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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洛斯特麗絲的煩惱

第03章 洛斯特麗絲的煩惱

「就我個人而言,我一直十分喜歡你。」他咕噥著說。「現在讓我喝吧。」
「王朝呢?我的家族會怎樣?會長久下去嗎?」國王的聲音傳到我耳中,然後淹沒在充斥我頭腦的刺耳的聲音中——戰鼓的聲音,殊死搏鬥的人們的喊叫聲,青銅器互相撞擊的聲音。我抬頭看天空,黑壓壓的弓箭在頭上飛來飛去。
她幾乎歇斯底里,聲音變得更尖。「現在給我配製毒藥,立刻,我就看著你配。我命令你。你不敢違抗我!」命令聲很大,站在外門門口的守衛一定能聽到。我不敢和她再爭論。
「到處。」我肯定地說,「大半個上午我在內城、碼頭搜索。他消失了,但我給克拉塔斯留了信。你可以放心,克拉塔斯會轉告他的。」
「法老!樹是國王。」她一下就明白了。我點點頭。「繼續,泰塔。給我講其他場面。」
「沒有他的五年,會過去嗎?」
我的寵物們似乎感覺到正在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它們煩躁,嘰嘰喳喳,低聲哀鳴,都努力吸引我的注意力。野鳥在外面鋪設的露台上跳來跳去,拍動著翅膀;緊靠我床的角落裡,我最寵愛的獵隼伸展翅膀,立起背上羽毛,站在棲木上沖我尖叫;狗、貓、家養羚羊擠在我腿周圍,不斷摩擦著我,讓我無法包裹行李。
過了一會兒,我靠過去,用一隻胳膊摟住她,安慰她。「我打傷了你嗎,泰塔?」她問,「我以前從未打過你。」
儘管我還關心其他方面,但我已開始感到有點興奮了。法老繼續道:「從今天開始,妓|女在地方行政官指定的地點外的其他任何公共場所從事經營,將被處以十個金環的罰金。」這次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高聲大笑出來。塔努斯代表了底比斯的所有清教徒和誠實的人。我在懷疑水手和不值勤的士兵是否會歡迎這種對他們尋歡作樂的干涉。法老明事理的時間很短。任何傻瓜都清楚,制定法律限制人的性癖好是愚蠢的做法。
「給我點止痛藥,閹人!」拉斯弗企圖抓住我的前衣襟。但我動作很快,沒讓他抓到。
這讓我真切感受到了時間的快速流逝,九十天的特赦期很快就要到了。我開始為了法老堅持快點到來的那一夜調|教我的女主人。
「是什麼?」他的寬慰消失了,坐起來,焦急地看著我。
我如釋重負,精神振奮,感到更自信了。我會讓她安全度過未來的一切。
它們躺在那兒,死了,全都死了。我衝過去,叫著我最喜歡的寵物的名字,跪下去拾起一個,捧在懷裡,擁抱著不動的溫暖身體,尋找生命的跡象。我摸了一個又一個,但沒有一個活動的。鳥在我手裡又小又輕,奇特的羽毛並未因死亡而變得毫無光澤。
我不想再處於那種心境,惹她再哭起來,所以我趕緊往下說:「我為他解開迷宮。」我立刻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洛斯特麗絲小姐已徹底為我的占卜能力神魂顛倒。要不是因為迷宮傷害我的身體,她會每天讓我解密。
我用腳把碗推向他。他伸出手,抓住碗,動作仍不協調。他貪婪地把碗舉到嘴邊時,碗邊掉出幾滴奶。
就在那時,外卧室傳來急迫的敲門聲。我聽出是國王內侍阿頓請求進來。他也是一位閹人,一位同樣失去男子氣的特殊兄弟,我把他當做朋友。我匆忙跑出來迎接他。
「我看見一個孩子。」我聲音低沉沙啞。
「仁慈的法老,我代表我的女主人洛斯特麗絲小姐乞求您的理解和寬恕。」我對洛斯特麗絲小姐的情況做了慘痛的描述,其中還加入了許多模糊的醫學術語和解釋,故意分散國王的慾望。阿頓站在我旁邊,不住點頭證實我說的一切。
大廳後面傳來一聲高喊:「法老偉大!法老萬歲!」喊叫聲緊接著被響徹神殿的歡呼聲取代了,還伴有鼓掌聲。這種聲音對於國王來說一定不同尋常。即使我站在離國王很遠的地方,也看得出來他對此非常滿意。他故作悲哀的表情興奮起來,雙皇冠在他頭上似乎不那麼重了。我確定,所有這一切都有助於塔努斯逃過行刑官的絞索。
我舉起食指。「如果我們今晚嘗試的話,那……」我不再說,但讓我的食指暗示性地變軟垂下來,然後搖搖頭。「不,我們幸運地得到了眾神賜予的另一次機會。」
法老頭戴雙王冠,手持權杖。但華麗和王權背後的他是個大腹便便的小老頭,一副悲傷的面容。我不禁想起,如果眾神更仁慈,站在婚篷下我女主人旁邊的可能是另外一個新郎。
「你閹割我時在大笑。你為什麼笑?你很得意嗎?」
「當然,我說的是在奧西里斯節露天演出中扮演偉大的荷魯斯神的塔努斯·哈萊布領主。他已因為煽動罪被捕。我的大臣們已分組討論他的罪行。他們中有些人希望他受到最高懲罰。」我看見英特夫領主正站在王座下方,目光轉移了一下。這印證了我的想法,他是那群希望看見塔努斯被執行死刑的人中的頭兒。「他們中有些人認為,塔努斯節日中的演說確實是受了神的力量的鼓舞。那不是塔努斯·哈萊布領主就這些問題發表演說,而是真正的荷魯斯神的聲音。如果情況真如後者,很明顯,我們不能責備神選定的代言人。」
當我用燃燒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看時,突然樹上方的天空黑壓壓飛來一群昆蟲。密密麻麻的蝗蟲落在樹上,覆蓋了整棵樹。它們飛走時,樹已被徹底毀滅,沒留下一絲綠色,乾枯的棕色嫩枝上沒剩一片葉子。死樹搖搖欲墜,笨重地倒在地上,樹榦碎裂,皇冠摔成碎片,碎片變成塵土,隨風消散。什麼也沒留下,只有風和揚沙。
我並沒有驕傲自大,假裝洛斯特麗絲小姐得到的這些聲望都是在我的幫助下獲得的。她的美麗、聰明和溫柔、熱情的性格使她在任何情況下都一定是最討人喜愛的。我只是表明我能讓一切發生得稍早點、更確定些。
這些日子我儘力避免使用這種才能。真的,偶爾我會被說服去解開迷宮,但連續幾天,我的精神和體力會被消耗。洛斯特麗絲小姐知道我有這種神奇的力量,也知道它對我的傷害,所以她為我好,禁止我解迷宮。我只是偶爾為她解一下。
這不是一個我樂於承擔的責任,但阿頓的苦惱是實情。至少我醫生的身份可以讓我從國王受挫的期待中得到一些保護。我不情願地答應陪他去國王的寢宮。然而,我把我的女主人單獨留下之前,我得保證有一個年紀稍大、更可靠的女僕在她的外卧室看護她。
「陛下,」阿頓最後打斷了我的解釋。「您如果同意,今晚我再給您帶來個女伴。可能小胡利安人能非同尋常地控制她的……」
法老在王座上作著冗長不堪的演說。期間,我有兩次站不穩,幾乎暈倒,但是我強迫自己堅持住。國王低沉單調地發表著陳詞濫調,用半真半假的欺騙性陳述,試圖掩蓋他自己的真實狀態,安撫人民。
我向她解釋了宮廷生活所有錯綜複雜的情況、慣例和禮儀;為她勾畫了各種隱藏勢力和影響;列出了哪些人對我們有利,可以放心地結交,哪些人我們可以放心地不用去理會。我還向她解釋了奧西里斯節最後那天的各個話題以及法老的立場,然後繼續和她討論了老百姓的感受和情緒。
「告訴我!我宣布:如果你不立刻告訴我,我會死於煩躁。」
我閉上雙眼,在黑暗中看見開始出現各種圖形,奇怪的聲音充滿雙耳。它們沒有形成一體,也不相互關聯,一片混亂。我感到頭暈,意識模糊,感覺自己越來越輕,似乎在太空中飄浮。我任憑自己向上運動,就像一片乾草捲入氣流——撒哈拉夏天的一個沙塵妖怪。
最近我已經積攢了好多秘密,需要挑選一下。我停下來思考。我當然不能告訴她寵物被毒死的事,也不能告訴她我看見了塔努斯。我需要她振奮起來,而不是更痛苦。
「真的,我的主人,但還有更多。在幻景中,我看見一個新生嬰兒,一個男孩,兒子。我感到了對嬰兒的愛,我知道你是孩子的母親。」
「法老,很榮幸您和我談論這個話題。眾神有時會用神秘的方法……」我們倆做了一個避邪的手勢,然後我繼續說。「您與我處|女女主人的第一次性|交必須完美地完成。任何猶豫,任何背離我們的初衷,任何沒能高高舉起您男人王權節杖的失敗,都會使我們的努力遭受挫折。只有一次機會,第一次性|交必須成功。如果我們必須重試,您就有危險成為另一個女孩的父親。」我的這一診斷的醫學依據相當脆弱。不過,我們倆看起來都十分嚴肅,他比我還嚴肅。
「危險嗎?你能治嗎,醫生?」我們普通人都會害怕。他現在和其他病人一樣聽從我的意見。
「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她目不轉睛。現在不想自殺,所有悲傷拋在腦後,她還是那麼年輕,那麼天真。我為我的哄騙感到羞恥,即使是為她好。
剩下我們倆時,國王掀起內衣,露出肚子。「你認為這是什麼原因,醫生?」我檢查他凸起的大肚子上長的疹子,發現那是常見的癬。在炎熱的氣候里,一些王室女人常常穿得很少。我注意到身體不潔常產生傳染性疥瘡。國王可能從她們某個人身上受到感染。
