「也許那個死者就是他。」
「唉,也許能,也許不能,說不好,」水閘看護人答道,「現在我們這兒水位沒怎麼上升。聽說在奧利弗·克倫威爾時代這裏水量很大,但現在沒多少了。」
「啊!」水閘看護人說,「你是對的,」說著,他朝著河裡吐了吐唾沫,「這個水閘需要修一修——噢,足足有二十年沒修過了,可能還會更長。」
「這樣更好。」
「也許,他就是個法國人。法國人愛留鬍子,是不是?」
「我不是說了嘛,他們不知道該由沼澤排水委員會還是威爾河管理委員會來為此買單。哈。」他的口氣里流露出一絲驕傲,「為此他們已經走過五次法律程序。啊,甚至有一次還提交給了議會。是的,據說花了一大筆錢。」
「我想不出來,」維納伯斯太太回答道,「不過這倒提醒了我。你在走到花園深處時一定要小心。烏鴉在那裡造窩,弄得亂七八糟。如果我要是你,我就戴一頂帽子。不戴帽子也行,涼亭里總是備著一把舊雨傘。他是不是連自己的帽子也沒帶?」
「也許克蘭頓用了兩個名字,對韋德斯賓說了一個名字,寄信則用的另一個。」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布倫德爾先生說,「斯蒂芬·瑞萊弗也是個人。你也沒說他是口鍾,對吧?我想知道,究竟他們中的哪一位才是克蘭頓?克蘭頓是不是在從去年九月到現在這段時間內在法國娶妻安家了?——我是說從今年一月迄今——不,我是說從一月到九月——我的意思是——啊!真見鬼!勛爵閣下。我們還是來讀一讀這封該死的信吧。你可以用英語讀嗎?現在我的法語不太行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溫西說,「我們在一個相當奇怪的地方找到了帽子,可這並沒有幫我們太大的忙。」
於是溫西把信上的內容翻譯了出來:
「哦?女孩兒們就是這麼古靈精怪的,如果她沒有叫你重複一遍名字,那才奇怪了。」
「天知道,一個在法國有家室的傢伙。」
「也許指的是那口鍾。」
直到波爾圖酒(一九零八年份的圖克·赫茲沃爾斯)端上桌,溫西才從衣兜里取出信來,滿意地看著它。信封上的筆跡看上去像是外國人的字跡,收信人寫的是英格蘭林肯郡威爾比奇的保羅·泰勒先生,留局待取。
「不,它是口鍾,但也有可能是個人。」
「現在看起來似乎就不是他了,」溫西說,「不過我仍然認為我在元旦那天遇到的就是克蘭頓。」
運河被忽視了,這樣很危險。在共和國歷史上的每一年,我們家族都會向首都報告說,在我們周圍存在河道淤積和堤壩損壞的情況。我的丈夫和梅達的父親剛剛晉見了現任首相。他們受到了殷勤接待,但是得出的結論卻是不會對現狀做任何改變。
「我希望你不會被這些可怕的舊衣服傳染上什麼,」維納伯斯太九-九-藏-書太說,「我相信這些衣服肯定不衛生。」
「我親愛的丈夫:
彼得勛爵等在小廣場上的郵局外邊。這個鄉村小鎮洋溢著一種愉快寧靜的氛圍,在這樣的小鎮,除了集市日之外天天都是的安息日。邦特進去已經有一會兒了,當他出來的時候,蒼白面孔上不復往日的鎮定,臉頰微微泛紅。
「哈!」水閘看護人再次向奔流的水中吐了口水,「他們什麼都敢說。」
他把車開過橋去,停在水閘看護人的小屋附近。水閘看護人走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很快就跟他們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他們先聊了天氣、莊稼,然後說到沃什沼澤人工渠、潮水和河流。不久,溫西就站在了架在水閘上的窄窄的木製小人行橋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從腳下流過的綠水。此時正值落潮,開了部分閘門,隨著威爾河水慢慢流向大海,一股細流緩緩淌過閘門。
