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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令人困惑的箭頭

第09章 令人困惑的箭頭

拖車裡有兩個衣櫥,我立刻奔向了右手邊的那個,猛地拉開了門。
「停下車子,羅斯。」他命令說,「我要出去。」
「去前面的十字路口,羅斯。向右轉,不要停留!」
他拿著紙片快步走向浴室門,敲了敲門。
「前面是一輛別克敞篷車。」我說,「一九三五年的型號。後面是漫遊者拖車,深綠色的車漆是後來重新刷的。如果昨天晚上的光線不是那麼暗,我們可以確定誰是——」
馬里尼沒有理會我向他使的眼神,平靜地把兩張一美元的鈔票撕成了兩半,然後撕成更小的碎片,最後整齊地疊在一起,交給了服務員。馬里尼轉身走向大門,我也跟了過去;那名服務員剛要表示抗議,又停住了,發現那些鈔票展開之後完好無損。
湯恩問道:「什麼事?」
隨後我們開著車子朝著諾沃克的方向前進。我們根據電線杆子上的箭頭標識走了十多英里,馬里尼突然說話了。
「不對。我看到的箭頭明顯是剛剛畫上去的。」
「是她,羅斯,不是他。」馬里尼說,「我在垃圾中找到了一個淡黃色的發卡,還有相同顏色的頭髮。然後我發現這裏的衣櫥和哈伯德老媽的衣櫥一樣空空如也,我立刻就警覺了起來。這裏面有橘汁、咖啡和麵包。鬧鐘設在了六點鐘。食物很充足,冰箱里滿滿的,還有各種各樣的鍋碗瓢盆、銀器、床單和其他日用紡織品。看起來一切正常。我認為鏡子下面的那些抽屜里應該有化妝品、內衣和類似的東西,但是抽屜是空的。這裏找不到一樣可以被稱為私人用品的東西。」馬里尼稍稍停頓了一下,最後吸了一口香煙,然後把煙頭扔進了腳邊的地板上的煙灰缸裏面,「她離開拖車肯定不是要去借一碗麵粉。她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開一段時間。」
「正想上樓去叫你們。我想我睡過了頭了,沒有聽到鬧鐘的聲音。昨天晚上我被迫爬起來四次,每次都有的忙。第一次是你們來住店。然後另外一位先生也來登記。接著在凌晨兩點,三十三號房間里的水管子突然漏了;住在樓下房間的高志先生——乳酪分離器的推銷員——差點兒被淹死,然後——」
馬里尼打斷了這個凄慘的故事:「白天晚上都是你值班?」
他似乎不是開玩笑。我掛上了車擋,狠狠地踩下了油門。
「啊!」馬里尼笑了起來,因為他的話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九*九*藏*書。「要麼服務員被謀殺了,要麼切斯特菲爾德旅店的服務極其糟糕。沒有人在七點叫醒我們。現在已經快九點了,而且我今天會很忙。快點兒,打起精神。」
我看著他往回跑,然後開始從一根電線杆上揭下色彩明快的「單張」。他小心地拿掉了兩個大頭針,揭起了招貼畫的兩個角;然後他又莫名其妙地改變了主意。差不多有五六秒鐘的時間,他就獃獃地站在那裡,像一個木頭印第安人。然後他緩緩地把招貼畫恢復了原狀。他轉過身,突然恢復了生機,沖向車子。他跳了進來,猛地關上車門,然後向我咆哮:
那個紙片是被撕碎的信封的一角,上面還有印著的回信地址:「魔術商——」,下面一行是:「1479百老——」。那是馬里尼自己的專用文具,顯然就是他昨天晚上用來裝玻璃碎片的信封。
然後他開口了——那個陷阱的鋒利的機關「咔嗒」一響。
我回到拖車裡,發現馬里尼正趴在地板上,檢查車門內側的地板。我報告了調查的結果,向他展示了墨鏡。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你們好。」他說,「打算繼續跟著馬戲團?」
「他的表演也太蹩腳了。」等我們走下樓梯,確信湯恩聽不到的時候,我說,「但他為何假裝不知道最後三個符號的意義?那是相當常見的校對符號,依次表示『刪除』『加註』和『添加句號』。還有,你為何猜測他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其他那些符號有何意義?」
「抱歉。」他疑惑地說,「我沒法現場進行翻譯。肯定是某種惡作劇,不過我願意嘗試一下。我能複製一份嗎?」
