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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三斷白骨案 第四章 既死何用埋

第九卷 三斷白骨案

第四章 既死何用埋

蘇公淡然一笑,瞥了一眼臨桌的鄉民,道:「但有老闆娘一言,這裏多的是不要錢的幫工。」眾鄉民聽得蘇公這話,皆哈哈大笑。藍二娘也不氣惱,將茶壺提了過來,為徐君猷一行倒上茶水。徐君猷笑道:「但有吃的,且端些上來,填填肚子。」藍二娘點頭張羅去了。蘇公飲了一大碗茶水,待藍二娘上得些糕點來,蘇公藉機詢問茅房何在。藍二娘指點櫃檯側門道:「此門進去,左轉到後面便是。」蘇公謝過,急急去了。去不多時,蘇公回來,近得藍二娘身旁,低聲道:「適才見得你屋后似有個男子,鬼鬼祟祟,你且小心則個。」那藍二娘一愣,低聲嘻嘻笑道:「多謝員外爺提醒,這種男人小婦人見得多了。」蘇公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蘇公推開破門,邁步入得室內,但見四處蛛絲、滿地灰塵,破敗不堪。進得居室,近得書案前,但見滿是灰塵,灰塵之下兀自有硯台、書卷之類。蘇公急忙拿其中一卷,吹去些灰塵,翻開一看,原來是一卷《論語》,頁邊或空隙處兀自有批語註解之類。蘇公看得,不由大喜,急忙喚徐君猷來看,這字跡與送入府中那捲《詩經》字跡一模一樣。徐君猷喜道:「如此看來,那《詩經》非是焦明月的,乃是陳周的。」蘇公點點頭,思忖道:「為何焦明月的書卷中有陳周的書?且只此一卷?」徐君猷道:「或許是焦明月無有《詩經》,便問陳周借得?」蘇公遂喚人仔細清點房中書卷。一番清點之後,果然有所收穫,徐君猷自書卷中找到一卷《詩經》,扉頁內竟然署名「焦明月」!
蘇仁心中疑惑不解,但來不及細想,急急忙忙趕上辛何。一路上,那辛何不曾留意身後之人,待繞過幾個山頭,蘇仁忽然醒悟,此條道路竟是通往黃州府城!辛何自黃岡縣城到陳家鎮,見過常砉后,又趕往黃州府城,是何用意?蘇仁心中疑惑不解,不知不覺間到得黃州府城,此刻已是申酉時分。辛何進了城,穿街走巷,終於在一處停下來。蘇仁驚詫不已,原來此處正是黃州府衙!他到黃州府衙來做甚?莫不是奉了黃岡縣令舒牧之命,有事稟報知州徐大人?
蘇仁又言及了土地廟、藍記酒肆的蹊蹺事。蘇公聽罷,眉頭緊鎖,拈起了鬍鬚,喃喃道:「這元綠行蹤端的有些詭異。」徐君猷不以為然。正言語間,有人來報,只道是顏未顏爺回來了。徐君猷大喜,急忙召顏未進來。顏未進了二堂,見過徐、蘇二位大人。徐君猷擺擺手,急切道:「事情如何?可有發現?」顏未連連點頭,笑道:「果如蘇大人所言,此些書卷主人正是蘄春縣石馬庄的焦明月!小人已請庄中多人辨認過了。庄中人回想言,遮莫是元豐二年十月,焦明月辭了鄉鄰,前往京城趕考,自此便杳無音信了。」徐君猷欣喜之餘,又不免哀嘆,道:「可惜這書生無端被人害了。」