「我的王朝怎麼樣?」法老的聲音扣動著我的思想。視線模糊了。我頭腦中一陣安靜。我看見河岸上有棵樹,是枝繁葉茂的金合歡樹,樹枝上結滿了沉甸甸的莢果。頂端樹枝上棲息著一隻鷹,皇家的鷹。正當我看著,鷹改變了形狀和顏色,變成了埃及紅、白兩色的雙皇冠,兩個王國的紙莎草和蓮花纏繞在一起。然後,在我眼前,尼羅河水又漲又落。我看見河水五次上漲。
過了一會兒,我所有的希望被撕得粉碎。塔努斯在王座面前行禮,但當他站起來時,法老嚴厲地蔑視他,毫不留情地說:「塔努斯·哈萊布領主,你被指控犯有叛國罪和煽動罪。我認為你這兩項罪名成立。我宣布你死刑,處以絞刑。這是對待叛國者的傳統懲罰辦法。」
我頭腦中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黑暗的形象更加穩定。
「你第一次嘗試就這麼狠。」我一邊祝賀她,一邊裝出悲慘的樣子。「事實上你對此很善長,我認為你不再需要練習了。」我誇張地摸摸頭側面。她淚眼中露出笑容。
正如大家預料的,除了使用「這些困難時期」或「逃跑和造反」這樣含糊的詞語外,他從未直接提及北方的紅色法老或捲入我們所有人的內戰。然而,他演講了一段時間后,我突然明白,他正在談及塔努斯演說中提到的每一個問題,正試圖尋找彌補的辦法。
我確定,對於一個更年輕、更有活力、已完全準備好同房的新郎來說,這個解釋不會起作用。但麥摩斯是一頭老公牛。在過去三十年左右時間里一共有多少可愛的女人享受過他的愛撫,難以計算。如果排成一列,差不多能圍著有一百個底比斯城繞一圈,還可能不只一圈。
通常來說,結婚儀式前,父親和女兒會在私下裡就禮物的內容達成協議。然而,在這種情況下,英特夫領主非常明確地告訴他的女兒,她有權利要任何東西。前一天,在通知洛斯特麗絲他的決定之前,我已榮幸地和他談論了此事。「我不想太奢侈,但又不想在法老眼中顯得太吝嗇。」他沉思道。「五千個金環和五十費丹土地怎麼樣——注意,不是河邊地。」
我的女主人為了一個奴隸拒絕了她父親的出嫁禮物,所以她像窮人一樣踏上了向南的行程,僅僅依靠我不太多的積蓄。然而,在行程結束之前,她不僅積累了寬裕的財產,而且有了一長串求她幫過忙、新結交的有錢有勢的朋友。我仔細記錄下這所有資產。
第二天黎明,皇家船隊從卡納克出發向南駛去。正如國王答應的,洛斯特麗絲小姐和她所有隨從都乘坐南邊船隊一艘小快船。
「我懇求你,醫生,別再吃公牛鞭。」
我覺得是時候轉換話題了。「主人,我有最值得關注的消息告訴你,但你必須答應不告訴任何人,甚至你的九-九-藏-書女僕。」自從她第一次學說話,她就不能抗拒秘密的誘惑。但是女人能抗拒什麼呢?答應保守秘密足以讓她分心,這一次又奏效了。
皇家新郎伴著莊嚴的鼓聲和羚羊角小號的嗚嗚聲走來。對我來說,這首婚禮進行曲是世界上最悲傷的聲音。
「你看見什麼了?」法老問。但是一切都消失了。我發現自己又坐在國王寢宮的地板上,大口喘著氣,好像剛跑完很長一段距離。汗水刺痛我的雙眼,像小河沿著我的身體流下,浸透衣褲,在我身下的磚地上積了一灘。我因為高燒而搖晃,胸口有熟悉的疼痛和沉重感。我知道這感覺會伴隨我幾天。
她坐在毛皮床罩上,聲音變得嚴肅而堅決。「我是塔努斯的女人,沒有其他男人可以擁有我。我寧願死。」
法老看見她喝酒,以為在向他祝酒,端起自己的高腳酒杯,微笑著回敬她。婚禮來賓高興得為兩人歡呼。
我不能向她走過去。正如過去的這些天,祭司和法老的衛兵包圍著她,不讓我靠近她。我永遠失去了她,我的小女孩。我無法接受這個想法。
「是男孩嗎?」法老的聲音從周圍的黑暗外傳來。
「可憐的泰塔,我確實對你太壞了。但你罪有應得。你欺騙了我。我想死,你卻違背了我。」
「戰爭!我看見了改變世界形態的激烈戰爭。」我高聲大喊,讓自己的聲音越過充斥滿腦的衝突聲。
「我也聽說過那個謠言。」我警覺地表示同意,「我看塔努斯似乎能找到這個叫阿赫塞特的人並殲滅他,施勒克匪徒會被瓦解。但是塔努斯需要的幫助,只能我給他。」
「我會陪你在埃勒芬蒂尼島上的皇宮待九十天,然後你必須讓我離開去找他……」
「等等,泰塔,我還未允許你離開。你還未告訴我真正想知道的。我會有兒子嗎?我的王朝會倖存下來嗎?」
「主人,我不精通毒藥學。」這是一個無力的借口,她毫不費力地把它粉碎。
我的視野慢慢開始清晰。我順著一條長隧道,穿過黑暗,看到那端有光亮。我手握的象牙迷宮如同爐里的余火一樣熱,灼傷了我手掌的肉。
她敏銳地看著我。「你如何能幫助他?」她問,「對這件事,你了解什麼?」
船隊只在白天行駛。由於奈荷貝特總指揮的航行技術,以及要保證國王及宮廷人員不能過於疲憊,船隊夜間不能航行。所以每天晚上,我們會靠岸,在河岸上林立起幾百個帳篷。王室管家總是選擇最舒適的地方紮營,通常都在棕櫚樹叢或庇蔭小丘的背風處,附近會有神殿或村莊方便我們補給。
「還有關於你新婚床單的問題。老百姓們希望把它展出來。」我提醒他。「你和我女主人兩人的聲譽至關重大。」
她再次被擋在我的視線后。當我聽見裝著結婚紅酒的罈子被新郎用劍擊破發出咔嚓的聲音時,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洛斯特麗絲永遠離開了塔努斯的懷抱。
「至少。」我堅定地說。
我把碗遞給她時,她沒有一絲害怕,只是停下來,吻了吻我的臉頰。「對我來說,你既是父親,又是可愛的兄長。我感謝你這最後的慈愛。我愛你,泰塔,我要吻你。」
他看起來很寬慰。「你確定這會起作用嗎?」
我手忙腳亂地從一個玻璃瓶中搖晃出幾粒無害的鹽粒,放入他的水碗,然後倒入我罐中的羊奶。
「不,不,」她打斷我,「如果你能幫助塔努斯,你必須立即去。」
阿蒙拉迷宮由十個象牙盤組成。十是具有最偉大超凡力量的神秘數字。每個盤代表人類生存的一個方面,從生到死到來世。我親手把符號刻在迷宮盤的每個面上。每一個都是小傑作。由於多年來經常在上面觸摸和呼吸,我已賦予它自己的部分生命力。
大維西爾的一名保鏢在拉斯弗的卧室門口遊盪,這證明拉斯弗對英特夫領主還有價值。失去這個私人軍官,他即使不感到不便,也會感到惱怒。
法老嘆口氣,雙手遮住雙眼。我們安靜地坐著。他因我的謊言而放鬆,我因此而同情他。
我充分利用每一時刻最大限度地為我和我的女主人創建優勢。當然了,她現在是王室女人,但之前已有幾百位了,她的地位還較低。英特夫領主的深謀遠慮可能會改變她未來的地位,但只是在她給法老生了兒子之後。這也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我判斷我們很快成為宮廷中心,處在權力的主流。我在她的軍械庫中放置的武器因長期不用而生鏽,這些年我沒有訓練我的女主人去見識這些,她的才藝和智慧已經令人生畏。但我正每天耐心地給她添加這方面的信息。她有一個機敏、探索不止的頭腦。一旦我幫她甩掉陰暗情緒,讓她不再揚言要毀滅自己,她就像往常一樣傾聽我的講解。一有機會,我就點燃她的抱負和渴望,承擔起我為她設計的角色。
推理是公平的,但是哪位頭戴雙皇冠的法老會屈尊向這大群的普通士兵、水手、農民、商人、勞動者和奴隸來解釋這一切呢?大多數人還沉迷在過量紅酒和狂歡的影響中。當我正在思考他說的話時,國王對站在王座下方的貼身護衛隊隊長下了命令。我認出他是尼特,被派去逮捕塔努斯的官員。尼特輕快地離開,一會兒帶著塔努斯從大廳後部的高壇返回。
我沖向前,打落他手中的碗。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麼。碗落到地板上,沒碎,滾到角落裡,奶噴濺到牆上。
「是男孩嗎?」法老的問題在我腦袋裡跳動,所以我是感覺到了,而不是聽到了。
「我也認為您現在已吃得夠多了。但是,我們現在需要溫暖您的血液,改善您的生殖液來進行決定性的嘗試。熱羊奶加蜂蜜,一天三次。當然我會用犀牛角和曼德拉草根為您配製特殊藥劑。」
保鏢認出我,向我揮揮手,把我領進聞起來像豬圈一樣的「病房」。拉斯弗大汗淋漓地躺在骯髒的床上。然而,我不能立刻說我的手術是成功的,因為他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罵我。他一定十分確定自己會最終痊癒,所以不再需要對我奉承。
「會疼嗎?」她想知道。我馬上向她保證。
即使傷心欲絕,即使自殺威脅的陰影還未散去,但她還是收回最後的淚水,命令道:「告訴我!」
他聳聳肩,可移動引起的疼痛使他不由得退縮。「我是一個快活的人。我總是笑。過來,老朋友,說你原諒我,讓我喝了這碗葯。」
他用一支胳膊肘支起身子去接住碗,想要一飲而下。他的手指還沒碰到碗,我就用腳把它推遠。此刻我只是想延長期望。他哭哭唧唧求我時痛苦的樣子令我很滿意。「好泰塔,給我葯。讓我喝下去。頭痛把我逼瘋了。」
貼身護衛官衝到人群中,用長矛的尾部擊打哀悼的人們,試圖讓他們安靜下來,但沒有用。我抬頭尖聲叫道:「饒恕啊,慷慨的法老!饒恕高貴的塔努斯!」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但她的臉由內放出光芒,這正是我要的所有回報。最後她低聲說:「我能等五年。我已經準備好等他到永遠。這會很難,但我能等塔努斯五年。泰塔,你沒讓我死是對的。那會是對眾神的冒犯。」