「是的,別的就什麼也沒有了。他只是個四處漂泊的失業者。或者這隻是他自己的說辭。他隨身帶著的,只有一件舊的英式軍用防水短上衣和一把牙刷,這些都沒有帶走。我們能夠想辦法從這些東西里找出什麼證據嗎?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如果他只是離開這裏了,應該會帶走牙刷。現在牙刷沒有帶走,那就說明他肯定已經被謀殺了?如果他就是死者,那他的外套到哪裡去了?因為死者身上沒有外套。」
彼得勛爵把手指插|進頭髮里,順滑的金色頭髮一綹綹地豎了起來。
「泰勒·保羅是鍾的名字,但保羅·泰勒可能是人的名字。」
「不奇怪,邦特,這很合乎邏輯。首先,法國人歷來認為大多數信件都可能會在郵寄途中丟失,他們對政府部門沒信心,就這一點我認為他們是對的。不過,他們希望即使信件沒能送到收信人手中,也能及時寄回給發信人。這看起來好像不可能,但這一點他們也是對的。要做一件事情,就要不遺餘力千方百計地去做。對於精力充沛又愛虛張聲勢的英國人而言,在這種情況下,卻更願意讓郵局工作人員違規拆開自己的封緘,仔細閱讀信件內容,從一大堆廢話中找出他的簽名和地址,然後用一個新的信封,按本地郵遞員的喜好取個像什麼『哈比金斯』或者『道格伯蒂』之類的假名將所有東西寄給他。法國人雖說不上深藏不露,骨子裡也是很正派的,他們認為最好是在信件外面提供寄信所需的一切必要信息,以此保護自己的隱私。我並不是要說他們這樣做錯了,但我確實認為在信封兩面都寫上地址更好。這封信沒有提供回郵地址,這可能表明寄信人不想公開。而且,邦特,更可惡的是,這類信件十之八九在信封裏面也沒有地址,不管怎樣,這酒不錯,邦特,你把它喝完吧,不然浪費了可惜,我再喝就會困得沒法開車了。」兩人沿著河岸邊的直路從威爾比奇回到教區。
「哦,有可能。」溫西半信半疑地說。
在市場一側的中間設有一個郵局。「進去問問,邦特,看是否有留局待領的給斯蒂芬·瑞萊弗的信。」
「是的,先生,這些事情說起來容易。但是很多技術工人都失業啦,他們並不是非得要僱用他這樣的人。你看,就是這麼回事兒。」
帶著灰色氈帽回來時,邦特看到車已經開了出來,爵爺坐在駕駛位上。
「也許是作為繼父?」溫西猜。
「我們最好快走,爵爺,」邦特說,「因為我使的小伎倆奏效了,我可能已經騙取到了郵件。」
「真是風景如畫啊!」溫西說,「有沒有藝術家或者其他人來過這裏寫生呢?」
「但是,」溫西說道,「假如這裏水位上升,那些閘門能承受得住嗎?」
「哈哈!」溫西顯然認為這句話很諷刺,「很好!我要告訴我的朋友們。很好,不是嗎?為什麼他們不將此事提交到日內瓦?哈哈!」
「噢,希望不會被傳染上腦膜炎什麼的,」溫西說,「我的意思是,」——他看見維納伯斯太太一臉很憂心的樣子——「從這些內衣物上我看不出什麼來。或許你有些好建議?」他把問題擺在了走進來的維納伯斯太太面前。
他陷入沉思,看上去很憂鬱,溫西沒有打斷他。過了幾分鐘,他語氣沉重地開了口,聲音中流露出長年的忍耐。
水閘看護人表示不知道。
「哦?他告訴我說他是一個發動機技|師。」
「我們始終要懂得感謝上帝保佑。」
「他的手看起來有一份好手藝。我想說,為什麼人工渠那邊沒有活兒干?」
一直到溫西和邦特回到車旁,他還依舊靠在欄杆邊,若有所思,繼續向水中吐口水。然後他步履蹣跚地跟在兩人後面走了過去。
「我想也是,他也這麼說。他說他曾經試圖在沃什沼澤人工渠那邊找工作。」
「我希望我可以說我一貫如此,爵爺。一看見藍色郵戳,我馬上補充說信是從法國寄來的(想起了案情)。」
「保羅·泰勒!」溫西突然興奮地喊道,「哈,這個名字正是——」
「就是這樣,爵爺,我就重複了一遍read.99csw.com,說是斯蒂芬·瑞萊弗。但是同時我注意到她手裡拿的信上蓋的藍色郵戳。我站的位置和她之間只隔了一個櫃檯,而且你知道的,爵爺,我的視力好極了。」
