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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斯特德曼三重奏 第02章 克蘭頓的證詞

第三部 斯特德曼三重奏

第02章 克蘭頓的證詞

「瘸腿普拉克。」帕克先生冷冰冰地說。
「屍體僵硬了嗎?」
「想到那樣的事情,可把我氣壞了,我想我最好還是走一趟,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我不想留下蹤跡,於是到了威爾比奇——別管我是怎麼去的了,這無關緊要——」
「從頭說,」溫西建議道,「從頭到尾說完。給他支煙好嗎,查理?」
「不要問,我會說實話的。我的朋友開車送了我幾英里,然後我就步行去了。裝成去新人工渠找工作的流浪工人,感謝上帝,他們當時不缺人,所以沒留我。」
「啊!」克蘭頓說,「是的,而且我回信的時候也提到了這點。不過你看,他只能找我,不是嗎?畢竟,沒有人能比諾比·克蘭頓更好地處理此事。我跟你說,我差點兒就叫他滾蛋,但最後我說,算了,過去的事情已塵埃落定。於是我承諾幫這個討厭鬼。我告訴他,我可以給他提供錢和身份證件讓他回國來,但他得先告訴我一點內幕消息,不然的話,我怎麼知道這個卑鄙小人會不會再次出賣我?」
「這些我們都知道了。」警長說。
做速記的警察面無表情地在紙上刷刷地寫著。
「不,沒有僵硬,但是冰涼。我的上帝啊!我只是碰了他一下。他在繩子上搖了搖,頭垂了下來——哦,他彷彿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一樣。但更糟的是,老實說,一切發生得很突然,但他看起來像是被折磨了很長時間才死去的。」
「我們已查到了這點。」
「最好如此!」帕克威脅道。
「死了?」克蘭頓笑了,「他死得再徹底不過了。」
「那東西不該放在那兒,」克蘭頓氣憤地說,「我從門廊走出去的時候,腳下的碎石咯吱咯吱地響,我只能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最後我終於出去了,撒腿就跑——我的上帝啊,那簡直是拼了命在跑啊!我在韋德斯賓家沒留下什麼東西,只有從他們家借的一件襯衫和在村子里買的一支牙刷,我不打算回去了。我頂著暴雨不停地跑,那個鄉下地方簡直像地獄一般,到處都是溝渠和橋。有一輛小汽車從我身邊開過,為了避開車燈,我失足掉進一條滿是水的水溝。你說冷?那簡直是在洗冰水浴。最後我來到火車站附近的一間農舍,在那裡哆哆嗦嗦地躲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後上了一列路過那裡的火車。我忘了那個地方的名字,但肯定離聖保羅教區只有十英里或者十五英里遠。我回到倫敦的時候已經在發燒了,他們說我得了風濕熱。你現在也看見了,我落得個什麼後果,差點兒就死了,我倒寧願自己真的死了算了。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勛爵閣下,警官們。哦,對了,我後來找不到迪肯的密文了,我本以為是丟在路上了,如果你們真是在鐘塔撿到的,那肯定是在我拿手電筒時從口袋裡掉出來的。我沒有殺迪肯,但我知道要證明自己清白的確很難,所以第一次你們來問我的時候我撒了個謊。」