「我曾多次見到你把毒藥給受罪的小動物吃。你不記得那隻耳朵里膿腫的老狗,還有那隻被豹傷害的寵物羚羊嗎?你告訴過我,喝毒藥不痛苦,像睡覺一樣。好吧,我想睡覺,想接受防腐處理,到另一個世界去等塔努斯。」
人群更安靜了。似乎沒有人能明白聽到的內容。我還殘留著一絲希望,但對最終結果沒有信心,充滿絕望。
法老又一次提高聲音。我們終於安靜下來,聽清他宣布的下一項內容。「這個罪犯抱怨王國處於無法無天狀態。他號召國王除掉蹂躪這個國家的盜匪團伙。這個罪犯被稱為英雄,還有人說他是一個威力無比的勇士。如果這一切屬實,那麼他比任何人都更適合去實踐他要求的那些措施。」
「主人,我看到了最超凡的景象。我從未見過這麼清晰的景象,這樣深的視野……」
「泰塔,」當國王的注意力轉向坐在他另一側的大維西爾時,她低聲對我說。「我恐怕要吐。我一刻也不能待在這兒了。請帶我回卧房。」
我們中間仍沒有人說話或挪動。我們驚訝地盯著法老用彎柄杖和連枷做個手勢。「塔努斯·哈萊布領主,我命令你除掉埃及上王國正在恐嚇這片土地的匪徒和盜匪團伙。兩年內,你要恢復上王國的秩序與和平。違抗我的命令,後果自負。」
「泰塔,你勾起了我的興趣,我已詢問過你。你精通阿蒙拉迷宮。」我很苦惱。他怎麼發現這個的?幾乎沒人知道我有這種神秘的才能,因此我想自己保留。然而,我不能公然否認,所以我保持沉默。
「現在你離開我的家,離開我的保護,前往你丈夫的家。我要送給你一份出嫁的禮物,你會一直記住愛你的父親。」這番話很不合時宜,我怨恨地想。英特夫領主從來沒愛過其他活著的靈魂,然而,他延續了傳統習俗,好像真的很傷感。「我親愛的孩子,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東西。在這個幸福的日子里,我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我十分感激我的朋友,皇宮內侍阿頓提供的所有這些情況。在過去的十二年裡,從埃勒芬蒂尼島駛往卡納克的每艘船都捎有他給我的信,上面寫滿了這些迷人細節;而在返回埃勒芬蒂尼島的船上裝載著我給我的朋友阿頓帶去的金色紀念物,以表示我的感激。
整個宮廷仍沉浸在節日的情緒中,每個營地都像在野餐。在營火光亮中,大家跳舞、飽餐;陰暗處,侍臣們耍陰謀、調情。許多政治和肉體上的聯盟被那些宜人的夜晚掩蓋。空氣中充滿了河兩岸灌溉田裡的水果香味和遠方吹過來的少許沙漠氣息。
當然,這種愚蠢的做法使王國陷入混亂。軍隊處於叛亂的邊緣。一旦北方的紅色法老抓住機會,歷史就會被重新書寫。奴隸解放法令將我們領入歧途,最終,法老倉促撤銷了法令,儘力維護他的王座。現在,十二年後,他在宣布加大對奴隸無禮行為的懲罰。對這樣一位猶豫不決、糊裡糊塗的法老來說,這已司空見慣了。我假裝擦一下額頭,掩蓋我臉上幾天以來的第一絲微笑。
我們的成功也伴隨著一些不利情況。按常理,在法老那兒不得寵的人嫉妒我們;再就是法老對我女主人肉體的興趣在不斷提高,再加上我對他施加的禁慾期限,這使得他的慾望變得愈加強烈。
英特夫領主滿腹憤怒和仇恨。我見過他發怒,這怒火一定能讓憤怒之神塞特跳起來。但我從未見過像現在這樣,他自己的女兒把他逼入困境,令他怒火中燒。
一個奴隸一生能積攢多少財產,這讓人很好奇。我還沒最後整理完,箱子和包裹就已高高堆靠了一面牆。這時我沮喪和疲憊的情緒幾乎消失,但我十分警覺地注意到了此時反常的寂靜。我在房間中央站了一會兒,不安地聽著。唯一的響聲就是雌隼腿上縛著的小青銅鈴發出的叮噹聲。它坐在遠處角落裡,用猛禽特有的目不轉睛和毫不寬容的眼神看著我。雄隼比雌隼個頭小,但更英俊,正在另一個角落的棲木上睡覺,雄隼頭上的軟皮罩住了雙眼。其他寵物都沒出聲。貓不沖狗喵喵或嘶嘶叫,野鳥不嘰喳或唱歌,幼犬也不歡快地嗥叫或互相打滾。
然而,一個奴隸不能回絕國王。我嘆口氣,伸手拿出匣子底部的皮包,裏面裝有迷宮圖。我把包放在一邊,調合草藥。這是打開靈魂之眼必需的,能幫助我看到未來。我喝下去,等著熟悉但驚恐的感覺從體內升起並向我襲來。我拿出裝著迷宮圖的皮包時,感覺像在做夢,遠離現實。
一名護衛打在我頭一側,我倒在地上,半昏迷。但眾人繼續喊道:「饒恕,我們請求您,哦,神聖的法老!」護衛官用盡所有力量來恢復秩序,但仍有幾個婦女在抽泣。
他迅速回過神來,表情再次平靜、溫和,雖然雙唇緊繃。「我親愛的女兒,你太節制了。一名奴隸不配作法老九_九_藏_書新娘的禮物。這樣的節儉不是我的本意。我寧願讓你接受一份真正有價值的禮物,五千個金環和……」
「現在?」我吃驚地問。
在隧道盡頭的亮光中,我看到一個孩子躺在出生時的紅色羊水裡,肥蟒蛇似的胎盤還盤繞在肚子上。
現在人們迷惑了,默不作聲。我用前臂擦去臉上的淚水,努力聽清下面說的每一個字。「所以,死刑將延期兩年執行。如果罪犯真的受到荷魯斯神激勵做出了煽動性的演說,那麼神會幫助他完成我賦予他的任務。」
天剛剛破曉,但是已經有一群愛打聽別人隱私的老婦人和懶散漢聚集在宮牆下。我一出現,他們就滿懷期待地向上看。
奧西里斯的主祭司打來尼羅河水,為新娘和新郎洗手、洗腳,象徵他們結合的純凈。然後,國王從婚宴用玉米麵包上掰下一塊,遞給年輕的新娘以鑒誓約。當他把麵包屑放在她嘴裏時,我瞥了一下我女主人的臉。她既不咀嚼,也不吞咽,而是含在嘴裏,好像吃的是塊石頭。
憤怒使我變得瘋狂,由於我不穩定的狀態和憂鬱的心情而加重。我從來不知道我會因憤怒而顫抖。我從腰帶上拔出小匕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就手握光禿的劍柄衝下露台台階。我知道,上午的這個時候,英特夫領主會在水園裡。我無法再把他當做英特夫領主。我頭腦中清晰地記起他帶給我的每次傷害、每次痛苦、每次羞辱。我現在要去殺了他,刺穿他那殘酷、邪惡的心臟。
「九十天。」我說。
最後我輕輕地撒謊:「我看見的樹林就是你的後代子孫。」我低語,不傷害他。「他們到達了時間的邊界,每個人都戴著埃及皇冠。」
那時在他的後宮里,至少有三百名妻妾,其中一些女人以貪得無厭的性|欲而聞名。國王一定像神一樣一夜一夜、一年一年地表現。我很同情他。未來並不讓我膽怯,因為現實似乎已經讓國王筋疲力盡。
我們醫生總是不情願保證我們的治療,律師和占星家也是如此。我在拖延時間時,他給我提供了一個求之不得的逃路。
「醫生,我的內侍告訴我,除了醫術,你也是我們埃及三個最著名的占星家之一。」
他現在需要我的幫助,如果他想挺過來。「塔努斯!等等我。」
她的眼中再次浮出淚水。「哦,泰塔,我恨他。他是個醜陋的老頭。我不想……」
「為了不服軍役而自我傷殘的行為,將在今後受到嚴厲打擊。」國王緩緩說道。「任何符合條件要求免服兵役的年輕人,需按規定出現在由三名軍官組成的特別法庭,其中至少一名是百人隊隊長或高級軍官。」這次我笑了,不情願地表示贊同。只有這一次,法老說對了。我多麼急切地想看到門賽特和索貝克向幾位冷酷的河戰老兵展示他們不見的拇指。他們會多麼期望溫柔的同情啊!「違反此規定將被罰一千個金環。」以塞特鼓起的肚子的名義,那兩個年輕的紈絝子弟會因此遲疑,而英特夫領主會代他們交罰金。
她如此毫無保留地信任我,對這些不熟悉的感覺幾乎毫不知曉,這要求我履行醫生的所有道德來繼續治療,只要必要。然而,那天晚上,我只睡了一會兒,腦中一直縈繞著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正如我所料,當我最後返回洛斯特麗絲小姐的卧室時,她還在睡著。我坐在她床腳下,打算等她醒來。然而,過去一天一夜的艱苦和勞累讓我難以承受。我倒下睡著了,像小狗蜷縮在磚地上。
船長特別把她安排在艉樓上。我和我的女主人坐在遮篷下的墊子上,看著日出的第一縷橘色光線照射在城裡的石灰建築物上。
大家對此都深有體會,奴隸本人是如何反抗將要獲得的自由。那時我還年幼,但我一直驚恐于這樣一個前景:離開溫暖、安全的男|奴住處,和其他獲得自由的奴隸一起在垃圾堆上尋找我的下一塊麵包屑。有一個壞主人總比沒有主人好。
婚篷下的人群讓開路,法老領著他的新娘走向台前,把她展示給眾人。人們諂媚地歡呼著,顯示對洛斯特麗絲的愛。歡呼聲不絕於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頭髮暈。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我不能告訴她我知道有關施勒克匪徒的一切;如果告訴她了,我就會被迫暴露自己為何會知道這麼多。目前這個階段,這會對她非常不利,也破壞了我的聲望。以後會有機會揭穿這一切。
當我腋下挾著匣子返回時,她已從床上起來,在卧室里走來走去,蒼白、悲戚的臉上閃著一雙大眼睛。
國王的反應讓我驚訝。他只是向後躺在頭靠上,滿意地對我笑。「多久?」他十分愉快地問。當我意識到我的非難對他是個解脫時,我震驚了。對我來說,和漂亮女人做|愛一直是可望不可即的夢想。法老卻開心地擺脫了曾經樂此不疲但又變得艱巨的任務,這很難理解。