「真的嗎,先生?」侍者有點不確定地問。他不知道溫西為何這樣講,但不願意冒犯溫西。「好吧,先生,如果他能來,鎮上的人會很感激他的。還要一份馬鈴薯嗎,先生?」
「很好,」溫西說,「正確無誤。」
溫西笑著向她道謝,說暫時不用。
「我們還不知道這是不是克蘭頓。這個人來聖保羅教區找一個叫保羅·泰勒的人,因此,我們可以推測,這封信正是寄給那個保羅·泰勒的。」
「哦,爵爺,正如你吩咐的,我問有沒有一封寄給斯蒂芬·瑞萊弗先生的留局待領的信,可能已經到了有一段時間了。年輕的工作人員問我是什麼時候到的,我說,按計劃,本來是要在幾個星期前來威爾比奇的,但有事耽擱了。我知道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被誤寄到了這裏。」
「那為什麼不修呢?」
「精彩!」溫西說道,「我不會忘的,哈哈哈!」
「這些石頭和灰泥修築的橋墩相當不錯呢,」溫西繼續說,「閘門看上去很有年頭了。」
「你曾說過,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事就不要給你寫信。但是,你已經三個月沒有一點消息了。我很擔心,擔心你是不是被軍事當局抓了。你曾經向我保證過他們現在不會槍斃你。因為戰爭已經結束很久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英國人很嚴厲。我懇求你,哪怕回復個隻言片語,也好讓我知道你平安。現在我一個人越來越難完成農場里的活兒了,春耕遇到了很大的麻煩,那頭紅色的牛也死了。瓊急需用錢,我只好自己把家禽帶到市場上去賣,卻還是賣不起什麼好價錢。小皮埃爾儘力幫我做事,但是他才只有九歲啊!小瑪麗患上了百日咳,小寶寶也是。假如這封信不恰當,我請求你的原諒,但我真的快愁死了。皮埃爾和瑪麗吻你。愛你的妻子,蘇珊娜。」
「當然,爵爺。請恕我直言,這樣的天氣更適合戴粗呢帽或者灰色氈帽。」
這位沼澤地區居民看著溫西,似乎在同情他頭腦遲鈍。
「哦,真倒霉!」溫西說。
「我最好給倫敦打個電話,」布倫德爾先生說,「問問警察局長的意見。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查下去。先是瑞萊弗失蹤了,然後我們發現了一具很像他的屍體,我們必須為此做點什麼。可是法國——天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這個蘇珊娜,但我知道這要花一大筆錢。」
「是,爵爺,我當時也這麼想。我問她:『你肯定嗎,女士?你沒有認錯字嗎?』我很高興地說,爵爺,我的雕蟲小技騙到了這個沒有經驗的年輕人。她立即回答說:『哦,沒錯——這字跟印刷體一樣清楚:保羅·泰勒先生。』這時——」
「是的,但這解釋不了他為什麼去法國買衣服,尤其是他身上的其他東西都是英國產的。當然,除了這十生丁,但生丁在本國也很常見。」
「那麼,他打聽在聖保羅教區的保羅·泰勒,意欲何為呢?」
「哈!」水閘看護人說,「新閘門?哈!」
「啊,他們是這麼說的!但我不確定。有人說它不會帶來任何變化,也有人說它會淹沒威爾比奇周圍的土地。我所知道的就是這個工程成本昂貴。錢是從哪來的呢?在我看來,現在和以前一樣好。」
布倫德爾警察長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溫西的手裡一把抓過信,好像並不相信他的翻譯。他盯著信看,似乎這樣就能從信里看出別的意思。
「那樣的話就說明他來自法國。」
「好的,爵爺,」邦特說,「啊哼,清風陣陣,爵爺。」
