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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謀殺藝術

第17章 謀殺藝術

馬里尼又搖了搖頭。「我看恐怕不可能吧。這也是我為什麼在廚房裡像個放火狂一樣亂扔香煙的原因了。香煙非常不容易熄滅。」他指著盤子里一根熄滅了的香煙說,「我試了七次,才只有一根香煙熄滅。而且我是使勁將這根香煙往地上摔的,這跟唐寧那根香煙當時的情況不一樣。這根香煙所有燃燒的部分都被摔得脫離了香煙主體。與我們在車內找到的那根香煙一對比,你就能看出區別了。這根香煙的頭部沒有焦黑的痕迹,而我們發現的那根香煙,一頭依然是黑黑的。到底那根香煙為什麼沒有繼續燃燒?是什麼,使這根香煙在這段路程中熄滅了?」
副探長的態度很惡劣,我本來還想扮演解答疑案的神探,現在一點心情也沒有了。但是現在也無所謂了。我交纏著十指,希望馬里尼說出些什麼來,但是什麼聲音也沒有響起。
「我要,」弗林特進來的時候,我問,「在這兒戴上手銬嗎?」
「等一下,」我說,「史密斯這次真的死了嗎,還是沒死?」
「快點,」我說,「我得知道。」
我搖了搖頭說:「我已經改變主意了。我那時說得太倉促了,其實我不知道誰是兇手。」
「而且,」馬里尼繼續說道,「這件事很有諷刺意味。我們的澤比·貝·史密斯先生,這個影呼吸方面的專家,這個絕對不會窒息的人,卻是死於缺少氧氣。乾冰不經過液態,直接升華為氣態的二氧化碳,完全不留下殘渣。這就是我剛剛提到的自動消失裝置。而汽車加熱器不僅融化車下的冰雪,也將空氣注入車內。」
「嗯,車子沒有任何導致撞車的機械故障,而屍檢也沒有查出什麼特別的事,至少目前還沒查出什麼來。看起來不太像是普通的機械故障車禍。當然,毒物測試還需要花一段時間。」
「塔克,」弗林特吼道,「把其他人給我叫過來。看住他們。哈特,你去圖書館里等著。」
勒夫喬伊好像不懂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快,」他說,「過去。」
瑞安對於廚房裡發生的事沒有任何誇大。菲利普正站在門口,一臉愁雲,望著馬里尼。馬里尼點燃了一根香煙,拿在手中晃了幾下,然後用力拋向空中。香煙掉在地上濺起火花,打了個滾,停住了。
「知道,我聽到了,但他沒有說『請』。」
「不,還不要。我剛發現我有不在場證明。」
「好了,」他忽然開口,「快說出來吧。我們到底忽視了誰?為什麼?」
「如果他這次是在裝死,」馬里尼回答道,「那他裝得也太像真的了。我們剛剛去停屍房看了一下,看到了大半個他。」
我停了下來,下巴驚掉到了地上。馬里尼忽然猛衝向廚房的門,推開,消失了!
「記得啊,那又怎麼樣?」弗林特從兜里掏出一個小信封,展平,小心地將裏面的那根香煙展示在我們面前。這根香煙大概只剩下三分之二的長度,一頭https://read•99csw•com是被燒黑的痕迹。
馬里尼點了點頭。
勒夫喬伊把我帶了進去,關上門,然後盯著我端詳,彷彿我是一頂鑲滿珠寶的皇冠。在弗林特進來之前的這幾分鐘內,我一直努力要想出拖延時間的辦法。我知道勒夫喬伊肯定向弗林特報告了他聽到我說已經知道兇手是誰的消息了,然而花瓶在我眼前倒下之後,我開始變得不自信了。不管怎麼說,即使我要把我的解答說出來,最好也等到馬里尼過來吧。在他們採取行動之前,我決定先發制人。
「的確。但是我們也發現了某些東西啊。還記得車內的香煙嗎?」
弗林特和勒夫喬伊面面相覷,接著緊追馬里尼而去。弗林特手裡還提著槍,門外,另一扇門的摔門聲響起。
「那你搞清楚他的死是意外事故還是蓄意謀殺了嗎?」
「大半個他?」
「時間,」我說道,「是我最缺的東西。你還在賭有毒物反應的證據嗎?」
「因為在弗林特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偷偷瞥了一眼他的毒物報告。我下面就引用一下:『二氧化碳重度的癥狀不可能用化學檢測的方式從死者身上發現。』而,第二處——」
「什麼不在場證明?」
然後馬里尼一口氣回答了弗林特的兩個問題:「杜德利·沃爾夫喜歡吃冰激凌。而我正在搜集有關香煙易燃性的論文實驗數據。你肯定會感興趣的。」
「很好,」他說,「你就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等我找到一兩個小東西。」他轉身迅速衝出門去。