「這讓我想起了伊薩德·科恩,他是『科恩、科恩和科恩風衣和服裝公司』的推銷員。他在火車上遇到了一個討厭的商業競爭對手。科恩問道:『你要去哪裡?』另一人禮貌地回答:『布法羅。』『布法羅!』科恩氣壞了,鄙夷地怒吼著,『你告訴我要去布法羅,去那個紐約州排行第二的大城市,這樣我就會相信你要去排行第九的斯克內克塔迪,但我知道你真正的目標就是布法羅!你為何要這樣騙我,雅各布?』」
湯恩拉開了門閂,探出了身子,手上拿著刮鬍子的用具。他好奇地問:「詭異的事情?」
馬里尼急著想要挽回損失的時間,想要完全放棄早飯。但是我勸說他在一輛餐車前面停了下來,買了橘子汁、麵包圈和咖啡。我想要和他搭話,但是沒有得到回應。
我不知道湯恩是否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至少他沒有表現出來。「好的,」他說,「那麼我們會在表演場地再見面。」
這一次馬里尼的推斷並不像往常那樣準確。他所預見的「很忙」和事實相差甚遠。我們這一天實際上是忙得不可開交,遇到了成群結隊的意外事件——其中的先遣部隊就是一個叫做斯圖爾特·湯恩的人。幾分鐘之後我們離開了房間,read.99csw.com首先遇到了他。他出現在走廊上,仍然穿著睡衣,拿著肥皂和毛巾。他愉快地向我們打招呼,似乎有點吃驚。
馬里尼在說:「前台接待員被謀殺了!」
我沒有時間考慮將會發現什麼——我必須全神貫注地控制方向盤;前方出現了一輛敞篷汽車和掛在後面的拖車,我立刻明白了——那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拖車就停在路邊,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位置——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在這裏停車。拖車的一側是廣闊而空曠的草地,另一側是一座陡峭的山坡,山坡上方是一片樹林。
「你提到這個小寓言故事就是說,」我吃驚地問,「我們的作家、銀行劫犯朋友——」
「噓。」馬里尼打斷了我的話,「前台的接待員。」
他再次探手進去,又抻出了一隻手套。他再次翻過煙灰缸,這一次裏面的東西和一陣煙霧一同掉了出來。原來這個煙灰缸是藏著各種線索的寶箱。剛才發出金屬碰撞聲音的東西是一把從小商店裡買來的廉價玻璃刀。
我吸了吸鼻子,好奇地在周圍查看。我嗅到了一種難聞的味道,而且越來越濃烈——橡膠製品焦灼的味道。馬里尼也在吸著鼻子,然後他拉開了水池下面的壁櫥門,從固定在門內側的垃圾桶裏面抽出了一張皺巴巴的方形的棕色包裝紙,鋪展在地面上。然後他拿起了腳邊的煙灰缸,把裏面的東西倒在了包裝紙上。他剛才扔掉的香煙頭掉了出來,仍然沒有熄滅,但是沒有其他東西了。可是我們都聽到煙灰缸的基座里有某種金屬碰撞的聲音。馬里尼把煙灰缸翻了過來,然後伸出兩根長長的手指,從煙灰缸裏面掏出了卡住的東西——一隻橡膠手套。
我飛快地瞥了一眼登記簿。在我們的名字下面是一行大號的、潦草的字跡,名字是基斯·阿特伯里。
最後我聽到了馬里尼的聲音。穿過重重的夢境之後,他的聲音顯得異常遙遠,不過終於趕走了那些妖魔鬼怪。他所發出的那些音節緩緩地拼合到一起形成了單詞,但是所表達的意義比夢境中的妖魔更加可怕——就像有九個腦袋的妖怪,足以讓漢納姆嚇破膽。
「可是,車子的鑰匙在鑰匙孔里。」他答道,「我看到了。另外檢查一下路面上有沒有另外一輛車子停在旁邊所留下的痕迹。我們剛才沒有見到任何步行的人,而且下一個鎮子有十英里遠。」
「是的。而且是你擅長的領域。切斯特菲爾德旅店是否有可能是國際間諜的窩點之一?」馬里尼一本正經,語氣非常嚴肅。
「我猜多數偵探小說家都像他們的前輩愛倫·坡那樣喜歡研究代碼和密碼。你是不是這樣?」
我又開始查看第二個衣櫥。「屍體,」我說,「或者是喬伊·帕蒂森。如果她真在裏面,我也不會感到吃驚。」
車子還沒有停穩,馬里尼已經推開車門,跳了出去。我注意到敞篷車的駕駛員位置是https://read•99csw•com空的,然後我聽到馬里尼急促地敲著拖車的門;我把車子熄了火,也跟著跑了過去。馬里尼稍等了片刻,再一次敲門,然後扭動門把手。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我騰地坐了起來,完全清醒了:「什麼!」
