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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完整的肯特高音輕敲法大調 第02章 洪水來襲

第四部 完整的肯特高音輕敲法大調

第02章 洪水來襲

「都在,先生。」
「有的,先生。」
「去吧,邦特,去吧。」溫西說。
他剛從地板上探出頭去,就感覺洪亮的鐘聲鑽入耳中,像是有人用成千上萬個鎚子在敲打他的耳膜。整個鐘塔里到處回蕩著鐘聲,塔身隨著鍾晃動,像一個醉漢邁著醉步。頂著震耳欲聾的鐘聲,溫西暈乎乎地踏上了最後一層梯子。
「是的,維納伯斯先生,我們能做些什麼?」
「都在,先生。」
「我們應該什麼時候走啊,維納伯斯先生?」
「現在頂不住了,勛爵閣下,」一個人跳上岸來氣喘吁吁地說,他像落水狗一樣抖著身上的水,「水閘毀了,上帝保佑我們吧!」
「我明白,勛爵閣下,我家現在還不會有什麼事。我正想提議讓屠夫幫忙用洗衣房的大銅盆燒一大盆熱湯,然後用水車送過來——當然這些用具都要經過開水消毒。要是有個煤油爐之類的東西——」
「現在還不到時候——先讓人們把重東西搬走。該走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到時候你把學生們集中起來有序撤離。請相信我。別讓孩子們緊張害怕——讓他們安下心來,無論如何都別讓他們回家,他們在這裏要安全得多。哦,索普小姐!索普小姐!看來你已經聽到消息了。」
「在,教區長。」
「很好,」教區長說,「你知道該去哪裡。我們將把餐室設在聖母堂。你有沒有放木板和支架的那個房間的鑰匙?」
「非常安全,威廉,教區長創造出了奇迹。你最好跟我一起回去。」
「天哪!」維納伯斯先生叫道,「我一直怕的就是這事兒。我已經多次警告過排水部門那些閘門的問題,可他們就是不聽。不過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沒用。我們必須快速行動。一旦打開老河堤水閘而范·萊登閘又頂不住,你知道會變成什麼樣。所有上游的水都將回到威爾河,我們這裏的水會深達至少十英尺。我可憐的教民們——所有那些較遠的農場和房屋!但我們現在必須保持冷靜。我們已經採取了預防措施。兩個星期以前,我就提醒過教民們有可能會出這樣的事,我還在十二月份的教區雜誌上提了一下。非國教牧師們對我們給予了充分配合。是的,是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出警報,他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感謝上帝!正是一戰教會了他們。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為了戰爭而感謝上帝,但主的旨意不可捉摸。請搖鈴叫埃米莉過來。不管怎麼樣,教堂都會是安全的,除非水位上漲超過十二英尺,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別漲這麼高,主啊,別漲這麼高。啊,埃米莉,跑步去告訴辛金斯,范·萊登閘門就快頂不住了,讓他馬上再找個人一起去敲響高德鍾和保羅鍾發出警報。這是教堂和鐘塔的鑰匙。告訴太太快帶上家裡所有貴重物品去教堂,都拿到鐘塔上去。現在保持冷靜,好姑娘。雖然我認為這房子不會有事,但還是謹慎些好。找個人幫你抬這個箱子——我把全部的教區記事簿都保存在裡邊了——記著把教堂的器具也都拿到鐘塔上去。我的帽子呢?我們必須打電話通知聖彼得和聖斯蒂芬教區,確保讓他們也做好準備。我們再看看能幫在老河堤水閘那邊的人做些什麼。現在一分鐘也耽擱不起了。你的車還在這兒嗎?」
