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04章 泰塔迷宮的拯救

第04章 泰塔迷宮的拯救

他問了同樣的三個問題。當這個施勒克人用挑釁的語氣回答時,塔努斯點點頭。這次劊子手沒掌握好時間,屍體帶著被砍一半的脖子四處跳,又砍了三下,頭才滾落到台階上。
在塔努斯的咒語下,輝倒出了他記得的關於他曾發過血誓的部族的一切細節。我靜靜地聽著,手裡拿著毛筆。塔努斯一邊審問,我一邊記錄下輝坦白的一切。
我滿意地笑了;在我生活中幾乎沒有什麼快樂能比得上讓塔努斯食言。我回到坐墊,低聲對遇到的人說:「準備。他們來了。」我聽見我的警告從一張無眠的嘴傳到另一張。
找到他們的營地易如反掌。克拉塔斯和五十名手下緊跟著我。我在城裡繞了一大圈,在第一群小山後發現了寬闊的蹤跡,這是他們進山部署包圍我們時留下的。我們循著蹤跡一路小跑返回,在我們下方的淺山谷里找到了施勒克匪徒的營地。
我向後一跳,但不夠快。巨蟒張開嘴,用力咬到我拖鞋的皮跟,我差點跌倒。一股毒液從曲線形的牙齒中噴射出來。透明有毒的液體弄濕了我的腳踝,但我又一跳,躲過緊接而來的第二次襲擊,退回到房間最裡面的角落,靠在牆上。
塔努斯把鞭子拋給克拉塔斯。「下一個輪到你了,奴隸主。讓我們看看,你能在他後背上留下多麼漂亮的花紋。」
她凝視我的雙眼。我給她講述離開她身邊這麼多星期發生的一切,只是刪除了我在沼澤地小屋裡找到塔努斯時見到的情況,還有陪在他旁邊的女伴的細節。
我想買頭驢。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徒步穿行非常艱辛,而恰巧又有這種強壯的牲畜在出售。但是我最終放棄了這樣奢侈的想法,不是因為錢的問題,而是因為我知道,一旦行走在空曠的鄉村,昂貴的動物肯定會引起施勒克匪徒的注意。為了這樣的一份獎賞,他們會放棄宗教禁忌。我只買了幾把棗、一塊麵包、一個用來裝這些供給的皮包,還有一個葫蘆水瓶,然後穿過狹窄街道,走向城的正門。
「並砍下他們的頭!」她期望我說得殘忍點。
「這太妙了。」塔努斯一邊咕噥著,一邊大步走過去,用他敏銳的眼睛打量著神殿的堅固性,尋找伏擊點。當我問及他的用意時,他笑了,搖搖頭。「把它留給我吧,老朋友。打仗是我的本行。」
「你的美麗仍在,只是在外表下面。」
克拉塔斯和另外兩名下屬幫我把服飾放在每個士兵前面,然後塔努斯下令:「脫衣服!穿上你面前的衣服!」隊伍中出現一陣反抗和質疑的嬉笑聲。當克拉塔斯和他的下屬表情嚴厲地從隊伍中走過以示命令的強硬時,他們才開始服從命令。
克拉塔斯伸出頭,快活地回罵說要敲碎那人的頭骨,於是那個路人的咕噥聲很快消失。克拉塔斯因為這一小小的勝利而哈哈大笑。他轉過身。我問:「塔努斯離開時情緒怎麼樣?」
劫匪們完全忘記了蜷縮在坐墊上的「女人們」。他們矇著頭,害怕得哭著求饒。我和他們中哭得最厲害的一起哭,但院子中央的戰鬥太讓我不舒服了。這時,一千多人擁擠在狹窄的空間。我在灰塵中哽咽,被戰鬥人群穿著拖鞋的腳踢、拳揍。我終於設法爬出來,來到牆的一角。
雖然我清楚我對塔努斯的責任,但是島上的生活太舒適恬靜了,而且我非常享受陪伴在我的女主人身邊,所以以她仍需要我為借口,一再拖延離開的時間。事實上,雖然法老一夜一夜派人叫我的女主人去,但她生性堅強、富有活力,具有很強的適應性。她很快就學會了如何取悅國王,但同時,堅持無動於衷,感情上不被感動。她不像塔努斯那樣需要我了。確實,她開始嘮叨,讓我把她自己留在埃勒芬蒂尼島,而我再次順流而下。
「你聞到的是早飯的味道。」他哼一聲。他知道我是多麼討厭別人說我好吃。我沒有回應這樣幼稚的幽默,而是走進黑暗,在最近的一堆廢墟旁解手。
她撿起衣服,匆忙穿上,眼睛一直惡毒地盯著我。
有一個早晨,我告訴她:「他們說,他能分身,像鏡中的形象,能同時出現在很多地方,有人在同一天見過他出現在相距一百里遠的基納和科翁布。」
看到對方第一次穿著奇特服裝,衛兵們並沒有感到太震驚,又暫時恢復了神采。很快,八十名矇著面紗的「女奴」穿著長及腳踝的長裙跳躍,忸怩地走來走去,擰著彼此的屁股,誇張地向塔努斯和他的下屬拋媚眼。
「很快。」我許諾。「你的美麗每天都燃燒得更靚麗,很快就會完全恢復了。」
我不在期間,塔努斯設法弄到了六頭衰老的驢。提亞麥特船上的水手扛著從薩法加港隨船運來的大包貨物,趟水上岸,把貨物放在這些可憐的動物身上。塔努斯和我離開了商船船長,同時嚴格命令他們等候我們返回。我們牽著一隊毛驢,掉頭向內陸吉布爾·納蓋拉井前進。
「那些攔路守候的人。」商人警告他,「即使你付了他們想要的數目,也不能保證你能不受傷害地通過,特別是你隨身帶著這麼誘人的貨物。通往尼羅河的一路上,禿鷲因為飽食固執商人的屍體而長得很肥,幾乎飛不起來。出個好價錢賣給我吧……」
最後我藏起渴望,接受他的說服,開始準備返回埃勒芬蒂尼島。
塔努斯笑了,好像在逗孩子。「很好,把這根羽毛給我吧,我不再耽擱你了。」
那天晚上,當我打開燒好的泥團時,一般濃郁的白肉香味引得我們口水直流。和我一起進餐的人都說,他們從未吃過比這更好吃的食物。
自從我和塔努斯第一次發現這個小木屋,它從來沒這樣雜亂過。衣服、武器、炊具散亂四處,好像戰場上的殘骸。刺鼻的酒氣甚至比剩飯、未洗澡的身體味還大。
河水漲到最高點,沿岸土地都被尼羅河的豐饒包圍。從最初的每季泛濫,尼羅河水就把一層又一層肥沃的黑色淤泥留給我們的田地;洪水退去時,那些富饒的土地上就會出現埃及獨有的茂密綠蔭。肥沃的淤泥和日光照射會帶來三次豐收,然後尼羅河再一次把它的慷慨傾倒在兩岸。
「誰會強迫我付錢?」塔努斯問,「我只付我欠的。」
可能她想擊碎它的脊柱,但巨蟒有她的手腕粗,像拉斯弗的鞭子一樣有彈性。雖然頭不能動,但它身體的其餘部分還在猛烈向上移動,圍著她的腿捲曲起來。沒有見識、膽小的女人可能已逃脫那個令人憎惡的「擁抱」。如果我的女主人這麼做,她就會死,因為蛇頭獲得自由的那一刻,就是緊跟而來的殊死反擊。
我在戰鬥邊緣不斷揮手,沖塔努斯尖叫,試圖讓他在混亂中聽見我。「讓他們住手。我們需要俘虜。」
洛斯特麗絲小姐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們跟著阿頓穿過迷宮一樣的通道,來到國王的寢宮。在前廳,她用力握我的手,然後鬆開,走向國王寢宮的門口。她停下來,回頭看我。她看起來從來沒有這麼可愛、這麼年輕、這麼脆弱。我的心碎了,但沖她微笑,給她勇氣。她轉過身去,走入門帘。我聽見國王低聲和她打招呼,她柔聲回答。
我努力不理會這個承諾可能帶給我們的困難和危險。「我向你發誓。」我負責任地重複。她向後靠在象牙頭靠上,臉上掛著微笑睡著。我擔心到時我能否兌現我的諾言。
他尷尬地咧嘴笑。「好吧,我的確是個傻瓜。酒使我的頭腦混亂。回來,我求你了。告訴我洛斯特麗絲的情況。」
「禮尚往來。你必須給我些東西作為回報。」舒福提對他說。「給我二十名你的奴隸。等你從埃及返回時,我會再次在路上迎接你,你要把賣其餘六十名奴隸的利潤的一半給我。」
「塔努斯!」我像念咒語一樣說出這個名字。她拋開憤怒,抓住我的雙手。
輝一走,塔努斯轉身向我。「晚上我經常睡不著,考慮你告訴我的關於我父親的一切。我身體、精神上每一個神經都渴望報復那個人,那個使他陷入貧困、恥辱、逼他致死的人。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我滿腦子想的就是放棄你策劃的包圍阿赫塞特的迂迴辦法。相反,我一直渴望把他直接揪出來,親手撕碎他骯髒的心。」
管家走後,我們又繼續坐下來聊了半個晚上。提亞麥特佔據了上王國最繁榮的貿易中心,能聽到來自王國最邊遠地區——甚至大海那邊的小道消息。我在他的花園幾個小時里了解到的信息,和我在埃勒芬蒂尼島的王宮中一個月聽到的一樣多。
「那你就再喝壇酒,沉迷在你自己的骯髒和自憐中。」我生氣地建議。
以克拉塔斯為首的小分隊在接下來的一周里踏上了前往卡納克的路程。由於害怕被拉斯弗或英特夫領主發現,我幾乎沒在我最喜愛的城市逗留,很快找到了駛往南方的貨船。克拉塔斯留下來忙著從法老精英護衛團中招募塔努斯需要的千名壯漢,我上了貨船。
雖然我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但眼鏡蛇離我的臉仍很近,我甚至看見它張大的嘴巴里牙床上的利齒在來回拍動。眼鏡蛇能隨意直立或伸平利齒——那些細細的白針,白霧般的毒液從齒尖上噴出。我知道,即使是一小滴毒液進入我的眼睛,我也會變瞎,灼|熱的疼痛更能使我半瘋狂。
「這一切可能是真的,但這是阿赫塞特給拜斯提下的令。」
塔努斯把鞭子在空中揮來揮去,像一隻飛翔的鵝抖動翅膀發出哨音。舒福提在原地蠕動,扭動著頭,沖塔努斯發出噓聲。「你瘋了,你這頭亞述牛!你不知道我是施勒克匪徒家族的男爵嗎?你不能對我這樣……」他赤|裸的後背和屁股上是點點天花疤痕。
「我希望你是對的。我的惡棍們要嘩變了。他們知道這全是你的主意。如果你錯了,我就把你的頭或後背送給他們以平息憤怒。」塔努斯怒沖沖地說,然後到篝火旁和阿茲提斯說話。
所以我服從了她。說的內容太多了,我還未講完,滿月已升到半空。然後,我們默默無語地坐了很長時間。我毫無保留,也沒有試圖否認或為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尋找理由。
她瞥了一眼眼前景象,沒有注意我的警告。如果她耽擱或猶豫一下,巨蟒就會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向我襲擊。我的女主人聽到我的求救聲時正在吃飯,因此一隻手正拿著吃了一半的瓜,另一手拿著一把銀刀。她像個真正的獵人,出於本能地做出敏銳反應。
塔努斯砍掉二十三人的頭。我的情緒越來越低沉,只好故意用數數來分散注意力。這時一個犯人崩潰了。他很年輕,只是個孩子。塔努斯還沒真正問完三個問題,他就尖聲地咕嚕著回答:
「有人警告過你前面行程中可能遇到的危險嗎?」商人堅持說,「還沒等到達尼羅河,你就不得不為安全通過付一筆贖金,這筆錢會吞掉你的大部分利潤。」
「我想要金子。」我對他說,「你的金子比別人多,克拉塔斯。」他僵立在原地,懷疑地盯著我。他嚇唬人的假相和英俊的面孔因為酒精作用有點發紅,顯得迷醉。
我們身後,毛驢被拴成一列,鼻、尾相連,行走在踩出的小路中間。「女奴」在毛驢外側排成兩列,武器藏在毛驢背上的包裹里,只需一伸手就能摸到劍柄。
現在,國家稅收復甦,法老的稅收官饒有趣味地看來看去,就像禿鷲盤旋在被阿赫荷魯斯和他的兵團打死的匪徒屍體上。法老當然感謝了。
「人們現在也這樣看他。如果他不是神,他怎麼會知道施勒克匪徒藏在哪裡,怎麼會準確地找到他們的大本營,怎麼會本能地知道他們守在哪裡準備伏擊即將通過的大篷車,並設下埋伏,出其不意地襲擊了那些劫匪?」
「我叫輝,我是殘忍者拜斯提部族的親兄弟。我知道他的秘密藏身地,我會領你們去。」塔努斯滿意地笑了,用手勢示意手下把他帶走。「好好照料他。」他警告俘虜,「他現在是藍鱷團的一員,你們的戰友。」
我們首先發現了那個男人。禿鷲在我們驅趕下慌張地飛走。從蓬亂的金黃色頭髮,我認出他就是前一天路上遇到的那位丈夫。臉上什麼都沒剩下。他仰面躺著,禿鷲已吃掉肉,只剩頭骨;兩眼被啄食,只剩下兩個空空的眼窩盯著無雲的天空;雙唇也不見了,血紅的牙齒猙獰著,好像在無聊地嘲笑我們在地球上短暫的生存。塔努斯把他翻過身,背朝上,我們立刻看到後背上致命的刀痕。有十多刀刺穿了他的肋骨。
當我們走到隊尾時,塔努斯問:「你保證沒漏掉一個嗎?」
「我敢說你已慷慨地讓自己拿到很多了。」我把匕首指向門。
「她打我。」女孩嗚咽著。我看出,她的尊嚴受到了更大的傷害,比耳朵疼還嚴重。
「不!不!他活著。我直接從他那兒來,還帶來了他給你的愛的口信。」
「碼頭上有他們的姦細。他們監視每一個卸貨的船隻,知道每個大篷車離開薩法加港時上面裝載著什麼貨物。大篷車還未到山路,就會遇到一夥強盜,按他們規定的贖金強行收取。」
「她不吃東西。這麼多星期幾乎沒吃一口。自從塔努斯·哈萊布領主的木乃伊放入國王谷的墓里后,她就沒吃過飯。她肚子里懷的法老的孩子也沒了。饒恕我吧,仁慈的幽靈,我沒傷害過你。」
匪幫打得很勇猛,雖然我確定是因為恐懼——而不是勇氣——驅使他們繼續戰鬥,然而他們同伴之間太密集了,無法隨意舞刀;而且,他們面對的是埃及——甚至是整個世界——最好的軍隊。
胡利安人的情況更糟。他們不僅囚禁女人,讓她們遮蓋全身,從腳踝到手腕,而且強迫女人即使是在後宮院內走路,也戴著面紗。因此,只有女人的丈夫見過她的臉。
從山口頂峰,我們最後一次回望清涼的藍色海面,然後緩緩下山,進入橫卧在我們和尼羅河之間的悶熱的沙石荒野。
天還亮著,我必須保證我們的「女奴」舉止像女人,遮蓋住臉和身體;當他們走到附近的干河床來解決生理需要時,他們端莊地蹲下,不像站著時粗魯地亂噴洒。
埃及全境沒有哪個地方像埃勒芬蒂尼島這樣覆蓋著樹林。幾千年來,每年一次的洪水泛濫把這些樹的種子帶走,河水不停息地運來肥沃的土地,種子在上面生根。
我被眾神賜予我們的所有天然物產迷住了。捕的魚一扔上岸,我就急切地查看,向漁夫們了解幾百個不同品種的魚。魚堆形成了閃閃發亮的彩虹色彩。我希望我的捲軸和墨瓶能記錄下一切。
「夠了,泰塔!你說得夠多了。別再嘲笑我了,否則你會後悔的。」
塔努斯聳聳肩。「我們不能指望投一次網就抓到所有小鳥。這麼快就抓到了三個,我們必須感到幸運。但是,讓我們看看這些腦袋吧,幸運的話,我們可能會從中找到更多。」
一走進卧室,我就聞到了熟芒果和石榴的香甜味道。地板中央有一個蓋著蓋的大籃子,我想裏面裝滿了我最喜歡的這兩種水果。籃子放在那裡,我並不覺得奇怪。為了得到我和我的女主人的幫助,每天都有人送給我們禮物。
她茫然地盯著我,然後發出響亮的歇斯底里的笑聲。我自己也狂笑起來,無所顧忌。我們無助地擁抱在一起,大笑,眼淚順著我們的面頰落下。
我們越往南行駛,河岸兩側的綠地帶變得越狹窄,沙漠開始湧入我們視野。有幾處黑色花崗岩峭壁緊連著青翠的田地,高聳于上漲的尼羅河水之上。
他從毛驢後背拽過冰袋,遞給我,但我搖搖頭。「你先喝吧。你比我更需要。」
她跳起來,圍著百合花池不停地走,然後回到我跟前。
「祭司,快點走!」男人命令。「把你的建議留給其他人。」
我順利地重新提起我的暗示。「不要怕,聖上,比黑暗一號更強大的力量派我回來拯救她,所以我在阿蒙拉迷宮中預見到的命運會實現。還會再有一個兒子。你的王朝仍會安然無恙。」
這段插曲太短暫了。捕撈的魚一卸下來,我就登上其中一艘散發出濃重魚腥味的小船。船穿過珊瑚礁時,我回頭向岸上的塔努斯揮手。我拿著下一階段計劃使用的裝備返回時,他還站在原地。我不想讓他在我要去的地方被認出來。他現在的任務是阻止任何漁民或其家人偷偷進入沙漠,和施勒克人秘密會見,彙報村裡出現一個懷揣鷹璽的金髮主顧。
「你太殘忍了,竟嘲笑我。我知道他死了。他的墓地封上了……」
「給我個吻。」克尼特回喊。「我會按你的吩咐做。」
我一陣興奮,一路跑回後宮,在花園裡找到我的女主人。她正被十幾個來訪者包圍,有貴族夫人和王妃。她幾乎完全康復,又一次成為王宮寵兒。
「泰塔!」她尖叫一聲跪下,瘋狂做著避邪的手勢。「你已經死了。不是你,是從墳墓里來的邪惡幽靈。」
他眼睛緊閉,享受著水,然後喘氣。「以伊西斯溫馨的氣息,你是對的。我像老太太一樣軟弱。揮舞那麼幾下就幾乎要了我的命。」然後他看著周圍四散的屍體,滿意地咧嘴笑了。「但總的來說,對於法老的任務不是一個壞開始。」
他沒有瞥我一眼,打斷我的話。「那個孩子多大?不超過9歲?我遲早會看到一切得到公正解決。」他的臉冷酷,充滿復讎。很明顯他已恢復了以往的全部勇氣。我已了解,無須再爭論。
只有一個俘虜沒被送上小島,他就是殘忍者拜斯提部族的輝,就是那位面對死刑的威脅第一個投降的年輕人。在前往大海的行進中,塔努斯把這個小夥子留在身邊,轉變了他性格中所有不可抑制的力量。此時,輝情願當他的奴隸。塔努斯從最不可能的寬恕中贏得了忠誠和奉獻,這份特殊禮物讓我驚訝。我確信,輝曾那麼快就在死刑的威脅下屈服,現在甘願把他毫無價值的生命獻給了塔努斯。
我的匕首尖沒離開他的喉嚨,同時又喊來兩個離我最近的衛兵把他帶走。他們輕拍他的臉,用亞麻線繩把他的兩手腕綁在一起,然後把他拖走。
「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你會領我們去你的部族的秘密藏身地嗎?」塔努斯問。這個人抬頭看他,清清喉嚨,吐口痰,黃痰吐在石頭上。塔努斯向持劍站在犯人上方的衛兵點頭。
「他還未付我錢。」她一邊穿衣服,一邊說。
尼羅河上來來往往的船流量急劇增長,因此需要更多的工匠;每個造船廠都擺放有新的龍骨。河船的船長和船員及造船廠工人把新的收入花在小酒館和娛樂房,因此妓|女和交際花們吵嚷著要買漂亮衣服和小玩意,裁縫和珠寶商因此生意興旺,蓋了新房子,他們的妻子錢包里揣著金銀在市場上四處溜達,尋找一切——從奴隸到炊具。
「不,主人。你和塔努斯彼此相愛。情況和這不一樣。那會是你整個生命中最精彩的時刻。」我安慰她。
天空剛一破曉,我就疲憊、憂鬱地站在尼羅河岸上,努力想是否忽略了哪些可能的去處。一陣瘋狂的雁叫聲,我不由地抬頭向上望。高高的頭頂上方,一隊散亂的埃及鵝映襯在淺金和紫青銅色的東邊天空中。我立刻想到我們三人——塔努斯、洛斯特麗絲和我——在沼澤地里度過的那些快樂的獵禽日子。
「輝!」當我認出往昔盜賊的詭秘笑容時,我的心緒高漲。「你在這兒做什麼?」我等不及他回答我的愚蠢問題,又快速說道:「跟我來,保持一定距離。」
「好。」我輕快地說,「明天晚飯有吃的了。我真的很愛吃一塊美味的烤眼鏡蛇。」
「再多講些!」她拍著手,興奮得幾乎弄翻小船。
他呻|吟一聲,抱住頭。「哦,泰塔,別提你女主人的名字。想起她,我無法忍受……」
「我強烈地奉勸您遵守九十天,陛下。提前嘗試,那是愚蠢。」把國王的慾望歸為「愚蠢」很危險,但我孤注一擲地用到這個詞。「為了一時之快而破壞所有成功的可能,這將證明是最大的不理智。」最後我佔了上風,他則看起來更悶悶不樂了。
「快點!別把我當傻瓜。我對我父親的了解比你想象得多,到我該知道其餘情況的時候了。我命令你直截了當,告訴我一切。」
我又跳起來,跑到我自己的房間。儘管我「死了」,但我的東西沒有任何變動,葯匣還放在壁龕里。我捧著葯匣,匆忙跑回女主人身邊。我雙手顫抖著在她床邊用油燈點燃一絡蝎須,把燃燒的那端放在她鼻下。她馬上喘氣,打噴嚏,掙扎著避開刺鼻的煙味。
「如果你不向全世界喊出我的名字,我會十分感激。」我對他說。他馬上嚴肅起來。
當然我恰當地反駁了他。我發誓,我想要的是另一個攻擊那些壞蛋的機會;我發誓,我是他的夥伴,如果下一場戰役他不讓我陪在身邊,我會極其憤憤不平。我確切地知道,一旦塔努斯決意要採取某個行動時,他會堅定不移,難以說服——偶爾除了他的朋友兼顧問——奴隸泰塔。
我和塔努斯考慮最多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我們抓獲的三個劫匪男爵,以及如何弄清從施勒克匪徒犯人中收集到的線人的真相。
「舒福提是一條狡猾的老狗。」我告訴塔努斯,「他會集結力量,等著我們來到他面前,不會急著趕來迎接我們。他會讓我們在行程中耗盡體力,因疲憊而變得粗心大意,然後再來打擊我們。」
我把鏡子舉到她眼前,輕聲問:「你想讓他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嗎?」
塔努斯在營房周圍布置了雙警戒。我和塔努斯巡視完,確保一切安置好、全部警戒后,溜出來,在黑暗中回到薩法加碼頭。我領他穿過黑暗街道,來到提亞麥特家。這位商人正期待著我們的光臨,擺好宴席歡迎我們。看得出他見到塔努斯時十分興奮。
他開始把頭轉向我的方向,但在我們的眼神相遇前,我蹲下身,躲在前面山一樣的女人身後。轎子向狹窄的小路走去。我的目光追著他,我發現我在顫抖,好像剛剛和眼鏡蛇搏鬥完。