我本已經負荷沉重的心臟現在一定因為過度悲傷而爆裂了。我跪在露台上,我的家人四散在周圍。我哭了。
洛斯特麗絲小姐顫抖著,好像剛從噩夢中醒來。她看看周圍,眼淚湧起,馬上就要衝出抖動的眼瞼。她張嘴說話,但從喉嚨中傳出來的卻是受傷的鳥虛弱的一點哭聲。她又一次閉上嘴,無語地搖搖頭。
她雙手端起碗,好像那是一隻酒杯,而不是一劑致命的毒藥。
雖然我站得離她很遠,但明顯看出洛斯特麗絲正在下決心。這次,當她張開嘴,她的請求在我們頭上迴響,像里拉琴奏出的音樂那樣清晰,人人都能聽到話里的每一個字。
我徹底放鬆,打開靈魂,讓預言的精靈進入。法老的聲音開始穿透我的靈魂。他每重複一次,穿透得就越深,像彈弓射出的子彈擊中同一個位置。
「很大程度上,你要對我娶的這個孩子負責,她是你的新主人。」我一邊塗抹,他一邊說。「你的軟膏會治我的皮疹,但你的另一個治療會給我一個兒子嗎?」他詢問。「這些年很動蕩。在我又長一歲之前,我必須有一個繼承人。王朝處在危險中。」
我手中仍拿著有毒的罐子,從男|奴住處的一個側門溜出,來到街上。沒走多遠,我就看到一個被母山羊包圍的擠奶工。我在一旁等候,他則從脹得鼓鼓的乳|房中擠出濃濃的奶,裝滿罐子。不論誰使用這種毒藥,都足以毒死卡納克城一半的市民。我知道罐中剩餘的量足夠我用。
我先把床單抖落開,然後把它掛在外牆的防禦土牆上。雲白床單中央的血跡呈花形。人群中發出唧唧喳喳的聲音,議論起我女主人的這個貞潔標誌和她新郎的男性活力。
法老的大臣和高官們緊跟在後服侍她,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我的女主人。儘管我被迫安排了婚禮上的每個細節,但我被逐出婚禮,只能在儀式間隙瞥一眼洛斯特麗絲小姐。
「我們做什麼能幫助他完成任務呢?」一提到塔努斯,就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實話告訴我,有人能剷除施勒克匪徒嗎?對於塔努斯這樣的人,這項使命不太難吧?」
他抬頭看城牆上的我,眼睛中充滿了痛苦。我希望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痛苦。床單上的血跡已毀滅了他的生活。我知道失去愛的痛苦,甚至多年後,仍記起其中的每個細節。塔努斯的心剛剛受到傷害,還在滴血,這比他在戰場上受到的任何傷害都更痛苦。
她靜靜地躺著,面色蒼白。有那麼一會兒,我真的嚇到了,擔心我錯誤判斷了麻醉紅賽芬粉末的威力——我已替換了毒性極大的曼陀羅精華。我舉起青銅手鏡照她的嘴,混濁的舌苔讓我確信她仍有呼吸。我輕輕地給她蓋上被,同時說服自己:早晨她會接受還活著的事實,她會原諒我的。
「九十天。」我固執地重複。這是我為她贏得的特赦期。雖然我被我這兩個親愛的孩子弄得左右為難,但我的首要責任是我的女主人。
「完全禁慾。我們必須讓陛下休息,重新獲得完全的力量和動力。您必須暫時拋開後宮和所有享樂。」我帶著醫生不容反駁的固執己見的神態,因為這是保證洛斯特麗絲小姐不受侵犯的唯一可靠的辦法。然而,我擔心他會有什麼反應。可以想象到他因為被剝奪了夫妻間的性|事而勃然大怒。他一旦反對,我就可能失去所有新贏得的優勢。但為了我的女主人,我不得不冒險。只要我能,我必須保護她。
歡呼聲最終平靜下來,國王繼續用他特殊的方式演說,削弱他所取得的一切成績。「我忠誠的大維西爾,高貴的英特夫領主,將被授權全權負責調查國家工作人員,並絕對有權對某人搜查、逮捕或處以終身監禁、死刑。」人群中只發出最柔和的掌聲贊同這一任命,我趁此機會掩蓋譏笑。法老正派一頭餓豹去數雞籠中的雞。在皇家寶藏中,有多少是英特夫領主的獵物;現在國家財富的再分配又有多少是由我的主人在清點、在榨取稅收官的大量秘密存款!
我難以掩飾放鬆和滿意。在我女主人結婚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爭取到了皇帝身邊有影響的地位,而且我還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借口,讓我的女主人至少更長一點時間保持童貞,長到足以讓我能為她做好準備來接受一個她不愛、確實又十分討厭的男人的第一次粗暴的生育襲擊。我心想,通過對形勢巧妙的掌控,我可能無限期地延長她的少女期。
女奴還在外卧室值班。我下令說洛斯特麗絲睡覺時不能被打擾。我知道她會受到很好的照顧,於是滿意地離開。我爬上梯子來到後宮外牆頂。
「泰塔,我不再年輕了。你是醫生,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武器已參加過多次激烈戰鬥,它的刃不再像以前那樣鋒利。最近當我最需要它時,它卻不行了。你那匣子里有什麼東西能讓枯萎的百合花莖直挺起來嗎?」
的確,他正在用他常見的不理智和不果斷的方式解決問題,但他已經注意到了塔努斯所說的一切。這一顯著事實鼓舞了我的士氣,我的注意力不再游移。我慢慢擠過擁擠的人群,找到一個可以更清楚地看見國王的位置。此刻,國王正講到奴隸們的無禮和社會下層階級的不敬行為。這是塔努斯談到的另一個問題,我很有興趣聽聽法老的解決辦法。「從今以後,奴隸主可以不必求得地方行政官批准,可以下令鞭打蠻橫無禮的奴隸五十下。」他宣布。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侍臣朋友有資格發表斷言。我一生不會想另外兩個人是誰,但我謙虛地點點頭。「不敢當,陛下,但我可能對天體有一點點了解。」
在接下來的儀式中,我一直緊隨洛斯特麗絲,在婚禮宴會上親自服侍她,不離左右,盡量讓她吃點兒擺在面前的肉和美食。她面色蒼白,一副病態。我肯定,在過去的兩天中,從她訂婚到給塔努斯定罪,她什麼都沒吃。
我看見拉斯弗充血的眼中露出明白一切的眼神。「毒藥。」他低語。「這碗葯被下毒了。」
我被打醒。什麼東西打到我頭側面,太疼了,因此我還沒徹底清醒就站起來。又一下打在我肩上,好像被大黃蜂叮了一口。
法老具備罕見的天賦才能,可以用他笨拙的掌舵技術把最高貴的觀點和意圖顛覆或撞向岩石。我不知道在那天演講結束前他還會做出其他什麼蠢事。我等不及了。
他移開雙手,露出雙眼,他的感激和喜悅看上去令人同情。「謝謝你,泰塔。我看得出占卜如何耗費了你的能量。你現在可以去休息了。明天整個宮廷會乘船前往埃勒芬蒂尼島上的王宮。為了你和你女主人的安全,我會留出一條船。用你的生命護衛她,因為她承載著我不朽的種子。」
「噢,法老,星星不能預見那些事,只能預測您命運大概的傾向和一生整體的走向,沒有明確這樣的細節……」
「我的家族會倖存嗎?」國王的聲音狂亂,但我沒有注意,因為我耳中傳來浩大的吼叫聲,就像喀姆新風的風聲,或者尼羅河水滾滾流經大瀑布時的聲音。我看見一片奇怪的黃雲模糊了我的視線,烏雲很快被閃爍的光線射穿,九九藏書我知道那是爭鬥中武器在陽光下反射的亮光。
「哦,是的。」他打斷我,「但有其他方法可以探測未來,對嗎?」我試圖把他引開,但他態度堅決。
「我看見尼羅河漲落五次。」
「把奴隸泰塔送給我作禮物!」
「然後,樹被蝗蟲吞食,倒下,化成塵土。」
我把它們從包中倒出來,開始撫弄,同時積聚我所有的能量在上面。很快它們摸起來有些溫暖,就像摸到活人。當我把自己體內的能量流入象牙盤時,我經歷著熟悉的被耗盡的感覺。我把迷宮盤正面朝下,隨意放成兩堆,請法老分別從每堆拿起一個,在手指間磨擦,同時一邊大聲重複他的問題,一邊集中所有力量在兩個盤上:「我會有兒子嗎?我的王朝會倖存嗎?」
我開始輕輕離開坐的地方,像眼鏡蛇隨著馴蛇人的笛聲跳舞。葯開始完全起效。我感覺身體失去了重力,飄浮在空中。我的聲音好像來自遠方,在腦中奇怪地回蕩,就像坐在地球表面下的大洞穴里。
「我去宮中藏書室取些我的捲軸來。」
幾乎每晚上岸后,法老都會派人來找我,假裝是去治療他的皮癬,但實際上是去檢驗為雙皇冠生男繼承人所做的準備。我把磨碎的犀牛角和曼德拉草根加入熱羊奶和蜂蜜,調製成具有壯陽和提高生殖能力的補藥,他滿懷興趣地看著我做這一切。他服完葯后,我檢查這位皇家成員。為了我的女主人,我驚喜地發現,他的陰|莖沒有人們希望看到的像神那樣的長度和大小。我認為,儘管我的女主人還是處|女,她也能接受這一適中長度,不會有太多不適。當然我會盡全力避免那一恐怖時刻;如果無法逃避,我就決心讓我的女主人輕鬆地成長為女人。
即使在痛苦中,他也沖我咧著嘴笑。「如果你認為他會讓你走,你就是傻瓜。你死定了。」
「過來,坐在我旁邊。我害怕孤獨地死去。」
嬰兒哭著,兩隻腿在空中踢著,我看見兩隻粗短的大腿中間露出一塊蒼白的手指狀肉,上面是一層褶皺的皮膚。
「我們不能把這事當兒戲。」
因為她空腹喝下,所以藥效十分迅速。她剛把臉轉向我,低語道:「再一次告訴塔努斯我是多麼愛他,在死亡的門口,甚至更遠。」就閉上了雙眼。她走了。
「五年,過去了五年!」她興奮地拍著手。她喜愛揭開我夢裡的謎團。