「謝謝你,勛爵閣下,我留在這裏,讓其他人先走,告訴他們不要耽誤時間。」
溫西看了看表說:「我會告訴他們的。」說完他繼續開車往回趕。
村莊里已是一片慌亂。傢具堆在小推車上,肥豬被追到街上嗷嗷亂叫,受驚的母https://read.99csw.com雞擠在箱子里咕咕直叫。在學校門口,史努特小姐正在緊張地向外張望。
「約翰·克羅斯和威廉·索迪?噢,太不幸了。可憐的人,勇敢的人,主啊,讓他們安息吧。你能不能去告訴我妻子,讓她把這個悲傷的消息告訴他們的家人?威廉是想去救約翰?我清楚他的為人,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可敬的捨己為人的好人。」
維納伯斯太太已經在教堂里開始主事了。她正忙著和埃米莉還有本教區其他一些婦女一起,用繩子把教堂隔出不同的區域——一些長椅給學生專用;在火爐附近的一些長椅留給老弱病殘;鐘塔下方區域用來放傢具;一張大布告貼在分間隔屏上,告訴大家那裡有茶點。哥特貝德先生和他兒子提著煤桶搖搖晃晃走去,想把爐子里的火點起來。傑克·戈德弗雷和其他一些農夫正在教堂墓地里忙活著,在墓碑之間搭牛圈和棚子。在將教堂聖地和鍾田隔開來的牆壁外面,一組志願者正在挖建幾個臨時衛生間。
整個世界彷彿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汪洋。他掙扎著站起身來,眺望四周。在西南方,聖斯蒂芬的鐘塔仍然聳立在一片黑色大地上,看上去好像一艘正在下沉的船上斷裂的船桅。那邊村子里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看來他們已經安然度過了這場風暴。在西邊,細長的鐵路堤壩一直延伸向小迪克西,並沒有被淹沒,但還是被洪水包圍了,情況十分危險。在正南方,聖彼得教區正位於一大片沼澤地的中央,那裡的房頂和塔尖在銀色水面的映襯下顯得發黑。在鐘塔下方近處,聖保羅教區的村子已經被遺棄了,聽天由命。在東邊遠處,有一道好像鉛筆畫出的細線,那是波特礦脈的堤岸。就在他看過去時,那條細線開始忽隱忽現,隨後就消失在了潮水中。在無邊無際的洪水中,已經看不到威爾河了,但在它所在位置的後方遠處有一條暗條紋表明海岸線的所在,海水從那裡倒灌回幾個教區。在西邊比較近的地方,洪水從被衝垮的范·萊登水閘兇猛湧入,與三十英尺水溝的堤岸齊平。大風不斷地從沃什刮過來,吹得風向標上的金色公雞牢牢盯著東邊,毫不畏懼。在不斷翻滾的一處水面上,威廉·索迪和他同伴被壓碎的屍體和農場農田的殘骸一起浮浮沉沉。沼澤地收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
「是的,是的。我看你處理得很好。恐怕有不少貴重財產會被損毀。你需要我派些警察過來嗎?」
「好的,先生。」
「一定儘力去辦——不過用煤油爐子要小心。我們不想沒遭水災卻遭了火災。」
「傑克·戈德弗雷一家。」
「現在派人過來已經沒用了,勛爵閣下。老閘門就快頂不住了,從現在起,在六個鐘頭之內,這三個教區將完全被水淹沒,不留一處乾地。」
「伊萊扎·吉丁斯。」
「哈里·哥特貝德一家。」