蘇公點點頭,問道:「陳周失蹤之後,你等可曾到過他房中?」那中年漢子後頭詢問眾鄉民,其中一名老者言道:「還是老漢替他家關的門院,此後便不曾進去過。」那中年漢子又道:「他家中無有值錢的物什,不過是些桌椅板凳和書籍,便是竊賊也懶得進去。不過我還是時常留意,恐那些流浪閑人搗亂。」蘇公點點頭,心中暗道:流浪閑人,不過是尋個避難棲身之所罷了,絕不會肆意翻亂。
令蘇仁疑惑的是,那辛何卻未奔向黃州府衙,而是進了府衙對面的一家雙福客棧。蘇仁在客棧不遠處等候多時,未見辛何出來,正思忖間,忽見得徐府一名家人,急忙招手。那名家人識得蘇仁,急忙上前,驚奇道:「蘇爺怎的在此?先前徐管家急急來報老爺,只道蘇爺在黃岡城遭遇歹人,老爺已派遣馬將軍引人到黃岡城救蘇爺去了。」蘇仁識得這家人,喚作徐小四,道:「一言難盡,此中情形,以後再言。這雙福客棧中,你可識得甚人?」那徐小四瞟了一眼雙福客棧,點點頭,道:「我識得這客棧掌柜,姓林,名雙福,甚是豪爽,常邀我等下人來飲酒。」蘇仁喜道:「如此甚好。」遂令徐小四去見那林掌柜,如此這般。徐小四去了,約莫一盞茶時刻,徐小四齣了雙福客棧,會見蘇仁,只道那辛何改了個名字,喚做陳立,住進了客棧,便是樓上臨街第五間。蘇仁抬頭望去,卻見得樓上一窗格半開,露出一張臉來,赫然正是辛何。蘇仁仔細察看,心中一愣:那辛何正望著府衙大門。難道他趕到黃州府城的目的是為了監視府衙?
正思忖間,蘇仁忽然見得那廟門口閃出一顆人頭來,不由唬了一跳,定睛細看,卻原來躲藏著一個人。那廝是個男子,約莫二十七八歲,臉長偏瘦,身著青衣,鬼鬼祟祟探頭張望,分明是尾隨先前那人而來。蘇仁好奇心大起,躲在斷牆后偷看。約莫一頓飯時刻,那藍衣男子嘀嘀咕咕出得廟堂,站在廟院內,不時用木棒撥弄敲打著地上物什。那藍衣男子找尋了甚久,一無所獲,沮喪得很,憤然將木棒擲在地上,嘆道:「罷了,罷了。」正待出去,卻見廟門口閃出一人,手中赫然握著一柄鋼刀,正是那青衣男子。院中那藍衣男子始料未及,唬得一驚,扭身想逃,早被那青衣男子一腳踢倒,未待爬起,一柄鋼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見得廟門外進來一人,約莫三十五六歲,身著黑衣袍,手中也握著一柄鋼刀。蘇仁看得清楚來人,猛然一愣,心中疑惑:這廝有些面熟,似在何處見過?
徐君猷冷笑一聲,道:「快且挖來。」蘇公忙道:「且從四周小心扒土,不可深挖。」兩名隨從唯喏,小心扒出四周土,那土坑漸大,約莫兩尺多深,又扒出許多骨頭,待現出個人頭骨時,把眾鄉民嚇個半死。蘇公上得前去,俯身看那骷髏頭,道:「且慢動土。https://read.99csw•com」而後尋了根樹枝,下得土坑,用那樹枝小心翼翼扒去骷髏頭旁的土,待骷髏頭完全呈現眼前,幽然道:「諸位鄉鄰,這陳周可是齙牙?」眾鄉人聞聽,皆點頭言是。那中年漢子狀著膽子,探頭看著土坑中的白骨,怯聲問道:「這死人不會是陳周吧?」蘇公嘆道:「這位大哥且細看,這頭骨牙頜前突,可以推想,死者乃是齙牙,且下頜缺了一顆尖牙。」那中年漢子驚恐道:「莫非果真是陳周?他便是齙牙,且下方缺了一顆牙。」蘇公嘆道:「如此言來,此人端是陳周。」那中年漢子戰慄道:「他怎的會死在這裏?」徐君猷冷笑一聲,道:「卻不知是何人將他埋在這裏。」那中年漢子嚇得後退數步,與眾鄉人嘀咕起來。