「沒錯,」克蘭頓說,「可以這樣說,他是給困在車廂里了。他只得繼續躲在角落裡。車上很多人都很疲倦,看上去個個都差不多,他在裡頭毫不起眼。他偷偷觀察別人怎麼做,然後也在檢查時跟著出示證件。幸運的是,車上沒有人和他是同一個部隊的,所以他又僥倖過關。我說,」克蘭頓又補充道,「我無法講清楚所有細節。我自己沒參加過一戰,當時在忙別的事。這裏頭不清楚的內容,你們自行想象吧。他說他在過海時暈船了,之後睡在一個牛車裡,最後在夜裡他被打發到了一個地獄般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有人在問有沒有人是他所在的那個部隊的,他已經知道要說『是,長官』,於是站了出來——然後他和一小隊士兵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走上一條滿是坑洞的路。上帝啊,他說一直走了好幾個鐘頭,肯定走了一百英里,但我敢打賭他說得有點誇張了。九_九_藏_書他說突然前面傳來一聲巨響,大地開始震動,他這才明白了自己是在哪兒。」
「我不提名字,」克蘭頓說,「紳士間的榮譽。身為一個體面的紳士,我把信燒掉了,不過這裏頭有些事很複雜,我不知道能夠解釋清楚不。迪肯倒霉碰到獄卒,但他殺了獄卒逃走了,然後被迫在肯特郡狼狽地東躲西藏了一兩天。他說警察真是蠢得不可思議,他們兩次從他身邊經過,有一次甚至踩到了他。他說以前不知道為什麼人們管警察叫『平底鞋』。現在他可算是真真實實體會到了,腳指都差點給踩斷了,」克蘭頓又補充說道,「我的腳很小,而且我穿鞋很講究。一個人是不是紳士,看他的腳就知道了。」
——J.雪利登·勒法努《威爾德之手》
「我們想象得到這段故事,」帕克說,「現在告訴我們寶石項鏈的事。」
「當然,」溫西說,「就像冒充共濟會成員一樣,別想僥倖逃掉。」
「好吧!」克蘭頓說,「我就覺得你們會查到這一步的,不過我又一直希望你們不會。不是我乾的,我會告訴你們原委。坐吧。那種地方不是紳士該待的,不過這個古老的國度里似乎沒有更好的了。據說紐約州新新監獄那兒要好得多。儘管英國有這麼多問題,但我依然熱愛這個國家。你們想讓我從哪兒說起呢?」
那是個可怕的情景,兩個天使埋了他……晚上,在瓦隆布羅薩;我站在蓮花和杉樹之間看到了這一切。
「是的,」布倫德爾警長說,「我們知道,不過對我們沒多大用。」
「我奇怪他會把你當成知己,」帕克先生說,「信裡頭在提到這些事的時候說的話可不太——不太客氣。」
「這點很有可能。」帕克說。
「足以媲美史詩。」溫西說。
「先別這麼說,查理。」彼得勛爵說,「等你在黑暗中被困在鐘塔梯子上時,你就明白了。鍾就像貓和鏡子一樣——總是古里古怪的。想得再多也沒用,接著說吧,克蘭頓。」
「是開著的,我就爬了上去。我討厭做這種事情,你們知道嗎,我爬上去以後——哎呀!那種感覺真是怪極了。四周死一般寂靜,卻感覺彷彿周圍有人似的。外面漆黑一片,還下著瓢潑大雨,我從來沒見過那麼黑的地方。感覺彷彿周圍有成百上千的眼睛在盯著我看,我有點神經過敏了。過了一會兒,四周還是寂靜無聲。我定了定神,打開手電筒。我說,你們去過那地方嗎?見過那些鍾嗎?我一般不是那種胡思亂想的人,可是那些鍾卻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
「我會的。」克蘭頓認真地說,「現在我一看到教堂鐘塔就覺得緊張。我和宗教徹底無緣了,如果我再踏進任何教堂的門,你們可以把我送進布羅德莫精神病院。」
「是的——那可真是個好差事!」諾比憤怒地喊道,「該死的保羅·泰勒先生,該死的巴蒂·托馬斯先生!都是鍾!啊,對不起。我要找的那個什麼保羅·泰勒,根本沒人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他是來了又走了,還是在半路上被抓了,還是躲在某個地方悄悄行動,還是出了其他什麼事。那個叫韋德斯賓的傢伙——他可真會使喚人做事,我詛咒他!『瑞萊弗,過來!』『斯蒂芬,把這個弄了!』我完全騰不出屬於自己的時間。儘管如此,我還是一直在琢磨密文,我想它可能和那些鍾有關係。可我進得去那該死的鐘塔嗎?不行,我進不去,我是說不能公然進去。於是我找了個晚上偷偷去了,想看看能不能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九-九-藏-書。