他趕到水閘一看,情況十分危急。駁船緊靠著閘門兩側,人們試圖用橫樑和沙包頂住水閘,但剛一投入水中,就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了。橋墩正被漸漸沖離原先的位置,十分危險。泛著泡沫的河水沒過了堰壩頂端,東邊,大風伴著潮水來勢洶洶地向上游反卷而來。
「彼得勛爵,你能不能做我們這裏和范·萊登水閘之間的墨丘利神(墨丘利神在羅馬神話里是眾神的信使)?好讓我們隨時掌握最新情況。」
從水閘撤回的人們亂鬨哄地擠在門口。溫西走上聖壇,對教區長耳語了幾句。
他在鉛皮屋頂上躺了幾分鐘read•99csw.com,渾身發抖,然後才覺得慢慢恢復了意識。他擦去臉上的血,呻|吟著跪下去,雙手牢牢抓住低矮擋牆上的浮雕,感到一種無邊的寂靜向自己襲來。
溫西不想再聽下去了。他來到鐘塔,順著樓梯爬進鳴鐘室。大鍾們繼續高歌。溫西從大汗淋漓的敲鐘的人們身邊走過,繼續向上爬,穿過堆滿日用品的時鐘室,進入藏鍾室。
「親愛的,你來得正好,可以幫蓋茨小姐照顧這些孩子,讓他們心情愉快不要緊張,如果他們想喝水就給他們茶水,茶壺在教堂的房間里。等一下,我必須和亨斯曼先生說點兒事。我們的儲備準備得如何了,亨斯曼先生?」
「太好了——運到之後請放到聖母堂,希望其中有一些瓶裝啤酒。桶裝的要沉澱兩天。」
大鍾們一個接一個地安靜了下來:高德、薩巴思、約翰、傑瑞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馬斯,漸漸收聲,最後突然平靜。但泰勒·保羅沒有停,為今晚逝去的兩個靈魂敲響莊嚴肅穆的喪鐘。
「準備得相當充足,先生,」雜貨商回答,「正準備按你的指示運走,先生。」
「好的。」溫西說,「要不要給你多派些人過來?」
「照這樣下去,勛爵閣下,只有一個鐘頭了。」
節禮日,雨停了,但接下來颳了一場大風,教區長稱其為「狂暴的歐拉林登風」。趁著天晴路干,溫西驅車去威爾比奇看了看他的老朋友,在那兒留宿了一晚,聽著人們稱讚新沃什人工渠的好處,聽他們講述這一切給港口和小鎮帶來的變化。
當溫西回去時,教區長正在書房裡。溫西直接闖進來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好的,我們需要找些志願者開車去偏遠的地方把婦女和病人接過來,你能安排一下嗎?」
「非常抱歉,先生,但我們沒辦法。如果我們不放水,四英里長的河岸就會被沖毀。現在我們這兒有六組人在搶險,不過面對成千上萬噸的洪水,我們做的也只是杯水車薪,而且水位一直在上漲。」
當溫西再次到達水閘時,人們已經上了車。潮水洶湧襲來。透過水麵泡沫和颶風,溫西看見駁船像攻城槌一樣撞著橋墩。有人大聲喊著:「離開那裡,夥計們,逃命要緊!」但回答他的只有一聲震天巨響——堰壩上方承載走道的橫樑原本還在被沖離原位的橋墩上搖晃,此時終於斷裂了。來勢洶洶的河水與帶著毀滅性力量而來的潮水撞擊到一起。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只見一個黑影急急忙忙想走到駁船上,卻掉進了水裡,隨即就消失不見了。然後又看見另一個影子跳進了水裡。人們迅速沖向岸邊。溫西甩掉外衣,把身子探到河面去尋找。有人抓住他不讓他冒險。
「正在運過來的路上,先生。」