蘇公入得院來,但見滿院雜草,至廊下窗格前,探頭張望室內,頗有些暗淡,室內物什零亂不堪,尤其是那床第,被褥兀自堆在地上,便連床板兒也掀出來了。徐君猷在窗格邊張望一番,疑道:「怎的這般亂?」蘇公淡然道:「定是有人將之翻了個底朝天。」徐君猷點點頭,思忖道:「如此推想,那骸骨端是陳周。陳周將財寶隱藏,兇手殺死陳周后,卻找不到財寶,無奈之下,只得四處翻找。」
夜間,有差信官兵自黃岡城回報,只道未能尋著蘇仁。徐君猷令那差信官兵速往黃岡,告知馬踏月,如此這般行事。那差信官兵急急去了。一夜無話。
徐君猷煩勞那中年漢子去請里正前來,那中年漢子急急去了,約莫一刻多時辰,那中年漢子引五六人趕來。陳家鎮里正乃是一位老者,約莫六十余歲,聞得陳周屋后挖出白骨,驚詫不已,待見得徐君猷等人,滿眼猜疑,問道:「你等究竟何人?怎知屋后埋有白骨?」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我等便是為查陳周失蹤一案而來。」里正一愣,疑惑道:「陳周失蹤已有兩年多,怎的如今才查?你等口口聲聲是公門中人,為查案而來,但老朽識得縣衙諸多官吏,卻未曾見過你等。」徐君猷笑道:「我等乃是奉黃州知州徐大人之命前來查案。」那裡正又一愣,驚奇道:「知州徐大人怎的知曉此事?」
蘇公與徐君猷商議,分頭查訪田器、常砉。正商議間,卻見得蘇仁、顏未急急趕來,蘇公不由一愣,心中猜想,定是他二人將辛何跟丟了。待二人過來,徐君猷急忙詢問,顏未回稟,那辛何果然狡猾,見大人等入得陳家鎮,便開始左顧右盼,甚是警覺了。顏、蘇二人無奈之下,只得遠遠監視,不料這廝忽然間便不見了蹤影,四下找尋一番,遠遠望見這廝急奔黃岡縣方向去了。徐君猷甚覺惋惜,把眼看了看蘇公。蘇公思忖道:「如此言來,我等行蹤已然暴露,大人速著人前往黃岡縣城,告知馬踏月將軍,同時密切監視舒牧動靜。」徐君猷點頭,遂著兩名隨從趕往黃岡縣。
蘇仁忽插言道:「也許焦、陳二人反目成仇的原因便是那書卷中的玄機?」徐君猷聞聽,連連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一人將那玄機隱藏在書卷之中,可惜另一人殺人後,卻悟不出玄機要旨。」蘇公點點頭,道:「如此言來,明日當到陳家鎮一遭,查問陳周其人。」徐君猷點點頭,又吩咐顏未引得力心腹前去監視雙福客棧辛何。顏未領命去了。
蘇公聞聽,不覺一愣,喃喃道:「財寶?徐兄為何認定是財寶?」徐君猷笑道:「除卻財寶,還有甚麼?兇手殺人害命,竭力找尋,圖的又是甚麼?那書卷中所謂玄機,又是甚麼?」蘇公點點頭,幽然道:「財帛動人心。如此想來,那土地廟中,元綠所言莫非是真的?」徐君猷一愣,疑道:「蘇兄之意,元綠與此案亦有干連?」
蘇公在室內察看一番,無有發現,與徐君猷等出得房來,又轉到屋后察看一番,四處皆是雜草,甚是荒蕪。蘇公長嘆一聲,幽然道:「荒涼之狀,與蘄春縣焦明月家中一般。若他等能得以金榜題名,又將是怎生一番景象呢?」徐君猷環視四下,鄰近的人家約莫有三四十丈遠,便道:「我等可去庄中鄰里詢問打聽一番。這陳周平日為人如何?有何親朋好友?或是有何仇家?」