當我看到我的舊主人時,我仇恨的力量一下湧上來,讓我喪失了警惕。我在他手下遭到的不計其數的傷害和恥辱一下子湧上來,折磨著我,這些都因為他最近的暴行而加劇。他把眼鏡蛇送給我,給我女主人的生命帶來危險。即使我能原諒其他所有方面,也永遠也不可能原諒這一點。
商人聳聳肩。「那好吧,我勇敢的朋友。下一次穿越沙漠時,我會在路邊尋找你的屍骨。我會從你嚇唬人的紅鬍子認出你。」
我跳到他旁邊,雙手抓住他的頭髮,把他的頭又按到水下。他只輕輕地掙扎了一會兒,我毫不費力地把他控制在水下。他求生的本能佔了上風,用他以往的力量抬起頭。我完全被抬出水面,像暴風雨中的嫩枝,被拋到一邊。
傍晚時,我低頭看到了伸入綠色沼澤地的那塊突出的石頭。即使從這樣有利的地勢,也不可能找到那個小屋。它深深地藏在紙莎草灘中,屋頂是紙莎草莖,隱蔽得十分完美。我沿著小路跑,跳過一塊塊石頭,來到水邊。這離尼羅河主水道很遠,洪水並不顯著。
他靠過來,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疼得我直退縮。「你在這兒已做得夠多了,老朋友。沒有你,我不可能有這樣的作為。如果你沒來找到我,我可能還泡在酒里,躺在某個惡臭妓|女的懷裡。我欠你太多,無法償還,但我現在必須送你走。其他地方還需要你。拜斯提是我的肉,我不需要你和我分享美餐。你不要和我去吉布爾烏姆巴哈里了。我要把你送回到屬於你的地方,送回到洛斯特麗絲小姐的身邊。那裡也是屬於我的地方,但我現在卻不能守候在那裡。我嫉妒你,老朋友,我寧願放棄不朽的希望,代替你去見她。」
當大家意識到敵人就在附近時,很快,一種新的情緒傳遍了整個營地。愁容消失了,大家在火光的照耀下互相咧嘴笑著,同時暗中檢查著藏在坐墊下的劍。然而,他們都是機警的老手,還彷彿過著正常的大篷車生活,不驚動頭上方漆黑山裡的哨兵。最後我們都躺在墊子上,火熄了,卻沒有人睡覺。我聽見周圍黑暗中有人在咳嗽,坐立不安。漫長的幾個小時在流逝,從露天屋頂,我看見頭頂上偉大的星座莊嚴宏偉地運動著,但襲擊還未來。
塔努斯是對的,他不再需要我,我的位置在我的女主人旁邊。然而,立刻默許他的命令會讓他輕視我,我也不想那樣。
我的圍巾和頭飾已不見,頭髮落到肩上。他認出我,毫不驚訝。我們以前經常碰到,但是場合不同。
他們的劍和著唱詞敲擊著,就像陰間的鎚子敲打在鐵砧上發出叮噹聲。面對這樣傲慢的兇惡,剩下的施勒克匪徒退縮了。場面突然變得不再是戰鬥,而是屠殺了。
「我要馱兩件重物。」他們一邊擁抱,克拉塔斯一邊回答。「你的弓箭,還有鷹璽。我很高興要擺脫這兩樣東西。」他笑著把武器和小雕像遞過去,興奮得如同當初見到塔努斯回來。
「讓我們立刻實施你的冒險計劃吧,這個方法似乎恰到好處。」他跳起來,佩帶上劍鞘。我認為他最好休息一會兒,從酒精的作用中完全恢復過來,但他不會對此有興趣。
「我是戰士,不能離開我的崗位領著半數艦船去瘋狂地冒險。塔努斯持有鷹璽時有一件事……」
這項工作令人噁心,可能更多影響到我脆弱的胃,但是人肉——不管是死人的還是活人的——都是我的職業用具。我們坐在神殿台階上放鬆地享用早餐時,被砍掉的頭一個人拿到我們面前,我們一次次抓住沾血塊的頭髮。舌頭從松垮的嘴唇中間耷拉出來,吊滯的眼睛滿是塵土,盯著它們註定要去的另個世界。
相反,我們埃及人尊重我們的女人,即使不平等,也至少周到地對待她們。丈夫未經地方官許可不得打妻子;根據丈夫本人在社會上的地位,在法律上有義務為妻子提供衣、食,供養她。國王或貴族的妻子不會被禁閉在後宮,但是在侍從適當陪護下,可以出門到街上逛逛,或到鄉村走一走;她不會被迫藏起自己的魅力,但是,出於流行和一時衝動,她可能會坐在丈夫的餐桌旁,不遮蓋面頰,裸|露雙乳,用談話和歌聲愉悅他的男性陪同。
我們一邊向前走,熱浪一邊像死敵一樣向我們襲來。我們喘氣時,熱氣好像進入到我們的口鼻,像賊一樣從我們體內吮吸潮氣,晒乾、曬裂我們的皮膚,使嘴唇像熟透的無花果一樣裂開。我們腳下的石頭好像剛從燒罐窯中拿出來一樣炙熱,甚至穿透我們的拖鞋皮底,把腳燙傷、起泡。在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候繼續行進是不可能的。提亞麥特給我們提供了亞麻帳篷;我們躺在帳篷的微弱陰影里,像追蹤后的獵狗一樣喘氣。
沒走多遠,我看到前方路上有身影移動。我立刻停下來,用手遮住眼睛,抵擋中午刺眼的陽光。當我發現走過來的這幾個人看起來沒有什麼惡意時,鬆了一口氣。我警惕地走向前,快接近時,我的心跳起來,以為見到了塔努斯。他正牽著一頭驢。這個強悍的小動物負荷沉重,最大的包袱就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但它仍雄赳赳地邁著步。女人本身已身體沉重,肚子因懷孕而鼓起來。坐在她身後保持平衡的是個女孩,已接近青read•99csw•com春期。
「好當家。」我打斷他,「你的朋友已經到了。看前面!」
我給我的女主人拿了一薄片裡脊肉和一瓶紅酒。酒是阿頓偶然在法老的儲藏室里發現的,五年佳釀。洛斯特麗絲小姐堅持讓我和她一起坐在院子里涼亭下面進餐。我們一致認為,蛇肉比鱷魚尾巴好吃,甚至比尼羅河裡最好的鱸魚肉還香。
未受傷的俘虜正被看守在貝斯神殿里,手腕綁在身後,靠北牆蹲了一長列。衛兵站在頭上方。
第一刀砍下,蛇感覺到了,又開始掙扎。橡膠一般的身體慢慢捲曲,猛地扭動,纏繞我的頭。張開的嘴裏不斷嘶嘶吐著氣,可怕的噪雜聲震耳欲聾,利牙中噴出毒液。
他還未走到門帘跟前,門帘分開,我的女主人走出來,徑直來到我坐的地方。「泰塔,帶我回去。」她低聲說。
「沒有人會相信這一點。法老不會相信,除非他聽見拜斯提親口承認。」我不耐煩地對他說。「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固執?我們已領教過一百次了。先是男爵,最後是蛇頭阿赫塞特。」
他們堅持了一會兒。塔努斯又在混亂中大喊。我以為又在下命令,後來我意識到這是護衛團戰鬥之歌的開篇小節。雖然以前經常聽人敬畏地說起藍鱷團在戰鬥高潮時會唱歌,但我從未真正相信。現在我周圍的一切被一百個繃緊的聲音佔據:
對受傷的施勒克匪徒不需治療。他們的頭已在戰場上被砍掉。作為醫生,我對這種由來已久的處理負傷敵人的做法感到煩惱,但我想其中自有邏輯。當受傷的戰敗者的價值不可能等同於奴隸時,獲勝方為什麼應該在他們身上浪費資源呢?如果他們倖存下來,有一天他們不會反擊嗎?
月亮圓了。貨船船長是一個比奈荷貝特統帥更勇猛的水手。我們晚上並沒有靠岸,而是伴著微風,沿著尼羅河漲滿的河水向後退去,我們此次的旅行很舒服。第五天,船繞過河的轉彎處,卡納克城就出現在眼前。
「不,他們說,他沒有殺他們,而是把他們變成了狒狒。他們說,他把他們關在籠子里取樂。」
只能五個人並排爬上陡峭的台階進入門口,距離塔努斯所在的聖壇不足四十步。塔努斯拉弓,射出第一箭。那一箭就射殺了三個人。第一個無賴身材高大,穿著短衣,梳著及肩的油膩長發。箭射中他赤|裸的胸膛正中,穿透身體,好像他只是一張紙莎草紙切割出的靶子。
「如果你那麼做,你會失去一切。」我說,「你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按我的辦法去做,你不僅恢復了自己的名譽,還有你高貴的父親的名譽。照我的辦法去做,你將重新收回你們被侵奪的房產和財富。我的辦法不僅讓你能徹底報復,而且會領你回到洛斯特麗絲身邊,實現我在阿蒙拉迷宮中為你倆預言的情景。相信我,塔努斯。為了你,為了我的女主人,相信我。」
他氣喘吁吁地回到我跟前。我嘲弄他。「看看你!放縱自己,就像老祭司,風一樣輕柔、短暫……」
我們越過下一個山丘前,我回頭張望。三個施勒克匪徒都站了起來,互相支撐保持直立。即使在這麼遠處,我也能分辨出舒福提臉上的表情,那是恨之入骨。
「這邊!」他喊了一聲,開始向石堆跑。
雖然我很害怕,但還是為自己的精湛技藝感到驕傲。拉斯弗手術后這麼快就重新站起來了。他率領衛兵朝我躲的方向走來。但是,當他和我幾乎站在同一水平位置時,我注意到他的一邊臉塌陷,好像那並不可愛的面容已用蠟做成模型,緊緊固定在一個裸|露的框架里。這種情況經常是技藝最熟練的結果。他的另一半臉還是常見的怒視。如果拉斯弗以前令人厭惡,現在孩子們看到他時,則會害怕地哭起來,而他們的哥哥姐姐會做出避邪的手勢。
「阿赫荷魯斯神帶來問候,給你和一個不能提名字的人。他吩咐我告訴你,任務完成了,所有的鳥都在籠中。他提醒你,還剩幾個月就到下一個奧西里斯節了,該寫一個新的受難復活劇劇本愉悅國王了。」
突然我看見擺動的眼鏡蛇那邊有身影在移動。洛斯特麗絲小姐出現在門口——我第一次的驚恐叫聲把她吸引來。我又能發聲了,沖她尖叫:「小心!別再靠近!」
她上前握住我的手。「你忘了,自從我母親因生我而死的那天開始,我一生都了解你。我知道你真正在幹什麼。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是被迫的,我當然會原諒你。」
「你受傷了嗎,主人?」我問,眼睛沒有離開垂死掙扎的屍體。「你的眼睛或皮膚里有毒液嗎?」
「如果你如實地回答三個問題,你的命就會保住,你就會成為我的護衛團的一員,享受所有酬勞和特權。如果你拒絕回答這些問題,你的判決會馬上執行。」塔努斯告訴他。
中午休息時,旋風旋轉著,像妖艷的舞|女帶著獨特的優雅旋轉過沙漠。分給我們每人的一杯水似乎在我口中變成了蒸汽。
「你主人有什麼消息?」我問。他笑了,帶著憤怒的傲慢。
埃勒芬蒂尼島形狀像巨大的鯊魚,沿著隘口向其他小的水域遊動。河岸上不斷擴張的沙漠的顏色和特徵十分明顯。在西岸,撒哈拉沙丘呈鮮明的橘色,像貝都因人一樣野蠻。貝都因人是唯一能在沙漠生存的凡人。在東岸,阿拉伯沙漠呈暗褐色和骯髒的灰色,到處是黑山,似乎在蒸騰的熱氣下舞動。這兩座沙漠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是人類的殺手。
最後舒福提動動,抬起頭。塔努斯禮貌地對他說:「那麼,我的朋友,我請求離開你了。記住我的臉,再見到時,走路小心點。」塔努斯撿起掉落的伯勞鳥的羽毛,卷放在頭帶里。「謝謝你的禮物。願你所有的夜晚都依偎在可愛|女|人的懷抱里。」他按照亞述人道別的方式摸摸心臟和嘴唇。我跟他上路,跟上正離去的大篷車。
他很快清醒了。「塔努斯不見了。」他說。我盯著他。
「你最欣賞哪個女人?」我問他,刺他的大腿。「是大肚子的母親,還是那個小女孩?她讓你棘手了吧?」
塔努斯跳上聖壇,單膝跪下,拉彎偉大的弓萊妮塔。他用盡所有力氣拉緊弓,但當他再次直立,弓的銀線卷閃著光,好像有生命一樣。他伸手越過肩膀,從後背箭袋裡抽出一枝箭,面向正門口——施勒克匪徒的必經之地。
「有人說他殺了五千,有人說五萬,還有人說十萬,但我認為這些數字一定有點誇張。」
我們可能統治野獸,但同樣,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是法老的牛,沒有人可以反駁他。就在第九十天的晚上,國王派阿頓來接我的女主人。
我茫然地站在屍體邊緣,捉摸不定。從眼角餘光,我看見一個偷偷移動的影子。
他從掛在骯髒床上方的鞘里拿出劍,向立在遠處牆邊的一排兩耳細頸酒罐用力砍下去。隨著每個酒罐的破裂,酒傾泄出來,順著地板縫流走。
「我已永遠失去她。你還會讓我做什麼呢?」
我俯卧在他腳旁。「神聖的法老,你本人是神性的一部分,我理解你會問那個問題考驗我。你知道我的嘴已封上。如果我說起那些詭異的經歷,即使對你說,那也是瀆聖行為。請向你的同胞——其他神,特別是墓穴之神阿努比斯轉達,我對身上肩負的責任是忠誠的。我一直保守賦予我的沉默誓言。告訴他們,我已通過了你給我的考驗。」
我終於從剛才的恍惚中回過神,沖向前去幫助她,但太慢了。眼鏡蛇用尾巴作支點,向前轉動,沖她張開大口,毒液如同白霧從直立的利牙中噴射出去。我的女主人向後跳去,像被獵豹追逐的羚羊一樣敏捷、迅速。眼鏡蛇未擊中目標,卻立刻平卧在她腳邊,完全伸展開閃閃發亮、帶鱗的身體。
我一走進神殿,塔努斯就叫我。他正和一群下屬站在一起。我身上還穿著亞述人|妻子的服裝,所以掀起沾滿血跡的長裙,在滿是戰爭瓦礫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不幸的是,」我厭惡地咕噥道,「她很少想到別人。她時刻為你們重聚的那一天做準備。」
「你的精神里沒有浪漫,泰塔。你會懷疑雲彩是不是奧西里斯的羊群剪下的羊毛,太陽是不是阿蒙拉的臉,只因為你抓不到、摸不著。在我看來,我相信塔努斯有能力做這一切。」我倆爭執不休,最後我舉手投降。
「我的朋友,你走這條路是在拿家人的生命來冒險。你應該尋求大篷車的保護。山裡有強盜。」我真替他擔心。女人看上去溫柔、優雅,孩子因為我的警告幾乎哭起來。
「他把荷魯斯呼吸號的指揮權和整個船隊交給我。」
又過了一會兒我才平定了狂跳的心臟,回答問題時聲音還有一點上氣不接下氣。「小孩子,你真魯莽。我是誰,要去哪兒,這都關你什麼事啊?」
「他來這兒了。」我急忙告訴她,壓低聲音,不讓其他女奴聽見。「塔努斯來這兒了。」我低聲說。「後天我會徹底向你兌現諾言。」
禮貌的寒暄過後,他輕輕地問我:「我能為你做什麼嗎?我的命是你給的。你只需說句話。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一切都屬於你。」
我知道舒福提為什麼推遲這麼久才來報復。這段時間他一定在集結這樣一支強盜隊伍,足有一千多人——雖然暗淡的光線下數不清人數。人數遠遠超過我們,至少十比一。我感覺我的士氣畏縮了。形勢太不利了,即使對藍鱷團這樣一支隊伍。
我們的女人穿著很少,常露出雙乳,光著腿。亞述的女人則不同。她們穿著拖地的裙子,袖子一直到手腕。她們的端莊不分場合,即使在外走路也要用面紗遮住臉,雖然這些禁忌都是由她們丈夫的佔有慾強加給她們的。另外,埃及的陽光地區和陰暗地區有很大不同,由於經常降雨,山頂變成了純白色,大風吹得人如同死人一般骨肉冰涼。
一位薩法加商人很快靠近塔努斯,主動提出買下他的全部女奴,免得塔努斯在穿越沙漠時帶著這些繁重的貨物。塔努斯嘲笑一聲,揮手把他打發走。
我一直拖延,直到那天晚上。我和國王在田地里待了一整天,很晚才返回王宮。服侍我的女主人洗完澡,把晚餐擺在她面前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身後!」我向他喊道。他及時轉身揮劍,抵擋住對方的襲擊。很快另外兩個人又向他襲來。為了全面防守,他被迫退卻。他的劍術精湛得令人瞠目結舌。他的劍法如此之快,就好像在自己周圍立起了一堵閃閃發亮的青銅壁壘,抵禦敵人徒勞無益的進攻。
距離太近了,無法拉弓射箭。塔努斯和手下把弓放到一邊,拿出劍。「荷魯斯,武裝我!」塔努斯喊著戰鬥口令,周圍的人聽從指揮,投入戰鬥。施勒克匪徒儘力向他們進攻,青銅刀劍互相撞擊。但他們在聖壇周圍形成一個圈,面朝外,不管施勒克匪徒從哪個方向進攻,都會遇到防守的劍尖和難以招架的揮劍。施勒克匪徒不缺少勇氣,密集地擠壓在聖壇周圍,一個被砍掉,另一個又衝上。
以前只有一輛東方大篷車到達的地方,現在有四輛安全通過沙漠,更多的則開始踏上返程路。為了供應大篷車車主,需要成千上萬頭馱驢,農民和動物飼養人把它們趕到城市,態度和善地希望能賣個高價。
我毫不遲疑地抱起她。她摟著我的脖子,把頭放在我肩上,像小時候那樣。阿頓拿起油燈,照亮通往後宮的路。到達我女主人的卧室門口,阿頓離開。我把她放在床上。她打瞌睡時,我輕輕給她檢查。血不多,只在絲一般的大腿上有一點血跡,但已止住。
「你不能為整個人類流血。」我自言自語,「也不能把建議強加給不接受的人。」我沒再回頭,繼續向北走去。
雖然我想全力支持塔努斯,然而我的良好願望並沒有付諸行動,我仍安全地蜷縮在石頭后。我心裏為自己辯護:如果我離他太近,只會妨礙他。
我見過一群野狗包圍一群綿羊,然後把它們撕碎。這時的情況更糟。一些施勒克匪徒扔下刀,跪下來求饒,可是沒得到一絲憐憫;其他人往門口跑,但衛兵手裡拿著劍等在那裡。
我迷惑地盯看她一會兒,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我帶給洛斯特麗絲小姐的安慰信從來就沒有送到。我直覺上猜測,克拉塔斯從盧克索派去替我給女主人捎信的信使根本就沒有到達埃勒芬蒂尼島。他很可能成了另一個施勒克匪徒的犧牲品,身上背個空袋子,喉嚨上一個大傷口,屍體順河漂走。我希望我的信落到某個不識字的盜匪手中,沒有送到阿赫塞特面前。現在沒有時間擔心那些了。
這可能看起來像藐視信仰一樣稀奇古怪,但我親眼見過這種殘忍的手術後果。我女主人的三個女奴都是在成熟后被奴隸主佔有,然後被自己的父親刀割手術。我檢查切口時發現,她們的身體上都留下個坑,上面是傷疤褶皺。我感到噁心。面對眾神的傑作——人體——造成的畸形,我作為醫生的直覺是極其厭惡的。我經過觀察發現,這種環割手術不僅會使其看起來很難看,而且還剝奪了受害者最吸引人的女性特徵,讓她們變得冷酷、狡猾、殘忍,成了缺乏性感的怪物。
「我對那個家庭的感受比你更強。」我堅持。「但這是愚蠢的。克拉塔斯在等我們。我們不能浪費時間……」
我正看著時,塔努斯又一劍刺入一個人的喉嚨,然後抽出劍,後退。他回頭,發出一聲吼叫,響徹搖搖欲墜的四壁。「藍鱷團,跟我進攻!」
我們遇到這些陌生人時,塔努斯把圍巾拉到頭上遮住臉和蓬鬆的金髮。他太惹人注目,恐怕會被人認出來,從而在卡納克散布他還活著的消息。對這批遊客的問候和提問,我們不作回應,而是默不作聲地跑過去,甚至不看他們。
他眼睛滴著水,費力地四處看,最後目不轉睛地注視我。「泰塔,你這個混蛋!是你想要淹死我嗎?你個白痴,我早該殺了你。」
「以你從不認識的母親的榮譽發誓。以眾神的懲罰發誓。」她幾乎沒有力氣反駁我。
「對於神來說,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我太激動了,忘了自己的奴隸身份。為了打發走她們,我對這些王室夫人十分粗魯。她們毅然離開花園,像一群受到侵犯的鵝嘎嘎叫著抗議。我的女主人責罵我:「那不像你。你究竟怎麼了,泰塔?」
他立刻改變了說話方式。「我餓了,高貴的祭司,孤兒被迫學會自立。你那大包里沒有一點麵包給我嗎?」
他們徹底震驚了。營地只留有不到二十名男人守衛著驢和女人。克拉塔斯手下第一次突襲,就橫掃一切,我沒來得及救出任何俘虜。他們只饒過女人。營地被嚴密監視起來后,克拉塔斯讓他的手下人享用她們,就如對勝利者的傳統獎賞。
一路上,我們遇見兩個前往尼羅河的大篷車。毛驢的腿因沉重貨物的壓力呈弓形。裝備重武器的保鏢數量遠遠超過商人和他們的僱員。沒有哪個大篷車能逃過施勒克匪徒的掠奪,除非受到這些外國雇傭軍的保護,或者準備好一大筆施勒克匪徒強要的通行費,否則不可能自由通過。
我要快步走向前和塔努斯打招呼時,才意識到我錯了。這個男人我不認識,是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身影,走路時靈活的樣子和閃爍的濃密的金黃色頭髮欺騙了我。他正懷疑地看著我,刀已拔出。此刻他把驢牽離小路,自己橫在我和驢背上的負荷之間。
「你做得很好,小夥子。」塔努斯對他說,「實踐你的諾言,我將十分感激你。」
「傻瓜!」我罵自己,「當然是那裡。」
「我很好。」她低聲說,「你呢,泰塔?」提醒的語氣讓我忘了自己的痛苦,看看她的臉。她感受到了危險,開始顫抖。深綠色的大眼睛太大了,容不下她那張玻璃般白色的臉。我必須想辦法把她從極度恐懼中解脫出來。
我沒有起床,用圍巾遮住臉,慢慢轉過頭,抬頭看高聳于神殿牆上方的懸崖頂峰。花崗岩山鯊魚牙齒般的輪廓開始變得柔和。我不得不眨眨眼以確定我看見的一切。我的頭慢慢轉了一圈,然後面向我看的方向。我們周圍的地平線被駭人的全副武裝人員包圍,黑壓壓,形成一個堅不可摧的柵欄,沒有一個人能逃脫出去。