我做了幾個開鎖工具,在鐵匠鋪弄這種玩意兒是再方便不過了。星期六晚上我悄悄溜出了埃茲拉家的後門。聽我說,我下面要說的話可是千真萬確。午夜一過,我就去了教堂。當我推門的時候,卻發現門是開著的。我能怎麼想?我想肯定是迪肯在裡頭找東西。在那種時候,除了他還能是誰呢?我之前去過那地方,知道鐘塔的門在哪兒,於是就悄悄地走了過去,結果發現那個門也是開著的。『好極了,』我想,『迪肯在裡頭,他這麼久了不給我信兒,我倒要問問他泰勒·保羅和巴蒂·托馬斯是怎麼回事。』我爬到了一個有繩子的地方——看起來臟死了。那兒有個梯子,我爬了上去,上面有更多繩子。然後又有個梯子,還看到一個活門。」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克蘭頓說,「因為迪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知道的不多,也猜不出來。但是我想,他是徑直走到了機槍掃射的範圍內。如果說他開始覺得梅德斯通監獄牢房也不錯,我也不會驚訝。明顯他還沒到戰壕,因為士兵們都在炮擊下從戰壕里跑了出來,他和其他士兵被撤退下來的人群衝散了,不知道什麼東西打中了他的腦袋,結果他昏了過去。醒來后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彈坑裡,身旁有個已經死透了的人。我不知道,這點我也說不清楚。過了一會兒他爬了出來,四周很安靜,天已經黑了,他肯定昏迷了一整天。他說自己辨不清方向,四處遊盪,在滿是泥地、彈坑和鐵絲網的地方走來走去,最後跌跌撞撞走進一間小屋,裏面有一些乾草和其他東西。其他的他都記不起來了,因為他頭上受了傷,而且發燒了。再後來,一個女孩發現了他。」
克蘭頓喝了一口水然後接著講:「迪肯說他也不是很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他想離開車站去別處,但發現很難。他根本分辨不清漆黑的街道。那個拿著威士忌的執著傢伙似乎不想放過他,不過幸好一直都是那傢伙自己在不停地說話。他記得又喝了一些酒,然後去臨時餐室還是什麼的,結果讓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引得一大堆人哄堂大笑。在這之後他就真的睡著了,醒過來一看,自己又在火車上了,周圍全是士兵。這下他知道了,他們這是要上前線。」
「是洗禮盆下面的黃銅水罐。」溫西說。
「不,他不是弔死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我正要查看屍體,聽到有人正在走上鐘塔,我立即躲了起來。那裡還有個梯子,我爬到盡量高的地方,一直爬到了一個通往房頂的天窗。我蹲在那兒,希望那個傢伙不會想到我所在的位置來,我可不想被人發現我躲在那兒,我的老朋友迪肯的屍體在那兒,要是我被發現了,肯定免不了要解釋一通。當然我可以說實話,說在我到達之前那可憐的傢伙就已經冰涼了,但我口袋裡有開鎖工具,這對我的辯解很不利,於是我一動不動地躲在上面。那個人上來后,先是拖著腳在那兒走來走去,嘴裏咕噥了一兩句『哦,上帝啊!』隨後我聽到一陣噁心的『砰砰』聲,像是撞到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發出的聲音。我猜他已經把屍體放到了地板上。然後,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拖東西的聲音,他邁著非常緩慢沉重的步子走過地板的聲音,還有碰撞聲,似乎他把老迪肯的屍體拖在身後。我躲在上面根本就看不見他,只能看見梯子和對面的牆,而他正好在房間的另一側。接著,我又聽見了拖著腳走路的聲音,還有一種什麼東西碰撞和滑動的聲音。我想他正在把屍體從另一個梯子上拖下去,我可不羡慕他做的這個差事。