「不過還是比過去要熱鬧點兒,先生。自從那些修築沃什沼澤人工渠的人來到這裏,這裏就不一樣了。哦,對了,先生——人工渠現在差不多完工了,據說六月就要開閘放水。他們說這是件好事情,有利於排水。據他們講,希望這次能夠疏浚十英尺甚至更多的河道,讓潮水重新回到三十英尺排水溝的源頭部分,就像過去一樣。當然,我不知道過去是怎樣,先生,因為那都是克倫威爾時代的事了,而我來這裏才短短二十年,但總工程師是這麼說的。現在人工渠已經修到了離鎮子不到一英里的地方,先生。在六月會有一個隆重的開通儀式,到時會有慶祝活動、板球比賽以及年輕人參與的體育活動,先生。他們還說屆時會請丹佛公爵出席,但是我們尚未聽說他到底來不來。」
「正是,勛爵。我正要說,這時我必須要採取正確的行動。於是我馬上說:『保羅·泰勒?啊,正是我司機的名字。』如果這句話有所冒犯的話,請原諒,爵爺。因為當時我正好看見你坐在車裡,可以讓她誤以為我是在說你。但是,爵爺,我當時焦急萬分,沒辦法像我所希望的那樣做出又快又清楚的思考。」
「好了,沒關係,」溫西說,「利姆霍特有郵局,所以我才覺得應該先到這裏來。九九藏書也有可能是在荷伯特和威爾比奇,在水溝的這一側。荷伯特比較遠,而且可能性很小。我們先去威爾比奇看看。從這裡有一條直路可以過去——至少跟其他沼澤地里的路一樣直……我想上帝應該可以製造出比羊更蠢的動物,但是非常肯定他沒有……除非是牛。哈嘿!嗨,喲!你好啊,老母牛!」
他們一起打開信封。信上沒有地址,用的是一張和信封一樣劣質的薄薄信紙。看到信件開頭,布倫德爾先生問道:「嘿!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法語,不過『mari』不是指丈夫嗎?」
彼得勛爵等了一會兒。在鄉村郵局辦事,等一等是常事。一群豬哼哼唧唧地在他的車的保險杠旁蹭來蹭去,幾頭小牛在他脖子旁邊喘著粗氣。不久邦特回來了,雖然有三位年輕女士和郵局局長本人親自幫他查找,可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我從不知道克蘭頓——該死!」布倫德爾先生驚奇地喊道,「克蘭頓什麼時候有這些事了?我從來沒聽說過他有過妻子,更別說還是個法國妻子了。」
「噢,荒謬,」溫西說,「還有失業問題。這裡是不是有很多失業者在四處遊盪?」
他們沿著教區大路飛馳而去,然後左轉沿著水溝前行,接著一個急轉彎穩穩越過佛羅格橋,然後又接著跑了十二三英里抵達了利姆霍特小鎮。這天正是集市日,戴姆勒車只得小心翼翼地穿過羊群、豬群和許許多多大大咧咧站在街道正中央的農夫。農夫們毫不客氣地擋在路中央,直到車的擋泥板都擦到他們的腿了才不屑地挪開。
「但是他們說保羅·泰勒是鍾的名字。」
「是的,爵爺。這時我又說,找不到我自己的信真是讓人傷腦筋,請那位年輕女士再找一遍。她有點不情願地又找了一遍。最後,我說這個國家的郵局系統真是不可靠,我該給《泰晤士報》寫信說說此事。然後我就出來了。」
「他真的是這樣?」溫西問,「我還真不知道呢。不過,我所不知道的邦特簡直都可以寫成一本書了。」
內衣和短褲攤在桌面上,好像服裝俱樂部已經散會,只留下些廢舊衣料。衣服已經洗過了,但上面仍有淡淡的污漬,像被腐蝕的印跡。織物已有多處破損,像一件墳墓里死者穿著的衣服一樣腐爛不堪。葬禮上黃水仙的味道,從敞開的窗戶飄進來。
「小皮埃爾——九歲——吻他們的爸爸——紅色的牛死了——啊!」他掰著手指粗略算了一下,「九年前,克蘭頓還在蹲監獄呢。」
「我注意到了。是的,邦特,關於這點你可以得滿分。你平時肯定有注意到,法國人寫信很少像我們英國人一樣寫地址,他們有時候會在信封下角寫一些沒有用的名稱,比如『巴黎』和『里昂』,卻不寫街道名稱和門牌號。不過,他們通常會把必要的信息寫在信封封蓋上,以防在收信人讀信或者回信之前把信扔進火里或永遠丟失信件。」