為我照路的奴隸天還未亮就起床了,在黑暗中領我來到海濱。提亞麥特船隊中一艘極好的商船停泊在珊瑚礁里。我一上船,船長就起錨了。
我沿著瀉湖邊走,穿過貧民區,進入西埃勒芬蒂尼島城。在碼頭上,我走近一個貨船船長,他正在裝運成箱成箱的玉米和一個個泥油罐。我適當地表現出傲慢,以神的名義要求他讓我免費搭船前往卡納克。他聳聳肩,在甲板上吐口痰,但還是讓我上了船。所有人都聽任祭司的敲詐,他們可能因此而鄙視祭司,但也害怕他們的權力——精神的和世俗的。有人說,祭司和法老幾乎發揮同樣的威力。
塔努斯從坐墊上站起來,把羊皮毯子扔到一邊。「那你就下來,從我這兒拿走吧。」他回應道,拔出劍。
沒過多久,後面湧上來的兵力眾多,呈壓倒之勢。就像泥壩破裂,無法阻擋尼羅河不斷上漲的洪水,他們衝破入口,一大群勇士湧入廣場,包圍了貝斯神廟聖壇周圍的這一小伙人。
「他們的營地呢?」我問。他盯著我。
「我發誓。塔努斯活著。」
「這不是普通的羽毛,是伯勞鳥的羽毛。」舒福提指出。「你的消息這麼不靈通啊,從未聽說過這種鳥嗎?」
我把她推到一邊,匆忙走向我女主人的私人卧室,不料,卻在門口碰到一個奧西里斯祭司,這種人常自詡為醫生。
我還未走到正門,前方街道出現一陣騷亂。一小隊宮廷衛兵用棍棒在市場人群中開闢出通道,朝我這邊走來。緊隨其後的是六個奴隸抬著一頂華麗、遮簾的轎子緩緩行駛。我困在一個建築的泥牆旁。我認出了那頂轎子,還有衛隊司令,但我無法避免一場正面相對。
「眾神保佑你,好心人。」我假扮祭司。他咕噥著,把刀尖對準我的肚子。在我們埃及,沒人相信陌生人。
舒福提抬起右臂,那隻瞎眼發著光,像銀幣一樣閃爍。他突然放下胳膊。
被塔努斯斬首的第一個人扛著的矛落在路中間。我明白,如果我不想眼睜睜看著塔努斯被砍倒,必須立即採取行動。我努力聚集起不堅定的勇氣,從躲藏的地方爬出來。施勒克匪徒一心想殺了塔努斯,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我來到矛跟前,沒人注意到我,抓起矛。因為手裡握著沉重的武器,我已喪失的勇氣全部涌回來。
我們是荷魯斯的呼吸,
大海、群山和天空構成了一曲壯觀的交響樂,震撼了我們的視聽。然而,我幾乎沒有時間欣賞這一切,因為漁船正在返航。五艘破舊的船揚著棕櫚葉編織的帆,穿過珊瑚礁駛進港口。每艘船裝載的魚都很多,靠岸前有沉沒的危險。
就在天亮前,塔努斯最後一次輪換哨兵,然後返回變涼的前晚火堆灰燼旁。途中,他在我的墊子旁停了一會兒,低聲說:「你和你的狒狒朋友,彼此互相報答。你們都在陰影中吼叫。」
我不知道她當時怎麼想的,但她從不缺乏勇氣。眼鏡蛇還沒有恢複原狀,她又向前跳,穿著拖鞋的兩隻勻稱小腳踩在蛇頭後部,用盡全身力氣把蛇固定在地板上。
接近中午,我們的水瓶空了。就在這時,我們終於看見他們就在前方,共有五個人,還有頭驢。顯然,他們沒想到被人追蹤到沙漠深處。這裡是他們的要塞,他們正在毫無防備地走動。他們甚至嫌麻煩,沒有消除沿途留下的蹤跡。
「他沒有那麼做,是嗎?」
一個劫匪從戰鬥中轉過身,向我撲來。他撕下我臉上的圍巾,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伊西斯之母,」他吸口氣。「你太美了!」
我感到我手指下的心臟和每根肋骨像被困的小鳥在跳動。「我保證。」我說。
「我昨天在路上遇到他們。我儘力提醒……」我停下來,難以繼續說下去。我深吸口氣。「他們有頭驢,施勒克匪徒可能已把它搶走。」
我一上岸,心裏有些局促不安。這是我的城,這裏每個乞丐和遊手好閒的人都十分熟悉我;如果我被認出來,還不等走到城門,英特夫領主就會知道。然而,我的裝扮發揮了作用。我一路走到後巷,故意像祭司一樣匆忙進入船隊基地旁塔努斯的家。
即使在遠離城牆保護的田地勞作也是安全的,莊稼種在已長了幾十年蘆葦的地里,已淪為乞丐的農民又開始興旺。在阿赫荷魯斯兵團保護的路上,牛拉著堆得高高農產品的橇車行進,市場滿是新鮮的農產品。
審問迅速、無情。我想這種做法也是唯一適合我們正對付的這些敵人的性格。
最後,塔努斯看我一眼,我點點頭。塔努斯轉身對提亞麥特說:「你是我們慷慨的朋友,但我們對你不夠誠實。這主要是出於必須,因為首先是不能讓任何人猜出我們這樣做的真正目的。現在我告訴你,我的目的就是要粉碎施勒克匪徒,把他們的頭交給法老審判和懲罰。」
塔努斯曾教她投擲時,拋棄女人特有的那種尷尬柔軟的方式。她用一名經過訓練的標槍手的力量和精準度把手裡的瓜扔出去,打中眼鏡蛇伸出的頭。這一擊瞬間把它砸倒,平躺在磚地上。巨蟒猛然直立,像戰弓發射,把恐怖的頭轉向我的女主人,然後快速穿過房間,全力向她襲去。
那時我們的隊伍正蜿蜒著穿過沙漠平原下的第一個山麓小丘,兩側是陡峭的石山。現在有三個人站在前方路上,領頭的那個人高大、兇悍,身體包裹在沙漠旅行者的毛袍子里,但頭裸|露著;皮膚很黑,坑坑窪窪,是天花留下的疤痕;鼻子彎得像禿鷲的嘴;右眼是由蛇蜥製成的透明果凍,深深嵌入他的眼球。
「什麼事情耽擱你了?」塔努斯和他打招呼。「你在路上找到心甘情願的女人了嗎?」
他的表情清晰,招呼神殿那頭的克拉塔斯過來。「帶上五十人。跟泰塔走。他會帶領你們找到匪幫的老窩。」
「好吧,你這個小淘氣。」我從包里拿出一個熟棗子。他伸手來拿,但還未等他的手指碰到,我合上手掌,再次展開時,棗已變成紫色蝎子。這個毒蟲恐怖地把尾巴翹到頭上。男孩尖叫著,逃回坡上。
「你認為施勒克匪徒已經注意到我們的大篷車嗎?」
克拉塔斯的鞭子發出有力的嗡嗡聲,但缺乏塔努斯展示的技巧。很快劫匪的後背裂開,像裝紅酒的罈子,開始滲血。血滴落在塵土中,滾成一個個小泥球。
井旁一處稍矮的廢棄建築已被改成戰地醫院。在火把和油燈的照明下,我在那兒工作了一整晚,為受傷的衛兵縫合。和以往一樣,他們的淡定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為很多人的傷口嚴重、極其痛苦。天亮前,我還是失去了一個病人。因為胳膊上的動脈被切斷失血過多而死。如果戰鬥后我沒有前往沙漠深處,而是立刻救助他,可能會救活他。雖然責任在塔努斯,但當我面對我無法阻止的死亡時,我仍感內疚和痛苦。然而,我相信我的其他病人會很快康復。他們都是身體極佳的強壯年輕人。
克拉塔斯只比我們晚到兩天。拋開他返回卡納克完成塔努斯布置的任務所花的時間,他前進的速度一定比我們還快。
「放在桌子上!」我的女主人緊靠在我旁邊說。「把它的頭放在桌子上!」我很驚訝。以往她會遵從我的命令,跑去找人,但現在卻在我旁邊,仍舊揮舞著銀餐刀。
「他在哪兒?你多長時間能返回他那兒?」我急切地問。
有人用力拉我的胳膊,我生氣地把他的手甩開。儘管整個國家呈現新的繁榮,或者可能就因為這點,乞丐比以往更難纏。這個人不容易擺脫。我轉身,生氣地舉起棍子把他趕走。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阿赫荷魯斯,偉大的荷魯斯神的兄弟,對於塔努斯是個好名字。輝和其他俘虜當然不知道塔努斯的真實身份。他們只是單純地認為塔努斯一定是某個神。他看上去像神,打仗像神,他在戰爭中途還提到了荷魯斯的名字,所以他們推斷,他一定是荷魯斯的兄弟。
我猶豫了,儘力想我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女孩很小,擁有一雙漆黑的黑曜岩般的眼睛。她觸動了我的心。然而,就在那一刻,男人牽著驢強行從我站的地方走過去。我無助地聳聳肩,看著他們離開。
太陽落進凹凸不平的石頭地平線,我們繼續前進。周圍的沙漠似乎正醞釀著無名的威脅,藍鱷魚護衛團的高昂士氣也減弱了。一隊長長的人馬像一隻受重傷的蝰蛇,緩慢地沿著古老的、無數先人曾經遊歷過的這條路,蜿蜒穿過露出地表的黑色石頭和黃褐色沙丘。
「可能嗎?」我看見希望的力量又流回她體內,臉頰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紅暈。「哦,泰塔,那能是真的嗎?」
「他留給我了。他說他再也不用了。有了它,我在荷魯斯呼吸號上會安全。」
「整個薩法加都在談論你們。」提亞麥特回答。「你的大篷車是這個季節最富有的貨車。在卡納克,八十名漂亮女奴每個至少價值一千個金環。」他咯咯笑了,然後對玩笑搖搖頭。「可以確定,施勒克匪徒已對你們了如指掌。在河邊人群中,我發現至少有三個是他們的姦細。你們還沒到達第一個山口,他們就已等在那裡攔住你們,提出要求。」
「這一切可能嗎?」她咯咯笑。
我轉過身,向塔努斯走去。受重傷的施勒克匪徒在我身後向前爬,癱瘓的雙腿在身後滑行,像漁夫拖著兩條死鯉魚。太費事了,他哭著癱成一堆。雖然已過中午,但太陽的熱量足以在落山前烤死他。
來的路上,我在一塊平石下抓住這隻蝎子。當然,我把它裝入皮包以防不測時用上,其實我已經擠出了它尾部的毒液。教我讀唇語的那個老奴隸曾向我展示過幾個招法,其中之一就是變戲法。
至於我們的新家,無論會有多麼舒適,我和我的女主人都不滿意,我們立即動工改進、美化。在老朋友總園藝工的協助下,我在庭院里設計並種植了自己的私人花園,還建了一個草涼亭,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我們可以坐在下面。我把獵隼用的鏈子拴在棲木上也放在這裏。
犯人沒回答。施勒克匪徒的血誓對他來說太強大了,不敢違背。
噴出的血和兩個脫離軀體的頭顱重重地落在石頭地上,聲音驚動了其他三個施勒克匪徒。他們驚恐地轉過身,迷惑地盯著眼前的一切,不相信他們的同夥突然遭到屠殺。他們瘋狂大叫著拔出刀,向塔努斯衝去。塔努斯並沒有退縮,而是兇猛地衝過去,把他們分開。他轉身面向被孤立的一個土匪,用劍一砍,沿著胸部側面劃破一塊血淋淋的肉。這個人像豬一樣哼哼,向後蜷縮。但是,還沒等塔努斯要了他的命,另外兩人從後面撲上來。塔努斯不得不轉身應對,青銅刀劍乒乓撞擊,阻止他們進攻。他把他們控制在一劍之外,對付了一個,再對付另一個。這時,受輕傷的那個人又爬起來,從身後向他撲來。
他的臉新刮過,頭髮梳成正式的長捲髮。髮式九_九_藏_書頂部是錐形的灑過香水的蜂蠟,熱天會融化,順著頭皮和脖子向下流,讓他的皮膚感到涼爽、舒適。戴滿寶石戒指的一隻手無精打采地放在一個俊俏小男|奴的光滑的棕色大腿上。這個小男|奴一定是最近新來的,我不認識。
幾乎沒有人能逃脫我的追蹤。塔努斯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位,但他必須超常發揮才能跑過我。我把一隻腳放在貝都因人後背中間,把他按住,從肉中猛地拔出矛頭,然後去追最後一個施勒克匪徒。
女奴們也正適應我的重生,可以不必做手勢看我的臉了。確實,我從陰間回來這件事不再是王宮裡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談資。他們在忙於其他事。這就是大河沿岸每個人的生活和意識中出現了阿赫荷魯斯。
「我怎麼能保證?我告訴過你,我從未見過所有男爵。」
我幾乎未加思考,俯身撿起半塊泥磚。舒福提一爬到牆頂,我用盡全力把磚擲向他,正好打在他的後頭骨。他掉下來,跪在地上,不牢固的松碎石堆在膝下坍陷,他在一股塵土中滑落到我腳下,只是半昏迷。
法老懷著敬畏、好奇的複雜心情迎接我,這對國王和神來說太難以接受了。
我們聽見他們從遠處走來,驢蹄子發出得得聲,他們還唱著歌。等待中,我第一次考慮這樣一路跟蹤過來是否夠謹慎。當一夥施勒克匪徒最終進入視野時,我確定我太過於輕率了。他們和我以前見過的惡棍一樣殘暴,而我身上只有一把鑲有珠寶的小匕首。
看到塔努斯仍毫髮未損,持劍時仍在狂笑,我一陣欣慰。但我認為太遲了,他已跳不出包圍圈。整個施勒克匪徒湧進廣場,像一群野豬圍攻被趕上樹的豹子,把他團團圍住。只需一會兒,他和他勇敢的小分隊一定會被砍倒。
我快速看一下四周。在我處理這個崇拜者的幾分鐘里,聖壇周圍那一小群衛兵的處境更糟了。一排隊伍出現裂縫,兩人倒下。奈荷貝特也已受傷,他換用左手握劍,另一隻胳膊垂在側面,流著血。
「你看,這都是真的。塔努斯活著。」我說。這時她才第一次開口說話。
「五年,就像一天,很快會過去。下次見到她時,你的榮譽會被恢復,你將再一次昂頭站在這塊土地上。她會為此更愛你。」
我的女主人因恐懼而顫慄,但臉上仍泛著光。「他殺了這麼多人?」她問。
「施勒克匪徒到了,我能聞到他們,山上都是他們的人。」我反駁。
「如果洛斯特麗絲聽說此事……」塔努斯看起來很擔心。
洛斯特麗絲的一個女僕在門口見到我,不讓我進入。「祭司,我的女主人身體不好。此刻已有一位醫生在她那兒。她不會見你的。」
克拉塔斯最後向他的隨從真誠地道了一聲晚安,走進小巷。我放鬆地跟著他高大的身影。
塔努斯點點頭。他表情凄涼地轉過身,飛快掃了一眼石頭堆。
阿頓幾乎每晚都代表國王來詢問我女主人的健康,然後再和我們下盤棋。阿頓最終似乎判定我不是危險的幽靈。雖然他用新的方式對待我,但我們以往的友誼戰勝了我的死亡,依然友好。
最後他準備離開時,命令我和他單獨走一段,假裝談論新水園,但我心裏更明白。我們剛一離開後宮,他就來到我身邊。
我花了一個小銅環租了一艘小帆船載我過河,來到皇家小島,在通往後宮花園水門的台階前下船。我一踏上台階,心就彷彿被撞了一下。我離開女主人的時間太長了。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對她充滿了強烈的情感。我確信,塔努斯的愛和我自己感情的喀姆新風相比,只是輕輕的河上微風。
「有些人說這不是真的。他們說,他能走那麼遠是因為他從不睡覺。他們說,晚上他騎在獅子背上疾馳,白天騎在巨大的白鷹背上在天空中翱翔,出其不意落在敵人身上。」
我領他來到港口那邊一條窄衚衕里。這裡有一家娛樂房,給同性戀或雙性戀人提供房間。他們按門上設定的水鍾計算租房時間,並收取一個大銅環。我付了高額費用。我們單獨在一起時,我抓住了輝的破斗篷。
「你們這些小鳥想嚇唬亞述的卡里克,是嗎?是的,我善良的羽毛販子,我聽說過施勒克匪徒。我聽說,它們是一群嘁喳、膽小的小鳥,比麻雀還吵鬧。」他更用力擰舒福提的胳膊,痛得這名劫匪大聲尖叫,直挺挺地趴倒在地。「是的,我聽說過施勒克匪徒,但是你聽說過恐怖者卡里克嗎?」他衝剋拉塔斯點點頭。克拉塔斯一伙人飛速地把三個施勒克匪徒脫得一|絲|不|掛,四肢張開著固定在石地上。
我沖回到女主人身邊,在她床邊跪下。「親愛的,」我低聲說,撫摸她憔悴的眉毛。「是我,泰塔,你的奴隸。」
「你怎麼樣,老朋友?我想你了。」
多年前,塔努斯和我有了一個廢棄的簡陋漁夫木屋,這是我們在卡納克下游的沼澤邊緣發現的。我們把這當做是我們秘密的打獵宿營地。小屋距離真正的沙漠邊緣很近。從這個舒服的根據地,我們可以選擇是在瀉湖釣魚或獵水禽,還是在開闊的沙漠地區獵捕富貴鳥碩鴇。
環繞島嶼的寬闊水域阻隔了外敵襲擊,但城市的其餘部分已蔓延到兩個主岸。東、西埃勒芬蒂尼島一起構成了上王國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僅次於大底比斯城,是孟菲斯——下王國紅色叛軍首府所在地的強勁對手。
我點頭。「後來呢?他做什麼了?」
我看著她身上的肉增多、變結實。那些可憐的皮膚空囊開始膨脹,圓圓的乳|房重現,可愛得足以讓她卧室門口立著的哈比石像妒火中燒。新鮮的年輕血液又充盈在她的肌膚里,再一次放出光澤。她的笑聲就像我們水園裡的噴泉叮咚響。
我拖著眼鏡蛇,搖搖晃晃走過去,跪在矮桌旁。我用盡全力把蛇頭放在桌子的另一邊,固定住,這使得我的女主人有了一個可以揮刀的砧板。她在蛇頸根處——可怕的頭後面——砍下。
我十分恐懼。我可以逃過拉斯弗的漫不經心的檢查,但我確定,即使經過裝扮,我以前的主子英特夫領主還是會立刻認出我。站在我旁邊的是一個老女奴,乳|房像兩個巨大的裝橄欖油的細頸油罐,後背像河馬。我向旁邊挪動,她碩大的身體擋住我。我又把假髮挪到眼睛上,從她身後向外窺視。
「好!」我尖刻地同意,「那我不會在這裏再浪費時間。我會告訴我的女主人你不想聽她的消息。」我推開他,爬下梯子,跳到平底船上。
她每天派我去泊船碼頭,詢問北方來的貨船船員關於阿赫荷魯斯的消息。
我看著她感情上在作鬥爭。「我很醜,」她低聲說,「看起來像老太太。」
塔努斯捕獵「滅牛獅」那天,她和我們一起在峽谷上方的黑石山中。那是頭有疤痕的老公獅,走路時黑色鬃毛揮動著,像風中的玉米田,聲音像天空中的響雷。我們放出獵狗群跟蹤它們,把獅子從尼羅河邊的圍場圍堵過來。獅子在尼羅河邊咬死了最後一頭公牛。獵狗把它堵到石頭狹徑前。獅子注視著我們走過去;當它從狗群中衝過時,我們把狗群趕向一邊。
儘管矇著圍巾,但我認出是舒福提。他站在懸崖的西牆中央,有條路從那裡穿過。「卡里克!」他又喊。「你該還欠我的債了,但價格漲了。我現在想要一切。一切!」他重複,然後把圍巾拋到一邊,露出滿是凹痕的臉。「我想要你的一切,包括你愚蠢、傲慢的頭顱。」
「這就是過去的一小時內我一直想做的。」我做個鬼臉,趕緊逃跑。
「為了成功,我再次需要你的幫助。」塔努斯對他說。
我想可能就是在那一天,塔努斯首先注意到了他對她的真實感情。而對於我的女主人,捕獵和追逐永遠和她愛人的形象和記憶連在一起。從那以後她就一直是個狂熱的女獵手。她從塔努斯和我身上不僅學會了尊重和愛護獵物,而且懂得:當她對地球上的其他動物履行神賦予的權力時,並不背負愧疚感,懂得把它們當做馱獸,當做食物消耗,或當做獵物追逐。
她輕微動一下,含糊地說著什麼,我聽不清。我意識到沒時間了;她遠走了。謊稱塔努斯死亡已有一個多月了。如果女奴說的是真的,她這段時間一直未吃東西,仍然還活著,真是奇迹了。
他從離我很近的地方經過,轎子跟在後面。通過刺繡轎簾的縫隙,我瞥見英特夫領主正優雅地伸著四肢躺在枕頭上。枕頭是由東方進口的真絲製成,每個價值至少是五個金環。
「啊,符咒!」塔努斯驚嘆道,「你可能是魔術師?你給我的是什麼形式的符咒?」
「太陽神阿蒙拉落到西山前我就能和他在一起。」輝宣稱。我瞥了一眼窗外的太陽,現在已降一半了。塔努斯正在離城很近的地方,我又一次高興起來。我多麼渴望感受他粗暴的擁抱,聽見他低沉回蕩的大笑!我期待地笑了,在房間骯髒的地板上走來走去,想著由輝帶回給阿赫荷魯斯的消息。
他內疚地看著酒杯,咕噥道:「我開始安排了,但塔努斯走後,一切似乎沒用了。另外,從那以後我一直在下游征戰。」
「消息?對,我有他的消息。多麼好的消息!多麼超乎尋常的消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過來!讓我們去別人聽不見的地方。」我領她走下碼頭,上了我們的小帆船。我們來到河中央,遠離隱藏在宮牆每個角落後豎著的耳朵,十分安全。
前門沒上閂。我走進去,好像走進自己的家,把門關緊。房間里傢具很少,現在無人居住。我挨個房間搜尋,可是沒發現任何有關他去向的線索。塔努斯顯然已離開很久——可能自從我的女主人和我離開卡納克后他就走了。窗戶旁罐子里的奶已凝結,幹得像硬乳酪,旁邊盤子里的一塊高粱麵包上長滿藍色黴菌。
阿赫荷魯斯!每次埃及人重複這個名字時,內心都會充滿新的希望。
克拉塔斯選了十個隨從,牽著背馱惡臭屍體的毛驢,準備出發,返回尼羅河和底比斯。
我回到後宮,提醒我的女主人有關國王的意圖。我已完全調整好她來接受這一不可避免的事實,因此她沒有表現出過分沮喪。現在她已完全接受自己是國王的最愛,而我還承諾在埃勒芬蒂尼島上的監禁是有期限的,這也讓她覺得忍耐變得更容易了。公平地說,我們在島上居住的日子真的不能被描繪為監禁。我們埃及人是地球上最文明的人。我們對待女性很好。我聽說過其他人,比如胡利安人、庫施人和利比亞人等,對待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就最殘暴、最違背人道。
看到這個信號,列隊站在高地上的士兵高聲呼喊,舉起武器,指向淺黃色的黎明天空。舒福提向前一揮,手下士兵就像急流涌下懸崖,湧入狹窄的加拉拉山谷。