那辛何道:「且四下找尋一番,這廝埋藏之時,定然做了暗記,且細心則個。」那青衣差吏疑惑道:「既做了暗記,為何剛才他自己卻未尋著?」辛何一愣,遲疑道:「或許是時日甚久,那暗記已然不在了。」那青衣差吏道:「若尋不著便將這破廟掀個底朝天,掘地三尺亦要找尋出來。」那辛何罵道:「端的是條木魚。若這般豈非弄得人人知曉?」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邊說邊找,約莫一個時辰,一無所獲,甚是沮喪,口中兀自罵那元綠。辛何憤憤道:「還是將那腌臟潑皮抓來。」青衣差吏早已失望,遂連聲附和。辛何道:「你且回去找得我二弟、三弟,一併去抓這廝。我一人去陳家鎮便是。」二人言語間,出了破廟,分頭去了。
此時刻,蘇仁走了三四十步遠,聞聽得笑聲,不免回過頭來張望,想著想著也笑了起來。待他再轉回頭來,無意間見得酒肆側后一扇門開啟,露出一張臉來,正好奇張望。蘇仁看見那人面孔,不由一震,這廝分明就是那潑皮元綠!他竟然躲在這酒肆之中!他為何躲在這酒肆之中?在土地廟中,那元綠明明說:被那婆娘告到縣衙,縣令大人判小人坐牢三年。如此推想,這元綠越獄潛逃,一者是為了土地廟內某件值錢的寶貝;二者便是為報入獄之仇。他潛入這酒肆後院,待機報復藍二娘。適才土地廟元綠被辛何二人追趕,竟又悄然潛入到藍二娘酒店中了!
徐君猷聞聽,不由一愣,笑道:「破斧?破釜?沉舟?陳周?哈哈哈,有趣有趣。即便如蘇兄所九-九-藏-書言,那破斧頭暗示主人陳周,但又有何益?尋常人看過又怎生悟得出來?即便悟出來,又如何?」蘇公點點頭,幽然道:「至少悟出了這一層意思,或許其中隱藏著更深用意,只是我等尚未悟出來罷了。我竊以為,若此書是有意混入焦明月的眾卷書中,其必有用意。」徐君猷點點頭。
蘇仁不由好奇,出了土地廟,遠遠尾隨著那辛何,一路無話,行了三四里路,進得一個鎮子,那鎮子邊豎了石碑,上有「陳家鎮」三字。辛何進得庄內,到得一戶人家門前,扣著門環,不多時,有人開門,辛何進去了,而後那門又合上了。蘇仁遠遠望著,門前擺著石鼓,朱紅大門,青磚高牆,乃是個殷實富裕人家。蘇仁見一名中年村民肩扛農具路過,急忙上前詢問打聽,經那村民指點,此戶人家正是縣衙常砉常押司府宅。蘇仁暗自嘆道:「一個縣衙押司,家宅竟這般氣派?」
那酒肆店主人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面如桃花,頗有幾分姿色,滿面笑容上前倒茶水。辛何瞟著那婦人,道:「且給我打一壺酒。」那婦人連連點頭,笑道:「客爺可有酒壺?」辛何搖搖頭,道:「酒壺一併買便是。」那婦人倒了茶水,扭身去了。但聞得旁邊桌上一個農夫低聲笑道:「老子端的想捏那屁股一下。」同桌眾人皆低聲笑了,一個漁夫慫恿道:「你這色鬼,老子借你個膽,你捏得他屁股一下,我給你十文錢。」又有兩人附和道:「我等也各出十文。」那農夫滿臉豪氣,渾身是膽道:「說話算數?」那漁夫點頭笑道:「若你未捏得,便要賠我等三十文。」那農夫一聽這話,頓時泄了氣,沮喪道:「你等想誆老子的錢不成?」