話還沒說完,戴姆勒車已經駛入了教堂後面一條僻靜的小巷。
維納伯斯太太匆忙離開了,但她的話還縈繞在溫西腦中。他把面前的內衣物放到一邊,點上煙斗,漫步走向花園。維納伯斯太太叫住了他,給他一頂教區長的舊亞麻帽以防烏鴉搗亂。帽子對他而言太小了,然而他卻立即面帶感激地戴到頭上,這足以證明他的體貼,不管別人會如何看待。不過,當溫西突然戴著這樣怪異的帽子出現在邦特面前時,邦特被震驚了。溫西吩咐他準備車子陪他出去走走。
彼得得以自由出入這個房間,「除了,」如維納伯斯太太所說,「在服裝俱樂部有活動的晚上,到時恐怕你就不能待在裏面了。」
「邦特,」勛爵說,「我警告你,我就要沒耐心了。你快說,你拿到那封信了沒有?」
「噢,你說他啊?是的,他在埃茲拉·韋德斯賓那兒干過,但很快就厭倦了。他根本不想工作,一點兒也不想。他曾經來過這裏,問我要一杯茶喝,但是我叫他滾出去。他根本就不是來要茶喝的,根本不是,我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
「但他們應該能意識到這可能會影響水閘。為什麼他們不能同時完成這兩件事呢?」
「這水閘不是荷蘭人修建的嗎?」他問。
「好的,爵爺,我拿到信了。當然,我當時說,既然有我司機的信,那就由我給他帶過去吧。然後我還開玩笑說,我的司機是個深受女性青睞的傢伙,他一定是在我們出國旅行時贏得美人芳心。我們當時在這個話題上談得很高興,爵爺。」
「等新的沃什沼澤人工渠完工後,這兒就會有很多水的。」
這種牌子和質量的內衣物在巴黎和其他各省到處都有賣。在大的亞麻布製品店外面都堆著這樣的內衣物,旁邊寫著「熱銷」,勤儉持家的家庭主婦們用現金購買。衣服上沒有洗標,毫無疑問,是衣服主人的老婆或者情婦在家洗過了。各處破洞都已經精心修補好了。腋下部位,有一塊打得很整齊的補丁,材質與其他部分不同。因為使用而磨損得很厲害的內衣袖口,也read.99csw.com用平式縫接的針法縫好了。內褲上的扣子是新的。為什麼呢?經濟賬還是要算一算的。但這些不是外衣,一般人不會特意去買,即使是在二手貨商販那裡也不會。而且,即使是最愛運動的人,都很難在四個月的時間里把衣服穿得這樣舊。
「噢,」水閘看護人認同了他的說法,「是的,是他們建的,用來防洪。據說在奧利弗·克倫威爾時代,這個地區每到冬天就發洪水,因此建了這個水閘。但是現在我們這兒沒那麼多水了。」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非常好!」溫西說,點著頭表示贊同。
「聽我說,」布倫德爾先生說,「我覺得這不對,保羅·泰勒或者泰勒·保羅不可能既是一口鐘,又是一個人,至少不可能同時是。這聽起來是個瘋狂的想法。」
「噢!」維納伯斯太太說,「這些真讓人心煩。這些問題會讓你想得頭痛欲裂,你可不能太操勞了。屠夫說今天他那裡有一些上好的小牛肝,只是我不知道你吃不吃這個東西。西奧多愛吃煙肉小牛肝,我總覺得那個東西太油膩了。我想說的是,你的僕人很能幹,他把銀器和銅器都擦得乾乾淨淨,不過真的沒必要勞煩他動手。我很習慣跟埃米莉一起做這些活兒。我希望他不會覺得這裏太無聊。我知道他廚藝很好,還特別擅長模仿音樂廳里的表演。廚師說簡直比有聲電影還棒。」
「爵爺,這個年輕人聽我這麼一說就有點困惑了。她懷疑地說,確實有一封從法國寄來的信,在郵局已經放了三個星期了,但收信人不是這個名字。」
「這怎麼又扯到巴蒂了?巴蒂是鍾。泰勒·保羅也是口鍾,保羅·泰勒是個人,因此他可以收信啊。你又不可能給一口鐘寄信。如果你這樣做了,那才瘋狂呢。哦,這一切真煩人!」
「唉!」水閘看護人說。