我在上面躲了很久,直到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才開始想我該怎麼辦。我推了推那扇天窗,天窗內側有個插銷,我拔開插銷走了出去。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四周黑漆漆的,我爬到塔邊往四周望。那九_九_藏_書個該死的塔有多高?一百三十英尺,呃?卻感覺像是一千三百英尺一般。我既不是飛賊,也不是高空作業工人。我向下看去,看見在教堂另一頭的墓地里有一點光在四處移動,離我正下方的位置有幾英里遠。我跟你說,我雙手死死抓著那可惡的低矮擋牆,胃裡開始翻騰,感覺像是要隨著鐘塔和那裡的一切坍塌下去一般。幸好當時別的什麼東西我也看不見。我想,我最好趁那個傢伙還在忙手頭的事時趕緊溜。於是我又小心翼翼地進去,把門插上,開始爬下梯子。摸黑行走很難走,過了一會兒,我把手電筒打開了,我希望當時沒有打開就好了。我一打開,發現那些鍾就在我下面——上帝啊!我討厭它們的樣子。我渾身直冒冷汗,手電筒從手裡滑了出去,落在了其中一口鐘上。我永遠忘不了那個聲音,聲音不大,卻讓人覺得既動聽又有點恐怖,一直在嗡嗡嗡地響,似乎還引發了其他一些響聲,高亢、清晰,而且近在咫尺——就在我的耳邊。你也許會認為我有點神經錯亂,不過我告訴你,那個鍾感覺就像活生生的一樣。我閉上眼睛緊緊抓住梯子,心頭想我怎麼不選個別的什麼職業呢——這樣你就知道我當時的處境了。」
「我不會,」克蘭頓回答道,「你說呢?」他眨了眨眼說,「我們繼續通信,結果最後談判進入僵局。最後,他說會寄給我一張密文,如果我能從中看出藏寶之地,就讓我參与進去。他果然寄來了,可我完全看不懂。我告訴了他,他說,好吧,如果我不相信他,我可以去聖保羅教區打聽一個叫做保羅的裁縫。他是巴蒂·托馬斯的鄰居,他們會告訴我答案。不過,他又說,最好等他來解決,因為他知道該怎麼辦。好吧,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兩個傢伙也加入尋寶,他們也會想要分一杯羹,可能還會對我不利,所以我覺得還是和迪肯在一起保險一點,因為他的勝算比較大。你可以說我這麼做是個傻瓜,我給他寄了錢和足夠以假亂真的證件。當然,他在這兒不能用迪肯和利格羅絲這兩個名字,因為那樣可能會惹麻煩。他建議在證件上寫保羅·泰勒這個名字,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傻,不過他似乎覺得是開了個不錯的玩笑。當然現在我知道原因了。於是證件做好了,上面還有一張照片——那照片可做得真不賴,你隨便說他是誰都像,事實上它就是合成的,一張大眾臉,挺能糊弄人的。哦,對了!我還給他寄了一些衣服,是寄到奧斯坦德的,因為他說他自己的衣服一看就是法國貨。他是十二月二十九號入境的,我想這點你們已經知道了吧?」
「如果是這樣,你又怎麼卷進這件事里了呢?」
「啊!他確實又騙了我,這個壞透了的傢伙!我說他必須告訴我東西在哪兒,你相信嗎,這個卑鄙小人居然不相信我!他說如果告訴了我,我就會先他一步把東西拿走!」
「那麼,」帕克總巡官說,「希望你記住這個教訓,遠離鐘塔。」
「第三天晚上,迪肯正在一片樹林里一動不動地躲著,聽到有個人走了過來,發現那傢伙不是警察。迪肯說那傢伙當時已經喝得爛醉如泥。於是迪肯就從樹後面跳出來給了那傢伙一拳。他說原本沒想要那傢伙的命,只想把他打倒,不過肯定是下手太重了。聽著,這都是他說的,不過迪肯一貫就是個小人,而且他已經殺過一個人了,不可能判他兩次絞刑。總之,他發現自己已經這麼幹了,就是這麼回事。當然,他當時只是想弄套衣服。不過等他仔細查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逮到的是一個裝備齊全、穿軍裝的英國兵。