「也許是其他馬戲團——」
「在我們後面登記的那位先生,」馬里尼正在檢查登記簿,「他還在這裏嗎?」
「昨天晚上有人偷走證據的時候,」我緩緩地說,「只有兩個女人可能知道那個信封裏面裝著重要的東西。寶琳當時『沒有戰鬥力』,喬伊——」
我仔細看了看。「這很簡單,」我做出了推論,「少了一塊地毯。」我指了指長方形痕迹邊緣上的幾個釘子孔,「地毯被釘在了地板上,以防止在路上顛簸的時候四處亂竄。也許是一張魔毯,他坐著魔毯飛走了。」
「重要線索。」他說,「第一件令人浮想聯翩的物證,經過手工分揀和政府的核查。絕對是最好的證據。」
「那是流浪者們使用的象形文字。」馬里尼答道,「第一個表示『對流浪者不友好,有惡狗』;第二個是『順著這條街走』;第三個是英國的罪犯所使用的標記,意思是『這裏住著收贓的人』。圓圈中間加個點,校對者表示加個句號,但對流浪者而言,那意味著——『若你在這城裡閑逛,肯定會坐三十天牢!』」
湯恩鑽進了浴室。浴室門剛剛關上,馬里尼就瞪起了眼睛。然後他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記事本,撕下了一張紙,把紙片壓在牆上,然後用鉛筆迅速地畫出了幾個符號:
「是的。」馬里尼答道,「我想是這樣的。我們錯過了昨天晚上的演出當中的某些節目。」
「但是它被招貼畫擋住了——」
我急忙走了出去。雖然沒有找到屍體,但是現場的情況已經足夠詭異。拖車的門沒有鎖;敞篷車的鑰匙在鑰匙孔里;而且我立刻就發現油箱幾乎是滿的;我剛一扭動鑰匙,發動機就聽話地顫抖了起來。我在車子的地板上撿起了一副墨鏡,然後出去檢查路邊的車轍。如果有另一輛車子停在附近,它肯定沒有離開路面;在路旁的鬆軟的路基上只有敞篷車、拖車和我們的車子留下來的痕迹。
「在這裏停車真是莫名其妙。」我把車子開到了敞篷車的前面,然後踩下了剎車,「除非是出去野餐,或者車子出了故障。」
我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四下觀察。他說:「沒有人在家。」
馬里尼痛苦萬狀地說:「羅斯,在早飯之前,你的邏輯能力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畢達哥拉斯、黑格爾、康德、卡爾、斯賓諾莎,還有很多其他人如果地下有知肯定死不瞑目。
在我們的上方,大概山脊的位置傳來了某個人穿過灌木叢、匆匆地跑開的腳步聲。
那個焦頭爛額的人點了點頭。「白天的服務員、晚上的服務員、經理、搬運工,還有其他職責。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當然,多數晚上read.99csw.com十點四十分的火車之後我們不會有客人;但是昨天晚上馬戲團在這裏,還有……」
湯恩疑惑地緩緩點頭:「嗯。我在這方面略有研究。我閱讀過楊德利的書。不過——」他的眼光注意到了馬里尼手上拿著的紙片。
「吃吧,」他說,「盡量快一點。」
馬里尼問道:「你要找什麼嗎?」
那位先生正匆忙地從裡屋走出來,他的襯衫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塞進褲子里,他的手指在笨拙地擺弄一條皺巴巴的領帶。看到我們之後,他不安地向我們道歉。
這一次他居然主動向我解釋:「在那根電線杆上有一個粉筆箭頭,但是被招貼畫擋住了。但是貼廣告的人應該在十天之前經過這裏,相反搬家的當天才會有人在電線杆上畫箭頭。這不對頭。」
他的命令如此突然,語氣如此焦急,我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狠狠地踩下了剎車板,輪胎髮出了刺耳的尖叫。
「我覺得你適合這項工作,不是嗎?」我問道,「我不會擺弄電路,車子的鑰匙肯定不會——」