「哦?也許你是對的,邦特。那就把這頂帽子放回原處。如果你看到維納伯斯太太,轉告我對她的問候,替我謝謝她,告訴她這頂帽子非常有用。還有,邦特,我相信你會注意收斂你那唐璜式的魅力,別最後惹得滿地破碎的芳心影響了朋友之情。」
「對,」水閘看護人說道,生怕漏掉這句笑話的關鍵點,「為什麼他們不將此事提交到日內瓦?嗯?」
彼得·溫西勛爵坐在教區長家的學習室里,對著一套內衣物冥思苦想。事實上,學習室已有近二十年不被用做教室了。自從教區長的女兒去了一所真正的寄宿學校后,它的名字就保留了下來。現在它被用於處理教區事務,但其中仍縈繞著一絲離去已久的女家庭教師們留下的芳香——身著緊身胸衣和泡泡袖的高領裙衫、梳著高卷式髮型的女家庭教師們。室內有一個書架,架上放著已褪色的課本,從《小亞瑟的英格蘭》到《霍爾·奈特大代數》;有一面牆上還貼著一幅褪色的歐洲地圖。
溫西一邊輕輕吹著口哨,一邊檢查內衣。看得出來,出於節儉,內衣已是精心縫補過了。想到九月克蘭頓最後一次在倫敦出現時穿著這樣一套精心縫補過的舊法式內衣物,溫西不禁感到困惑:死者的襯衫和外套——如今也洗乾淨了並且整齊疊放在旁邊椅子上——這些衣服也都很舊了,但卻都是英國式的服裝,克蘭頓為什麼要穿二手貨法式內衣呢?溫西知道,不可能通過生產商來追查衣服的線索。
布倫德爾先生絲毫沒留意溫西在說什麼。「春耕——從什麼時候起克蘭頓變成了一個農夫?軍事當局又是怎麼一回事?還有一戰。克蘭頓從未參加過一戰。這些都讓我搞不明白。聽我說,勛爵閣下——這個人不可能是克蘭頓。真是愚蠢,不可能是克蘭頓。」
「怎麼樣?」溫西和藹地問。
維納伯斯太太剛才一直在打理花園,覺得很熱,就坐下來思考這個問題。
「是的。可當時我見到的那個人並不是法國人。」
「幹得好!不過,手段不怎麼合法。不管怎麼樣,我們可以叫布倫德爾去解決這個麻煩——我本該叫他自己來做這件事,但是我覺得他不會冒這個險,就連我自己對此也沒什麼信心。不管怎樣……」說到這裏,溫西不知不覺說出了實話,「不管怎樣,我其實是願意我們自己來享受這裏面的樂趣。好了,別再道歉了,你有兩點做得很棒,我真的太高興了。這是什麼?可能不是那封信?胡說,就是我們要的信,就是它。我們這就去『小提琴和貓』酒吧,去為我們大胆的罪過慶賀慶賀!那兒的波爾圖葡萄酒很特別,紅葡萄酒也不容錯過。」
「哦,是嗎?」
「我的家人,」彼得勛爵說,「總是責備我不能約束自己,缺少自製,其實是他們根本不了解我。我現在不會立即打開這封信,我要留給布倫德爾警長。我也不會急著去找布倫德爾警長,而是安靜地在威爾比奇吃烤羊。事實上,大好人布倫德爾今天不在利姆霍特,我去了也是白去。不過——這封信還是能說明一些問題。信封上的郵戳有一半能辨認,最後一個字母我想是y。可能是在馬恩九九藏書或者塞納·馬恩——人們想起這個地區,總會想起泥、鮮血、彈坑和戰壕,從而心生敬意。信封的質量比一般法國信封的質量略差。從字跡來看,像是用郵局的鋼筆和墨水寫的,而且還用得不是很順手。鋼筆和墨水並不能說明太多問題,因為我在法國還從沒有在哪個地方看到過能讓一般人用得順手的筆和墨水。不過筆跡很能說明一些問題,雖然法國人寫字都很難看,但是由於法國教育系統的緣故,全國人的寫字水平都差不多的,沒有誰比誰更差點。日期很模糊,不過,既然我們知道信件到達的時間,就可以推算寄信的時間。除此之外,我們還能不能從信封上推斷出些其他什麼?」
「要說這兩個都是人名的話,」布倫德爾先生說道,「不太合情理。再說了,那個保羅·泰勒現在在哪裡呢?」
「誰在負責新的沃什沼澤人工渠?沼澤排水委員會?」
「我想說,」他說,在戴姆勒車門邊俯下身來。溫西忙收回腳,以為他又要吐口水了。「我想說,為什麼他們不將此事提交到日內瓦?如果他們這樣做,在他們裁軍的同時,我們就可能得到新水閘了,明白了吧?」