「而你也知道史密斯是怎麼從那間沒有陷阱門的書房逃出去的?」
我發現勒夫喬伊警官正對著副探長咬耳朵,且朝我的方向點著頭。我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好了,」弗林特帶著疑慮承認了,「聽起來很合理。但是我怎麼來接受這個解釋?我得到了什麼?一根香煙是怎麼熄滅的,能燒多久,這是個時間非常寬泛摸糊的猜測性的證據。辯護律師會把這個證物批駁成什麼都不是的。」
「某些有關謀殺領域的批評家們,」他說,「錯誤地、認為不會被人發現的謀殺才是完美的謀殺。他們將完美謀殺的美譽授予那些在黑暗小道上謀殺不認識路人的兇手們。但是許多沒有想象力的兇手都曾完成過這樣的謀殺,而且成功地沒有被搜查出來。我認為相對於完美謀殺來說,這是一種原始的、缺乏藝術性的行徑。真正的藝術是需要藝術細胞和想象力的。」
「那根香煙燃燒了十八分鐘,我一直在測量著。然而我們在車內發現的那個香煙,還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沒有被燒掉。這根香煙的表面很乾凈,沒有任何踩過和皺褶的痕迹。那它是怎麼熄滅的呢?」
馬里尼環視了一圈。「哦,你好,」他說著,捏著那根新的香煙舉高,任其自由落體。然後他又把那根香煙撿起來,鬆開手指,任其掉落。菲利普看到我們來了一臉https://read.99csw.com欣慰。我明白他的感受。
「是的。沃爾夫夫人。」
指紋專家彎著腰,擺弄著紙上的玻璃碎片。
這命令都是多餘的。懼怕我會消失不見的勒夫喬伊警官早已經撲了過來。
「是啊。驗屍官從他身上拆下來不少東西,進行仔細的檢查了。」
弗林特立即沖了出去。勒夫喬伊問:「那哈特怎麼辦?」
「這可難說哦。勒夫喬伊說他聽到你宣布知道兇手的名字了。不要再東拉西扯的了,趕快告訴我。」
弗林特向我投來冰冷的一瞥。他沒有轉過臉,只是下了個命令:「好吧,警官,把他帶走。他肯定有一些想法,或者以為他想到了什麼。但是他打算把這些想法留到報紙上去,寫成爆炸性新聞。現在我們就要撬出他腦子裡的想法。」
弗林特愁容不展:「這是倫納德平時用的牌子,而這也可能是唐寧吸的煙,他不想吸了,煙就掉在車子里了。但我不明白——」
弗林特看起來也頭疼不已:「你的意思是,你證明了這不是意外事故?」
馬里尼滿腹狐疑地盯著我看了好久。「祝賀你!」他說道,但嗓音里可沒有一點祝賀的味道,「這很好啊,但是你卻不知道香煙的問題?」
「但就是加熱器使香煙熄滅的。你還記得菲利普說杜德利·沃爾夫很喜歡吃冰激凌嗎?所以你很容易找到備用的一加侖製冷劑。」
我現在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有一隻鬼跑到我好端端的解答里來攪和,還留下了指紋。他就像往常一樣,令人不可思議地出現,耍了個華麗的把戲,然後又不見了。我看能對付這傢伙的技術專家,也只有馬里尼了。這是馬里尼的領域。
就在此事發生之前,我的答案能夠解答一切發生過的事。我知道史密斯是怎樣從沃爾夫夫人的房間和書房裡逃脫的。但是,即使他現在還活著,我也沒有辦法解釋他是怎麼躲過眾人的眼睛進入這個房間打翻花瓶的。當然,如果他已經死了,我就更沒辦法解釋了。更糟的是,就算我不理會指紋的事,也能看得出我身旁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事,當然也包括之前案件的兇手。我甚至看不出來兇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望著盤子里那些他剛剛實驗用的香煙。這些香煙都還有七成的長度,煙頭依然冒著煙。除此之外,這些香煙跟證物的那根也沒什麼不同。
「你知道誰殺了沃爾夫?」
「他等著你給他什麼?」
「把他帶去圖書館,警官,」弗林特命令道,「還有瑞安,你把馬里尼找來。我也要他在場。」
「解答啊。我已經想出來了,或者說,只要你能證明史密斯就是兇手,那我就知道誰是殺害史密斯的兇手了。如果你能——」
「那就是唐寧丟掉煙的時候,煙熄滅了。」
「但為什麼這麼多,菲利普?」馬里尼停下手中的活,撿起一根香煙,仔細地研究了一番,然後將之整齊地排列在九_九_藏_書桌上的盤子里。
「不知道。你可以來做這個貢獻啊,請便吧。」