好吧,想一想,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一九一九*九*藏*書八年這樣的人很多,不過這還是把迪肯嚇得不輕。當然他知道現在正在打仗,監獄里的犯人們都聽說過,不過,可以這麼說,他沒想到自己會碰上這樣的事。這個士兵身上有一些證件之類的東西,還有個手電筒。迪肯趕緊找了個隱秘的地方看了一下,發現這個人剛休完假正要返回前線。那麼,迪肯就想,不管去哪裡都比回梅德斯通監獄好,於是他就決定去前線。他和那個士兵互換了衣服,從裡到外全都換了,拿了他的證件之類的,把屍體扔進一個洞里。你知道,迪肯自己就是肯特郡人,知道這個地方。當然,對於當兵打仗這種事兒,他可什麼也不懂——不過這已經由不得他了。他覺得當時最好的出路是去城裡投靠個老朋友,所以他就步行上路了——後來他搭上一輛卡車還是什麼的到了一個火車站,他曾提過那個站名,不過我忘了。他到了一個自己從未去過的小鎮——一個小地方,然後擠上了一趟去倫敦的火車。這本來沒什麼問題,不過半路上有一群士兵也上了火車。這群人聊得興高采烈,迪肯聽著他們聊天,這才意識到自己面臨什麼樣的狀況。他穿戴整齊像個正牌士兵,卻對一戰和演習之類的事情一無所知,而且他知道自己一開口講話就會露餡兒。」
「我想那正是我們遇見的那次。」溫西說。
「啊!我猜你們肯定是去四處打聽了。我在去聖保羅教區的路上搭了一段便車,然後步行走完了剩下的路。我已經說過,那兒一片荒涼,告訴你,我可不是去徒步旅行的。」
「的確是死了,被綁在一根大柱子上,臉上的表情——噢!我再也不想看到那種表情了,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子嚇死了,如果你們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沒錯,迪肯說就像他們說的不是英語而是外語;更糟糕的是,若真是外語,迪肯倒還略懂。他雖是個混球,也可受過教育,不過這種軍隊里的事兒他的確一點都不懂。所以他只好假裝睡覺,一個人躲在角落裡打呼嚕,如果有人跟他說話他就罵人。這招很有用。不過,有個傢伙特別執著,拿著一瓶蘇格蘭威士忌,一直勸迪肯喝酒,他只好時不時地喝一點。等到了倫敦的時候,迪肯真有點醉了。你看,他一直沒吃東西,那幾天只吃了從一個農戶家討來的一塊麵包。」
「我知道,」溫西說,「看起來就好像要落到你身上似的。」
「我想,毫無疑問他當時是已經死了。」
「故事真精彩。」帕克先生說。
「好吧,勛爵閣下和——不,」克蘭頓說,「我不會違心管你們叫紳士的。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叫你們警官,但不是紳士。好吧,勛爵閣下和警官們。我不需要再重複一遍我是個重病號吧。我說過珠寶從來都沒到過我手裡,是不是?現在你們看到我沒說謊了吧。你們想知道的是我怎麼知道迪肯還活著?哦,他給我寫過信,就是這樣。大概是在去年七月份的時候,信先到了老酒館,後來輾轉到了我手裡——至於是誰給我的,你們就別管了。」
「你在埃茲拉·韋德斯賓那裡找了個活兒干,向他打聽保羅·泰勒。」
「活門是開著的嗎?」
「不可思議!」帕克說,「你當然不會做這種事。」
「是的,你說得沒錯。」克蘭頓急忙說,「哦,我到了目的地,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始。我對那些鍾一無所知,不知道該對它們做些什麼。我也不知道迪肯出了什麼事。我就用手電筒照了照四周的地板,結果——噓!——他就在那兒!」
「是的,我想你們都知道了,似乎你們知道的還不少。哦,迪肯是個聰明的傢伙,他說服那個女孩子跟他一起編了個故事。他說假裝失憶很簡單。那些醫生犯了個錯誤,他們想借軍事口令讓他自己露餡。可他根本就沒接觸過那些,所以自然他也不用裝不認識口令。最難辦的是假裝他一點兒也不懂英九_九_藏_書語,有一兩次差點兒在這上頭露餡露陷。他略懂法語而且口音純正,於是他就盡量裝作失去了語言能力,這樣即使他說得結結巴巴也能以此為借口。他還不時找機會和那個女孩練慣用法語對話,直到他能說上一口流利的法語。我必須承認,迪肯很有心計。」