我的潛意識很挑剔,久久無法入睡。終於睡著之後,潛意識又開始編織詭異的夢境。整個晚上我都在拚命地奔跑,就像籠子里的松鼠。我順著巨大的馬戲場地的外圍奔跑,身後是緊追不放、窮凶極惡的牛仔、銀行劫犯、吞劍者、約翰·維爾克斯·布斯的乾屍,還有一大群瘋狂的大象在身後發出滾滾雷聲。出路都被堵住了,無窮無盡的觀眾佔滿了座席,並且擁到了跑道上——他們都默不做聲,凶神惡煞一般獰笑著(非常不可思議),而且都沒有腦袋。
「嗯,湯恩先生的反應真是有趣。」我說,「他越來越讓人感興趣了。昨天晚上他假裝不知道扒手的行話。現在他又不肯承認熟悉流浪漢的圖形語言——還有另外一種更加令人驚嘆的可能性,也許他不熟悉校對者的符號。作為作家,他當然應該知道;他當然也應該猜到那個紙條是偽造的,你在試探他。可是他仍然一口否決。為什麼?他好像故意要讓我們疑心重重。我不明白。」
「哦,上帝呀!他讓我在六點叫醒他!」那個服務員從他的小王國里跑了出來,沖向了樓梯。
「等一下。」馬里尼攔住了他,「根據登記簿上的記錄,你讓他住進了二十六號房間——和我們的房間隔得很遠。桌子上的這把鑰匙好像是那個房間的,還有一些鈔票。」
「很抱歉現在打攪你。」馬里尼說,「但是昨天晚上發生了極其詭異的事情。我突然想到也許你能夠幫忙解釋。」
「你可以拿這份原件。」馬里尼說,「沒準你說得對,是有人搞惡作劇。我喜歡浮想聯https://read.99csw.com翩的毛病又犯了。我會下樓去問問,看看這裡有沒有調皮的孩子,他肯定十五歲了,正讀著愛倫·坡那篇破譯密碼的《金甲蟲》。那好,一會兒見。若你分析出了結果,想著告訴我們。」
敞開的車門外面傳來了一個聲音,我們兩個人立刻做出了反應。我首先沖了出去,剛好看到一個石塊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停在了大概十幾英尺之外的地方。
湯恩點了點頭。我們順著走廊離開了,只剩下他認真地盯著那張紙;現在我相信他臉上的疑惑的表情完全是裝出來的。
「我們剛剛經過的電線杆子上有一個漢納姆馬戲團的招貼畫。」他鑽了出去,「我想要一張做紀念。我很快就回來。」
「不知道什麼人昨晚把這紙條塞到了我們的門下面。」馬里尼肅然說道,「看起來不是什麼好兆頭,我不知道這是一個警告、一個威脅,還是軍方的最新炸彈的圖樣描述,或者是個惡作劇。無論如何,送信的人肯定搞錯了房間。我們完全看不懂。你能幫我們看看嗎?」
「你有什麼想法?」他問道。在油氈地毯上有一小塊長方形的特殊痕迹,顏色比其他地方都淺。
車子的內部格局和少校的拖車類似,但是更加簡單,也沒有進行改裝。在車子的後部有兩個面向我們的座椅,中間的桌子已經收起來了,兩把椅子形成了一個床鋪。從床單的狀態來看,昨晚有人睡過,而且還沒有來得及收拾。
湯恩自然警惕了起來。他皺著眉頭,凝神看了我一眼,笑道:「這又不是希區柯克的電影。你為何覺得和國際間諜有關呢?」
車子急速衝到了路口,然後傾斜著轉過彎。我的腦子裡也在飛快地思索:面前的小路和發現少校屍體的地方類似,是一條偏僻的、很少有人使用的道路;這自然讓我感到惴惴不安。在轉彎之前是平坦的道路,轉過彎卻是坑坑窪窪的碎石路,而且有很多沒有圍欄的急彎。我仍然用力踩著油門,車子飛馳、搖晃、顛簸,就像一輛失控的過山車。
馬里尼猶豫著說:「也許是車子出了故障。羅斯,你幹嗎不去檢查一下。看看儀錶盤上的油箱標誌,試一試發動機是否正常。」
「這就意味著——在十字路口有什麼骯髒的把戲。」
「哦。」那個職員看了一眼馬里尼提到的東西,「他肯定已經走了。」
但是衣櫥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十幾個金屬衣架。
馬里尼繼續在垃圾中翻撿,找到了幾片白色紙張的碎片。他把其中之一遞給了我。
湯恩死死盯著紙上的鉛筆圖案,把紙片翻了過來,檢查空空如也的背面。他猶豫著,顯然無法斷定馬里尼是否在開玩笑,接著開始研究正面的圖案。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猶豫相當可疑。連我自己都知道其中三個符號的意義,我確信湯恩肯定也知道。我不知道馬里尼為何要設下這小小的圈套,但獵物似乎要中招了——湯恩顯然正一步步走近圈套,我甚至想大喊一聲:「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