言笑中行了數里路,到得陳家鎮。徐君猷令一名隨從打聽陳周家所在,不多時,那隨從回報,只道那陳周家在鎮子西邊,依道前行,有一株大樟樹下便是。眾人復又前行了一里路,果然見得一株大樟樹,兩人難以合圍。大樟樹下有一處三間瓦舍的院落,院牆破敗,牆頭兀自長滿了青草。院門半掩,輕輕推開,驚飛了院中的雀鳥。一名隨從高聲道:「有人嗎?有人嗎?」無人回應。
那元綠惶恐不已,吱唔道:「辛爺饒命,小的如實說出便是。小的入獄之前,一日夜間逢得數人打鬥,小的好奇,便躲在一旁觀望,無意拾得了一個包袱,甚是沉手,一摸包袱內,皆是大錠銀子。小的頓起了貪心,便趁機溜走,方走了數十步,便被他等發現,雙方不再打鬥,卻來追我。小的倉皇逃竄,路經此土地廟,便匆匆掩埋,而後跳牆走了。小的想等風聲過後再來取走。卻不想次日因小的一時蠻橫,砸了莊上藍二娘的酒鋪,被那婆娘告到縣衙,縣令大人判小人坐牢三年。小的在牢中兩年半,心中兀自念念不忘,終於得以機會逃脫出來,欲挖得銀子遠走高飛,不想被二位爺發覺。萬望二位爺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小的如若尋到銀子,願奉上二百兩孝敬二位爺。」
蘇公心中驚詫:那田器左手指缺了一截,而仵作清理骸骨,多了一截手指骨。這田器本不可疑,但他與陳周竟是好友,細細想來,難脫干係。蘇公問道:「大哥可知這陳周有一位蘄春的書生朋友?」那中年漢子思索片刻,道:「似有這麼一人,其中情形,我不甚清楚。」蘇公點點頭,問道:「陳周失蹤前後,可曾有異常之舉?」那中年漢子搖搖頭,遲疑道:「此事已有兩年多了,我記不得有甚麼異常了。那時,似有幾日不見他了,我等閑話時起了心,又好些日子不見,便懷疑了,與里正並常砉等人說及,里正便報了官,此後便杳無音訊了。」
蘇仁閃出身來,望了望土地廟,思忖道:「那廝分明是在找尋甚麼。」心中好奇,遂踏入廟院內,上得廊階,入得廟堂內。那廟堂窗格破爛,布滿蛛絲灰塵,正堂一尊土地爺塑像泥彩剝落,滿身灰土。蘇仁環視四下,地上鋪有枯草破布之類,想是平日里有流浪漢在此過夜,或是過往之人避雨。蘇仁四下走動,見得多處有新近翻動痕迹,猜想是剛才元綠所為。繞至土地爺后,隱約見得上面刻有字跡,蘇仁不由一喜,急忙上前用手抹擦灰塵,只見其上刻有兩行詩句「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不知是哪位留宿的過客有感而刻。蘇仁甚是失望,又察看四下,無有發現,正欲出去,忽聞得廟院內有人言語,隔著破窗一看,正是捕頭辛何及那青衣差吏,二人正往廟堂走來。