他垂在梯子上,喘著氣,發出咯咯聲。我游向木屋的一根支柱,看他又嘔吐一次,然後語氣中極盡蔑視地說道:「洛斯特麗絲小姐會非常自豪地看到現在的你。」
「有一條路通向山頂,如同在石頭中開鑿出來的台階,一次僅能容下一個人爬。」輝告訴我們。
他考慮時,神色發光,緊張得坐立不安。我看出他想問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但又逐一放棄了。我沒給他留探詢的餘地。
法老從阿頓那兒了解到洛斯特麗絲康復的詳細情況,親自來看她。他給她帶來一條新的天青石鷹形金項鏈,和她玩填字遊戲、猜謎語,一直坐到晚上。他準備離開時,叫我陪他走到寢宮。
我不相信廚師烹飪蛇的手藝,所以親自動手。扒皮,去除所有內臟,塞滿野蒜和其他香草,加上少許上等公羊尾的肥肉,然後捲成一團,裹上香蕉葉,外表再塗上一層厚厚的濕泥,放在用土攏成的熱火堆上燒一整天。
「你有塔努斯的消息!告訴我!快點,我要死於不耐煩了。」
我知道他是個極挑剔的人,從來不喝醉。這個女人,還有每面牆邊堆起來的空酒罈子,都足以說明他已經墮落到何種地步。他在睡覺,我看著他,幾乎沒認出來。他的臉因酗酒而斑駁、腫脹,鬍子拉碴。很明顯,自從上次我在後宮牆外看到他,他就一直沒刮過鬍子。
「哦,我應該相信你!但我十分了解你。你會為了保護我而撒謊。你怎麼能用謊言折磨我呢?我恨你……」她儘力從我懷中掙脫。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進有光亮的門口,審視我的臉,最後一把抓下我頭上的假髮。「呸,塞特臀部間的痔瘡!是你,泰塔!」他喊道。
她可以擁有自己的奴隸、土地、財產,和丈夫的房產分開,但她生的孩子只屬於他。她可以釣魚、放鷹,甚至練習射箭,雖然摔跤、劍術等肌肉力量型運動禁止她參与。恰當地說,有些活動還是把她排除在外,如法律、建築,但出身高貴的妻子舉足輕重,擁有法律權利和尊嚴。顯然,嬪妃或普通人家的妻子情形相同,享有小公牛或驢一樣的權利。
我不確定我如何兌現找到塔努斯的承諾,但克拉塔斯留下來,在睡眠中縱酒宴樂,我則再次進城試一試。我再一次走遍他以前常光顧的地方,詢問所有可能見過他的人。我沒有幻想找詢塔努斯時冒的風險,也沒想過如果碰到熟人,我的裝扮有多麼的不可信,但我必須找到他。整個晚上我都在找,直到碼頭上的小酒店和妓院趕出最後一批醉酒的客人,打烊。
塔努斯示意大篷車向前進,前往通過紅石山的通道。我們在三個赤|裸的人旁邊逗留了一會兒。
他跳起來,領我繞了一個大彎,來到小路的一側。我們越過這伙施勒克匪徒,但完全處在他們的視線之外,先於他們來到前方的路上。塔努斯對地形的判斷有士兵般敏銳的眼力,精確地設下埋伏。
「你在這做什麼?」我問他。這種冒牌醫生竟然出現在我女主人身邊,我很吃驚。不等他回答,我沖他大吼道:「出去!從這兒出去!帶上你的畫符、咒語、骯髒的藥物趕緊走,別再回來。」
我們看著隼在獵物上方高高飛翔,然後折起鐮刀形翅膀,猛撲下來,速度快得令斑點羽毛在風中嗖嗖作響。我們清晰地感受到二百多步上方的風力。一團淺藍色羽毛在深藍色天空中變得模糊,然後像煙一樣被河風吹走。隼用帶鉤的爪子抓住獵物,扔到地面,摔碎。我的女主人高聲叫著,像男孩子一樣飛快跑過去找回隼,對它大加讚賞,嬌慣它,然後喂它吃咬下的鷺頭。
殘月過後是新月,冬天過去是春天;沒有一個女人表現出對原配偶的哀悼。確實,在沙漠上更可能建立起新的性關係。
「立刻!」他同意,「回去!回去!」
然而,我並沒在甲板上看到塔努斯和克拉塔斯。只有一個下等官在放哨,但我不想和他打招呼,而是向碼頭附近水兵常光顧的地方走去。
雖然他們吃苦耐勞、身經百戰,習慣了艱苦和不適,但還是很容易失去理智和發脾氣。好夥伴和老朋友開始互相無理由地咆哮,為分得的水量而爭吵。
「以荷魯斯的名義,她讓我蒙羞。」他嘮叨著。
第五天,當我看見前方的黑色懸崖上開鑿的古代墳墓洞穴時,我知道我們正在接近加拉拉綠洲。幾個世紀前,綠洲上有一座繁華的城市,但是地震震動了山,毀壞了井。水只剩下了幾滴淚珠。雖然打了更深的井汲取退去的水,泥台階也向下延伸到水表面陰影的位置,但是城市消失了。沒有屋頂的四面牆孤獨、安靜地立著,蜥蜴在院子里曬太陽。這個院子曾是富人和後宮嬪妃嬉戲的地方。
頭上的星星開始退去,黎明慢慢爬上來,就像一頭母獅悄悄靠近一群大羚羊。突然,我聽見神殿西牆的哨兵發出口哨聲。這是我們非常熟悉的聲音,就像歐夜鷹發出一聲清澈的囀鳴。很快整個營地有騷動。克拉塔斯和他的下屬緊急壓低聲音制止了一切。「穩住,藍鱷團!記住口令。守住位置!」然後沒有一個人從睡墊中起來。
「不要把洛斯特麗絲小姐稱為『她』。」我責備女奴。「你抱怨什麼?奴隸總是要挨打的。」
「你如何付錢?」我問,「誰決定數目?誰收錢?」
克拉塔斯的營地位於通往紅海商路上的第一個綠洲,距離卡納克不到一天的路。他隨身率領藍鱷魚護衛團的一百名士兵,全部是按我的命令精心挑選的。塔努斯和我半夜時到達營地。我們一路辛苦跋涉,幾乎耗盡所有體力,倒在營火旁的睡墊上,一直睡到天亮。
「我想讓你記住我的名字,下次再聽到時,就會像一隻可愛的小伯勞鳥一樣飛走。」塔努斯對他說,然後又對克拉塔斯點點頭。克拉塔斯把他的奴隸鞭在手指間纏繞。鞭子和拉斯弗那臭名昭著的工具屬於同一類型,用加工過的雄河馬皮削成。塔努斯伸手去拿,克拉塔斯不情願地遞給他。
「就佔用你一點時間,我善良的亞述人。」舒福提向前移動,擋住小路。「我有你需要的東西,如果你和你的大篷車想要安全到達尼羅河。」他舉起一個小東西。
「以所有的名義發誓,以我對你的愛和責任發誓,我的主人。」
「是的,我心底里知道應該會有多麼不同。」她低語著。我們兩人不自覺地沿著尼羅河水流向北看去,向遠處地平線下的卡納克看去。
「他是我的神。哦,泰塔,你什麼時候讓我見到他?」
「還有一條路。我擅離職守去看望我的女人,返回山上時,經常走這條路。如果拜斯提知道我不見了,他會派人殺了我。爬山很危險,但十二個壯漢能爬上去,抓住懸崖頂,而主要兵力沿著通道上去。我會帶你們去,阿赫荷魯斯。」
夜裡,我把匕首放在身邊。一個未受邀請的訪客來到我的睡墊上,我用針一樣的刀尖刺向他,他的尖叫聲引來其他人的鬨笑。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來騷擾我。
「他們說,每個路口、每條商路旁,他都建起高高的紀念碑。」
他看起來想要爭辯,但我把手放在他肩胛骨之間,把他推向門口。然後我跑到女主人床邊。
我們起身離開,他陪我們走到門口。「願眾神保佑你們。這伙可惡的禍害揚言要破壞我們的文明,把我們趕回野蠻時代;如果能剷除他們,不僅是法老,整個王國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會感謝你們。」
塔努斯行進在大篷車首,身穿厚重的袍子,帶著幼發拉底河那邊富裕商人飾有小珠的頭飾。他的鬍鬚已很濃密,我幫他捲成亞述人喜歡的那種小密卷。許多亞洲人,特別是那些來自更北部高山地區的人,都像塔努斯那樣裝飾面容和皮膚,所以他看上去完全符合我為他選定的角色。
大笑中,我祝賀自己,因為我堅持讓克拉塔斯從船隊中選擇身材最小、最苗條的男人。現在看著他們,我確信騙局能得以實現。他們只需再稍稍訓練一下女人的舉止。
「高貴的祭司,你很善良。」女人低聲說。「我們在基納等了一周的大篷車,不能再等了。我的母親住在盧克索,她會幫我接生。」
「不,泰塔。我不想再聽你狡辯。你明天就出發,前往卡納克。」
克拉塔斯有些出汗,最後很滿足。他一邊指著最後一個劫匪,一邊把鞭子遞給阿茲提斯。「也給那人點東西,讓他想起他做過的好事。」
由於那些嚼舌女僕的傳播,我從墳墓中奇迹般回來的消息像天花一樣傳遍整個島。
「主人,是我,泰塔。跟我說句話。」
一艘比我的船稍好的空船系在木屋的一根支柱上。我把船停在它旁邊,爬上要散架的梯子,向這個以往的打獵宿營地里窺視。木屋只有一個房間,陽光從草頂縫隙里射入,但沒關係,因為上埃及從來不下雨。
我和塔努斯吃了一碗主人提供的魚湯,喝了一杯醇美的棕櫚酒,然後來到閃閃發亮的白色沙灘,在瀉湖溫暖的河水裡洗掉汗水和沙塵。瀉湖由和海岸平行的參差不齊的珊瑚礁圍成。身後,沒有一絲綠色生長痕迹的岩石山聳入令人痛苦的沙漠和天空。
「泰塔,」她輕輕哭著說,「他死了。塔努斯死了。我不能沒有他。」
雖然是我曾明確地向塔努斯指出有必要在部族內部建立線人,也確實是我建議他該如何招募這些人,但當現在——落實我建議的時刻到來時,我感到十分抱歉和內疚。建議採取冷酷的行為是一回事,完全站在一旁看他落實卻是另一回事。
塔努斯好像沒聽見我說的話,卻抬起右手以示沒有武器。他歡快地叫道:「願你所有的日子都充滿芝麻的香味,善良的遊人;願你最終結束行程時,可愛的妻子在前門迎接你。」
阿頓和我俯身在棋盤上,不再裝模作樣下棋。我不知道我們等了多久,但當我聽見帘子後傳來一個老頭的鼾聲時,已是深夜最後一更。阿頓抬頭看我,點點頭,然後笨重地站起來。
塔努斯回頭,本能地抓起斜挎在身上的大弓把手。「他們又是多麼好的夥伴!」
「我在執行國王的命令。」我告訴他,從懷中掏出鷹璽。
「以荷魯斯的名義,看看他們袍子上那兩個女人的血跡。我希望現在身上帶著萊妮塔。」我們蜷在石頭中間,塔努斯低聲說,「我能把箭射穿他們的肚皮,讓他們的血像桶中的酒一樣流干。」他把一隻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我動時,你再動。聽見了嗎?聽著,我不想你現在就表現得很英勇。」我用力點頭,根本沒有一點想反抗,這是非常合理的指示。
我們距離海岸還有一天的行程時,離開主商路,向南拐去,走上了古老廢棄的小路。這條路是幾年前我結交的一位野蠻的貝都因人朋友告訴我的。吉布爾·納蓋拉井位於通往大海的這條老路上,這段時間很少有人走,只有貝都因人和沙漠土匪走過——如果他們也能稱為人的話。
很快,蜷縮的「女奴」們跳起來,把拖著的袍子拋到一邊,劍已飛出鞘,落向匪幫的后翼。這一切完全出其不意,不可阻擋。匪幫還沒有反應過來重新集合應戰,他們就殺了百十來人。但當匪幫轉身重新面對這新的襲擊時,卻把後背暴露給塔努斯和他的小分隊。
他的表情嚴肅。「我承認法老的鷹璽,但沒必要給我看。說你想讓我幹什麼。我不會拒絕你。」
施勒克匪徒像周圍的石頭一樣站立不動。他們這種風紀讓我驚恐。我期望他們像狂野的暴民向我們衝來,但他們更像訓練有素的勇士。他們的靜止不動比任何野蠻喊叫和武器揮舞更讓人感到威脅和恐慌。
小船在一股強烈的海水味道中破浪前行,舵手迎風掌舵,與陰暗恐怖的海岸平行,一直駛向北方。我們走了一條捷徑,因此夜幕降臨前,舵手已把船頭指向遠處海岸線上薩法加港的一群石頭建築。
「成堆的人頭骨,高高的金字塔頭骨。他殺死的匪徒的頭顱,作為對其他人的警告。」
「他說什麼?」
我看見舒福提在門口正從衝突中往後退,但怒氣衝天,令人恐懼地咆哮著咒罵手下人,命令他們衝進去。他不斷鼓動,那隻瞎眼睛在眼眶裡轉動。「給我活抓那亞述人。我想慢慢殺他,聽他尖叫。」
「我想很可能埃及的每個人都渴望見到阿赫荷魯斯。慾望是行為之父。他們躲在灌木叢后見他。根據他行進的速度,嗯,我和衛兵們行進過,我能保證……」她不讓我說完,就打斷了我。
「你真是太好了,阿頓。」她低聲說。他臉紅了。
還是沒有人說話或移動。塔努斯放下鷹璽。「所有人在這裏目睹了你們的行徑,詛咒你們。你們的沉默證實了你們的罪行。你們是有罪的。以神聖的法老的名義,我對你們宣判。我宣判你們死刑,斬首。你們被砍下來的頭會擺在商路沿線。路過此地的所有守法公民都會看到你們的頭顱在路邊對他們齜牙咧嘴,他們會知道施勒克匪徒遇到了鷹。他們會知道,無法無天的時代從這塊土地上消失了,和平又回到了我們偉大的埃及。我說完了,法老麥摩斯說完了。」
「告訴她,我的夢裡都是她可愛的臉龐。」
她放下我的手,拿起那把令人生畏的銀扇子。「馬上停止廢話。」她拿扇子威脅我。「我不會忍受你的戲弄。告訴我,否則我發誓你頭上的包比努比亞人身上的跳蚤還多。」
天剛露出第一抹亮光,塔努斯就起床,和手下們混成一片。看見他回來,他們顯然很高興。下屬們擁抱他,手下們向他歡呼;叫著他的名字同他們打招呼,他們自豪地咧著嘴笑。
因此,漸漸地,洛斯特麗絲認識了每種魚和鳥,並恰當地叫出它們的名字;可以揮動魚叉或拉開獵弓。她學會了戶外知識,長了見識。塔努斯最終為她驕傲,好像是他首先邀請她加入到我們中來的。
一路上北風吹帆。離開底比斯十二天後,貨船停泊在東埃勒芬蒂尼島碼頭。我仍帶著假髮,穿著祭司服,上岸時沒人認出我。
每天早晨洛斯特麗絲小姐讓我重複對她的承諾,然後拿出鏡子,研究她的面容,沒有一點虛榮的痕迹,評論著她美貌的每一方面,確定是否已準備好見塔努斯領主。
「克拉塔斯,這麼不可靠可不像你。」我發現,對克拉塔斯表示失望更勝於沖他發火。「洛斯特麗絲小姐一直很信賴你。她告訴我她完全信任你。克拉塔斯是力量巨石——這是她的原話。」
我能看出他正像我期望的那樣變得憤怒,我的侮辱正恰到好處地讓他變得強硬起來。「我的女主人讓你接受法老的挑戰,這樣五年後你仍活著,還是一個有榮譽、有價值的男人,那時她就會自由地來到你身邊。」
「別打老朋友!我從一位神那兒給你帶信來。」乞丐嘀咕著。我止住,張口看著他。
「說過了。我都能背下來了。給我點新的信息。」我請求。
「迷宮!」他最後低語。很久前他對此表示懷疑,蔑視我解讀迷宮的方式。但情況已發生變化,他現在甚至比我的女主人都更堅定地相信我的能力。他經常在現實生活中看到我預見的幻景。
「你們對女主人做了什麼讓她變成這個樣子?」我踢她的胖屁股,讓她注意聽我的問題。她哭著說話,同時蓋住臉不看我。
我們穿過哈比之門,最終到達埃勒芬蒂尼島——尼羅河咽喉處一大群島嶼中最大的一座。由於多岩石的小山,河水在此變得狹窄,擠過隘口。
按照提亞麥特的承諾,他給我們準備好了四十頭毛驢,二十頭背上馱著裝得滿滿的皮水袋,其餘背上安有馱鞍,運送從商船上卸下來的大包小捆。
「停下來,塔努斯!別把他們全殺了!」這次他聽見我的喊聲。我看見瘋狂退去,他又一次控制了自己。
我注意到塔努斯對我設計的船身做了些修改,這讓我心中湧起一陣驕傲。發光的金屬角從船頭突出,恰好在水平線上。從船被砸爛的情況來看,我推測它一定與紅色叛軍的艦隊經歷了一場殘酷戰鬥。
「可能是真的。」她嚴肅地點點頭。「我不相信鏡中形象,但獅子和鷹可能是真的。塔努斯有那個能力。我相信。」
「你上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第一晚,我們露營的地方仍看得見薩法加港。雖然走過第一條山路我才預感到襲擊,但我確定我們早已被施勒克匪徒的姦細盯上了。
「不,他做了。他使用法老的鷹璽權威。https://read.99csw•com
眼鏡蛇和我隔著地板對峙。它的半個身體捲曲著,但前半部分高高挺起,有我的肩高。它的頭罩伸出來,露出寬寬的黑白條,就像可怕的死亡黑百合耷拉在莖上,亮晶晶的小眼睛看著我。我意識到,它擋在了我和通往卧室的唯一的門中間。
我們站在神殿中央,我注意到腳下塵土裡一隊狒狒的足跡。我指給塔努斯。「它們一定來井邊喝水了。」我對他說。
那天傍晚,我們圍坐在古神殿里用干驢糞點燃的小煙火堆旁,又聽見了狒狒的聲音。老公狒狒在廢墟城市周圍的山裡叫囂著,聲音在懸崖回蕩。我隔著火堆沖塔努斯點點頭。「你的朋友舒福提終於到了。他的哨兵正在那邊山上看著我們呢。是他們嚇到了狒狒。」
聖壇下,克拉塔斯已讓他的手下站成一排。他們也拉緊弓,面向廣場入口,在聖壇周圍組成可憐的一小撮。看著他們,我感到喉嚨里一堵。他們是如此英勇、無畏。我要為他們寫首詩,我突然衝動地決定這樣做,但還沒等想出第一行,這伙劫匪的首領就呼嘯著衝過廢棄的門。
「我的喉嚨太幹了,幾乎說不出話。」他已學會了藍鱷團士兵的所有吹噓和傲慢作風。猴子這麼快就學會了新把戲!我喊店夥計拿來一罐酒。輝像口渴的驢一飲而下,然後放下罐子,高興地打嗝。
我小心注視著右側粗糙、平坦的地面,因為這種地形恰好為施勒克匪徒提供合適的埋伏地。我正經過橫在路上的一處石頭溝壑,這時,從離我很近的地方傳來打招呼聲。
塔努斯已從我這兒了解到,拜斯提一直是阿赫塞特的特殊工具,用來吞掉塔努斯的父親皮安基·哈萊布領主的財產。
腎是人後背最易攻擊的目標。憑藉我的解剖學知識,我精確地刺中目標。矛尖在脊椎一側一指寬的位置刺入,一直插入。寬闊的矛頭戳開一個大口,刺穿了他的右腎——以外科醫生的精確判斷。那個貝都因人像神殿里的雕塑一樣僵直不動,我的一刺讓他立刻癱瘓。我按塔努斯教我的方法在他的肉里扭轉矛,把他的腎絞碎成漿。刀從他的手裡落下,他垮下來,發出恐怖的叫聲。叫喊聲讓他的同伴分了神,給塔努斯創造了機會。
我的女主人聽話地向後跳去。我站起來,發瘋地用力握住蛇,並努力讓它張開的嘴遠離我的臉。我抓住它的頭,它的尾巴則猛地向後甩,纏住我的雙肩和脖子,威脅著要勒死我。蛇現在又抓住我,力量大得驚人。我發現,即使雙拳緊鎖它的喉嚨,我也抓不住它了。它的頭漸漸掙脫,不可阻擋地從我手指中抽出來。我明白,它一旦掙脫我的束縛,就會沖向我毫無保護的臉。
我意識到塔努斯漸漸體力不支了。在炎熱的天氣里,他汗流浹背,面部表情因用力而扭曲。幾周的酗酒和淫逸已經消耗了他曾經無限的力量和耐力。
「施勒克匪徒有十三個部族,那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泰塔?」塔努斯問。我點點頭。「每個部族有一個男爵。我們擒獲了舒福提。讓我們看看你能不能從這群英俊、善良的人中認出其他幾位男爵。」他咯咯笑著指著俘虜,然後拉著我的胳膊,領我走向蹲著的那群人。
最後他無力地說:「確實,泰塔,你已通過我的考驗。歡迎回來,很想念你。」但我看出,他所有的懷疑得到了證實,他尊敬我是因為我是解開最終神秘的人。
在瀉湖的回水區,我打開皮包,裏面藏著一隻和我非常友好的公貓。這是一隻可憐的老貓,渾身長滿疥癬,兩耳潰爛。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下決心要把它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現在,我喂它一塊塗有曼陀羅精華的生肉,然後把它放在大腿上,趁它吃肉時,猛擊一下,它發出滿意地呼嚕聲,毫無痛苦地失去了意識,我立刻割開它的喉嚨。
「有你的允許,陛下,我會立刻回到她身邊。」
我喊了一聲讓他停下。我們肩並肩站著,盯著前方。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從遠處我就注意到它們的翅膀騷動不安。
「就這些嗎?他沒有暗示你他打算做什麼?」克拉塔斯搖搖頭,重新倒滿酒杯。
「根據眼前的情況,你現在唯一能傷害的就是一壇酒。看見你真是令人遺憾、噁心!」我爬上梯子進入木屋,他還在水裡,搖著頭,自言自語。我開始清理髒亂的一切。
皇宮建造在堅固的花崗岩上。岩石上面是肥沃的土壤,構成了小島的輪廓。我經常感到疑惑,我們的國王——延續一千多年、歷經五十個王朝的龐大的法老家族——把他們的大半人生和財富用來建築雄偉、永恆的花崗岩和大理石陵墓,而他們活著的時候,一直滿足於住在泥牆草頂的王宮中。與在卡納克我為法老麥摩斯修建的宏偉祠廟相比,這個王宮真是太寒酸了。缺乏直線和對稱,我這個數學家兼建築師直覺上感到很不舒服。紅泥牆的雜亂蔓延、屋頂上是奇怪角度的傾斜,這確實呈現出田園魅力,然而我迫不及待地掏出格尺和鉛垂線。
「你只需說句話。」
的確有些眼鏡蛇被當成寵物養。它們可以看家、除掉侵擾房子的老鼠;它們喝罐中的奶,變得像小貓一樣馴服。還有些巨蟒被不斷折磨、激怒,經過訓練,變成十足的暗殺工具。毫無疑問,我面前的這條蛇屬於後面那一種。
塔努斯可能沒聽見我,或者可能只是不想理會我的請求。他唱著,笑著,克拉塔斯在左,萊邁姆在右,向敵人猛攻。他的鬍子被敵人噴出的血浸透;臉上流動的血像戴著紅色面具,眼睛在這面具映襯下泛出瘋狂的光芒。這是我以前在他們身上從未見過的。興奮的哈比,他把戰爭變得多麼猛烈啊!