「啊!如果當時我知道自己有幸攔下的是誰,我早就掉頭回家了。」克蘭頓大大方方地說,「可我不知道,於是又匆匆趕路,後來——我想這些情況你是知道一些的。」
「死了?」
「你是說,繩子在他脖子上?」帕克有些不耐煩。
在醫院里的克蘭頓受到了對待國王貴賓般的照顧,氣色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好得多。對自己被指控在傑夫·迪肯死了十二年後謀殺了他,早有了心理準備。
「我當時可一點兒也動不了了,」克蘭頓坦率地說,「完全不行。感覺時間像是過了好幾個鐘頭,但我敢說其實不超過五分鐘。最後我還是摸黑爬了下去——當然,因為弄丟了手電筒。我到處摸索,找到了它,但燈泡壞了,這是肯定的,而且我沒帶火柴。所以我只能摸索著找活門,當時我很怕會直接從門裡掉下去,還好我找到了。接下來的事就輕鬆多了,雖然那段旋轉樓梯很不好走。樓梯都很破舊,踩在上面老是打滑,而且旁邊緊挨著的就是牆,那種壓迫的感覺幾乎令人窒息。所有的門都是開著的,所以我知道那個傢伙還會再回來,這對我來說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我一下到教堂里,就拚命向大門跑去,結果在半路上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發出咣當一聲巨響,那像是個大金屬壺之類的東西。」
「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諾比。」帕克說。
「三十號、三十一號這兩天我都沒得到任何消息,我想我又被他騙了。只是,我不明白他這樣做能有什麼好處,他還要靠我幫忙把東西脫手呢——我這麼想。後來我突然想到,也許他找了在梅德斯通或國外認識的其他人。」
「繼續說,諾比。」帕克先生說道。
「很明顯,」溫西說,「我想,肯定是一些好心人檢查了他的證件,發現他是個正要歸隊的兵,就把他送上了最近的去丹佛的車。」
「哦,好的。他開始謀划此事是因為他在一張英國舊報紙上看到說在一個地洞里發現了一具屍體——人們都以為那就是他。當然,那是一九一八年的報紙,但他看到的時候已是一九二四年了——我忘了他是在哪裡看到的,總之他看到了那張報紙,世事難料啊。有人用那張報紙包了什麼東西,我想他是在一家小咖啡館里偶然看見的。剛開始他也沒有多想,因為農場經營得很好——你知道,那個時候他已經和那個姑娘結了婚——而且過得很幸福。但是,後來生活漸入窘境,他就想那些珠寶藏起來簡直太浪費了。這樣的想法一直困擾著他,不過他不知道從何入手。每次想起那個死掉的獄卒和被扔進坑裡的傢伙,他就渾身緊張不已。不過後來他想起了我,估計著我已經恢復自由身了,於是給我寫了封信。哦,你知道,其實我沒能出獄,因為一點遺憾的誤會,我又進去了,所以剛開始一段時間我沒有收到那封信。我的朋友們覺得不該把信轉到那種地方去,懂了嗎?那封信一直等到我再次出獄才到了我手裡。」
「也許是坐的『火花骨』或是『捕蠅者』。」帕克若有所思地說。
「一切都很順利。他從丹佛的一個公共電話亭給我打電話——你們沒查到這個,也無所謂。他說他順利過來了,第二天或第三天或者可能會更快帶著東西來倫敦。不管怎麼樣他會給我個信兒。我猶豫該不該親自去一趟聖保羅教區——告訴你,我從來不相信他——其實我對這個事情沒那麼上心,儘管我留了鬍子。我留鬍子純屬碰碰運氣,你知道,我不想到處都有警察跟著。而且我還有另外幾件事要辦。你看,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