「你難道沒看出這其中的古怪嗎?」馬里尼問。
馬里尼猶豫了。弗林特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響起:「羅斯·哈特,過來!」
「我也知道。」
「你,」馬里尼問,「剛剛乾嗎了?」
「但你也承認那車子沒有任何機械問題。你甚至把汽車的加熱器都拆開來檢查過了,但什麼也沒發現啊。」
「這次謀殺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二氧化碳,」馬里尼說,「第二個原因就是驗屍官什麼也找不到,因為史密斯不是死於二氧化碳中毒。他的死因是來自撞車時侯的機械碰撞。兇手不僅使用了一種任何驗屍官無法探測到的致命毒物——而且他使用的劑量還不至於引起被害者產生二氧化碳中毒的癥狀!他只需要讓史密斯無法控制汽車,就足夠了。二氧化碳含量過高會尋致被害人精神不濟。當一個人將車速開到七十英里每小時,這種效果的影響就非常大了。當你高速行駛的時候,你總是努力保持清醒。即使史密斯注意到了空氣不大對勁,而且他有些想睡覺,但是當時情況緊急,他不得不集中他全部的注意力繼續開車:因為警察就在他後面緊追不捨。」
「偷聽者,」他說,「是個男人,我猜。他從那兒過來,轉動了鎖上插著的鑰匙。」
弗林特眼睛圓睜著瞪著他,正打算要打斷他,馬里尼就語速極快地說到了重點:「香煙不會像點燃的棍棒一樣。你晃一個點燃的棍棒,等停下來的時候,你往往會發現棍子上的火已經熄滅了。然而香煙絕對不會,它們會繼續燃燒,直到全部燒成灰。就像那根一樣。」
弗林特的聲音穿了回來:「雙手舉起來!」
瑞安搖了搖頭說:「不。他在外面的廚房裡。他說他想要你過去。我想我最好再回去笑話他一番。」
「我剛剛張開嘴,把我腳伸進去了。」
勒夫喬伊走了過來,這時瑞安打開了門走進來。他一臉憂愁地望著我們,身旁沒有其他人。
馬里尼擦了根火柴,又繼續點一根新的香煙,這時弗林特問道:「沃爾夫一天吃很多什麼啊?你在這裏到底做什麼啊?」
「副探長在跟你講話呢。」他吼著。
我問道:「你為什麼說驗屍官不會發現毒物的反應?」
「她?」
他指著盤子里燒得最短的那根香煙。這根香煙剩下不到半英寸了,其餘的部分都化為了灰燼。
他過了一會兒才出現,同行的還有馬里尼和警官。
「嗯,你看吧。他在廚房裡點著好幾根煙,然後在房間里拋來拋去。你最好去看看他是不是瘋了。」
弗林特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說:「這跟你拆機器加熱器的行為有關係嗎?你看起來對加熱器很感興趣啊。」
我轉身,發現馬里尼正往門口走去,於是上前攔住他。
馬里尼看著管家說:「謝謝你,菲利普,這樣就夠了。」他等到菲利普離開房間之後說:「我的研究結九九藏書果表明,你的驗屍官恐怕會非常頭疼,因為他的所有測試都表明了答案是個零。」他把那根香煙又擺進了盤子里。
弗林特的聲音里也隱約帶著點憂愁:「馬里尼人呢?如果你告訴我他消失了——」
我的身子直了起來:「請不要再說德·昆西的那一套了。」
「這根香煙掉在車內地板上,」弗林特說,「當車撞上——」
他無視我的話:「藝術的謀殺必須由一個極度理性的兇手來實施,而謀殺也必須有確切的動機。然而謀殺結束后,卻沒有人懷疑過曾經發生了謀殺。或者,人們調查不出任何謀殺的痕迹。就連最嚴謹的驗屍官和最頂級的實驗室專家,也認為死者是死於意外事故或自然死亡。這樣的謀殺必須,或者最好是以某種猶如歐幾里得公理般簡明優美的遠程操控方式完成的。而謀殺的裝置,最好不僅能自我啟動,還能自我消失。這就像致史密斯于死地的兇器一樣,自動消失,不會為檢查者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
「但是該死,」弗林特有些鬱悶地說,「加熱器一直是打開的啊。它將空氣注入到汽車內部,這不是助燃的嗎?這樣,香煙才更不會因缺乏氧氣而熄滅啊。」
「我可沒說啊。我只是說,他不是被毒死的。」
「動機,」我說,「以及機會。這是一系列困難的問題。那個不打算把史密斯挖出來的人,那個打算用陷阱槍要了他命的人,那個用乾冰設計使他撞車的人,射殺了沃爾夫。而唯一能將袖珍手槍帶出書房的人,其隱藏兇器的時候被我們忽視了,因為——」
「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弗林特唱著反調,「你到底在幹嗎?」