爬到半路,他停了下來,雙手拚命抓著梯子。鐘聲彷彿穿透了他的身體,折磨著他。在黃銅大鍾的撞擊聲中,傳來一聲尖銳而持續的高音,就像腦子裡有一把劍似的。彷彿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腦子裡,頭好像要炸開一樣。他鬆開手,想用手指捂住耳朵隔絕這魔音,但他立即感覺到一陣眩暈,身子晃了一下,差點摔下去。這簡直不是雜訊——這是一種劇痛,一種非人的折磨。他感覺自己在尖叫,但卻聽不見自己的叫聲。他感覺自己耳膜要破了,神志已經飄離。這種聲音遠遠比任何重炮轟擊的聲音都要可怕。本來炮擊的聲音已是震耳欲聾了,但這種讓人無法忍受的尖厲的鏗鏘聲簡直就是魔鬼的攻擊,讓人發瘋。他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只能用幾乎瓦解的理九_九_藏_書智提醒自己:「必須離開——必須離開這裏。」鍾就在離他一手之遙的地方搖擺,上下翻飛,黃銅鐘舌怒吼著,不斷發出刺耳、尖銳又甜美的聲音。鍾繩和滑輪在他周圍不停地工作。
就在溫西轉身離去時,他又焦急地在溫西身後大喊:「提醒他們別忘了拿上那兩個茶壺!」
「動物們一對一對地走進去,」溫西唱了起來,同時在暮色中加速前進,「大象和袋鼠。好哇!」
有人打開車頭燈照向河面。「被卡在駁船和橋墩中間——像蛋殼一樣被擠碎了。是誰掉下去了?約翰尼·克羅斯?後面那個人呢?威廉·索迪?太不幸了,他還有家室。退後,勛爵閣下。不能再死人了。走吧,小夥子們,你們幫不了他們了。上帝啊!閘門沒了。快開車,夥計們,快啊!水過來了!」
溫西向聖壇欄杆走去,告訴教區長他看到的情況,教區長點了點頭。「通知還在搶險的人馬上撤離,」他說,「跟他們說,必須立刻回來。這些勇敢的小夥子們!我知道他們不想放棄,可是不能做無謂的犧牲。你路過村子的時候,告訴史努特小姐快把孩子們帶過來。」
水閘看護人緊握雙手說:「我跟他們說過了,早就說過了!接下來會怎麼樣?」
「最好派人在教區與教區之間的路上巡邏,」布倫德爾建議道,「聖彼得那邊已經告急——他們害怕橋會出事,我們正在準備渡船。他們那邊的地勢甚至比你們這兒還要低,而且他們的準備也恐怕不像你們這樣充分,先生。」
教堂里,教區長拿著一份選民名冊,正在清點居民人數。他穿著長袍,披著聖帶,他蒼老焦急的面容此刻煥發出高貴祥和的牧師氣質。
溫西這時才從鐘塔上爬下來,回到鳴鐘室。老赫茲卡亞還站在鍾旁邊,教堂那邊透過來燈光和嘈雜的人聲,穿過天使飛翔的翅膀。教區長平靜而又優美的聲音響了起來:「照亮黑暗……」
「喬·辛金斯……路易莎·希區柯克……奧巴代亞·霍利迪……伊芙琳·霍利迪小姐……」
三十英尺水溝的堤岸沒被沖毀。但是,加入了所有上游水和春潮,威爾河水位不斷上漲。在車隊回聖保羅的路上,洪水一直在他們身後追趕。溫西的汽車——最後一個發動的——已經被淹到了車軸。眾人在黃昏中逃命,在他們的後方和左方,銀色的水面一望無垠,直鋪到天邊。
「好,」溫西說,「我希望,對了,邦特——邦特在哪兒?」
「勛爵閣下,」他叫道,「勛爵閣下!感謝上帝,你在這兒!快去給聖保羅的人報信兒,就說這邊的閘門不行了,我們已經儘力用沙包和木頭去堵了,但就快扛不住了。老河堤水閘那邊兒傳來消息,說在大利姆霍特,水位已經淹過利姆西了,他們必須把水泄到我們這邊來,不然的話他們自己就會被淹了。雖然這水閘擋住了這一輪潮水,但等到下一輪春潮和暴風來臨時就擋不住了。這整個地區都會被水淹沒的,勛爵閣下,現在沒有時間可耽擱了。」
「還能堅持多久?」溫西問。
「肯定不會的,先生。」
溫西和災民們一起工作了三個鐘頭——搬運東西,給大家鼓勁和勸慰,幫著安置牲畜,讓自己忙得團團轉。後來他想起自己答應當信使,於是開車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擠了出去,沿著三十英尺水溝向東駛去。天色越來越晚,路上滿是急匆匆往教堂山丘趕去的手推車和牲畜。豬群和牛群堵在他前方。
