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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遭遇惡龍

第01章 遭遇惡龍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懷疑他雇傭倫納德的原因就是看中了他制服下那堅硬的肌肉和那雙長得像花椰菜一樣一看就很好戰的耳朵。他比我至少重二十磅,我可不能跟他糾纏在一起。
我一步三台階地跨過凱瑟琳經過的台階。
「記者的工資還有,」我說,「你確定——」
唉,還是別提「心情」了。當沃爾夫發現我的時候,他周身彷彿射出了高溫,真搞不懂方圓三十英尺內的積雪為何沒有立刻融化。我甚至還有些期待從地面的哪裡忽然冒出幾朵長壽花或鬱金香哩。不過還是算了吧,花花草草們還是別長出地面的好,在地下生長更安全。
沃爾夫轉向我:「很不幸,她現在就到了這個年紀。她以為她真正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她錯了,而如果我對此還有什麼該說的——」
我告訴了她實情:「你父親從來都是這樣辦事的,整個新聞出版社的事務都彷彿被他一手掌握。一個沒有人見過、沒有人認識的神秘的威爾遜先生,上周忽然購買了我們新聞出版公司的股票。他想要控股做董事長,花了好大價錢,最後他成功了。」
這番話確實讓沃爾夫遲疑了兩秒鐘。我想現在他終於第一次意識到凱瑟琳是認真的了。接著他打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張王牌。
凱瑟琳挑釁般地努著方方的小下巴,這次她沒有徑直走開。
凱瑟琳發飆了。「爸爸,」她迅速說道,「那你就這麼做吧。對你的冷酷和專橫,我無法忍受了。你大可以把錢留給安妮或慈善機構。我已經遵守了所有我能忍受的規矩,你看看吧,現在我已經不梳辮子、不|穿短裙了。羅斯,我們走,第一幕戲都要結束了。」
他的整個少年時代都生活在芝加哥臭名昭著的畜欄街區,貧窮幫他建立了人生的信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儘管最近他這套信條碰到了些許麻煩,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套信條曾給他帶來巨大成功,只是漸漸脫離了時代。這促使他的性格愈趨殘忍、獨裁和頑固,以致他的性格里最終只剩下了這些字眼。
我本想用這種方式來戰勝沃爾夫,但無疑是失敗了。他比我更有辦法。
造園技|師使用的,是非常普通的景觀設計方案,只是用一窄帶的綠色錐形植物環繞宅邸。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這些植物長成一整個部落的胖侏儒,緊緊擠成一群,彷彿有意無意地往窗里偷窺。
但警官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我用盡渾身解數,才勸誘他把罰金數目降到二十五塊。而周一早晨我被傳喚去法庭的時候,他又拒絕討價還價。
「我明白了,」我說,「你就是那個J.H.威爾遜?」
凱瑟琳緊張而又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沃爾夫應聲停下了腳步,只聽她說:「羅斯正準備帶我去劇院。我們已經遲到了。如果您能將這次會談推遲到明天,這樣大家就都方便安排時間了。」
當我們走下寬闊的台階,來到我的破車前面時,遠處飄來了兩點車燈。我們一開始並未注意,而當發現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帝王般的命令里,傳達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冷酷,彷彿劊子手執行任務時冷峻、殘酷的感覺,讓人不得不順從。沃爾夫轉身走上台階。