他轉過身對管家交待:「記住在包裹中裝入捲軸、畫筆和墨水瓶。」
「她答應給我五個金環。」她變了聲調,開始哀訴。「過去的二十多天我辛苦地為他服務,為他做了一切,做飯、看家、服侍他、清理醉酒時的嘔吐物。我必須得到報酬。我不會離開,除非你付我……」
「你保證,」她舉棋不定,「你保證他還活著,我身體好以後,會儘快把他帶來嗎?把你的手放在我心上,向我發誓。」
返回加拉拉城時,太陽已落山。我們牽著俘獲的、馱著戰利品的馱畜,後面跟著一群散亂的女人。她們已被新的男人吸引。
克拉塔斯把他的隨從分成三個小隊,每隊六個人,分別由阿茲提斯、萊邁姆和他自己指揮。阿茲提斯和萊邁姆是有名的勇士,不僅僅能指揮自己的小分隊,但他們兩人無數次拒絕升職,就是為了和塔努斯在一起。這就是塔努斯在下屬中鼓勵的忠誠品質。我不禁再次想象如果他成為法老,會是什麼樣子。
塔努斯大聲咆哮著,用力吸氣,盲目用力打擊看不到的敵人,其中一下力氣大得都能打暈一頭河馬。我趕緊向後退,從遠處看著他。
我很擔心。在這麼多雙打探的眼神注視下,我們在碼頭上停留的時間越短越好。一旦某個「女奴」露出真實性別,我們就完蛋了。克拉塔斯和他的隨從匆忙擠過狹窄街道,把圍觀者隔開一段距離,確保「女奴」們的面紗保持原樣未動,眼睛向下看,沒有一個人用粗啞的男聲對身後的下流玩笑做出回應。我們終於走出來,來到城外空曠的鄉村。
「他是神。」她堅持,「對我來說,他就是神。」
後來我清晰聽見我的女主人完全按我訓練的方式說:「陛下,請對我溫柔點。請求您不要傷害我。」請求十分令人感動,就連阿頓也輕輕咳嗽一聲,在衣袖上擤鼻子。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克制住自己別跳起來,衝進門帘把她拽出來。
「主人……」我剛要說,但她粗暴地打斷我。
「他們說,他已擒獲至少六名匪徒男爵……」
「願你的水袋裝滿水;願你穿越乾涸之漠時,涼風吹拂你的眉毛。」舒福提回應。他笑了,笑容比豹的吼叫更可怕,獨有的眼睛發出恐怖的光。
「她會見我的。」我告訴她,然後摘下假髮。
它呼嚕、吼叫著沖向我們時,我的女主人站在塔努斯左肩后,僅一步遠。她未動搖,她的小弓已拉滿。當然,是塔努斯從偉大的萊妮塔弓射出一枝箭,嗖地飛進這頭野獸正張著的喉嚨,殺了它。但我們倆都看到了洛斯特麗絲小姐展示出的全部勇氣。
早飯時,塔努斯指示克拉塔斯把正在腐爛的屍體帶回卡納克埋起來,同時保證他死亡的消息要傳遍整個底比斯。我托克拉塔斯給洛斯特麗絲小姐帶封信。他會找一個可靠的信使把信帶到上游的埃勒芬蒂尼島。
「他很快就會知道。」我向他保證。我刺他,他哼哼著。「但你不會是那個啟迪他的人。」
下午,我們兩人恢復老習慣,在街上和市場閑逛。生病前,我的女主人很受人們的敬仰和歡迎。她停下來和所有人說話,不分地位或職業。從祭司到妓|女,每個人都無法抗拒她的可愛和真誠的魅力。
最險峻的隘口就是眾所周知的哈比之門。水流急轉直下,肆意、狂怒,奔騰著穿過高崖峽谷。
塔努斯讓他們走過去,然後悄悄站起來,走向最後兩個行走的人。他看上去走得很輕鬆,就像豹一樣,但實際上只呼吸一下的功夫,劍就砍在了右邊那個人的脖子上。
「你看來吃得很飽。」我轉過身離開。但他從坡上爬下來,跳到我旁邊。
又過了一會兒,塔努斯跟我上了梯子,羞愧地坐在門口。我不理他,繼續幹活。最後他只好開口打破沉默。
「你仍需向施勒克匪徒付贖金才能保證大篷車通過嗎?」我問。他無奈地聳聳肩。
「你去哪兒了?」她問,「我中午前派你去港口。你怎麼敢撇下我這麼久?」她向前朝我走來。我看到她的表情,緊張地後退。
「同時你必須收集關於阿赫荷魯斯的每個故事、每條傳聞,然後告訴我。」
「塔努斯!」我在後面大叫。「克拉塔斯在等……」但他絲毫不理會。我別無選擇,只好跟著他。我又追上他。他在一段崎嶇路段找不到毛驢的蹤跡,不得不改變方向前進。
面對奚落,他憤怒地脹紅了臉。「我會讓你吞下這些話。」他許諾。
我努力穿過人流。露天市場到處可以聽見商人和農民向家庭主婦和富人家的管家兜售商品時討價還價的玩笑聲和噪雜聲;市場里充滿了各種氣味——香料、水果、蔬菜、魚、肉,有的已根本不新鮮;牛哞哞,羊咩咩,人畜糞便一同沿著露天排水溝流向古老的母親河——尼羅河。
我一直擔心的那一天終於來了。一天早晨,我的女主人比平時更專註地研究她在鏡中的形象,宣布她最終準備好了。公平地說,我心懷妒忌地認為她從來沒這麼可愛過。她最近遭遇的一切好像都是為了鍛煉她適應新的活力。女孩時期的最後痕迹——不穩定、有點胖——完全在她臉上看不到了。她已變成了女人,成熟、鎮靜。
她勇敢地堅持到阿頓出現在卧室門口的那一刻,然後,勇氣消失,轉身向我,眼含淚水。「我不能一個人去。我害怕。泰塔,和我一起去吧。」我精心給她化過妝的臉顯得很蒼白。她一陣顫慄,小白牙輕輕打戰。
「你認識他們?」他問。我點頭,清清嗓子回答。
夜幕終於降臨,天空群星閃閃,沙漠被照得通亮。從我所在的大篷車車頭的位置,能清楚看見車尾的克拉塔斯,雖然中間相隔二百步遠。我們行進了半個晚上,塔努斯才下令讓我們原地解散。天亮前他就讓我們起來,繼續前進,直到熱浪熔化了周圍裸|露在地表的石頭,地平線看起來像在涌動,如同澆上了熔化的瀝青。
被洪水淹沒的田地的邊緣築起高壩。高壩既阻攔洪水,又充當道路。我沿著其中一條小道向東走,來到了山麓丘陵周圍的石頭路,然後向南轉彎。一路上,我不時停下來翻轉路旁石頭,找到我要尋找的東西,然後更堅決地猛擊下去。
「他做了這一切?」她驚訝地問。
「暫時把阿赫塞特從你頭腦中清除。想想下一步我們必須齊心協力走的迂迴之路。想想殘忍者拜斯提。當你父親的貿易大篷車從東方返回時,是拜斯提摧毀了一切。一連五年,沒有一輛哈萊布領主的大篷車返回卡納克,路上全部遭到襲擊、搶劫;是拜斯提摧毀了你父親在賽斯拉的銅礦,殺害了工匠和他們的奴隸工人,從那以後那些礦脈再沒有辦法開發;是拜斯提有計劃地搶劫了你父親在尼羅河沿岸的地產,屠殺了田地里的奴隸,燒毀了莊稼,到最後,哈萊布領主的地里只長蘆葦,他不得不以實際價值的一部分出售了。」
我先在塔努斯上方站了一會兒。我的憤怒不斷上升,真的要責備他了。我抓住他的兩個腳跟,拽著他拖過木屋地板。他從醉酒中半清醒過來,輕聲罵著,但我不理會,把他從門口扔下去。他頭朝下掉到沼澤地里,落下時重重激起水花。我等在一旁,直到他自己起來,腳步踉蹌地浮到水面,還是半清醒。
我的女主人和我也感謝。在我的建議下,我們倆在向東進入敘利亞的貿易商隊中投資一部分。商隊六個月後返回時,我們發現利潤已是原來的五十倍。我的女主人給自己買了一串珍珠,又買了五個新女奴。我還和以往一樣節儉,用我的那份利潤在河東岸買了五塊上等良田,一位律師擬好了地契,已在神殿記事簿上登記。
一個牧童坐在我頭上方的溝壑邊上。他不到10歲,但看起來卻很老成。我知道施勒克匪徒經常利用孩子當偵查員和哨兵。這個小淘氣看起來十分勝任這個角色。他的頭髮亂成一團,上面滿是臟物;身上穿了一件鞣製得很差的羊皮衣服,從我站定的地方就聞到了那股味道;眼睛像烏鴉一樣明亮、貪婪。他向我跑過來,評價著我的裝束和行李。
他向後退,躲過了滿臉鬍子的貝都因人的又一次襲擊,後背靠在路對面的一塊礫石上,而我正無助地躲在那裡。由於石頭擋住了他的後背,三個襲擊者被迫從正面撲向他。但這並不是真正的喘息,他們進攻不停。在貝都因人的帶領下,他們像一群野狗一樣號叫著,一邊圍住他。塔努斯的右臂累了,動作緩慢下來。
「你是他的戰士。塔努斯把鷹璽交給你,你知道怎樣處理它。行動吧!我會找到塔努斯,把他帶回來,但到時你必須做好準備。一場血腥的殊死戰鬥在等著你,塔努斯需要你。不要讓他失望,再也不要。」
他把十二個寬敞、通風、有單獨庭院和廚房的房間交給我們自由處理。主牆的側門直接通往河邊和石頭碼頭。第一天我就買了一艘平底小划艇,用來釣魚和捕獵水禽,把它停泊在碼頭。
施勒克匪徒又一次徑直朝我們埋伏的地方走過來。他們都配備著重武器。那貝都因人走在前面,刀佩在肩胛骨之間,但刀柄在左肩上方突出來,隨時準備握在手裡;毛斗篷的風帽戴在頭上,保護他避免強烈的日光照射。這也削弱了他側面的視線,即使從我們眼前經過,都沒有注意到我們。
「我需要那個丈夫的屍體。」我不再說話。我們來到殘缺的屍體旁。可憐的屍骸已在炎熱的天氣中開始發出惡臭味。禿鷲在骨頭上幾乎沒留下多少肉。
「皇家婚禮兩天後,也就是洛斯特麗絲小姐嫁給國王,你們和皇家船隊駛往埃勒芬蒂尼島的那天晚上。我儘力給他的笨腦瓜講道理,但他不聽。」
這正是我的朋友薩法加商人提亞麥特替我想到的。
他是一個醜陋的惡魔,牙齒中間有縫隙,一側面頰有疤。他貪婪地看著我的臉,呼吸發出髒水溝的臭味。「等這事結束,我會給你些東西,讓你快樂地尖叫。」他承諾,然後把我的臉扭向他,吻我。
天很快更亮了,我們更清楚地看清他們。太陽的第一抹光線閃過他們手持的青銅盾和脫鞘刀刃,刺入我們的眼睛。他們都裹得嚴嚴實實,頭上包著黑色毛圍巾,只露出眼睛一條縫,眼神像威脅大海的兇惡藍鯊一樣惡毒。
他抽回眼淚。「是的!是的!」他急切地表示贊同,於是我們開始一一細述。我們一直談到夜幕降臨,然後坐在黑夜裡繼續談論更多的事情。
利比亞人把後宮變成真正的監獄。女人們一生住在那裡,除了閹人和孩子,看不到活著的雄性。她們說,即使公狗和公貓都被禁止從門口走過。他們的佔有慾真是太強了。
「女人,不許說話!」她的丈夫沖她吼。「我們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即使他穿著祭司袍。」
眾神似乎又一次插手來拯救我,這次是由於洛斯特麗絲小姐的憤怒。那天市場上出現新的傳聞。一輛從北方來的大篷車在城牆外不到兩里的路邊碰到一個新建起的人頭金字塔。頭顱都是剛砍掉的,發出一點臭味,肉還沒有被烏鴉和禿鷲吃乾淨。
「不,」我不同意。「你的恥辱是你自己造成的。」
「我認識這個獨眼惡棍。」我輕聲說,只讓塔努斯一個人聽見。「他叫舒福提,在施勒克匪徒中最臭名昭著。小心他,獅子和他相比,都是溫柔的野獸。」
「可能嗎?」她敬畏地問。
「其他人也想你,克拉塔斯是其中之一。船隊正在下游打仗。他們可能已發現自己需要一名新的指揮官。洛斯特麗絲小姐是另一個。她每天說起你,把她的愛視為純潔、真實。我不知道她會對從你床上趕走的那個盪|婦有何感想?」
塔努斯點點頭。第一個俘虜被拖向前,被迫跪在聖壇前。
在碼頭,我架設了一個桔槔,通過陶瓷管,使流動的河水的水位升高,引到我們自己建有百合花塘和魚池的水園。池子里溢出的水經過一個狹窄的排水溝流走。我讓排水溝穿過我女主人卧室的一面牆,流經房間里一處被遮擋的角落,從遠處流出,流回尼羅河主水流。我用帶香味的雪松木刻了一個凳子,在座位上穿個洞,把它放在排水溝上方,這樣通過座底落下的任何排泄物都會被永不停息的水流帶走。我的女主人很滿意這一創新,時不時地會坐在凳子上,感受這個設計的舒適性。
「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眾神的寵兒?」我快速走到他身旁時,他諷刺地對我吼道。「你渴望得到我的金子,還是我的屁股?」當時有許多祭司都非常熱衷於雞|奸這一現代時尚。
「你的慷慨太偉大了。」我對他說,「然而,還有一件事。我想要書寫用具。」
我們知道,施勒克匪徒的影響滲透很廣,我們不敢在埃及看管俘虜。沒有一家監獄夠安全,可以防範阿赫塞特和他的男爵們接觸到犯人。他們或者通過賄賂或武力釋放他們,或者通過下毒或其他令人不愉快的方式讓他們閉嘴。我們知道,阿赫塞特像章魚一樣,頭藏起來,但觸角延伸到政府的各個方面,延伸到生存的每個機構。
我們往回走了一半路,來到被殺害的那一家人的屍體旁。我又恢復了本性,開始十分後悔那樣麻木不仁和殘忍地對待負重傷的強盜。
事實上,我已享受夠了野蠻的英雄行為和那些試圖要殺我的人。我實質上不是戰士,也不是某個不敏感的獃子。我憎恨沙漠作戰的艱苦;不能再忍受一周的酷熱、汗水和蒼蠅,看不到母親河尼羅河的一絲溫柔綠水。我渴望在剛沐浴后的身體上塗完油、穿上乾淨內衣的感覺。我更難以用語言表達我對女主人的思念。我們在埃勒芬蒂尼島上有壁畫的房間里過安靜、文明的生活,我們聽著音樂漫無邊際地隨意聊天,那裡有我的寵物和我的捲軸——所有這些都難以抗拒地吸引我。
其他兩個人緊跟其後,其中一人牽著驢;最後兩個人從容地跟在驢後面,為一件從被害女人身上獲得的金首飾而爭吵。他們的武器都在鞘中,只有最後兩個人握著短青銅頭刺矛。
塔努斯沒有拿舒福提手裡的羽毛,而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向上扭到背後。舒福提驚叫著跪下來,塔努斯輕鬆地抓住他。克拉塔斯和手下衝上前,同樣突如其來地抓住其他兩個劫匪,卸下他們手裡的武器,把他們拖到塔努斯跟前。
一千年來,薩法加港一直是東方進入上王國所有貨物的集散地。即使站在小船的船頭,我也能分辨出北部地平線上其他更大船隻的輪廓,它們穿梭于薩法加港和位於狹窄海洋東岸的阿拉伯港之間。
「看看那頭髮。」我對塔努斯說。「你還知道誰有那樣蓬鬆的頭髮嗎?」他迷惑了一會兒,然後笑了,手指穿過自己濃密的長鬈髮。
「久聞大名,塔努斯·哈萊布領主。我認識你的父親。他的確是個男子漢。」他和塔努斯打招呼。「雖然我不斷聽到傳聞,說幾天前你在沙漠中死了,即使此刻,你的身體還在尼羅河西岸的殯葬工那裡進行四十天的防腐處理。但我仍然十分歡迎你來到寒舍。」
「他們說,現在沒有人見過阿赫荷魯斯的面孔,因為他戴著頭盔,面甲遮住臉,只露出眼睛。他們說,戰爭高潮時阿赫荷魯斯的頭噴出火焰,蒙蔽敵人的火焰。」每次探訪回來后,我都向她彙報。
「祭司,你要去哪兒啊?做什麼事啊?」他問,然後在蘆葦笛上吹出一長串柔和的顫音,這可能是對藏在山上的某個人發出信號。
「你千萬不能離開洛斯特麗絲小姐身邊,一直到她康復。」他的聲音顫抖,充滿感情。「如果你救了她,她又懷了我的兒子,你想要什麼,我會給你什麼;但如果她死了……」他停下來,考慮什麼樣的威脅會打動一個從那邊回來的人。最後,他放棄了。
「是最糟糕的開始。」我反駁他。他斜眼看著我。我繼續道:「我們應該留下至少一個活的,讓他帶領我們去找施勒克匪徒的老巢。即使那一個——」我指著石頭中那個垂死的,「也快要完蛋了,對我們沒有任何用處了。這是我的錯。我讓憤怒佔了上風。我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我們到達吉布爾·納蓋拉井時,我的身體還和以前一樣苗條、勻稱,但我哀嘆沒有鏡子,因為我渾身感到的新鮮能量和活力一定反映在我的臉上,我一定因此更加美麗。我很願意自我陶醉。然而,似乎並不缺少欣賞我俊美的人。傍晚,在篝火旁,許多好色的眼神投向我,我從同伴中收到了幾個隱約的暗示,即使像護衛團這樣的精英戰鬥隊也被遍布社會的新的性觀念玷污了。
這確實是幾周內我聽到的最好消息,我急忙告訴我的女主人。我在碼頭上穿過一群水手、商人和漁夫,找到一個船夫把我帶回小島。
上午,我們出去獵鷹,好像沒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過。一天中,我的女主人只有一次提起這個話題。當我們在河岸上野餐時,她若有所思地問:「泰塔,你認為我和他也會這樣嗎?」
「到永遠。」我重複。他可能開始啜泣。我無法面對,不能看到像塔努斯那樣的男人流淚,所以我繼續快速說道:「你不想聽見迷宮展現給我的一切嗎?」
最近這種出其不意將他提升為神的做法讓他很尷尬。沒有人指責他寒酸或卑鄙,但他至少很實際,對自己的位置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從來不希望成為法老或聖人,不希望周圍總是罕見奴顏婢膝。
「我為法老揭開了迷宮。五年後,他就會駕崩。」我簡單明了地告訴他。他敬畏地盯著我。我看見他臉上幾百種不同的情緒互相變換。他就像我寫的這部捲軸一樣容易讀懂。
「他說法老會因為他叛國對他實行絞刑,他會欣然接受,說這是解脫。不,他的處境十分困難,我做什麼或說什麼都不能安慰他。」
「你們已犯了搶劫罪和謀殺罪。如果你們中有人表示否認,那就站到我面前,宣布自己無罪。」
「等等,泰塔!」他在後面叫我。「回來!」
塔努斯命令克拉塔斯回到卡納克,為進入吉布爾烏姆巴哈里沙漠的遠徵調集援軍,壯大隊伍,我將在他的保護下走到卡納克。但向塔努斯告別不是件容易事。兩次,我離開提亞麥特家,準備與等在城郊的克拉塔斯會合,兩次,塔努斯把我叫回來,讓我給我的女主人再捎個信。
我用面紗遮住臉防止俘虜認出來。我一邊走,一邊掃視每張臉,認出了其中的兩個,阿赫伊庫是侵略阿蘇恩、埃勒芬蒂尼島和第一瀑布周圍地區的南方部族的首領;塞泰克來自遙遠的北方,是科翁布男爵。
她還是那麼無邪,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展示給她的丈夫造成的影響。從他的表情,我看出很難再延長九十天的約定期限。
我是第一次和一群士兵進行急行軍。頭幾天,我忍受著饑渴和肌肉疼痛,腳磨起泡,體力殆盡。死人的靈魂在走向陰間的路上一定忍受這一切。然而,我不允許自己落後,一是因為在這樣荒蕪、野蠻的地帶掉隊就意味著必死,二是因為我自身的驕傲。令我詫異和高興的是,幾天後,我發現跟上其他慢跑戰士的步伐越來越容易了。
「我抓不住它了!」我尖叫——對自己,而不是對洛斯特麗絲小姐。我伸直胳膊抓著它,但它向我臉的方向掙脫。隨著它不停地用力掙扎,它離我更近了,纏繞我喉嚨的捲曲身體不斷緊縮,並用力從我手指中抽出頭。
「我們必須感謝所有的神,你不具備。但是主人,你不會因為我做的一切蔑視我吧?」
「第二個問題,給你下命令的男爵是誰?」塔努斯問。這個人又是沉默。
「如果他活著,把他給我帶來。我眼睛看不到他,就不會再吃一口飯。」
貝都因人是塔努斯三個敵人中最危險的一個,也是離我最近的一個。他後背對著我,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力量懸殊的決鬥上。我端平矛,向他衝去。
輝拜倒,就像在神前。塔努斯生氣地用腳踢他。「別再胡鬧了。你趕緊走吧。」
她看到我,止住了責罵,居然興緻勃勃地開始攻擊我。我終於知道我才是她憤怒的真正目標。
航程因為大多數女奴和下屬暈船而變得有些令人懊惱,因為他們已習慣於在尼羅河平靜的水面上航行。有一陣,他們許多人在欄杆前站成一排,嘔吐著向海神奉獻貢品,船竟然發生明顯傾斜。
「我能領你們爬上吉布爾·烏姆·巴哈里懸崖,」輝允諾。「我會把拜斯提交到你們手上」。