「反正現在證據也不足。先不要扣押他了,把他也帶到廚房來。」
「我棄權,」我說,「你就說吧。」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生怕他給我們又來了一段完全無關的長篇大論,所以我想最好還是提醒一下,「別給我們上課啊。副探長還等著我給他案件的解答呢。」
我跟著他走了過去,沃爾夫夫人、哈格德醫生、高爾特和塔克都待在客廳里,而其他的人都不見了。
「不可能,」馬里尼搖頭說道哦,「車從出發到發生撞車事故,總共經過了十五分鐘。如果這根香煙一直在燃燒,那它肯定剩下不到一英寸長了。」
緊接著我看到了。「是乾冰!」我喊道。
「從餐廳過去,」馬里尼建議,「還有,把槍往別的方向指。羅斯可不是在說我。快!」
就當我以為我有機會痛快地下一番結案陳詞的時候,這件該死的事就像電閃雷鳴般爆發了出來。我一直在檢視著自己的整個推理過程,不存在任何超自然的要素,而且所有的細節都能滿足副探長挑剔的腦袋。我已經把鬼從案子里徹底驅除出去了,然而現在,他卻像活的一樣又回來了——都死了兩次了!
在門口,我發現馬里尼正在擰大廳的門把手。弗林特手裡的槍正指九-九-藏-書著他,但他毫不在意。
馬里尼轉臉問我:「羅斯?」
他忽然轉向我說:「哈特,輪到你了。你不是要告訴我們兇手是誰的嗎?」
弗林特副探長已經開始檢查製冷劑了。
但是副探長還是很懷疑。「盯著他,」他對勒夫喬伊說道,然後轉身走向廚房,消失在另一扇門裡。
「的確不可能,」弗林特回來了,說道,「你要往車內注入足夠的二氧化碳,然而加熱器的狹小空間內,放不下這麼多的乾冰。一大桶也許可以,但是——」
「沃爾夫先生非常喜歡,先生,」菲利普回答道,「他每天都吃很多。」
弗林特猶豫著,他試了試關閉的門。
「嘿,」弗林特插話進來,「你說那香煙——」
他向著那根香煙彎過腰去,好像是在演示某個狡譎的詭計。弗林特和我也禁不住彎腰伸長了脖子。不幸的是,馬里尼忽然開始上課了。
「也許吧,」他音調平平地說,「你要自白嗎?」
「對。固態的二氧化碳。某人的腦袋非常聰明,將幾塊乾冰塞進了汽車的加熱器里。隨著空氣進入車內的,還有二氧化碳。二氧化碳的密度大,且不助燃,從車內的底部開始沉積。當空氣內氧氣含量小到一定界限的時候,香煙就會熄滅。人也是同樣的道理。」
「史密斯眨了下眼,然後想睜開眼,然而他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抬開眼皮了。當車窗被撞壞時,從外面灌進來的空氣順便帶走了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就這樣消散了。那個時候,車內的二氧化碳含量已經接近正常了,我們只剩下唯一的線索——就是那根熄滅的香煙。我想我從沒見過這麼精妙的謀殺裝置。如果被害人不是那麼匆忙,如果他注意到了空氣的問題,而打開了窗戶,他也不會一頭栽到路邊。他就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個過程中,有人曾想辦法打算要他的命。兇手也可以再次使用同樣的辦法來要他的命。」
「外面的那個花瓶啊。當花瓶倒下的時候,我在很遠的地方。你比我還靠近那個花瓶呢。你不能把這事推到我頭上來。」
「那你認為這是一場意外?」
「我知道。那是個線索,但是就藝術性來說,那不算。對於一起完美計劃的犯罪來說,這完全是個意外的因素。一個犯罪者最需要的要素,這起犯罪的兇手卻並沒有具備,那就是運氣。如果唐寧在被襲擊的時候,剛好沒有在吸煙,那這起案件將是天衣無縫的犯罪。即使亞里士多德、愛因斯坦、埃德加·胡弗和克拉倫斯·達羅一起合作,也無法證明這起交通事故不是個意外。」
「是的。」
「我們忽視了那個最有嫌疑的人,因為從頭到尾,她都太明顯了。」
「你什麼?」
「嘿,」我說,「等等!你先幫我解個圍啊。」但是他已經消失了,勒夫喬伊抓住了我的肩膀。
馬里尼搖了搖頭說:「很遺憾,驗屍官並沒有檢查出什麼異常來。」
弗林特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勒夫喬伊,把他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