「先讓我們談談,好拉斯弗。你聽說洛斯特麗絲小姐把我作為從英特夫領主得到的出嫁禮物嗎?」
法老正注視著我。我知道我的樣子有多麼瘋狂、令人恐懼。「你看到了什麼?」他低聲問。「我的王朝會倖存嗎?」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你那所有美妙的語言對我不起作用。我打算自殺。我命令你給我準備一劑毒藥。」
我扶我的女主人站起來。她向國王行過禮,離開宴會大廳,沒用我攙扶。在卧室里,她把喝下的紅酒都吐在了我舉著的碗里,然後癱倒在床上。酒是她胃中全部的食物,她想餓死自己,我的這一懷疑得到了證實。
我和女主人坐在艉樓甲板上聊天,愉快地度過了順水而上的漫長閑暇的行程。我們極其深入地討論了有關我們境況改變后的每個細節,審視了我們未來中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國王的出生時間和日期有清楚的記載。我在捲軸上寫下了在我之前五十代占星家觀察到的天體運動,國王懷著迫切的心情看著。我根據他的星象為他第一次算命。還未完成一半,我就看出了這個男人的性格——正如我觀察到的——與他的星象完美地統一。大的紅色移動的星——眾所周知,那是塞特的眼睛——主宰著他的命運。那是一顆衝突和不確定、混亂和戰爭、悲傷和不幸、最終暴死的星星。
「塔努斯,我親愛的,」她用碗向他敬酒。「他們永遠不會把我從你身邊帶走。我們會在遠方再見!」她一口喝乾,然後把碗扔到地上摔碎。最後,她嘆口氣,倒在床上。
每天晚上,我們的帳篷中都會有絡繹不絕的信使,帶著這個女人、那個貴族專門送給我女主人的昂貴禮物,乞求她允許我去給他們看看病。我們只同意去見那些我們希望有更好交情的人。我曾經來到一個有權勢的貴族帳篷。他把衣服撩起在腰間,我一邊給他檢查痔瘡,一邊讚美我的女主人,輕而易舉讓我的病人注意到了她的許多美德。
這一消息徹底讓我驚恐。我露出最嚴厲的表情,搖搖頭,從牙齒縫中吸口氣,嘖嘖表示反對。「陛下,我十分感謝您很明智,沒有同意阿頓的建議。這很容易破壞我們所有的努力。如果您想要兒子,您必須細心地遵照我制定的飲食起居制度。」
「謝謝,陛下。我很高興為您服務。」我開始收起捲軸、書寫用具,準備離開。天太晚了,我已聽到宮牆外的黑暗處傳來小公雞的第一聲啼叫。
「過來,奴隸!」我的新主人命令道。「站在我後面。」
「來,孩子,說出來。」英特夫領主艱難地露出充滿父愛的表情。「說出你的結婚禮物。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如果疼得很厲害,這個可以緩解。」我一邊對他說,一邊把碗放在他手邊。即使此刻,我也不能親手把碗直接遞給他。
「我還不能離開你。但別擔心,我已在克拉塔斯那兒給塔努斯留了信,他們會一直等著我。我已向克拉塔斯說明,在我回到卡納克之前他必須做的一切。」我不會告訴她更多,只會儘可能說一些不敏感的內容,找一些託詞。
身後,拉斯弗開始大笑,開始很輕,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到迸發出的笑聲似乎搖晃了整個房子。
最初,土匪用這個神秘的名字掩蓋真實身份,躲藏起來。但自從他們日漸強大、無所畏懼后,公開使用這個名字,並用屠夫鳥的黑白羽毛作為標誌。
我找了塔努斯大半個上午。但是,他的住處已廢棄,他常去的地方也沒人見過他。
她放下扇子,大哭。「我想死。你為什麼不讓我死?」
「我發誓。我發誓。」
我的目光離開他,看向洛斯特麗絲小姐。她站在那兒是那麼引人注目,那麼的孤獨、恐懼。我自己的安危根本不算什麼,我現在不能拋下她,付出任何代價或受到任何威脅也不能拋下她。
過了一會兒我才重新振作,思考悲劇的原因。我站起來,走向磚地上放著的一隻空碗。寵物們已把它舔乾淨,但我用鼻子聞聞,嘗試辨別對我所下毒藥的特徵。酸奶味掩蓋了其他味道;我只知道它毒性快,能致人于死地。
我不得不再試著勸她。「但是,主人,我怎麼辦?你只當了我一天的主人。你怎麼能拋棄我?沒有你,我會怎麼樣呢?同情同情我吧。」我看見她動搖了,我以為自己已說服了她,但她倔強地抬起下巴。
最後,英特夫領主走上前來和他的女兒道別。人群安靜下來。他擁抱她。
英特夫領主向後退了一步,好像洛斯特麗絲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肚子。他盯著她,驚呆了,嘴一張一閉,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有他和我知道洛斯特麗絲要的禮物的價值。雖然他一生積累了大量財富和寶物,但是他也支付不起這樣一份禮物。
我知道,我不能把她一個人單獨留在皇宮裡,沒有朋友、沒有家庭教師。我也知道,在國王最終派人叫她去的那天晚上,我必須和她在一起。
這可是無禮的行為和醜聞。如果不擔當醫生這一角色,我永遠也不可能滿足她的要求,但現在我可以跪在國王身旁,低聲稟告他。這沒有引起婚禮來賓的過分關注,因為大多數人此時飲酒正酣。
我感覺難以忍受。因為擔心和緊張,我連續兩晚幾乎沒睡覺。一方面,我不確定塔努斯的命運;另一方面,英特夫領主又給我增添了繁重的任務,那就是安排國王和他女兒的結婚典禮——一個完全違背我意願的任務。此外,我被迫和我的女主人分開,我無法忍受。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熬過來的。男|奴們很關心我。他們斷言從未見過我的美麗受到如此摧殘,我的精神如此低落。
她就像一個走丟的流浪兒般可憐,獨自站在眾人中,身後是河——她的保護神,面前是如海的人群。
雖然解除令很及時,但我仍不理解這樣愚蠢的行為。雖然我自己是奴隸,但我相信奴隸制和農奴制是一個偉大的國家的基礎。下層民眾不能自我管理;管理應該委託給那些生下來經過培訓就能勝任的人。自由是特權,不是權利。百姓需要一個強大的君主;沒有控制和引導,混亂狀態就會主宰一切。專制的君主、奴隸制和農奴制是保證我們進步為文明人的制度的砥柱。
我猜想是誰把罐子放在我床邊,但是,是誰的手把罐子放在我這兒已不重要。我已極其肯定地知道是誰下的命令。「再見,我的舊愛。你死定了。」英特夫領主對我說過,他沒等太久就付諸行動了。
國王被吸引了。「你真是名副其實。」
當我發現國王的這些部位即使不出眾也很健康時,我推薦他晚上入睡前使用由玉米面混合橄欖油和蜂蜜製成的膏藥。然後我繼續處理他身上的癬。令國王無比感激的是,正如我承諾的,我的軟膏在三天內治好了他的病。我作為醫生本已顯赫的聲譽又提升了。國王向他的部下們吹噓我的功績。幾天內,我就在整個宮廷成了搶手貨。後來,當他們知道我不僅能治病,還是國王諮詢的星相家時,我更是受到了所有人的歡迎。
我是他所有財產中最價值連城的。不僅是我非凡的才智構成了他對我價值的全部衡量,更重要的是,我清楚地知道他編織的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中的每一根線。我認識他網路中每一個線人和間諜,每一個他曾賄賂過和賄賂過他的人;我知道每一筆賬上哪個恩情最大,哪個恩情需要報答,哪個積怨尚未解決。
「用星象給我算一命!」他期待地坐起來,命令道。
「泰塔,你有什麼建議?」這麼快他就依靠我。我告訴他必須做什麼,他點點頭。「由你負責。」
我來到燈芯草蓬,把它拿到一邊。陽光照射進房間,我的眼前一時一片黑。我的視線漸漸恢復。我驚恐地大叫。所有的鳥和動物四散在露台,一直到花園。
這件事解決了,只等洛斯特麗絲在新郎和所有婚禮來賓面前提出要求。但她臉色蒼白、一聲不吭,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好像既沒看見也沒聽見周圍正在發生的一切。
「泰塔,說正題。你在戲弄我。我命令你立刻告訴我,否則,否則……」她想找個威脅來要挾迫我。「否則,我會再打你。」
他把圍巾隨手搭在頭上,遮住臉,轉過身,像醉漢一樣,搖搖晃晃離開。
「首先你必鬚髮誓保密。一定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見到的一切。那都是國事,後果嚴重。」
「現在!」他同意。「為什麼不?按你的醫囑,我此刻也沒有什麼事可做。」他出人意料的笑容真的很惹人喜愛。儘管他對塔努斯和我的女主人做了這一切,但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他了。
「父親,誰是我孩子的父親?哦,泰塔,請告訴我。」
然而,法老還未說完。「我已經注意到國家的某些官員濫用我給予他們的信任和忠誠。這涉及到收稅和處理公共基金的官員。他們將被召集來,對管轄的資金作出解釋。一旦發現犯有貪污罪和腐敗罪,將被立刻判處死刑,處以絞刑。」老百姓們騷動起來,嘆息一聲,表示懷疑。國王真的會想辦法限制他的稅收官嗎?