現在根本不是二月,而是春天。當我們來到門外,離開了菲利普的鷹眼時,當她把臉靠近讓我親吻時,是六月的春天。
這消息讓我極端意外,我望著他,眨巴著眼睛九*九*藏*書,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接著,我像被雷劈了一般,猛然醒悟過來。這還真不是什麼好事啊。
我從紐約靠近瑪莫羅奈克的地方出發,到二十五英裡外的沃爾夫宅邸接凱瑟琳。我從我的編劇那裡要到了兩張戲票,彼時它們正躺在我口袋裡。那棟宅邸建在長島海峽的岸邊,我駕車沿驛道蜿蜒爬升,終於駛到盡頭。表面看來,這裡是個哥特風格的封建莊園,而實際上,它是根據某個老派建築師遺留的圖紙來建造的,大概只有二十多年歷史。也許是哪天,這位我行我素的百萬富翁路經此地,忽然說了句「我要造棟宅子」,結果就有了這莊園吧。
但我若真的有個守護天使,這天使也開始打盹了。沒準當我以七十英里的時速跟警車擦肩而過時,這天使就知道情況超出她控制範圍了。女妖精嚎叫聲般的警笛聲從我車后響起,守護天使恐怕早就被這聲音嚇跑了。
沃爾夫的回答比老式的石油股票簡介還要自信兩倍。「我總是成功的。」他說。
「我猜今早巴吉參議員對他的訊問肯定讓他心情不錯。你這裡有沒有防爆掩體可躲?」
「沃爾夫先生,真不巧,我只對凱瑟琳感興趣,對她繼承的財產沒興趣。」
我靠著路邊繼續開車。但那警官很不友好地把我往路邊逼,這警察一看就是杜德利·沃爾夫找來的。我剛被打斷的暴烈脾氣又上來了,血液里充滿著腎上腺素。我在這場競速中毫不讓步,還用車逼了逼警車。他很迅速地反應過來,推理出我的態度是對神聖法律的蔑視。接下來的情節就是不顧一切的飆車——被迫靠邊停車——接著是和瑪莫羅奈克附近警局的警官之間的一場「真摯談心」。直到我徹底冷靜下來,恢復自控能力的時候,我才想要做些補救措施,以挽回我造成的惡劣影響。
但杜德利·沃爾夫絕對不會承認失敗。「那又如何?」他追問道,「也許我得告訴你一些你並不知道的事,哈特。我剛剛提到了那份薪水。你以後沒機會再領了。你被炒了!」
沃爾夫盯著女兒看了好一陣子。他鬥牛犬般的下巴緊繃著,濃黑的眉毛惡狠狠地直豎起來。
「哈特!」沃爾夫咆哮了,「如果你進了那扇門,我就要以非法闖入私人住宅的罪名起訴你!」
凱瑟琳一臉迷惑,問道:「羅斯,怎麼——」
但很遺憾,我沒有那種通靈能力。直到兩星期後我才明白,當我和警察爭論的時候,沃爾夫宅邸里正有某人忙著狡猾地布局,準備犯下一場獨一無二、精心設計的謀殺案。
「凱瑟琳,如果你現在跟著他離開這裏,那你就不要再回這個家了。」
這話並不誇張。我的賬戶原本就有些入不敷出,而發生這件事情之後,我的賬戶肯定立即蒸發為空了。我想起我那裡還有幾封銀行寄來的賬單,至今都尚未拆封。銀行曾警告我,如果出現突髮狀況,我的賬戶很可能會崩潰。而現在,我真的做到了,這簡直就是個冷笑話。凱瑟琳長期生活在上流社會,忽然失去了龐大的經濟支持,我恐怕她一時會無法適應,沒辦法平靜地度過這段日子。
杜德利·沃爾夫就是那頭牛。
杜德利對待他女兒的求婚者,自有一整套完善、規範的評分標準。我的首次測試不幸得了個零分。
這時,我犯了錯誤——我攔住了她:「等等,凱瑟琳,先別急。我不是很九-九-藏-書確定,你是否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的銀行賬戶徹底癟了,我就要破產了。但我尚未做好任何應對這種緊急經濟狀況的打算,而平時你習慣吃……」
情緒是最該死的東西。凱瑟琳顯然被我剛剛說的話給打擊了,而我不管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當他打開門,抬起半鞠躬的身體發現我時,他那光滑、粉紅的職業撲克臉上瞬間掃過一絲懷疑的暗流。他略一猶豫,然後說道:「我會告知凱瑟琳小姐你來過了。」
她眼中閃耀著的熱情和快樂、她匆忙下來迎接我的心情,使我忘了幾乎一切,包括我的帽子。