「我在這兒,爵爺。我正要說,如果沒有其他什麼事,我可以去給養部門幫https://read.99csw.com忙。」
教區長做了個很失望的手勢,然後轉向女郵政局長說:「你最好現在就去教堂,威斯特太太,你知道該做什麼。鐘塔裏面的文件和貴重物品、中殿里的私人物品、院子里的動物,包括籃子里的貓、兔子,還有豚鼠,請你處理一下——別讓它們到處亂跑。啊!警鐘響了,太好了!我更擔心那些偏遠的農場。現在,彼得勛爵,我們必須去儘力維持好教堂秩序。」
「最近幾個星期,我一直在擔心會出現這種情況,做了不少祈禱,」維納伯斯先生說,「不過我太太才是真正的領導者,她有驚人的組織能力。辛金斯!把那個盤子拿到藏鍾室去——放在這裏只會擋道。阿爾夫!阿爾夫·道寧頓!啤酒怎麼樣了?」
聖誕節過完了。愛德華叔叔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很不高興地做出了讓步。希拉里·索普確定了自己未來的道路。溫西參与了一些其他活動。在聖誕前夜,他和教區長與唱詩班一起在大雨中高唱《仁君溫瑟拉》,結束后回教區長家吃已經涼了的烤牛肉和蛋糕。他沒有參加用斯特德曼三重奏演奏法進行的演出,但幫助教區長把打濕了的成捆的冬青和常青藤綁在洗禮盆上。聖誕節那天他去了教堂兩次,還幫忙把住在水溝另一邊兩英里處的偏遠農舍里的兩個婦女和她們的孩子帶到教堂接受洗禮。
「韋德斯賓那裡有煤油。最好多找幾個敲鐘人去鐘塔,讓他們盡情敲鐘,但要輪換著休息。哦,郡警察局長和布倫德爾警長來了——他們能來這裏真是太好了。我們這裏目前沒什麼事兒,上校。」
溫西被幾個人飛快地拖回車裡。有人爬到他身邊,原來是水閘看護人,他哽咽著說:「我跟他們說過了,我跟他們說過了!」這時,三十英尺水溝上的堰壩被衝垮了,再次傳來一聲如雷巨響。木料在水中被沖得到處都是。橫樑和駁船像稻草一樣在水中團團轉。又是一股巨浪卷過河岸衝上道路。這時,攔住老威爾河河水的水閘也被衝垮了,失控的洪水完全匯合到了一起。車子飛馳而去,巨大的引擎聲被淹沒在洪水的怒吼聲中。
「沒問題,先生,我和特巴特正在安排。」
「沒用的,勛爵閣下,他們已經被沖走了!我的上帝啊!你看見了嗎?」
——《聖歌》第四十二首第四十七行
威廉·索迪向他走了過來,臉色蒼白,有點抽搐。
「如果鐵路堤壩出了問題,你還得照顧聖斯蒂芬那邊。你好,吉丁斯太太,你好!我們現在情況有點危險,不是嗎?很高興看到你這麼快就過來了。哦,利奇太太!你來了。孩子怎麼樣?我希望他喜歡這兒。你可以在教堂里找到維納伯斯太太。傑克!傑克·霍利迪!必須把小貓放到籃子里。快去找喬·辛金斯要一個。啊,瑪麗!聽說你丈夫正在下游水閘那邊忙著搶險,幹得很好,我們絕不能讓他受到傷害。是的,親愛的,什麼事?我馬上來。」
他們開車往村裡趕去。一路上,教區長冒著危險把身子探出車去,每見到一個人就大聲向他們報警。到郵局后,他們給其他兩個教區打了電話,然後聯繫了老河堤水閘的看守人。從他講述的情況來看,情況不容樂觀。
「我們讓所有的汽車停在牆邊,先生。」
「很好,很好。在井上架個轆轤打水做飲用水,但是一定要記得先燒開才行。教區那台水泵要是還空著,也可以用。好了,彼得勛爵,我們回教堂。」
「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們安全了嗎?」