我不能告訴他看到的真實場面,因此我編造了另一個景象讓他滿意。「我看見一片大樹林,延伸到我夢中的地平線,無邊無際。每棵樹頂端都有一個皇冠,是兩個王國的紅、白皇冠。」
在凄涼的外表下,法老麥摩斯和藹、優雅。洛斯特麗絲小姐很快意識到這點,像我一樣開始喜歡他。沒等我們到達埃勒芬蒂尼島,她對待他就像是最喜歡的伯伯,很自然地坐在他膝上給他講故事,或在龍船甲板上和他玩扔木棍的遊戲。兩人都因為用力而臉色紅潤,充滿活力,像孩子一樣大笑。阿頓read.99csw.com向我吐露說,他從未見過國王這麼高興。
最後我不得不放棄尋找,回到了我在男|奴住處的房間。皇家船隊正準備駛往南方。如果我的女主人和我準備離開,我必須整理、包裝我的物品。我強迫自己甩掉破解迷宮和看見塔努斯帶給我的陰鬱心情,開始包裹物品,離開我曾經熟悉的唯一的家。
「我們有一整晚呢。」他指出,「把你想要的都取來。」
我儘力表現冷淡,因為自己是一名醫生,對於必須幫助她的事沒有任何感官上的取樂。眾神原諒我,我意志上卻軟弱了。她的女人私處如此完美,我花園裡種植的最可愛的花與此相比都顯遜色,沒有一朵沙漠玫瑰會有這麼精緻的花瓣。當我把油膏塗在上面時,它現出新鮮的露珠,摸起來比我調製的任何藥膏都更細膩、絲滑。
「不,不,」國王把他打發走。「在這個孩子的小毛病痊癒前,還有足夠時間。內侍,現在讓我們單獨待會兒。我還有其他事情想和醫生討論——我是指和這位奴隸。」
「我的孩子,說出來。你想從我這裏要什麼?」英特夫領主充滿父愛的聲音變得緊張,他搖晃女兒的手以提醒她。「來,告訴你的父親,他能做什麼會使這一天完美。」
「是的,我們當然必須全力以赴。告訴我,我如何能幫助他。」
經過他允許,我從住處取來葯匣。返回后,我命令他躺在裝飾華麗的金子和象牙鑲嵌的細木床上,用軟膏塗抹他肚皮上發炎的紅包。我安慰他,軟膏是我自己配製的,疹子三天內就會治愈。
我認識他所有的敵人,列出名單的話會是一長串;我也認識他所謂的朋友和同盟,這份名單則要短得多。我知道他大筆財產中每一個金塊藏在哪兒,知道誰掌管他的錢財,誰借用了他的金子,他對誰委以重任;知道他如何隱藏了大片土地的所有權,如何用合法的契約、頭銜和奴役囤積了大量的珍貴金屬和寶石。所有這些信息都會讓稅收官高興,讓法老重新審視他的大維西爾。
我蹲在洛斯特麗絲床邊,把刺繡的床單鋪在地板上。我匕首的刃足夠鋒利,刮掉我前臂上的汗毛。我在手腕內側的光滑皮膚下選擇了青筋突出的血管,用匕首尖刺去,讓暗紅色血緩慢流到床單上。當我對血跡大小感到滿意時,我先用一條亞麻布綁紮住手腕止血,然後捆起沾血的床單。
我是必不可少的。他不會讓我離開。然而在法老和底比斯全體民眾面前,他不可能拒絕洛斯特麗絲的請求。
「你不是對那件事還懷恨在心吧?都過去很久了。另外,我不能違背英特夫領主的命令。理智點,泰塔。讓我喝了吧。」
「塔努斯還活著。」我儘力安慰她。「他又強壯又年輕,還能再活五十年。他愛你,他答應永遠等你。國王老了,不可能永遠活著……」
我笑了,想起十二年前,這位國王如何用與此恰恰相反的一條法令幾乎摧垮了整個國家。在加冕期,他滿懷理想地開始廢除古老而光榮的奴隸制度。他想解除每個埃及奴隸身上的枷鎖,使他成為自由人。
「泰塔,我來接你的小女主人,讓國王高興一下。」他用高高的女人腔對我說。聲音與這樣一個大塊頭極不相稱。他還沒到青春期就被閹割了。「她準備好了嗎?」
「在夢中,我絕對肯定地知道,孩子的父親是塔努斯。」我第一次讓自己歪曲真相,但我再一次安慰自己,相信這是為了她好。
我請國王向每堆吹氣,然後一分為二,一份放一旁,另一份留下。我讓他一次一次地分每堆,把留下的那份合在一起,最後他只剩下兩個硬幣形狀的迷宮盤。
「你是個傻瓜,閹人。」我一邊跑,他一邊在後面吼叫。「你本可以那麼做。你本可以殺了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一定要殺了你。」
節日在神殿落幕。似乎大底比斯城的所有百姓又一次擁擠在院子里。我們緊緊挨在一起,擠壓和悶熱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登上平台,不得不緊緊貼著英特夫領主走過去。他蒼白僵硬的嘴唇幾乎絲毫不動地貼著我的耳朵說:「再見,我的舊愛。你死定了。」
看見她的狀態,他十分驚恐,漲紅了臉,喘著氣。「我如何向法老稟報?」他叫道。「他會派人打我的,我不去說了。這個女人是你的責任,你必須對國王負責,當面接受他的懲罰。」
我想逃離人群,去找塔努斯。雖然我知道他現在已被解除扣押,重獲自由,但他沒有參加婚禮儀式。他可能是底比斯城今天唯一沒有出現在河邊婚禮現場的人。我知道無論他在哪兒,他都極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他一樣。在這個悲慘的日子里,我們兩個人能找到的唯一一點安慰就是能夠在一起。然而,我不能離開,我必須堅持到折磨人的最後時刻。
雖然我懷疑國王的彌補方法是否英明,但自己還是變得極其興奮。顯然國王已十分嚴肅地注意到了塔努斯在演說中提出的每個問題。現在,他會指責塔努斯犯了煽動罪嗎?我不知道。
開始,他們會把羽毛放在被搶人家門口或受害者屍體上。但那時,他們膽大、組織周密,有時常把羽毛寄給要襲擊的目標以示警告。大多數情況下,受害人需要把所有財物的一半以上交給他們。這要比被劫走全部財產、讓妻女被帶走遭到強|奸、自己和兒子們被投進自家宅院燃燒的廢墟中要好得多。
「一段時間來,我極其關注的一個原因就是上王國處在無法無天的狀態,使誠實公民的生命和財產處於極度危險中。我已決意在合適時間處理這一形勢。然而,最近,這一問題卻以不合時宜、愚蠢的方式呈現給我,而且充滿煽動氣味,是在奧西里斯節的特許下進行的。然而,那個特許不包括叛國,不包括對國王個人和神聖性的攻擊,也就是褻瀆。」法老明顯停頓一下。顯然,他在說塔努斯。我再次不滿他的判斷力。一位強大的法老不應該向他的人民解釋他的動機或為他的行為尋求贊同。他只應該簡單地宣布叛決,然後處理此事。
我漸漸了解法老后,發現他很和善,這次就是第一個證明。他聽完我的解釋,拍拍手,向客人們宣布:「我的新娘現在要回到卧房,為晚上做準備。」他們會意地一瞥,用淫穢的話語和挑逗情慾的掌聲做出回應。
她的臉頰變得紅潤,聲音發乾,咕噥道:「直到現在,我認為我的那個部位只有一個目的。當你塗油膏時,我難以忍受地渴望塔努斯。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從牆上爬下來,跑出正門。他已消失在內城迷宮般的衚衕和泥草棚中。
「你認為,有了鷹璽賦予的權力,塔努斯能完成國王的使命嗎?」我的女主人又問。「我已聽說上王國全境所有的施勒克匪徒團伙被一個他們稱為阿赫塞特的人控制了,那個人是塞特的兄弟。這是真的嗎,泰塔?」
垂落在腳踝處的長亞麻襯衣用帶殼水生動物的汁液染成了最好的紅酒色——一個表明她是處|女新娘的顏色。她的頭髮鬆散地傾瀉在雙肩,如柔軟的黑色波浪在陽光下閃光,好像裏面有團火。閃閃發光的頭髮上戴著一個用睡蓮長莖編織的新娘花環,花朵是脫俗的天藍色,花邊是最純的金色。
在我的敦促下,他最終決定拿出五千金環和一百費丹上好的灌溉地作為皇家婚禮的恰當禮物。按他的旨意,我已經起草了土地轉讓契約,並從我主人為避開稅收官而保留的秘密儲藏室中拿出金子。
「國王很親切。他有許多愛撫年輕女孩的經驗。我保證他會對你溫柔。我會為你調製油膏,使一切進展更輕鬆。每晚你睡覺前,我會給你塗抹,打開你的入口。想想,有一天塔努斯會通過同樣的入口,你正在做的是為了迎接他,而不是其他人。」
國王看到我時似乎也很吃驚。我們互相凝視了一會兒,然後我跪下行禮。