寧靜拉長,我感覺我的神經可能要撕裂,心臟因血壓升高而爆裂。突然傳來一聲大喊,劃破黎明的寧靜,在懸崖上回蕩。「卡里克!你睡醒了嗎?」
「紀念碑?什麼紀念碑?」
「泰塔,可惡的傢伙,你讓我聽起來像一個膝蓋發軟的白痴……」我不作聲,但沉默比說話更令人厭煩。「以荷魯斯的名義,洛斯特麗絲小姐想讓我做什麼?」
「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沒有指揮你們在下游戰鬥嗎?」
石頭似乎開始在不斷升騰的熱氣中抖動。塔努斯轉身向我。「很快我會招呼大家第一次休息。每人一杯水。」
我們一身輕鬆地踏上薩法加海灘。在這裏,我們引起巨大騷動和興奮。亞述女孩的床上功夫十分出名,據說能讓千年木乃伊復活。顯然,對於那些看見我們上岸的人來說,面紗后的「女奴」一定是女性可愛的形象。一位精明的亞洲商人不會長途跋涉以這樣的價格運送貨物,除非他確信在尼羅河上的奴隸市場會賣好價錢。
「我的頭髮看起來像草,下巴上又長了小包。」她哀嘆,「泰塔九_九_藏_書,讓我再美麗起來。為了塔努斯,讓我美麗起來。」
「明天我還沒起床,你就已走了。」提亞麥特擁抱我。「再見,我的老朋友。我欠你的還沒有完全報答。無論何時你有需要,招呼我一聲。」
我順著蒼蠅的嗡嗡聲繼續向前走,來到不平坦的地面,強盜把那小女孩拖拉到這個地方。他們在玩完她之後,至少有一個人鼓足勇氣割斷了她的喉嚨,讓她的血慢慢流盡而死。
「我抓住它了!快離開!站到一邊去!」
我們離開沼澤地,走上石頭小路。塔努斯在前面帶路,我小跑著跟在後面。太陽剛從地平線上升起,他就已汗流浹背,汗水浸透了上衣腰帶,好像惡臭的老酒正從他體內排除。我聽見他大口喘氣,但他一直沒停歇,也沒有放慢腳步,在沙漠不斷上升的熱氣中不停地跑。
塔努斯追了幾步,然後喘著氣說:「我已筋疲力盡。追上他,泰塔,別讓那個惡毒的走狗跑掉。」
「塔努斯處在我父親製造的極大危險中,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意識到有多危險,他必須得到提醒以便保護自己。你必須現在就去找他,泰塔,不要再耽擱一天了。」
很快國王聽說了裝飾的事,親自過來視察。洛斯特麗絲愉快地帶領他參觀了她的卧室。法老注意到了我女主人引以為傲的新「水凳」,國王讓她展示一下,她毫不猶豫就同意了。她坐在上面,一邊咯咯笑,一邊往排水溝里嘩嘩小便。
濕壁畫轟動了整個後宮,國王的每位夫人輪流來參觀,喝凍果子露,看繪畫。我們開創了一種時尚。我被說服,為後宮大多數私人房間的裝飾提出建議,當然,花費適當。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在王室女人中交了許多新朋友,大幅度改善了財政狀況。
這些女人看上去比我想象得更好看,有幾個十分俊俏。她們異常優雅地接受征服的儀式。衛兵為挑選她們擲色子時,我甚至聽到一些人在大笑,甚至開著玩笑。施勒克匪徒營妓的職業不能被看作是最體貼的職業,我看她們中的某些女人未必是害羞的處|女。她們一個接一個被新主人領到最近的石頭堆后,裙子隨便地被掀起。
「克拉塔斯正在等我。如果你把我留在這兒,我怎麼能轉達你的口信呢?」
「循跡追蹤他們。」我不耐煩地告訴他,「一千雙腳已經給我們踩出了一條路,我們可以循著足跡找到他們的營地。」
「他們在哪兒?」克拉塔斯生氣地抱怨。「呸,塞特汗淋淋的陰囊!我希望這些小鳥很快鼓起勇氣,進來歇息。」
「我這次相信你。但如果你撒謊,我再也不會信任你。給我拿吃的。」
「一根羽毛,」舒福提仍在笑。「一隻伯勞鳥的羽毛。」
第二天日出前,我獨自一人坐上平底船,出發去釣魚。不過我敢肯定,至少有十幾個奴隸和哨兵看見我離開小島。
第一次聽見阿赫荷魯斯的名字在王宮走廊里低聲談論時,我沒有馬上當回事。提亞麥特在紅海邊的花園似乎離埃勒芬蒂尼島這個小世界太遙遠,而且我也忘了輝贈與塔努斯的這個名字。然而,當我聽說對這些異乎尋常的事迹的描繪歸功於這個半神半人時,我意識到他們在談論誰了。
「我會寄給她一封信提醒她。我們要讓整個世界相信你死了,以此獲得巨大優勢,這遠比提醒我的女主人冒的風險大。」
提亞麥特笑了,捋著鬍子。「對此我不感到驚訝。」他說。「奧西里斯節上法老對你的指控,我聽說了。我對此沒有什麼懷疑,我也清楚你對惡魔強盜的獨特興趣,我只能說,我會為你的成功向眾神獻祭。」
我正蹲著,又一隻狒狒叫起來,狂亂、回蕩的聲音劃破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也是最後一班崗哨的異常寧靜。我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聽見遠處微弱的金屬撞擊石頭的聲音,好像某個緊張的人把匕首掉在了山脊上,或某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匆忙在天亮之前站到自己的崗位,不小心把盾碰到了露出地面的花崗岩。
「自從我們在山口那邊邁出第一步,我們肯定會在尼羅河這岸碰上所有施勒克匪徒。」我告訴克拉塔斯和他的淘氣鬼們。匪徒是再也不會滿足了,即使我給他們一船的美酒和美女。
「荷魯斯的兄弟。」她崇敬地低聲說,「他們現在就這樣稱呼塔努斯嗎?」
「再給我多講些!多講些!」
早已過了午夜,提亞麥特叫來一個奴隸為我照亮,來到他已為我安頓好的卧室。
法老的王宮佔據了島嶼的大部分。巧言之士建議他把王宮選建在王國最南端的這個島,可以儘可能遠離北方紅色叛軍。
「我攜有法老麥摩斯的鷹璽,我以他的口吻說話。」他高舉著小雕像,嚴厲地對他們說:「我是你們的審判官和行刑官。」他停頓一下,目光慢慢掃過他們抬起的臉。一遇到他的眼睛,他們就會低下自己的眼睛。沒有人能在他穿透般的審視下保持鎮定。
「來!去我的住處。」
塔努斯下一劍砍入了其中一人的胸正中。儘管他精疲力竭,但這一劍仍足夠有力,徑直飛入,穿透那個人的軀幹,血染的劍尖從肩胛骨中間突出,有一手寬。塔努斯還未等拔出劍殺掉最後一個施勒克匪徒,那個倖存者轉過身,跑了。
「很好。」我說,「你讓我別殺你,我不殺你。這對你來說太好了。」
阿頓過來幫她。「泰塔可能會等候在國王的寢宮前廳,和我一起。畢竟他是御醫,可能需要他效勞。」他用細弱的聲音建議。我的女主人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胖臉頰。
我把血灑在船上,把貓的屍體從船舷上扔下去,我知道鱷魚很快就會把它解決掉。我把魚鏢、魚線和其他用具留在船上,把船推進慢水流,而我則涉水趟過紙莎草灘,上了岸。
「那你必須吃飯。」
「毫無疑問,他想讓你死,」她最後低聲說。「你知道的一切足以毀掉他。」她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道:「我的父親是一個惡魔。我和他不一樣,這怎麼可能?哦,作為他的女兒,我不具備這種殘忍的天性嗎?」
我的食慾和以前一樣好,因為前兩天我幾乎沒吃東西。我現在大口吃著提亞麥特提供的美味蛋糕和水果,同時指著我認出的人頭。我為英特夫領主工作期間,曾遇到過二十個左右普通盜賊,但只有一個是男爵。他就是基納的奈弗爾特穆,這個恐怖聯盟中勢力較弱的一個部族。
「還沒有,聖上。」我激動地向他保證,「我女主人最細微的耗力都會引起再次崩潰。」
「馬上返回卡納克!」他堅持道。「克拉塔斯正等著。替我父親的亡靈報仇,再次看見我親密的愛人,這些慾望像火一樣在我血液中燃燒。」
他還未走出二百步,我就抓住他。我跑步很輕,他沒有聽見我從他後面追上來。我用矛頭的利刃砍在他腳跟腱上,他趴下來繼續爬,刀從手中飛出去。他仰面躺著,腳亂踢,沖我尖叫。我在他周圍跳動,用矛尖刺他,迫使他束手就擒。
「永遠不會。我已永遠失去了她。我不想繼續活下去了。」
舒福提意識到無法從正門逃走,於是扔下劍,沖向庭院東牆,離我站的地方很近。這部分破壞最嚴重,牆只有原來的一半高,坍下來的泥磚形成一個斜坡。舒福提爬上去,滑下來,再爬上去,很快接近牆頂。我似乎是唯一注意到他逃跑的人。衛兵忙著處理其他俘虜;塔努斯背對著我,指揮清理被擊潰的敵人。
「你衣服前襟上有乾的血跡。」我說。又刺入他的肚子,但不太深。「那個孩子的叫聲像你現在這樣大嗎?」我問。
我們是人類的收割者……
我在薩法加港上岸時天已黑,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十分清楚我要去哪兒,因為我曾為了英特夫領主的惡毒生意定期到這個港口來。這個時辰的街道似乎已被遺棄,但小酒店裡擠滿人。我快速來到商人提亞麥特的家。提亞麥特很富,他的家在舊城中最大。一個拿著武器的奴隸在門口攔住我。
「陽光下我見過塔努斯的頭髮好像神聖的火焰燃燒著。」我的女主人肯定地說。
他是個大塊頭的中年人,一張寬闊、睿智的臉龐,一個精明的頭腦。幾年前他被人用擔架抬到我那兒。一夥遊人在路旁發現他。他的大篷車已遭施勒克匪徒搶劫,他被扔在一邊等死。我幫他縫合,設法挽救了我見到他時已壞疽的腿。然而,他卻只能永遠跛著腿走路。
「如果你下命令,我今天就派人去找他。他一周內就會到達,如果你真想的話。」
開始說出來很難。一生的沉默寡言不可能在一瞬間克服。我現在已完全不受英特夫領主奴役,但我還是很難接受這一事實。我雖然一直深深地恨他,自從童年時,他就控制了我的身體和靈魂,但我一直有一種執迷不悟的忠誠讓我很難隨意說他的壞話。我僅僅提到了她父親的一些秘密活動,企圖搪塞她,但她不耐煩地插話道:
「如果不是真的,我能看起來這麼高興嗎?你知道我和你一樣愛他。如果塔努斯真死了,我能像這樣笑嗎?」
我已走到屋中間。現在我全力撲過去,雙手抓住纏繞她腿的巨蟒身體。沿著蜿蜒的身體,我一直摸到它狹窄的頸部,然後抓住,十指相扣,雙手緊鎖蛇的喉嚨。
我爬近他,壓低聲音。「陛下,你知道我被派回來的原因嗎?」
我在他旁邊的墊子上坐了一會兒,流露出對他的滿腔同情。他在竭力毀滅自己。我理解他,並不鄙視他。他對我女主人的愛太深了。沒有這份愛,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我回到塔努斯身邊。他好奇地看著我。「你生性有些殘忍,這是我以前從未想到的。」他驚奇地搖搖頭。「你一直都讓我震驚。」
「我抓住它了!」我大叫。這個冰冷的鱗狀動物讓我多麼恐懼、多麼厭惡,現在正在我手中掙扎著。
「我來自馬恩特夫部族,是遠到艾爾卡加西岸的男爵。」另一個說。我們讓線人領我們來到每個殘餘的劫匪大本營,一堆齊肩高的桀驁不馴的人頭添加到牆邊的金字塔上。
上午剛過一半,我們駛過珊瑚礁,緩緩前行,在小漁村前拋錨。塔努斯正站在岸上歡迎我。
「什麼事?你想死。那就開始吧。事後我會派防腐工撿回屍體。」
「我的女主人吩咐我告訴你,她對你的愛不會被發生在她身上的任何事情所改變。她仍然、而且永遠會是你的女人。」
因為我和阿頓的友誼以及他本人對我女主人的感情,他來之前給了我充分提醒。他還未到,我還能做最後的準備。
「你已讓我轉達過這條信息了。」我抗議。
「和藹的祭司,讓我看看你的包。」他一再堅持。「做件好事吧,我求求你,善良的先生。」
他的表情從迷惑變為恐懼,不由自主地顫抖,靠近我,好像希望得到保護。我繼續道:「在我被帶走之前,我女主人的肚子里已有了麥摩斯王朝的寶物,這時黑暗一號介入了。由於她生病,她為你懷的兒子流產了。」
我留在她身邊,大聲叫她的女奴,但她們中沒有一個人有勇氣面對泰塔的幽靈。最後我不得不衝進她們的住處,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正在哭的女奴。
「我和你討論過的其他安排呢?你按我說的做了嗎?」
即使到了吉布爾·納蓋拉井邊,塔努斯也沒讓我們好好休息。趁我們等克拉塔斯趕過來,他讓手下人練習武器,比賽射箭、摔跤和跑步。我高興地發現,克拉塔斯嚴格按照我的指示選人,他們中沒有一個笨拙的畜生。除了塔努斯以外,他們都矮小、機敏,十分適合我為他們策劃的角色。
「你已傷害了自己,為了塔努斯又恢復過來。」我咕噥道。她笑著,伸手摟住我的脖子。
「滾!」我輕輕命令,「在我還沒劃破你的肚子前。」
塔努斯和我曾用這種方式跟蹤瞪羚、大羚羊,還有獅子。我們倆對這種神秘技藝十分內行。我們形成一個小組,分別在獵物留下的兩側往上跑,碰到拐彎或變化就示意對方。很快,我們的獵物來到一個崎嶇小路。這條路從河向東延伸,進入沙漠。他們都走上了這條路,這讓我們的追蹤變得容易多了。
「幫我把他放在毛驢背上。」我命令,「克拉塔斯能把他帶到卡納克,交給殯葬工進行防腐處理。我們給他買一具好棺材、一塊好墓地,把你的名字刻在碑上。然後,明天日落時,所有底比斯人就會知道,塔努斯·哈萊布領主在沙漠中死了,已被鳥兒們吃掉了一半。」
「沒有其他路通往山頂嗎?」塔努斯問。輝咧嘴笑了,把手指放在鼻子上,做個陰謀的手勢。
他滾成個球來保護他的肚子。我刺入他的脊椎,幸運地觸到脊椎縫。他立刻下肢癱瘓。我向後退去。
「在我前往埃勒芬蒂尼島之前,再沒有什麼讓你做的了。」我告訴他。他重重地放下酒杯。
我本人對驢和驢身上的貨物更感興趣。這裡有一百五十多頭驢,大多數都處在最強壯時期,能在卡納克或薩法加的市場上賣個好價錢。我想,如果分獎金的話,我有權獲得至少一百頭的份。畢竟,在促成這項事業上我已花掉了自己的大部分積蓄,理應獲得補償。我會和塔努斯嚴肅地談這事,期望贏得他的同情。他是個慷慨的人。
克拉塔斯又變得嚴肅。「是我見過的最憤怒、脾氣最壞的一次。他咒罵眾神和法老。他甚至咒罵洛斯特麗絲小姐,說她是皇家妓|女。」
我和女主人已商量好,等到夜幕降臨時,她就會發出警報;而到明天中午過後,他們就會找到帶血跡的平底船,進而斷定我已被鱷魚吃掉或者被一夥施勒克匪徒謀殺。
「禿鷲。」塔努斯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咕噥。「它們發現石頭中有死屍。」他拔出劍,小心翼翼向前走。
我盯著她,不確定如何處理我懷疑將要發生的一切。我一直瞞著她,不讓她知道實情。我懷疑她知道了多少真相。
「告訴她,我相信迷宮預示的情景,幾年後我們就會在一起……」
他抬起頭,可憐地看著我。「告訴我她的情況,泰塔。她怎麼樣?她仍想著我嗎?」
我喜歡所有水、陸、空中的動物。我的女主人有同感。我經常想,為什麼我們兩人經常為這些被追捕的獵物感動?我困惑很久,沒有找到答案。可能只是因為男人——還有女人是地球上最殘忍的捕食者。我們感到和隼是一類,有美麗,有速度。鷺和鵝被神作為正當的獵物送給隼。同樣,人類被賦予統治地球上所有其他生物的權力。我們不能否認眾神賦予我們的這些天性。
早上,我們指揮護衛隊離開克拉塔斯,塔努斯和我則單獨出發前往海岸。距離我們的目的地小漁村只有半天的路。中午,我們爬上最後一塊高地,從山上俯視腳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從這裏,我們能清楚地看見青綠色水面下珊蝴礁的黑暗輪廓。
克拉塔斯的手下顯然由於氣候炎熱、白蛉侵擾以及無聊難耐,軍容有所渙散,不再像我們先前離開時那樣歡迎我們。塔努斯命令克拉塔斯讓手下列隊集合,接受檢閱。士兵們看著我從驢背卸下第一批貨物。當我擺出女奴用的化妝品時,他們的好奇馬上變成了溫和的玩笑。當貨物中呈現出七十九份全套婦女服飾時,他們開始小聲猜測和議論。
我的女主人總是高興地和家庭主婦坐在簡陋棚屋的門口,或坐在農民田裡的樹下,傾聽她們訴說悲苦和冤情。一有機會,她會把這些傳達給法老。他經常會寬容地微笑,同意她建議的補償辦法。她從此有了百姓扞衛者的美名。當她穿過城市裡最悲慘、最貧窮的住宅區時,她會留下笑聲。
我忙了一整晚,只吞下一口酒,用帶血的手拿著食物吃了幾口。我幾乎筋疲力盡,但還不能休息。天一亮,塔努斯就派人來找我。
「你很善良,我尊貴的主子。」塔努斯向他表示感謝,「我本想熱情地邀請你到我的營地吃頓飯,但請你寬恕。我們前面還有很長一段路,必須繼續前進。」
顯然,舒福提在這麼短時間內聚集了他能找到的一切人。我們擒獲的這些人包括所有部族的成員。我認出他們時,拍拍他們的肩膀,然後他們被拖出來。
我們一進入村莊,塔努斯就請來村長。這個老人跑著過來。從他的舉止很明顯看出塔努斯的地位和權威。當塔努斯向他出示鷹璽時,他跪下來行禮,好像法老本人站在他面前。他的頭用力地磕在地上,我擔心他會嚴重傷害自己。當我把他扶起來時,他領我們去村子里最好的借宿地——他自己骯髒的茅舍。他把大群家人趕出去,給我們騰出地方。
法老看上去很激動。「這就是她流產的原因。」他開始說,但又停住了。
「痛嗎?我的小傢伙」我輕輕問。她睜開眼睛,搖搖頭。
參觀后,法老坐在涼亭下,喝了一杯紅酒。我女主人講的俏皮話令他開懷大笑。最後他轉向我:「泰塔,你必須給我建一個水園和同樣的涼亭——只是稍大一些。同時,你也為我做一個水凳。」
我的女主人舉手打她房間里的人還是有些不尋常。我想她現在心情一定很糟糕,於是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往前走。來到她門口時,又一個女孩哭著從她卧室跑出來。我的女主人跟在她身後,出現在門口,臉氣得通紅。「你把我的頭髮變成了乾草堆……」
剛開始,對於這個腆靦、骨瘦如柴、胸平得像男孩的9歲女孩闖入我們的私人領地,塔努斯很厭煩。然而,他很快習慣了她的存在,甚至發現有人為他跑腿、處理一些營地周圍的小事很方便。
神殿的位置選在河岸上他的兄弟荷魯斯神殿對面。法老本人已正式宣布建造此神殿的意圖。法老有充足的理由表示感謝。島外也對我們有了新的信心。由於商路變得安全,上王國和世界其他地區的貿易日漸興旺。
我盡量不讓我的女主人惶恐,於是開玩笑道:「是不喜歡我唱歌的人!」然而,她沒這麼容易被騙過去。
「一共有四個了。」塔努斯滿意地咕噥著,同時下令把奈弗爾特穆的頭放在他正在加拉拉井前建立的頭骨金字塔的頂部。
我如釋重負,幾乎哭了。我所有的準備工作和麻痹草藥讓她順利渡過難關,沒有對她的身體和愉快的心情造成任何傷害。
我們兩個人退回到門口時,蛇還在奇異地扭曲著,打個結,捲曲成球,鱗片重疊。
他嗆水、咳嗽,踉踉蹌蹌地走向梯子,趴在上面,發梢上的水流進眼睛。他明顯吞進大量水,吸入肺中。我感到一陣驚恐。我的治療可能有點勁太大了。我正要過去幫他,這時,他大張開口,噴出混有沼澤水的紅酒臭物。他居然噴出這麼大的量,我驚呆了。