令他吃驚的是,邦特沒有回話,只匆匆地做了一個要他安靜謹慎的手勢。
「我肯定不知道,」維納伯斯太太說,小心翼翼地查看擺在她眼前的這些東西,說,「恐怕我不是福爾摩斯之類的人物。我認為這個男人肯定有一個很勤勞的賢妻,別的我就不好說了。」
「不,是威爾河管理委員會,沒錯。」
「你幹了什麼,邦特?」
「上帝保佑他!」維納伯斯太太透過窗戶看著他,心裏這樣想。她對這位客人產生了一種母親對孩子的溫馨感情。「想喝杯牛奶嗎?威士忌蘇打水?還是牛肉濃湯?」她親切地詢問道。
「噢,」溫西說道,「我仍然認為,沼澤排水委員會和威爾河管理委員,還有在他們之間協調的東部水道委員會是應該能夠僱用其中一些人的,並且應該給你們造一套新閘門。不過這不是我能管的事,我得繼續趕路了。」
「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車子繼續前行,把蜿蜒而又平坦的道路遠遠甩在身後。他們路過了一個風車,一個孤零零的農場,然後是長滿蘆葦的堤壩,堤壩邊上有一排白楊。車子繼續往前,眼前出現一片片小麥、馬鈴薯、甜菜、芥菜,然後又一片小麥,接著又看見草地、馬鈴薯、苜蓿、小麥、甜菜和芥菜。然後車子開上一條長長的鄉村小路,兩人眼前出現一座古老的灰色教堂鐘塔、一間紅磚小禮拜堂,以及坐落在一小片榆樹和栗樹林中的一個牧師住宅。然後堤壩、風車、小麥、芥菜和草地又一次出現在眼前。越往前走,前面的地勢就愈加平坦,風車也越來越多。威爾河的銀色細帶出現在右手邊的視野中,然後在三十英尺水溝、哈伯人工渠和聖西蒙河匯入后,水面變得更寬了,蜿蜒流淌,千年如一地從容。然後,一小片尖塔、屋頂、高高的樹木在遠處長長的地平線上顯現,再後面就能看見船上細長的桅杆。兩個人驅車跨過一座又一座橋來到了威爾比奇。這裏曾經是一個大港口,但現在由於沼澤地的淤泥和威爾河口的壅塞而遠遠退進了內陸。然而,灰色的大石頭、木材倉庫和半廢棄狀態的長長的碼頭,無一不在述說著其昔日的海運歷史。
「如果,」溫西說,「能夠巧妙地利用所有運河把整個地區的水排走,讓水從運河流到河裡而不是反過來,讓水道得以疏通,那威爾比奇可能還會是一個港口,這裏的風景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看起來像張百衲被。但是在這七百年來,人們貪婪、貪污又懶惰無比,各教區之間永無休止地爭吵,還有認為適合荷蘭的就一定也適合沼澤地的這種錯誤觀念,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雖然現在這樣也解決了一些問題,但其實本可以更好的。我們就是在這兒碰到克蘭頓的——如果他是克蘭頓的話。對了,我想知道水閘看護人是否見過他,我們停下來查訪一下吧,我就喜歡在水閘周圍閑逛。」
「對,這開頭的意思是『我親愛的丈夫』。」
「爵爺,那個年輕人打開一個保險箱或者小柜子之類的東西,找了很久,找出了一封信。然後她拿在手裡問是什麼名字。」
——諾拉·沃恩《流亡之家》
「我唯一能想到的,」她說,「就是他穿英式衣服只是為了偽裝——你說過他隱瞞了身份來這裏,對吧?當然,因為沒人會看到他的內衣物,他就不用換了。」
「是的,請再來一份,」溫西說,「我會注意提醒老丹佛他的職責,我們都會來。這真是有趣,丹佛會給所有勝利者頒發金杯,而我則給所有失敗者頒發銀兔獎。運氣好的話,可能還有人會掉到河裡去。」
「好的,爵爺。」
「那麼克蘭頓又在哪兒呢?」警察長又問,「不可能他們兩個都是那個死者啊,這也不合情理。」
「我想他是從威爾比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