這是戲劇里何等常見的一句蹩腳台詞!但當每個字從他嘴裏蹦出來的時候,那字面的意義都令我感覺如此真實。我真的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我體內的哈特家族脾氣爆發了——理智被拋到九霄雲外,脾氣像裝滿蘋果的貨車忽然徹底翻倒一樣——我爆發了。
他無視她的話,繼續說道:「你也這樣固執地堅持嗎,哈特?」
該是把事情說清楚的時候了。
他也同樣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你當然會這麼說。但以你的薪水和未來的前景,恐怕根本負擔不起她感興趣的——」
「他本來是在那兒的,」凱瑟琳答道,「但訊問在周末就結束了。我們最好趁他來到這裏之前離開。」
然而我並未想過要對此遮遮掩掩,誰讓《晚間新聞》並不在意呢!倘若有人出售維蘇威火山的話,我看他們一定會當場買來,擺到房間里,並因這火山無法每日噴發而提出抗議。他們的出版理論非常簡單:爆炸性=發行量。
這報道的事終將隨著時間煙消雲散,沃爾夫最終定會忘記那個名叫羅斯·哈特的記者。但凱瑟琳和我身上發生的事情表明,此事非但尚未結束,恰恰相反,而是愈演愈烈了。只不過杜德利·沃爾夫一心想要把我忘掉,他正千方百計要擺脫我呢。
這大大滿足了她的父親。此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沒聽到她提起我的事情。但凱瑟琳跟她父親一樣固執,所以我們經常見面,頻率甚至比以前更密。我們也曾討論過打破專制的方法,但每次都沒有實質進展。恐怕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一兩個機械化武裝部隊,而且必須是配備反坦克導彈和火焰噴射器的那種。
凱瑟琳發現情況無法收場,遂放倒一個倒霉蛋,匆忙搭乘下一班火車,逃離了這個小鎮。兩星期後,他父親雇傭的私家偵探在康涅狄格夏季劇院里找到了她,那時她脖子上正塗著厚厚的化妝油。在那種情況下,杜德利被迫讓步,允許她轉去一所戲劇學校讀書。但她並未像她父親想的那樣乖下來。涉及我的這樁婚姻就是個例子。
沃爾夫的房子並不像其他豪宅那樣,樓上樓下都有泳池。對百萬富翁來說,這宅子只是中等尺寸,剛夠一家三口和僕人居住。但對我來說,這房子還是太大了。
他點點頭:「沒錯。」
然而,太不幸了,偏偏就是那個夜晚,事情發生了。
凱瑟琳和我都曾聽過那些充斥著困難和轉折的古舊愛情故事,但我們兩人都不相信這些戲劇性的事情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然而當沃爾夫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之後,一切就全變了。他斷然下了殺手,使我們的愛情頃https://read.99csw•com刻間變成了喝醉的過山車設計師搞出的設計圖紙。
「你還差一點才全部成功呢,」凱瑟琳反駁道,「但這次——來吧,羅斯。我們有得忙了。」她走向汽車。
我點點頭:「我會一直固執下去的。」
凱瑟琳看到那燈光之後,一時用手緊緊攥住了我,輕輕說道:「親愛的,注意你的帽子。來了!」
凱瑟琳一動不動地站著:「沒錯。」
然後,我總算給那個故事定下了標題——好歹算是抓住了牛尾巴。
當我的故事上了新聞首頁,從紐約一直紅到西海岸,又紅了一圈轉回來的時候,他拿起我的故事,斜著眼微微一瞥,忽然發出雷鳴般的咆哮。那咆哮震天撼地,就像是我用火柴輕輕點燃了他的工業庫房。
「不。」她搖了搖頭,「你的原話不是這樣的,你說你不想聽到任何人提起他,確實沒有人提起他呀。」
杜德利·沃爾夫揮出了一記重拳,很明顯,他是個聰明人。但我偏不在乎。
然而,根本就沒必要擔心這事。菲利普在門口把我攔了下來,禮貌但不容置疑地通知我,凱瑟琳下了嚴令,不準任何人打擾她。而且她特意提了我的名字。
繼承了父親部分性格的凱瑟琳,也差點爆發出來。幸好只是差點,她克制住了。從過去的經驗來判斷,這種場合下,她最好能想出一個更圓滑的策略。公開反對會使父親更加一意孤行。