「這是什麼,奴隸泰塔?我派人去叫另一個……」
「非常好。」他點點頭,沒有厭惡,然後輕而易舉地轉變了話題。
「昨天晚上我去了法老的寢宮,跟他說了半個晚上的話。」
首先,我必須讓她有心理準備,開始向她指出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她想活過國王,最終走向塔努斯,必須服從國王的意願。她一直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孩。
所有這一切都被宮廷人員看到、注意到,他們很快認定她是國王的最愛。很快,晚上有其他訪客到我們的帳篷來,希望我的女主人能把他們的請求捎信給法老。他們貢獻的禮物甚至比因我出診而給的禮物更珍貴。
我懷疑沒有我的幫助,英特夫領主是否能想起和找到他所有的財富。沒有我,他不可能適時地調遣和控制他不斷擴張的隱形王國,因為他高高在上,不屑於處理那些索然無味的問題。他寧願派我去負責處理那些細節,一旦被發現,一切都可歸咎於我。
所以我知道一千個黑暗秘密,知道一千個可怕的契約、貪污、敲詐勒索、偷竊和血腥的謀殺。所有這一切足可以毀掉像大維西爾這樣權力無邊的人。
「以前從來沒失靈過。但還有一個重要措施。」
「讓奴隸泰塔站到前面。」他叫道。我發現他想使用緩兵之計。我儘可能快速地從人群中擠過來,來到婚禮台腳下,讓他幾乎沒有時間計劃他的下一個詭計。
「我看見迷宮圖藏在你葯匣底部。」他說。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我沒有企圖表示否認,被當場抓住在說謊。我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因為我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她反應很快,很難欺騙。她立刻察覺出我有所隱瞞。我不得不馬上避而不談,利用她對塔努斯的愛和對我的信任,轉換話題。
「你會沒事的,泰塔。你一直會沒事的。我死後,我父親會高興地把你帶回去。」
「有一點兒小不幸。」我解釋,然後領他進來親眼看看洛斯特麗絲。
她的臉像新磨的玉米粉一樣白,眼睛又大又黑。這雙眼睛讓我心痛地想起了那個小女孩。多年來,我經常從噩夢中驚醒,點亮燈,坐在她的小床邊,直到她再次睡著。這次我不能幫她了,因為噩夢就是現實。
法老已摘下皇冠和假髮,頭颳得像鴕鳥蛋一樣禿和白。這一幕甚至令我吃驚,我不知道我的女主人對此會做何反應。我猜測,她或許增加了對他的熱情,或許加深了對他的成見。
他最後一次向它們吹氣,然後按照我的指揮,在我一隻手上放一個。我緊緊握著它們,按在我的胸前。透過握緊的拳頭,我感到心臟怦怦跳。它在吸收迷宮的影響力。
我一邊解開他頭上纏的臟綁帶,一邊假裝不理會。這樣做的含義遠不止於此。我純粹出於醫學興趣檢查環鑽留在他頭皮上的小傷口。這又是一例操作完美的手術。不過,我對自己精湛的技藝感到一絲遺憾,覺得它被浪費了。
「主人,我在這兒。」我喊道。他用那雙惡毒的眼睛盯著我。我們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了,他跟我說話時的表情幾乎和說出的每個字一樣清楚。他默默地盯著我,直到我心跳加速,手指因害怕而抖動,最後,他用溫柔——幾乎是充滿愛意的語氣說:「泰塔,從你還是個孩子時,就跟著我。我已把你看作是兄弟,而不是奴隸。你也聽到了我女兒的請求。我實質上是一個公平、和藹的人。這些年,我一直很殘忍地讓你違背自己的意願。我知道,給奴隸一個獨立的發言權是非同尋常的,但你的情況確實非同一般。做出選擇吧,泰塔。如果你願意待在家裡,你已經熟悉的唯一的家,我不會忍心把你送走,即使是我自己女兒的請求。」他的雙眼從未離開我——那雙恐怖的眼睛。我不是膽小鬼,但我必須小心我的安危。我意識到我正在盯著死亡之眼。我說不出話來。
很快我發現,贏得她注意力和合作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表明所做的一切最終會對塔努斯有利。「如果你在宮廷有影響力,你就能更好地保護他。」我向她指出,「國王給他下達了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果塔努斯要成功,就需要我們;如果他失敗了,九_九_藏_書你還能幫助他不受到國王的處罰。」
人群發出呼喊聲,就像狂風惡浪拍打岩石。雖然他們不假思索地歡呼,可是我很悲痛。法老布置的任務對任何凡人來說都太重大了,難以完成。死亡的烏雲還沒有從塔努斯頭上散去。我知道兩年後,這個驕傲、高大的年輕人站立的地方就是他死的地方。
後宮中其他女人很快發現,洛斯特麗絲小姐和我一起演唱了一首美妙的二重唱,創作了最引人入勝的謎語,講了更風趣的故事。我們在整個宮廷十分受歡迎,特別是在後宮的孩子們中,這給了我特別的樂趣。如果說有什麼可以超過我對動物的愛,那就是小孩。
人群後面,站著一個人,比周圍人都高,頭上戴著條紋羊毛圍巾。當他把圍巾向後扯下,露出臉和滿頭金黃色頭髮時,我認出了他。
「一個可憐的奴隸怎麼可能違背法老妻子的意願?我很樂意為我的新主人效勞。」我用最大的聲音喊出來。我希望我有男人般洪亮的聲音,不像自己耳中聽起來那樣尖銳刺耳。
「我們必須做什麼?」他焦急地問。我沉默了一會兒,在他床邊跪著深思。
「為了塔努斯,現在別再問我。你只要允許我去做我能做的事情,去幫助他完成法老下達的任務。」
「男孩。」我確定。對於頭腦中的這個幻影,我感到意外地溫柔,好像那是真的血肉。我把心伸向它,但影像褪去,出生時的啼哭聲變得模糊,消失在黑暗中。
「去哪了,你這個沒有睾丸的畸形兒?」他沖我吼。這反倒堅定了我的決心,取消了我對他懷有的最後一絲憐憫。「自從你鑽了我的頭骨,我就一直極度痛苦。你是哪類醫生……」
「塔努斯!」我喊,「我必須和你談談。」
一天晚上,在他的帳篷里,我給他服完犀牛角后,他向我吐露:「泰塔,你給我的治療真的非常有效。在我年輕時,甚至早到加冕和神授那年,我都未感覺到這麼有活力。今天早晨醒來時,我有了堅硬的感覺,感到極大快意,趕緊派人叫阿頓來看看。他也被深深打動了,希望立即接來你的女主人。」
星象是一回事,只需要了解星星的構成形式及特徵,稍微有些耐心,採用正確的步驟,就會做出相當精確的預測。通過阿蒙拉迷宮進行占卜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需要消耗你的生命力——那是預言家體內燃燒的東西,會讓你精疲力竭、消耗殆盡。
是法老首先讓我們受歡迎。很快有人向他稟告我們越來越受歡迎的事。這更激起了他對我女主人的興趣,如果不是因為興趣本已濃厚。在船上航行的許多個早晨,她都會被招呼到龍船上陪伴國王度過一天;大多數晚上,在國王邀請下,我的女主人會在國王的船上用餐,用她天生的智慧和孩子般的優雅令他和隨從們開心不已。當然我一直在身邊小心翼翼地侍候著。晚上沒有派人來接她時,她對他的感覺又開始減弱。
「九十天?」他若有所思地重複道,「十天一個埃及周,一共九周嗎?」
我抖了一下,好像有條毒眼鏡蛇滑過我的身體。我匆忙站到我主人的隨從人員中,好像真的相信能在她的保護下找到安全。
床邊罐子里還剩一點酸奶。我手捧著罐子,琢磨可以用什麼辦法把它送進大維西爾的廚房。雖然我內心知道這個想法毫無希望,但是讓他自食惡果卻是應當的。英特夫領主相當狡猾,不會輕易上鉤。我就曾親自幫他設計過防範毒藥和自殺、保證安全的系統。不經過周密的計劃,任何人不可能接近他。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會特別加強防範。我一定要有耐心,但這是不可能的。即使我還不能殺了他,我也決心索取小量補償。