蘇公點點頭,正待轉至前院,轉身之際,忽然一震,獃獃的望著雜草,似有所思。徐君猷復又回過身來,見蘇公神情凝鑄,詫異道:「蘇兄何故?」蘇公拈著鬍鬚,喃喃道:「此處似有些怪異。」徐君猷一愣,環視四下,皆是野草,惶恐道:「有何怪異?」蘇公指著屋下一團雜草,道:「此處草兒怎的較他處茂盛許多?」徐君猷望去,果如蘇公所言,屋下一團青草格外茂盛。蘇公察看左右雜草,又快步上得前去,蹲下身來,察看那一團雜草,撥弄一番,扯出去年的腐根,又喃喃道:「非只是今年,便是去年,此處草兒更為茂盛。」徐君猷疑惑道:「此是為何?」蘇公臉色嚴峻,道:「此處土壤肥沃甚多。」徐君猷一愣,疑道:「此處土壤為何不同?」蘇公站起身來,喃喃道:「玄機或在這土中?」徐君猷聞聽,忽悟出甚麼,驚恐道:「蘇兄之意是……」蘇公微微點頭,唬得徐君猷倒退七八步,高聲召喚隨從來。
歇息罷,徐君猷、蘇公等人出了藍記酒肆,往陳家鎮而去。路途中,徐君猷問蘇公可曾看清那男子面目?蘇公笑道,哪裡有甚麼男子,不過是誆騙藍二娘罷了。徐君猷笑道,一個長得俊俏的寡婦招引來些許男子,乃是正常九九藏書之事。蘇公捋須而笑,道:「徐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徐君猷笑道:「男歡女愛,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休道是凡人,便是天上的神仙,亦不免有動凡心之時。」蘇公哈哈大笑,良久,忽幽然道:「適才試探那藍二娘,東坡分明見得他眼中有一絲驚恐之情。依蘇仁所言,這藍二娘與元綠之間必有瓜葛?」徐君猷笑道:「元綠是個潑皮,無端坐了兩年多牢,焉肯善罷甘休,此番出來,定要尋仇。」蘇公點點頭,道:「此是常理。但此中情形,似超乎常理之外。依蘇仁所見,那元綠明明是躲藏在他家中。」徐君猷笑道:「一個潑皮躲藏在一個寡婦家中?且二人本有夙怨,此理似難說通。或許是蘇仁眼花,看錯了他人。」蘇公默然。
蘇公示意徐君猷,徐君猷遂令隨從往屋后。蘇公喚那中年漢子等人跟隨其後。到得屋后,徐君猷令隨從舉鋤挖土,將青草鋤去,繼而刨著黃土。眾鄉民疑惑不解,竊竊私語。那中年漢子低聲問蘇公:「你等究竟何人?想在這裏挖的甚麼?」蘇公淡然道:「到得時辰,你等便知。」那中年漢子不再多問。兩名隨從挖不多時,一鋤下去,忽覺一震,驚道:「似有甚物?」將土往旁邊一帶,土中赫然有一根白骨,唬了那兩名隨從一驚。眾人見得骨頭,驚恐不已,那中年漢子上前怯聲問:「這是甚麼骨頭?」徐君猷把眼望蘇公,蘇公正捋著鬍鬚,眯著雙眼,似有所思。
蘇公問道:「可曾查問他在黃岡有何親朋好友?」顏未看著蘇公,笑著點了點頭,道:「小人查問得知,焦明月在黃岡縣陳家鎮有位同窗好友,喚做陳周。」蘇公聞聽,大驚失色,復又追問,待確證顏未所言是「陳周」,方才嘆道:「原來如此。」徐君猷驚詫不已,奇道:「便是陳家鎮失蹤的陳周?」蘇公點點頭。顏未聞聽,驚訝道:「那陳周也失蹤了?」蘇公點點頭,道:「正是,他二人失蹤皆是兩年六個月。」徐君猷思忖道:「可否如此推想,那焦明月進京趕考,來黃岡縣邀陳周同行,二人不知何故,竟反目成仇,痛下殺手,殺死其中一人,另一人則逃之夭夭了。」蘇公點點頭,幽然道:「如此言來,這具屍骸不知是焦明月,還是陳周?」