我懶得理他。
接著,她從樓上下來了。頓時,我忘了菲利普,忘了杜德利·沃爾夫,忘了糟糕惡劣的天氣和室內昂貴的裝潢。我眼裡只有她的身影。
我至今仍想不通,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我一路疾馳狂奔,竟未撞上路邊的任何一棵鑽天楊樹,神奇地一直安然開了回去。我身邊一定有個守護天使。
當我走進門的時候,我聽到他開始呼喊正等在車裡的司機:「倫納德!抓住他!戴上手套,他說什麼都別回嘴!把他趕出去!」
當她還在密西絲·泰勒女校里讀書的時候,她父親就發現了這一情況。凱瑟琳對一切像午後茶會這種形式的活動都過敏,而這類活動幾乎是女校生活的全部。事情發生在某年年終戲劇的排演中,為了找樂子,她將原本預定的露絲·戴珀戲目《一路平安》替換為《九曲喪鐘祝您成才》。當她們正樂在其中地排練著這出有趣劇目時,很不巧,泰勒女校的領導不期而至,跟他們平時的突擊檢查並無兩樣,只不過這次的時間未免太巧。
「很好,我聽得很清楚,」她說,「哈特,看來從今往後,我們要靠自己的雙手了。你還有薪水可領吧?」
我轉臉看著沃爾夫,看著他的臉上寫著勝利的「我終於搞定你了」的表情,不禁火冒三丈。他真是個詭計多端的老狐狸。
我並不怪他,畢竟他也是身不由己。很明顯,杜德利·沃爾夫曾命令過他,只要我出現,就以這種說辭來搪塞我。不過由於凱瑟琳的堅持,他最終讓我進了屋子。
第一次跟杜德利·T.沃爾夫碰面的時候,我正忙乎著一份差事。《紐約晚間新聞》經濟版的新聞編輯給我分配了特別任務九_九_藏_書,讓我撰寫一批有關國家防禦計劃的蠢故事。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查,我的工作宣告停滯,而導致停滯的各方面原因都跟沃爾夫化學公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家公司專門生產往炸彈和炮彈里填充的無煙火藥等多種易燃易爆化學物品。
「好吧,」我發著牢騷,「我得回去了。」
倫納德從門口大步走了進來,沃爾夫喘著粗氣緊隨其後。我很清楚這回我沒轍了。沒有了凱瑟琳的支持,我在這兒就沒有任何辦法可想了。就算我用武力擺平了倫納德,沃爾夫也肯定會叫出更多個倫納德來對付我。若我繼續搏鬥的話,恐怕就會被送到局子里蹲著了,罪名就是暴力闖入他人私宅。
沃爾夫滿面怒容地向我沖了過來。他身材矮小健碩,體內似乎涌動著高壓電流般的強勁動力。若他的身材再高些,那氣勢就更嚇人了。他絮絮叨叨地大吼著猛衝過來,咄咄逼人,恰如《阿伊達》第一幕里的大象和那浩浩蕩蕩的部隊一般。
「你,」我緩緩說道,「你這華而不實的墨索里尼!我不知道凱瑟琳是如何忍受這樣長時間的。但若真能解脫的話,她一定會很快樂。我現在就要跟她結婚——我才不管你呢!抱歉,請讓一下!」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凱瑟琳,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這個——這個年輕人!」
雖然是處在深夜的微光里,凱瑟琳的眼睛依舊閃耀著光芒。她那被亮色圍巾、金髮和貂皮衣領圍著的白皙臉龐上,很清晰地寫著與他父親一樣堅毅決然的表情。
對每個認識他的人來說,這都是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能琅琅背誦出有關好幾段描寫他那種反應的文字,並保證內容的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我曾在這隻獅子的老巢里採訪過他,也很清晰地在出版物中將他描繪成一個頑固、暴躁、狂怒、身著奇異裝甲的舊派工業海盜——其實他正是如此——而這肯定會招致他的強烈反響。
在這漆黑的沒有星星的夜晚,二月的冷風卷著細瑣而又冰涼的雪花,直直打到我的身上。此時此刻,管家菲利普正站在我面前。