惱怒中,我注意到了床邊一罐酸羊奶。這是我最喜歡喝的,男|奴們保證罐子總是滿的。我的寵物們也喜歡味道濃重的奶。所以為了驅散它們,我把罐子拿到外面台階,添滿它們的泥水碗。它們擠在碗周圍,互相推搡。我蓋上燈芯草蓬防止它們出來,然後離開,回去繼續整理行李。
「這正是英特夫領主說過的話。拉斯弗,你會為我哀悼嗎?我走以後,你會為我哭泣嗎?」我輕聲問。他開始笑,然後停住,瞥一眼那隻碗。
恐嚇上王國的土匪稱自己為施勒克匪徒,得名于那些兇猛的鳥。我們尼羅河的伯勞鳥比鴿子小,長相英俊,白胸脯、白喉嚨、黑背、黑冠。它洗劫其他鳥的巢,然後把獵物掛在金合歡樹刺上,展示那些可憐的屍體,景象很恐怖。在當地被稱為屠夫鳥。
我小心折起蓋在國王床上的床單。它由最好的亞麻製成,像夏天高高的捲雲一樣白,用東方貿易大篷車偶爾帶來的珍稀絲綢刺繡。我帶著折好的床單離開國王寢宮,穿過黑暗、幽靜的王宮,回到後宮。
「沒有塔努斯,我不想活了。」她的聲音虛弱,但我清楚地看出她還和以前一樣意志堅強。
「如果你對我撒謊,那就太殘忍了,難以忍受。請告訴我這是真的。」
英特夫領主慘淡一笑,臉色煞白,露出白牙、白唇和怒容。他還盯著洛斯特麗絲,但我看得出他的頭腦在飛轉。
國王做了一個手勢,王室的一名大臣走上前,遞給法老一個盤子,盤上放著一個藍色小雕像。法老把它高高舉起來,宣布:「我向塔努斯·哈萊布領主發出法老的鷹璽。在鷹璽的支持下,他可以招募為完成任務所必需的所有士兵和募集所有戰用物資。他可以使用他選擇的任何方式,沒有人可以阻撓他。整整兩年,他是國王的手下,只對國王負責。兩年後,在下一個奧西里斯節的最後一天,他會脖子上帶著死亡的絞索,再一次來到王座面前。如果他沒完成任務,絞索會拉緊,他會在現在所站的位置被勒死;如果他完成了任務,那麼我,法老麥摩斯,會親手拿下他脖子上的絞索,戴上一條金鏈。」
「我想不出他去哪兒了。」自從我們出發,她已經為塔努斯煩惱多次了。「你到處找他嗎?」
「當你閹割我的時候,你有多麼喜歡我?」我問。他抬眼盯著我。
「一切會照舊。」她反駁。「我會離開塔努斯。那個滿臉皺紋的老男人會讓我上他的床,然後對我做令人噁心的事。」她嗓門提高,國王後宮的其他人員可能聽到每個字。幸運的是,大多數人還在宴會上。但一想到她描述的由法老接替塔努斯,我就渾身顫慄。
洛斯特麗絲在他的懷裡如同一具屍體。她的胳膊無力地垂在身旁,臉死一樣蒼白。她的父親放開她,但握著她的手轉身面向人群。他要給他的女兒一份結婚禮物。根據傳統,這份禮物要遠遠超過直接送給新郎的嫁妝。然而,只有貴族遵守這一習俗,目的是給新娘一份屬於自己的私人財產。
祭司們用河岸上生長的燈芯草在尼羅河上建起了一個婚篷。洛斯特麗絲小姐坐在下面等著她的新郎過來帶走她。她的旁邊站著她的父親。他脖子上戴的榮譽金鏈閃閃發光,嘴上露出眼鏡蛇般的微笑。
我的精神還未恢復正常,就已看到水園的門。門口有六名守衛——可能更多。他們可能不等我把匕首刺入大維西爾,就已把我砍倒。我不得不收回如飛的腳步,轉身往回走。我把匕首滑進鑲著珠寶的皮套,調整一下呼吸,慢慢回到露台,收拾起我可憐的寵物的屍體。
「用迷宮為我算算,告訴我:我是否會有繼承人,我的王朝是否會倖存。」他命令。
拉斯弗和我目不轉睛地互相看著。我被自己的愚蠢和軟弱嚇得魂不附體。如果有人應該死於毒藥的痛苦,就是這個人。但當時,我又一次看到寵物蜷縮的身體四散在露台上,我知道我為什麼沒有讓拉斯弗喝下。只有魔鬼才會這麼做。我很看重我自己,不能讓自己墮落到去做投毒人的卑劣行徑。
「好。聽聽我的所見。我看見尼羅河岸上有一棵大樹,樹頂是埃及皇冠。」
「我的小傢伙,」我用她童年的愛撫來哄騙她,這是我最後一招。「請讓我們早晨談論這事吧。陽光下一切都會不同的。」
我太虛弱了,不得不扶著床架站起來。我蹣跚著走到門口,靠在門框上站穩。然而,我不能因為虛弱而忘記了對我女主人的責任。
我的女主人還像死人一樣睡著。我知道,憑藉我給她的麻|醉|葯劑量,她會睡一整天,可能到明天晚上才會醒來。我在她床邊坐了一會兒,感覺筋疲力盡和沮喪,因為迷宮已經耗盡了我的精神。迷宮描繪出的形象仍然困擾著我。我確定我見到的那個嬰兒是我女主人的孩子,但我看到的其他場面該如何解釋呢?謎語似乎沒有答案,我不再去想,因為我還有事要做。
「塔努斯!」我在他後面喊。「回來!我必須和你談談。」他沒向四周看,而是加快了腳步。
「確實,陛下,我能幫助您,但需要點時間。這不會像治疹子那麼簡單。」我的思緒在飛轉。我必須擠出海綿中的每一滴水。「我們必須嚴格限制飲食。」
她盯著我,說不出話,所以我替她說。「五年後,法老會死,你會成為自由的女人,脫離你父親的束縛,自由地去找塔努斯,沒有人能阻攔你。」
最後,我終於讓她喝了一點加水的紅酒,但她就吃了這些。
「主人,我們最終都會死的。」如果我能在婚禮的頭幾天讓她拋開煩擾,我就會幫助她渡過難關。但她太了解我了。
「好,主人,我這就配。我必須先回房間把葯匣取來。」
「我在看著你,不要對我耍任何把戲。」我一邊在紅色玻璃瓶里配藥,她一邊警告我。她從顏色上知道瓶里裝的是有毒物質。
我曾計劃沿著花園邊種一排西克莫樹,栽樹的坑已挖好,樹還未種。我現在就要離開卡納克了,這些坑就用作我寵物們的墳墓吧。我掩埋好最後一個墳墓時,已是下午過半,但我的怒火還未消。如果我不能徹底報仇,至少我要讓自己先嘗嘗報仇的滋味。
「是英特夫領主派人送給我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對他說這個,也許在為自己幾乎犯下的罪行找理由開脫。我不明白我為何舉止如此奇怪,可能仍是解迷宮留下的後遺症。我有點踉踉蹌蹌,轉身向門口走去。
但我怎麼能告訴他這一切呢?
「你騙我!」洛斯特麗絲小姐對我尖叫。「你沒讓我死。」她又一次揮舞扇子。那個武器令人恐懼,竹把手有我雙臂指距兩倍長,頂端固定鴕鳥毛扇子的扇形由純銀製成。幸運的是,她還處在藥物和過度睡眠引起的昏沉狀態,擊打的目標還不太準確。她打時,我低下頭。擊打時的衝力讓她身體旋轉,她又癱倒在床上。
看見我的朋友,我的心一跳,但隨即滿懷喜悅和希望,因為他未被捆綁,腳踝上也沒有鎖鏈。雖然他未拿武器,未佩戴勳章,穿著樸素的白上衣,但走起路來還像平時那樣輕快、活潑。除了前額上拉斯弗襲擊留下的正在結痂的傷疤外,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他沒有挨打或受折磨,我又樂觀起來。他們沒有像對待罪犯那樣對待他。
「我聽見剛出生嬰兒的哭聲。」我的聲音失真,好像出生時上唇齶裂。
尼特把亞麻繩的絞索套在塔努斯的脖子上,表明他被判死刑。這時,觀看的人群中發出一聲呻|吟。一位婦女慟哭,很快整個神殿充滿了悲痛的哭聲和哀悼的號叫聲。以前死刑進行時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場面。沒有任何事情能比這更清楚地展示普通百姓對塔努斯的愛戴。我和他們一起慟哭,淚水奪眶而出,像瀑布一樣順著我的臉流下,一直流到胸前。
我當場作戲,把他未經完全掩飾、內容詳盡的生活事實聯繫到一起,混合一些從我的線人(其中一位是皇家內侍)處收集到的不太為人所知的細節,又添加了一些每位主顧都愛聽的關於健康長壽的常見安慰話。
「父親,你一直對我很大方,但我只想要泰塔。」
「那你必須準確地說明他希望我做什麼,泰塔。」她嘆氣。在這方面,我不能給予最好的指導。我的個人經歷是短暫的,但我能勾畫出基本狀況,並讓一切看起來很平常,不過分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