蘇公欣喜不已,捧著《詩經》,翻閱片刻,喃喃道:「可以推想,焦明月曾到過此處,定是邀陳周同往京城趕考,不知因何變故起了禍端,焦、陳二人竟然調換了《詩經》卷?」徐君猷道:「或是焦明月拿錯了?」蘇公搖搖頭,拈著鬍鬚,喃喃道:「玄機便在書卷中?究竟是何意思?難道果真是焦明月拿錯了?」蘇公想著,忽然拿起書卷翻閱,翻了一卷又翻一卷,竟將案桌上的書卷翻了個遍,忽然笑了起來,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徐君猷詫異不解,急忙問道:「蘇兄明白甚麼?莫非已經悟出了玄機?」
蘇仁急忙貓下身子,快速繞至後窗邊,翻出廟堂,隱在壁旁。辛何二人入得廟堂,但聞得那青衣差吏道:「大哥,你道這潑皮果真藏了三百兩銀子在此?」那辛何嘿嘿笑道:「那廝越獄出來,不潛逃藏匿,冒險至此,鬼鬼祟祟,分明是找緊要物什。依他言語推想,定是值錢的寶貝,遠非三百兩銀子。」那青衣差吏哈哈笑道:「這潑皮恐寶貝被我等搶走,故而逃竄走了。」辛何笑道:「這潑皮未尋得寶貝,定會去而復返。」那青衣差吏道:「既如此,我等可隱藏在此,等他再來,待他找出寶貝,我等便一舉將他拿下。」辛何搖頭道:「你知這潑皮何時再來?若是三天不來,我等便等三天?端的愚蠢,卻不如我等自己來尋。」那青衣差吏傻笑道:「大哥罵的是。」
翌日,徐君猷、蘇公早早起來,欲趕往黃岡陳家鎮。徐君猷挑選了四名得力隨從,換了衣裳,自前門出了府衙。待徐君猷、蘇公走後,蘇仁會合了顏未,監視辛何舉動。那辛何見得徐君猷出府,急忙出了雙福客棧,尾隨而去。蘇仁、顏未又遠遠尾隨其後。
說話間,那女掌柜自裡屋出來,端著個酒壺,置於辛何桌上。辛何問道:「多少銅錢?」那女掌柜笑道:「這酒十文,酒壺五文,茶水免了,共十五文。」辛何摸出十五文銅錢,遞與女掌柜,拿過酒壺,出了酒店。方出得酒店,便聞得店內一聲驚叫,辛何扭頭來看,只見那農夫驚慌逃出,那女掌柜拿著一根棒槌追了出來,氣勢甚惡,厲聲呵道:「想摸老娘的屁股,有種的便上來摸。」
徐君猷捋著鬍鬚,臉色鐵青,冷笑道:「我倒要好生查查這舒牧,這廝竟然監視到我頭上來了!」蘇公笑道:「如此推想,他已有所顧忌,必對徐大人有所防備。若貿然行事,必定打草驚蛇。東坡以為此事當從長計議。」徐君猷點點頭,道:「依蘇兄之見,當如何處治?」蘇公道:「目今之策,一者,拿住尚青鶴這廝並其同黨,令黃岡受害百姓狀其罪行,從而名正言順剷除之;二者,監視辛何一舉一動,萬不可走脫了這廝,待到時機成熟,將他其拿下,迫使他招供,獲取證據。」
蘇公道:「前日大雨,田家莊庄外露出一具骸骨,你等可曾聽說?」那裡正連連點頭,道:「聽說了,確有此事。」蘇公淡然一笑,道:「此案驚動了知州徐大人,徐大人查訪失蹤百姓,據黃岡縣令舒牧舒大人報,黃岡失蹤者之中便有陳周其人。這陳家鎮與田家莊毗鄰,故來查探,適才窺破屋後端倪,令人借來鋤頭,果真掘出了白骨。」那裡正驚詫不已,道:「諸位官爺好生厲害,卻不知怎的察覺出端倪來?」蘇公幽然嘆道:「乃是陳周託夢于徐大人。」徐君猷聽得,苦笑一聲。