阿赫荷魯斯是偉大的勇士,不知從哪兒來,被他的兄弟荷魯斯神派來,展開無休止的反抗邪惡、反抗施勒克匪徒的主子阿赫塞特的戰鬥。
他盯著我。「沒有塔努斯,我不能使用它。」
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一聲高聲嗚咽的哭聲撕裂我的靈魂,然後又恢復安靜。
「你現在有鷹璽。」我輕輕地告訴他。
「主人,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法老已經派人來接你。這次我不能幫你了。」
有一隻蒼蠅落到我的嘴唇上。我把它趕走,我開始哭。塔努斯找到我時,我仍在哭。
阿頓讓我坐在矮桌旁的凳子上,然後一聲未吭,在我們中間支起巴奧棋。我在木棋盤上刻出的洞里移動著磨光的圓石,心不在焉地玩著。很快阿頓一連贏了三局,他以前很少贏過我。但遠處房間里傳出的聲音讓我精力分散,雖然聲音很低,我聽不清真正在說什麼。
對於那些一生卑鄙,死時卻貌似勇敢的人,我心中充滿了敬佩。他們嘲笑死亡。我知道我沒有這種勇氣;如果讓我選擇,我肯定會像一些軟弱的俘虜那樣回答。
因此,我的女主人和我自由地在外閑逛,考察尼羅河兩岸的兩座城市和周圍鄉村。在埃勒芬蒂尼島的街道上,洛斯特麗絲小姐很快成為寵兒。平民百姓聚集在她周圍,請求她的保佑和慷慨。他們為她的美麗、優雅鼓掌,就像在她的家鄉底比斯一樣。我按她的指示,總是背著一大袋子蛋糕和糖果,她拿出來塞給那些對她來說需要補養的衣衫襤褸的人。不管去哪兒,我們似乎總是被一群高聲尖叫、手舞足蹈的孩子包圍。
我見過這種蛇對雞施催眠術,讓雞動彈不得,無法逃脫這種邪門逼近,卻表現得很順從。我也同樣麻木了,既不能動也喊不出來。死神向我襲來。
「看上去別那麼悲哀,奴隸主。」塔努斯對他說,「過一會兒輪到你。但是亞述的卡里克總是拿罐子里的第一勺。」
由於第一個人血液的潤滑,箭射中了第二個人的喉嚨。雖然力量有所減弱,但仍穿透脖頸,從後面射出來,但沒有完全刺透。箭桿後部的箭羽刺破了他的肉,而有倒鉤的青銅箭頭則射入了第三個人的眼睛——擁擠中他緊跟在第二個人後面。這兩個施勒克匪徒被箭穿在一起,搖晃著,在過道中間猛烈擺動,擋住了那些試圖推開他們衝進院子里的人。最後,箭頭從第三個人的頭骨中撕裂出來,箭尖刺穿眼睛。這兩個被擊中的人倒下,一夥匪徒尖叫著從他們身體上踩過,湧入庭院中央。聖壇周圍的這一小伙人一起開弓,射倒他們,屍體幾乎堵住了入口,後來者不得不從死傷人員身上爬過去。
與此形成愉快對比的是埃勒芬蒂尼島——像銀色王冠上一顆閃閃發光的綠寶石。一方面,它的名字源自光滑的灰色花崗岩礫石。它們像一群巨大的厚皮動物沿河岸堆積。另一方面,也源自有一千年歷史的象牙貿易中心。象牙來自於大瀑布那邊的庫施國的蠻荒之地。
她總是能把談話轉向阿赫荷魯斯,人們和她一樣迫切地談論這位新神。這時,在百姓的想象中他已從半神半人晉陞為眾神殿中的一員。埃勒芬蒂尼島的公民們已經開始簽名為阿赫荷魯斯建一座神殿。我的女主人捐獻得最為慷慨。
我趕緊跑到廚房,心裏不禁感到得意。詭計多端的泰塔又一次成功了。
由於蛇在臨死前痛苦掙扎,蛇頭散落,只由一絲皮膚連著。雖然整個身體幾乎被切斷,但是利牙仍在抖動,分泌毒液。即使只輕輕一碰,都足以讓它射向我的肉。我用沾血的手指瘋狂地把它的身體撕開,終於把它從我的脖子上解下來,扔到地板上。
在坡頂,他停下來,沖我喊道:「你不是祭司。你是沙漠神怪。你是魔鬼,不是人。」他狂亂做著反對邪惡的手勢,往地上吐了三次,然後向山上跑去。
我來到岩石堆中,黑壓壓的一群蒼蠅從他妻子的屍體上嗡嗡飛起來。我始終沒弄明白蒼蠅是從哪來的,如何從烤焦一般的沙漠乾熱中這麼迅速地飛到這裏。我猜他們在玩弄她時,她流產了。事後,她一定還活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嬰兒保護在懷裡。她就是那麼死的,蜷著身體靠在礫石旁,保護她還活著的嬰兒不被禿鷲傷害。
「我不能讓塔努斯看到我這個樣子。」女人的虛榮心總是會戰勝其他一切情感。
塔努斯很快拿出萊妮塔,走進沙漠。我跟上他,幫他悄悄追蹤一群瞪羚。這群小動物在草原上奔跑、跳躍。塔努斯拉滿弓,用十二枝箭射殺十二隻瞪羚,技藝簡直太超凡了。那天晚上,我們一邊飽餐烤瞪羚肝和裡脊肉,一邊討論我的下一階段計劃。
「她的變化太奇異了。簡直是奇迹,泰塔。我什麼時候能和她再次同床啊?她看起來身體已經恢復到可以為我生兒子和繼位人了。」
「昨晚我夢見了你的女主人。」他告訴我,「當我醒來時,我發現我的精|液流到了床單上。從我還是個孩子到現在,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你的這個小刁婦開始在睡覺和醒來時佔據我的思想。我毫不懷疑我能和她生個兒子。我們不應該再耽擱了。醫生,你不認為我該準備試一試嗎?」
「自從他們廢了我的腿,我還有什麼選擇呢?每個季節他們的要求都變本加厲。大篷車一離開薩法加港,我就必須把貨物價值的四分之一以上交給他們,而貨物的一半利潤要在底比斯銷售。很快他們就會讓我們所有人淪為乞丐。商路兩邊的草會生長,王國的貿易卻會萎縮、消亡。」
我猜想這次會是誰。撲鼻的香味再次飄來,我口中開始流口水。從中午到現在我還未吃飯。當我拿起編製的蓋,伸手去取最紅、最熟的石榴時,水果灑出來,滾了一地。伴著尖尖的嘶嘶聲,一個巨大蜷曲的鱗光閃閃的黑球撲通從籃子里掉出來,猛地沖向我的雙腿。
「別拿我開玩笑,泰塔。騙人可不是你的專長。我想你知道他是誰,我想我也知道。」
我抓住她一綹黑長發,拖她到門口,推她上了那隻破爛的船。她一撐船遠離我,就向我投來一連串的辱罵,嚇得周圍蘆葦塘里的白鷺和水禽驚飛。
一上岸,我們找到住處。埃勒芬蒂尼島顯然讓人感到更加賞心悅目。我們自然被安排住在島的最北端有圍牆的後宮里,但我們住處的大小和裝飾印證了我們受寵的地位——不僅受到國王恩寵,還有他的內侍。阿頓已經做了分配。他像其他大多數人一樣,完全無法抵抗我女主人的天生魅力,是她現在眾多崇拜者之一。
克拉塔斯消失在西邊地平線第一抹日出的盡頭,塔努斯立即召集護衛團的剩餘兵力,沿著通往大海的商路,向相反方向前進。
「你去哪兒了,泰塔?」他問,但好像並不真的想聽到回答。
她盯著自己憔悴、眼睛凹陷的形象。
「我信任你,泰塔。現在向我證明我這樣做不愚蠢。把塔努斯給我帶來。」
他終於停止了,他的俘虜的腿、屁股和後背已隆起條格狀的鞭痕,沒有一個重疊。皮膚未被破壞,沒流一滴血,但舒福提不再扭動、尖叫。他的臉埋在土裡,喉嚨里發出呼呼的喘氣聲,每呼一口氣都激起一股灰。萊邁姆和克拉塔斯鬆開他時,他沒有坐起來,甚至沒動。
我發現所有東西都在,就連萊妮塔弓還掛在床上方的架子上。塔努斯把弓留下可是非比尋常,弓通常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我把它小心地藏在睡鋪下面的秘密隔層里,這是他剛搬到這裏時我幫他建的。我想避免白天在城裡四處走動,所以那天下午,一直待在塔努斯的房間,清理厚厚的灰塵和臟物。
「你,克尼特!」我聽見萊邁姆在向其中一人發出查問口令。「別邁那麼大的步子。小夥子,把你那肥胖的屁股扭動一下!讓你自己看起來更迷人些。」
我一上岸,就快速穿上帶來的衣服,改變了裝束。我裝扮成奧西里斯神殿的一名祭司。以前我就經常模仿他們誇張的步態、矯揉造作的舉止來逗我女主人開心;此刻,一頂假髮、一點化妝和一套合適的服裝,我整個人就變了樣。祭司總是在雲遊,沿著河流,遊歷在神殿間,一路祈禱,一路索要施捨。沒有人會注意到我;這樣的裝扮會幫助我避開施勒克匪徒的襲擊。他們一向迷信,不願插手聖人的事。
我們吃飽后,把剩下的肉送給她的女僕。我們開始討論是誰把這籃子水果送給我作禮物。
我現在已把他完全吸引。「五年?這是怎麼回事,泰塔?我們遭受的苦難真的會有一個期限嗎?」
生病的氣息充滿卧九-九-藏-書室,又酸又濃重。我低頭看向洛斯特麗絲小姐,不由得一陣悲傷。她看起來身材萎縮,皮膚像煙灰一樣蒼白。她睡著了,或處於昏迷,我不確定是哪種狀況,但她緊閉的眼瞼下有深色青腫的影子。她雙唇乾裂,讓我內心充滿恐懼。
克拉塔斯搖搖頭。「沒有。他走了。消失了。我派手下人搜查整個底比斯城的每條街、每戶人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我告訴你,泰塔,我很擔心,真的很擔心。」
這時露天市場的路上擠滿了喧鬧、擁擠的人群。底比斯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沒有人在這兒閑逛。人們吹玻璃器皿、加工金銀製品、編織亞麻、扔罐子;商人們買賣還價,律師講著偽善的行話,祭司們唱著讚美詩,妓|女們四處轉。這真是一個興奮、浮華的城市。我愛它。
「沒人知道他就是塔努斯。他們把他看成神。」
英特夫領主是水域護衛官,我上一次來到埃勒芬蒂尼島,是替他來勘測河水流量。我在這個島上待了許多個月。在總園藝工的協助下,我把皇宮花園裡的所有植物的名字和自然歷史分類,所以現在我能把它們一一介紹給我的女主人。這裡有在埃及其他地方從沒未見過的樹,比如:榕樹的果實不僅長在樹枝上,還長在主幹上,樹根像交配的蟒蛇一樣扭曲、盤繞;龍血樹的樹皮被剝開後會流出鮮紅的汁液;庫施人的西克莫樹有一百多個品種,像遮蔭的綠傘,遍布可愛的小島。
「這隻說明一件事,」傳聞四起。「這說明阿赫荷魯斯就在阿蘇恩省,很可能就在埃勒芬蒂尼島城牆內。他已降落在阿赫伊庫部族的廢墟上。自從男爵的頭在加拉拉被砍下后,這個部族就一直躲藏在沙漠里。阿赫荷魯斯已屠殺了最後一批匪徒,把他們的頭堆在路邊。多虧了新神,南部已除掉恐怖的施勒克匪徒!」
劍法利落,頭掉在聖壇腳下的台階上。「給你們的金字塔又添了一個人頭。」塔努斯平靜地說,然後點頭示意把第二個俘虜帶上來。
「我讓你有信心、堅毅,像她一樣。」
「他是一個動物,一個狂暴的走狗。你做得很好。你對他哀悼的時間太長了。忘了他。告訴我,我們為什麼必須繞一大圈回來看死人,而不是徑直向克拉塔斯的營地前進。」
我回到塔努斯身旁,他還沒有動彈。我檢查酒罈子,大多數空了,仍有兩三個是滿著的。我懷疑他如何積累了這麼多酒,我猜測,他可能派那個女人回到卡納克找到渡船工幫他運過來。藍鱷魚護衛團有足夠的酒可以醉一季。毋庸置疑,他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這些事,還有其他一百多件,如果你相信王宮裡正四處流傳的這些謠言。他們說,全國的每個盜匪和劫匪都生活在恐怖中,施勒克匪徒部族正一個一個被粉碎掉。他們說,阿赫荷魯斯長著鷹一樣的翅膀,飛過不可逾越的懸崖,神奇地出現在殘忍者拜斯提部族中間,親手從懸崖頂扔下五百名匪徒……」
離我們不遠處,他們身材高大、留著鬍鬚的貝都因首領突然停下來,命令身後那個人從驢身上卸下革製冰袋。他先喝,然後遞給其他人。看著他們吞下珍貴的飲料,我的喉嚨也一緊。
我跳到他躺的地方,騎在他胸上,匕首尖頂著他的喉嚨。他向上盯著我,僅有的一隻眼睛上還留有我給他的一擊的痕迹。
「那是迷惑敵人的花招。」我叫道,「塔努斯活著。我向你發誓。他愛你。他等著你。」
塔努斯安靜地在黑暗中回味這個承諾。我們坐著,聽提亞麥特花園外側夜鶯在歌唱,這聲音完全不同於我們正在討論的邪惡和絕望之事。過了一會兒,塔努斯嘆口氣,把輝打發走。
我們了解到,殘忍者拜斯提部族的大本營位於吉布爾烏姆巴哈里的恐怖沙漠的要塞,一座平頂山的山峰上,四面是陡峭的懸崖,有一定隱蔽性,堅不可摧,從尼羅河東岸出發,沿著河岸上的繁忙商路行進,不到兩天就能到。對於猛禽來說,這是個完美的巢穴。
我啜了一口酒,儘力想出頭緒。此時,克拉塔斯來到窗前,向外撒尿,嘩嘩噴洒到下面街道上。我聽見一個受驚的過路人沖他大喊:「看看你在哪兒撒尿呢,你這個臟豬!」
我登上碼頭上岸,匆忙爬上台階。這時天幾乎黑了。一個女奴在門口啜泣,摸著她腫起來的耳朵。
「就為了一根羽毛?」塔努斯嘲笑,「聽上去我很不划算啊。」
我們單獨在一起時,他給我倒了兩大杯酒。「你還沒喝好嗎?」我問。他咧嘴沖我笑。
小刀很鋒利,鱗狀的肉被割開。光滑、冰涼的蛇血淌在我的手指上,但刀向脊椎骨插入。我的女主人全力鋸著骨頭,臉因用力過大而扭曲。但我的手指被蛇血潤滑了,我感到蛇頭在指間滑動。巨蟒自由了,但刀也同時觸到椎骨關節,從中滑過,將脊椎劈開。
我聽了一驚。然而,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塔努斯說的,這是絕望的、沒有希望的愛的呼喊。
「饒了我吧!」他叫道。「我什麼也沒做。是其他人乾的。別殺我!」
我們首要關心的是重新加滿水袋。人們在井底汲水的聲音被深井的迴音扭曲。他們忙著打水,我和塔努斯則快速參觀了一下這座廢墟城市。這是一個孤獨、憂鬱的地方。中央是加拉拉保護神的破舊神殿,房頂已塌落,四周牆壁還在不斷坍塌,只在西邊有一個門口能穿過正在塌方的過道。
塔努斯高高舉起鞭子,然後伸直胳膊,用盡全力抽下去。他在施勒克匪徒的後背上留下一道有我食指粗的紫色鞭痕。劫匪疼得整個身體蜷縮起來,嘶嘶地呼氣,不再尖叫。塔努斯舉起鞭子,一絲不苟地抽出又一道隆起的鞭痕——和第一道鞭痕恰好平行,幾乎挨到,但完全沒有。這次舒福提用盡底氣發出嘶啞的號叫,就像掉進陷阱的水牛。塔努斯不理睬他的掙扎和號叫,繼續奮力地鞭打,好像在編織地毯。
「儘力在通往大海的路上趕上我們。如果趕不上,你們就會發現我們駐紮在吉布爾·納蓋拉的綠洲。我們會在那兒等你們。」小分隊已走出營地,塔努斯在後面喊:「你們返回時,記著把萊妮塔帶來!」
庫施國的原始部落是最糟糕的。當女人到了成年期,他們就用最殘暴的方式對她們行割禮,切除陰|蒂和內陰|唇來除掉性快樂部位,使女人們不可能受到誘惑背叛自己的丈夫。
我看出這種做法仍然很有效,因為克拉塔斯也是我女主人熱情的崇拜者,她的任何一點不高興都會令他動容。
她的情緒轉了一百八十度,跳起來摟住我的脖子,然後離開,去安慰遭她毒打的女僕們。
她睜開眼睛。我看見她眼中流露出一絲高興,但很快消失了,她一定想到了已失去的親人。她向我伸出瘦削、蒼白的胳膊,我把她摟到胸前。
我把蛇頭扭離我的臉,噴出的毒液射向空中。我又一次絕望地尖叫:「叫個奴隸來幫我!」
阿赫荷魯斯!幾個月後全埃及人都會非常熟悉這個名字,從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都會喊出這個名字;會沿著商路傳播開來,會通過船工的嘴在河面上傳開,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王國到另一個王國。傳奇會圍繞這個名字成長,對他事迹的描述會不斷重複,每次講述時都會被誇大。
「喝好沒喝好,早上才能知道。怎麼回事,泰塔!別對我太嚴厲。過去的三周里,我們順河而下,襲擊了紅色叛軍的艦隊。可愛的荷魯斯,你造的船頭撞角創造了奇迹。我們摧毀了二十艘船,砍下幾百名無賴的頭。雖然很想喝酒,但我的雙唇一直沒沾到一點比水更有勁兒的東西。現在別因為我喝口酒就發牢騷。和我一起喝!」他舉起酒杯。我也很渴,於是回敬他。但是當我把酒杯再次放下時,我問:「塔努斯在哪裡?」
小女孩的形象清晰地印在我頭腦中。我跟上他,又一次上路。現在由於我們兩人合作,前進速度更快了。
「那會是你為我擺設的最美佳肴。」我告訴他。我喜愛勇敢、誠實的人,他們就這樣很容易被|操縱。
本質上阿茲提斯比克拉塔斯更質樸。他抽完時,最後一個劫匪的後背看起來像一位發狂的屠夫剛切完的新鮮牛肉的側面。
我假裝不情願地爬回梯子。他跟著我走進木屋,身體只是有一點搖晃。
「通報你的主人,一位曾救過他腿的外科醫生從卡納克來了。」我命令。提亞麥特跛著腳親自出來迎接我。但是,當他看到我的祭司裝扮時,嚇了一跳,但他立刻就明白了,沒做任何評價,也沒在奴隸面前提及我的名字。他把我拉進帶有圍牆的花園。只剩我們倆時,他驚嘆道:「真的是你嗎,泰塔?我聽說你在埃勒芬蒂尼島被施勒克匪徒殺害了。」
隨從在「女奴」隊伍外沒精打采地走著,假裝拋棄他們的軍事責任。對於在山上監視我們的姦細來說,他們似乎只是在防止奴隸逃跑。事實上,他們是在盡職盡責地預防看管的「女奴」們突然加快速度變成行軍步伐,防止他們齊聲喊出吵鬧的團歌。
無論國王何時出去獵鷹,我的女主人都會被邀請參加。我們繞著紙莎草灘邊,我跟在她身後,肩上扛著獵隼。每當鷺從蘆葦叢中隱蔽的池塘里拍著翅膀飛起來時,她就會拿起一隻隼,親吻它的頭罩。「快點飛,我的美人!」她輕聲說,然後摘下外面套的頭罩,露出兇猛的黃色雙眼,高高地放飛這個傑出的小殺手。
「我有全副武裝的衛兵。」塔努斯指著克拉塔斯和他的小分隊。「他們足以和我們遇到的強盜相抗衡。」聽見我們討價還價,圍觀的人群竊笑著,互相碰碰胳膊肘,嘲笑塔努斯說大話。
他不再質疑我的話,因為我現在是曾經死而復生的人,說話很有權威,而他先前對我的敬畏已經因為熟悉而幾乎蕩然無存。
第二天上午,我們這隊怪異的大篷車經過小漁村,蜿蜒駛向海灘,商船正等在那裡。克拉塔斯和他的八名下屬裝扮成隨從。這樣珍貴的貨物沒有武裝押運肯定會惹人生疑,九名全副武裝、穿著各色商人服裝的衛兵足以平息疑心,但不會嚇住施勒克匪徒人數眾多的襲擊團伙。
我掀起蓋在她身上的亞麻床單,她渾身赤|裸。我驚恐地看著她的身體。肉都消失了,肋骨像棍一樣細,骨盆的骨頭從病態的身體中突出,就像遭受旱災的母牛。我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腋窩感覺她發燒的熱度,但她皮膚涼爽。我煩躁地自問,這是什麼病?我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躺著別動。」我警告他,「否則我會像對魚一樣,給你開膛破肚。」
他等待著。禿鷲不耐煩的身影在頭頂天空盤旋,在灰塵瀰漫的庭院上方飛來飛去。「現在站出來!大聲說,你們這些無辜的人。」他抬頭看著長著怪異的粉色禿頭的鳥在盤旋。「你們的兄弟們對美餐等得不耐煩了。我們不要讓它們再等了。」
「鷹璽呢?」我問。
我們住處的牆壁是光禿禿的紅泥牆。我們為每個房間設計了一套濕壁畫。我先設計出草圖,再畫到牆上,然後我的女主人和她的女僕在設計上塗色。濕壁畫的內容取材於眾神神話傳說中的場面,虛構的風景,人物是神奇的動物和鳥。當然了,我以洛斯特麗絲小姐為模特畫出伊西斯的形象。但是,要麼荷魯斯的形象是每幅畫的中心,要麼在我女主人堅持下,荷魯斯長著赤金髮,看上去驚人的面熟。這難道不令人好奇嗎?