吃過午飯後他驅車返回聖保羅九九藏書教區,帶著愉悅的心情一路飛馳,「歐拉林登」在後面追趕著他。從范·萊登水閘處過橋時,他看見洪水、潮水和風暴撞擊在一起,洶湧的河水咆哮著衝過堰壩。在緊靠閘門的地方停靠著一排駁船,船上堆著高高的沙包,一群人正在船上奮力搶險。就在溫西開車通過大橋時,有個工人大喊了一聲,另一個人看見他打的手勢,從水閘盡頭處穿過馬路跑了過來,同時揮舞著手臂。彼得勛爵停下車,待此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威廉·索迪。
「我會安排的。」布倫德爾先生說。
溫西把維納伯斯太太叫到一旁。教區長繼續點名,聲音裡帶著一點兒控制不住的顫抖:「耶利米·約翰遜一家……亞瑟和瑪麗·賈德……盧克·賈德森……」
月亮已經升起。從城垛中望出去,被淹沒的沼澤地一片灰暗,就好像一幅不停變幻著的圖畫。隨著持續不斷的敲鐘聲,鐘塔劇烈晃動,讓人感覺彷彿正在一艘顛簸起伏的船上透過舷窗眺望大海。
「你們最好都撤離這裏。車夠用嗎?」
「上帝啊!先生,」溫西被眼前看到的這一切深深震撼了,說,「別人看了還以為你就是專業做這種事情的。」
溫西開車回去了。在他離開的短短的時間里,一切都差不多安排好了。男人、婦女、孩子以及日用品都擠在教堂里。此時已是黃昏,時間將近七點。燈點亮了,聖母堂里在供應茶和熱湯,嬰兒們在啼哭,教堂墓地里響起一片牛羊受驚的無助叫聲。一些熏肉被抬了進去。教堂牆邊依次堆放著足足能裝三十馬車的乾草和玉米。唯一還能有點安靜的地方就是聖殿欄杆後面,此刻教區長正站在那裡。鐘聲一直不停,警鐘響徹整個鄉野。高德、薩巴思、約翰、傑瑞科、朱比利、迪米蒂、巴蒂·托馬斯和泰勒·保羅彷彿在向人們大喊:醒醒!快點!快逃!洪水來了!鐘聲與暴雨聲混雜在一塊兒!
「他們可以來我們這兒避難,」教區長說,「在這種緊要關頭,教堂容納一千人是沒問題的,但他們必須自己帶吃的。當然,還要帶床上用品。維納伯斯太太正在安排,男人睡北側唱詩班所在的位置,婦女和孩子們睡聖壇南邊的位置。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還可以把病人和老人安置在我家。我想聖斯蒂芬應該很安全,但如果不安全,我們也必須儘力幫助他們。天哪!我們都指望你了,警長,儘快用船給我們送糧食過來。利姆霍特和三十英尺水溝之間的路肯定會被淹沒,可以用船運送補給品過來。」
這時從教堂後面傳來長長的痛哭聲:「威廉!哦,威廉!他不想活了!哦,可憐的孩子們——我們該怎麼辦?」
海龍捲的聲音越來越響;我淹沒在你的波濤中。
「夠的,勛爵閣下,謝謝。」
他感到頭暈,一想到要退下去就想吐,實在是退不下去了。靠著最後一點意識,他孤注一擲,強迫顫抖的手抓住梯子,抬起顫抖的腿向上爬。一步,又一步,一級,又一級,最後他終於掙扎著爬到了梯子最頂端。活門就在他頭頂上,是關著的,他艱難地舉起手推開門閂。他感覺渾身骨頭彷彿化作水一般,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已經沒有力氣走出去,搖搖晃晃地爬出了屋頂。屋頂上刮著大風。他把門關上,把瘋狂的聲音隔在門那邊,從鐘塔百葉窗傳出的聲音又恢復成了動聽的鍾樂。
教區長點點頭。這時亨斯曼先生派來做事的一些人抬著雜貨搖搖晃晃地走過,教區長避開他們走到大門口,正好看見普里斯特治安官在那兒冷靜地指揮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