境況越來越糟。我那篇直指沃爾夫化學公司的報道所引發的直接結果,就是參議院軍需委員會傳喚他去華盛頓,問了他一堆很讓人窘迫的問題。根據駐國會記者的報道,自從路易斯-施姆林大戰之後,沃爾夫就一直是麻煩不斷。凱瑟琳和我為此都很緊張,而那個夜晚——他父親從喧鬧中返回了家——可不是個能重新開始討論我們訂婚事宜的愉快夜晚。
凱瑟琳是個金髮姑娘,她深海藍色的雙眸猶如長島海峽在遊艇節時閃閃發光。她背負著的巨額財產並未給她真摯的個性帶來任何改變。她厭惡那些社交活動,馬術、咖啡聚會,甚至出席婚禮都讓她覺得厭煩。她喜歡駕駛機械帆船在驚濤駭浪中穿梭,為此還獲了不少帆船競賽的獎。同時,她對任何跟舞台表演相九-九-藏-書關的活動,都很有興趣。
我眼看著車主從車裡走出,不禁呻|吟道:「我還以為他在華盛頓呢。」
「好。現在我們都清楚各自的立場了。在你的某些文章中,你說我是個固執的人。那就讓我告訴你這個詞真正的含義。在我死後,凱瑟琳會繼承我的百萬遺產。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修改遺囑。她能得到這筆遺產的唯一條件,就是她不再跟你見面。現在,你還固執嗎?」
然而,在這些活火山裡面,杜德利·沃爾夫多少顯得有些特別。他有著漫長而又頗具破壞力的爆發史,一向我行我素,從不知道何謂停止。
我尚未說完,她就離開了。她很快穿過台階,走進屋子。我立即意識到杜德利·沃爾夫畢竟是她的父親。剛剛那樣忤逆父親,對她來說無疑是一段難以承受的情緒體驗。然而,當需要我站在她那一邊的時候,我卻退縮了。這一點都不怪她。
這是明白無誤的宣戰。除了最高法院的法官,杜德利·T.沃爾夫向某人提出會談的要求,還從未被拒絕過。從此之後,恐怕每分鐘都很難挨了,火藥桶就要爆炸了!
她快要按捺不住了,她忍不住要譴責那種高壓和專制的暴行。所以,她轉身走了。
「那個年輕的醜聞散播專家,」沃爾夫用他標誌性的嗓音,像榴彈炮那樣咆哮著,「當然很有膽量!他誹謗我還不夠,又想來娶我女兒!他是不是瘋了?他當我是什麼人?你還看不出他的小九九嗎,凱瑟琳?他就是社會上的一隻跳蚤,拿著狗仔隊的低額工資——他娶你就是想要錢!沒門,做夢呢!我不想聽見任何人再提起他了!懂嗎?」
「銀行賬戶,」她說著轉過了身,摔上車門,「你們都一樣,你們是一種人!你們就不能不想錢的事嗎?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錢——」
我現在才意識到,如果當時有千里眼就好了。如果有某種第六感的巫術,或者是水晶球觀象術能讓我看到沃爾夫宅邸發生的事情,我就能把警官的注意力從我身邊移走。我就能提交一份足以讓警官先生——和我本人——頭髮直豎的報告。
「但是,我確實到了這個年紀,」凱瑟琳打斷他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很快就要脫離現在這種生活狀態,轉而去過一種她從未接觸過的、艱苦而又不得不適應的生活,她未來會有怎樣的感覺呢?我想,我有必要給她一個警告。
「你的話聽起來很嚴肅呀。」他說。
「我確定。」她微笑著,抓住我的手。
我走出屋子,狠狠摔上身後的門。這門是厚重的實心橡木所制,摔門的聲音頗令我滿意。但我仍不過癮,又摔上了我的車門,用腳狂暴地踩著油門。車像被針刺了的動物一樣,咆哮著猛然加速。這咆哮恰如杜德利·沃爾夫脾氣最壞時發出的雜訊。在齒輪憤怒的相互撞擊聲中,我開到了最高速。
「但凱瑟琳,」我開始張嘴,「我必須說。因為你從未——」
「我才不管!」沃爾夫瞥了我一眼,我不禁打了個寒戰,這目光彷彿冰山表面反射回來的光,冰冷無比。他的聲音忽從高溫陡降到零下五六十度,「哈特先生,我要跟你談談,現在就到我的辦公室來!」
我第二次見到他時,火都燒到我的後院了。當然,報社的編輯並未派我去跟凱瑟琳·沃爾夫約會。這完全是我的私事。這故事非常老套,我相信讀者只看頭條新聞,不會對這個感興趣。畢竟我不是大名人溫莎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