我調了一杯熱奶和蜂蜜。開始要慢慢來,因為她已到了飢餓邊緣。第一碗,她全吐了,但堅持喝下了第二碗。如果我再晚回來一天,可能一切就太晚了。
「有一股清新、乾淨的風刮過這片土地。」我告訴她,「他們把這股風稱作阿赫荷魯斯。」
「溫柔的伊西斯,你是對的!但我們怎麼能找到他們?」顯然塔努斯仍沉浸在對戰爭的慾望中。有時我懷疑,沒有我,他還會做什麼。
「畢竟,他是個人,和我們一樣。」我告訴塔努斯。他哼了一聲。
第二天早晨,一隊人馬出發時,天還涼爽,一片漆黑。塔努斯肩上挎著萊妮塔,走在大篷車前頭。我全身女人的優雅和美麗,緊跟其後。
我的女主人恢復得很快。我開始懷疑是否不知不覺中激起了某種未知的力量。我對自己的能量感到迷信般的敬畏。
我們看不到生命跡象,只有一群狗頭狒狒從光禿的石頭高地的懸崖上沖我們吼叫。禿鷲在炎熱的藍天中飛翔,看起來就像塵粒故意在我們頭上高處緩慢地盤旋繞圈。
塔努斯把我拉到石頭後面藏起來,屏住呼吸。他氣沖沖地對我說:「我們繞到他們前面去。我想看清他們的面孔。」
「保佑我,眾神的寵兒!」我的神經緊繃,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跳起來。
我沿著牆側身而行,試圖從側面包抄,到達安全地方。它向我襲擊,張開的嘴呈淺黃色,卷鬚狀的毒液從利牙尖流出。我驚恐地大叫,又跳回到角落裡蜷縮起來。巨蟒很快恢復過來,尾部挺直,仍待在我和門口中間。我知道,它的毒囊充滿了足以殺死一百個壯漢的毒液。我看過去,它平卧的身體慢慢伸開,開始沿著地板向我滑來,伸出的頭高高挺立,那雙可怕的、明亮的小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我。
相反,她雙腳死死固定在捲曲的蛇身上,伸開兩臂保持平衡。她大聲尖叫:「泰塔,幫幫我!」
「你能等你的愛人那麼久嗎?」我問,「我的女主人發誓會等你到永遠。你能為她等待那短短的幾年嗎?」
「一千多名施勒克匪徒不是沙漠野花,不是從沙子里鑽出來的。他們一定帶有馱畜和奴隸,而且也離這兒不遠。你一定不能讓他們逃跑。不能有人逃出去把今天的戰鬥講出去。他們任何人不能把你還活著的消息帶回卡納克。」
「饒恕那些求饒的人!」他喊道,衛兵們聽從他的指令。但最後,最初的一千名施勒克匪徒,只剩下不到二百人放下武器,趴在血色的石路上,請求饒命。
「讓我看看這根神奇的羽毛。」塔努斯伸出右手走過去,舒福提走上前來。與此同時,克拉塔斯、萊邁姆和阿茲提斯也好奇地走上前,好像要檢查一下羽毛。
我們享受提亞麥特提供的晚餐時,塔努斯詳細地詢問他所知道的關於施勒克匪徒的一切。提亞麥特毫無保留地回答。
很小時,當洛斯特麗絲小姐首先具備了力量和耐力能和我們相處時,我就讓她陪同我和塔努斯嘗試打獵、釣魚。可能為了掩蓋對對手哈萊布領主的仇恨,英特夫領主同意我和小塔努斯一起去打獵。
「傷員……」我開始反駁。這一天我已經充分體會了戰爭,但他不理會我的反駁。「你是我最好的追蹤者。傷員可以等你回來救治,我的淘氣鬼像新鮮的水牛肉一樣結實,不會有人在你回來前死去。」
其餘時間,我們一起乘著小划艇在尼羅河泛濫形成的湖水裡釣魚,或設計圈套引誘野鴨。我為我的女主人做了一把正適合她力量的弓。這把弓當然根本無法與我為塔努斯設計的偉大的萊妮塔相比,但足夠用來追捕水禽了。和我在射箭靶場上見到的大多數男人相比,洛斯特麗絲小姐是更好的射擊能手。她射出箭后,很少要求我跳下船,游過去找回鴨或鵝的屍體。
當然,對於他這樣放縱自己,這樣自我沉溺,我很生氣。然而,即使處在這種可憐的醉酒狀態,我仍能在他身上看到高貴和令人羡慕的品質。畢竟,他不是一個人在自我懲罰。他在竭力摧毀自己時,我的女主人也因為同一原因而差點喝下毒藥。我已理解並原諒了她,我又怎能厚彼薄此呢?我為我一生中真正重要的這兩個年輕人嘆息。我站起來,開始行動。
很快她就不可能安穩躺在床上了。我返回埃勒芬蒂尼島不到三周,她就在和女僕們玩拋錢幣遊戲,在花園裡四處舞動,高高跳起去夠別人頭上膨脹的球膽。我擔心這會使她剛恢復的體力負擔過重,於是沒收了球,命令她回到卧室。她一再討價還價,才肯聽我的話。我答應和她唱歌,或教她巴奧棋最神秘的套路,這讓她首次戰勝阿頓。阿頓也痴迷於這個遊戲。
現在是一隊藍鱷護衛團在行進,而不是奴隸大篷車。我們只用了到達加拉拉一半的時間,就返回到紅海上的碼頭。我們把俘虜推上在港口等候的提亞麥特的一艘商船,船長立即揚帆駛向阿拉伯海岸。提亞麥特在吉茲·巴庫恩的近海小島上有一個看守嚴密的奴隸大院,由他自己的人看守管理。小島周圍的水域里,一群群兇猛的藍鯊在巡遊。提亞麥特向我們保證:沒有一個企圖從島上逃走的人能躲開看守的警戒或鯊魚的食慾。
「我很高興你死亡的消息發布得太早了。」他咯咯笑,然後拍拍手,吩咐奴隸給我拿來一杯冰凍果露、一盤無花果和蜜棗。
塔努斯衝到神殿庭院中央。在這裏,古代居民為他們的守護神貝斯——音樂和醉酒的侏儒神——立了一塊高高的石聖壇。克拉塔斯和他的下屬跑過來站在他旁邊,而那些「女奴」和我蜷縮在墊子上,蓋住頭,嚇哭了。
我最後一次排練我的女主人,精確到對國王說什麼、如何表現,然後使用了專門為今晚保留的軟膏。這種軟膏不只是潤滑劑,還含有草藥精華,用來消除病人的疼痛和其他小病痛,具有麻木身體敏感粘膜的特性。
「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四個男爵,必須找到另外九個。讓我們先從審問我們的俘虜開始吧。」他輕快地站起身。我匆忙吞下剩餘的早餐,不情願地跟他回到貝斯神殿。
我本能地想躲開他,但我沒這樣做,而是回應他的吻。我是愛情藝術家,在英特夫領主的男|奴住處學會了技巧,我的吻能把男人變成水。
「什麼營地?」
塔努斯和我已在薩法加分手,我們沒能達成任何確定的傳遞信息的方式。他說:「我每天會在行軍,誰知道這場戰爭會把我領到哪裡。如果洛斯特麗絲小姐收不到我的信息,別讓她擔心。告訴她,一旦任務完成,我會捎信去。但告訴她,當我們的愛情之果在樹上成熟、準備採摘時,我就會在那兒。」
「如果我不相信你,那我能相信誰?」他問,摸著我的胳膊。「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我總是缺乏耐心。對我來說,快速、直接的方法總是最容易。」
又過了一個山尖,我停下來,回頭看。那個牧童在我上方高高的山頂,但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兩個。他們站在一起向下望著我,男孩激烈地打著手勢。他們三人一見我看他們,全部從地平線上消失。我懷疑他們想跟惡魔祭司進一步打交道。
他沒有再插一句話,聽我說完一切,然後派人找來他的管家,當著我的面給他下達命令。把管家派走前,他轉身問我:「我還忘了什麼嗎?你還需要其他什麼嗎?」
「告訴她,我每天每時都想她!」
「我是奧爾部族的一員。」一人坦白。
「你的話是智者的聲音,我知道。但等待是困難的。我渴望復讎。我渴望把煽動罪和判國罪的污點從我的榮譽上清除。我渴望——哦,我多麼渴望洛斯特麗絲!」
商人和土地所有者從這些商業中獲得一些利潤,又花在建造鄉村別墅上,鄉村又成了和家人生活的安全之地。手工藝人曾在底比斯和埃勒芬蒂尼島的街上找活干,現在突然供不應求,他們的收入不僅用來買生活必需品,而且為自己和家人買奢侈品。市場上擠滿人。
「閹人泰塔!」他咕噥著,「英特夫領主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天黑下來后,塔努斯命令把毛驢馱的包裹打開,把裏面裝著的武器發給「女奴」們。他們每個人睡覺時睡墊下都藏著弓、劍。
正在這時,女人醒了。她看到我,一個貓步下了床墊,去抓我旁邊牆上掛著的帶鞘的匕首。她還未抓到,我一把搶過來,把脫鞘的尖對準她。
夜晚來臨前,法老派阿頓帶我去見他。我的老朋友阿頓也對我的出現緊張不語。我要摸他時,他敏捷地跳開,好像我的手會像一股煙穿透他的肉。他領我穿過王宮時,奴隸、貴族們都慌亂地繞過我;每個窗戶、每個黑暗的角落都有好奇的面孔看著我。
「行刺的人對刺殺準確無疑。」塔努斯說道,語氣極其冷酷,就像一個飽經風霜的戰士。
我以前從未親眼見過塔努斯殺人。雖然我知道這是他的本行,多年來他也時常抱怨這些令人厭惡的技能,但我仍震驚於他的精湛技巧。他一砍,敵人的頭從肩上跳起來,就像沙漠跳兔從穴中蹦出來。被斬首的軀體真的向前又走了一步,然後雙腿變形。塔努斯把劍揮出一段弧形,然後劍鋒順勢一轉。他用同樣的動作,反手一擊,刺向另一個強盜。第二個脖子又齊刷刷被砍下。頭一歪,掉下,屍體向前撲去,血噴向高空。
有一個人背叛后,事情進展得更迅速了,雖然仍有許多犯人反抗塔努斯。有些人罵他;有些人直到劍落下還在大笑著向他挑釁。他們被砍斷的氣管中噴出最後一口氣,湧出一股深紅色,他們的虛張聲勢因此結束。
夜幕降臨,我溜出來,向河邊走去。我一眼看見荷魯斯呼吸號正停泊在那裡。很明顯,自從我上次見到這條船以來,它已飽經戰爭,遭到破壞。船頭已碎裂,船身中部的木頭被烤焦、燒黑。
我用所有技巧吻他,他被吻釘住了,一動不動。我從襯衫下拔出匕首,把尖刺入他的第五根和第六根肋骨之間的縫隙。他尖叫,但我用自己的嘴唇壓低他的叫聲,讓他可愛地躺在我的懷裡,在他的心臟中轉動匕首。他抖動一下,靠著我,徹底放鬆了。我把他側身滾過去。
她沒說話,但眼睛一直未離開我的臉,貪婪地聽著我的話。當她聽我講到我們在加拉拉的冒險經歷,講到塔努斯如何像神一樣指揮戰爭,以及他如何唱著歌狂喜作戰時,她因為飢餓而蒼白——幾乎透明的臉發出珍珠般的光。
我緊跟著他。我已經克服了對穿女人衣服的反感,穿上長裙,蒙上面紗,戴上亞述人|妻子的艷麗首飾。這樣返回薩法加港時就不會被認出。
我找到一個站不住腳的借口,說臨時醫院的傷員還需要我,但遭到興奮的塔努斯的回絕。「泰塔,現在你不要有所顧忌。審問期間,你就待在我旁邊,確保第一次審訊時不會忽略任何一個你的老朋友。」
這一切將來會出現。我們現在坐在商人提亞麥特的花園裡。我只知道塔努斯有多麼迫切地希望見到拜斯提,有多麼急切地想帶領手下進入吉布爾烏姆巴哈里,把他捕獲。這不只是因為拜斯提是所有男爵中最貪婪、最兇狠的一個。不只這些。塔努斯有一個非常個人的原因要和那個匪徒解決。
「神聖的荷魯斯神,傾聽這個祈求吧。不要讓我停歇,除非他死,去見他的主子塞特神。」我低語。我擠過人群,繼續向城門方向走去。
他放開我。「好好照顧她,直到我從你手裡接過這項快樂的任務。現在,你走吧,快回到她身邊。」
未洗的身體正躺在裏面角落裡同樣未洗的墊子上。我輕手輕腳走過滿是垃圾的屋地,看看他們是否還有生命的跡象。正在這時,女人咕噥著,翻過身。她很年輕,赤|裸的身體豐|滿、迷人,又大又圓的乳|房,肚子底部全是茂密的捲毛,然而,睡夢中的臉刻板、普通。我毫不懷疑,塔努斯在碼頭找到她。
開始,塔努斯跳上貝斯神廟的石頭聖壇,一隻手拿著鷹璽,微笑著俯視蹲著的這群俘虜。這笑容一定讓他們不寒而慄,即使是在沙漠陽光的充足照射下。
他嚴厲地低頭看這名跪著的俘虜。「第一個問題,你屬於什麼部族?」
在遭受了阿赫塞特和施勒克匪徒這麼多年蹂躪的壓制后,埃及正恢復生氣。
「她答應等我嗎?」他問。
「這就是你在這兒的理由,你這個老無賴。侍候我。」
「我會派一個信使迅速把他帶到你身邊,如果你希望的話。」我答應。我從懷裡掏出磨亮的青銅鏡。
從尼羅河河岸到紅海海濱的商路又長又難走。一輛笨重的大篷車通常要走二十天。由於塔努斯迫使我們進行了一系列急行軍,我們只走了四天。開始,我和他可能是整個隊伍中體力最差的。然而,等我們到達吉布爾·納蓋拉時,塔努斯已消耗掉體內多餘脂肪,酒罈中最後一些毒藥也隨汗水流出。他又變得瘦削、強壯了。
我把我講給洛斯特麗絲小姐的一切——這麼多年來我隱瞞他倆的一切——全都講給他聽。當我講到他的父親皮安基·哈萊布領主如何遭神秘敵人迫害、毀滅的細節時,塔努斯的憤怒極其強烈,似乎要燃燒掉頭腦中最後一絲墮落的想法。當沼澤地上方的天空發亮時,他的決心再次清晰、強烈。
因此,除了碼頭、市場亂傳的謠言外,我們沒有聽到他一點消息。
下屬們再也威嚴不起來了。可能是因為我生活在獨特的環境里,經常會看到男人打扮得像女人,感到有一點噁心。但很奇怪,很少有人像我一樣表示厭惡。幾個汗毛很重的淘氣鬼一穿上裙子就讓觀眾們進入了難以抑制的狀態。
塔努斯看見我擒獲舒福提,踩過死傷的人,大步走過來。「漂亮的一擲,泰塔!你沒忘了我教你的。」他十分用力拍我的後背,令我走路有些踉蹌。「你還有大量工作要做。我們死了四個手下,至少十二人受傷。」
像沙漠風一樣炎熱,
出乎意料,她竟然沖我笑。「我不知道為何要大驚小怪。」她小聲抱怨。「結果並不比使用你的水凳糟糕,也沒花太長時間。」她蜷成個球,沒再發出任何聲音,睡著了。
我發現我們那艘破舊的小船系在上岸處。它半淹在水中,出行之前必須先被拖上岸。我小心地用篙撐著船沿著通道穿過紙莎草。尼羅河低潮時,小屋立在乾燥的土地上,但現在木屋支柱下的水已能淹沒一個站立的人。
他看上去很迷惑,但又不肯定地點頭。我站起來,懷疑地看著周圍,好像希望得到超自然力量的眷顧。我做了一個避邪的手勢,然後繼續道:「洛斯特麗絲小姐,她的病受到直接影響……」我不能說名字,但用兩個手指做了個犀牛角的手勢——黑暗之神塞特的手勢。
「告訴她,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為她。」他停下來,擁抱我。「事實上,泰塔,我懷疑,沒有她,我是否還能再活一天。」
奧西里斯的祭司對凡人和聖靈來說都意義重大,所以我像常客一樣受到酒館和妓院的歡迎。在一家比較體面的酒館里我認出了克拉塔斯那高大的身影。他正和一群兄弟官兵們喝酒、擲色子。我沒有走過去,但我看他走過擁擠的房間。一連幾個雙性戀者不斷壓低價格引誘我走進黑暗的小巷去體驗他們精心展示的魅力,我避開他們的挑逗。他們中沒有人被我祭司的藍色玻璃珠衣領嚇倒。
每晚,我為她調製補劑,在她睡覺前把熱氣騰騰的碗端給她,每到這時,她就讓我重複對她的承諾。「發誓,我一準備好迎接塔努斯,你就把他給我帶來。」
「是我父親。」她斬釘截鐵地說,語氣堅定得讓我無言以對。「給我講講他,泰塔。告訴我我應該知道的關於他的一切,但你以前從來不敢說。」
「我跟你說過了。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