蘇公淡然一笑,道:「那夜入府衙送書之人。」徐君猷一愣,忽醒悟道:「這廝兀自以為銀子玄機隱藏在https://read•99csw•com書卷中,兩年來參悟不透,萬般無奈,只得假蘇兄之才智,破解其中玄機。」蘇公點點頭,幽然道:「如此推想,或許焦明月、陳周皆已遇害,兇手另有他人。」徐君猷疑道:「便是手指斷一截之人?」蘇公捋須思忖:「若如你我之推想,這元綠乃是關鍵之人。大人當速遣人將他緝捕。東坡以為蘇仁絕不會看錯,這廝定然躲在藍二娘家中。」徐君猷頗有些疑惑,但還是令兩名隨從趕往藍記酒肆,覓機抓捕元綠。
徐君猷、蘇公等人依著蘇仁所指引的小道,走了近兩個時辰,來到了藍記酒肆。徐君猷、蘇公入得酒肆,早有掌柜藍二娘滿面笑容迎了上來,一雙俏眼打量來人等。蘇公環視酒肆,雖是山野小店,卻乾淨整潔,臨窗望柳,別有情趣。店內只有四張桌子,其中一張桌邊圍坐了五六人,正嘻嘻哈哈言語甚麼。待徐君猷、蘇公進得店來,眾人皆來望。徐君猷衝著眾鄉人拱手問候,而後臨窗坐下身來。藍二娘滿面春風,笑道:「幾位客爺,喝茶還是飲酒?」徐君猷笑道:「走了甚遠,口渴得很,煩勞掌柜倒些茶水。」那藍二娘連連點頭。蘇公笑道:「怎的店中只有掌柜一人,不見其他幫工夥計?」那藍二娘笑道:「只怨小婦人命薄,嫁了個多病的丈夫,三年前丈夫病故了,今獨自經營這一小小酒鋪,聊以生計,哪裡還請得起幫工夥計?」
蘇公搖搖頭,道:「即便隨意畫畫,也應將之畫好,絕不會畫得如此破損,斧刃破裂殘缺,分明另有深意。」徐君猷思忖道:「蘇兄言之有理,他為何要畫一柄破斧頭?」蘇公淡然笑道:「這柄破斧便暗示書卷的主人。」徐君猷奇道:「怎生暗示?」蘇公笑道:「徐大人莫非不記得『破釜沉舟』了?」
等候一頓飯時刻,大門開啟,卻見得常砉送辛何出來,二人拱手道別。蘇仁尾隨辛何,出了陳家鎮,本以為辛何會依原路返回,卻不曾料想辛何在一處三叉路口,走的另一條道。蘇仁心中詫異,不知他往何處,索性一路尾隨下去。又行了數里路,經過一處村鎮,橋頭處有一家酒肆,挑著破舊的旗幌,隱約見得「藍記」二字。店內四五個客人正喝茶飲酒,閑言笑語,一旁放著農具漁具之類。或許是那辛何走的口乾,快步入得酒肆,喚道:「店家,且來碗茶水。」蘇仁不便進去,便在店側河旁看人垂釣。
蘇公道:「蘇仁聽那元綠言道:一日夜間,元綠逢得數人打鬥,甚是好奇,躲在一旁觀望,無意拾得了一個包袱,甚是沉手,原來包袱內皆是大錠銀子,估摸不少於三百兩銀子。從時日來推斷,焦明月、陳周失蹤于兩年前,而元綠亦是兩前年入了牢獄。且不妨假想,元綠未撒謊騙人,其言是真的。那夜,數人爭鬥,這數人中,除卻焦明月、陳周外,還有他人。爭鬥之事便是為了這包銀子。但他等萬萬不曾料想,鷸蚌相持,漁人得利。這包銀子竟被隱藏在一旁的局外人元綠拿走了。元綠將那銀子藏在土地廟內,次日卻因糾葛被抓入獄了。爭鬥的數人尋不得銀子,便相互猜疑,認定是其中某人私藏了銀子。」徐君猷皺著眉頭,思忖道:「除卻焦明月、陳周,還有何人?」
那辛何嘿嘿笑道:「原來如此,不想你這廝頗有些心計。」那青衣差吏喜道:「那你起來,快快尋找。」那元綠爬起身來,思忖道:「那夜甚是黑暗,小的隱約記得是埋在了這廟中,今日卻找尋不著了。」那辛何問道:「你且細想,你將銀子埋在何處?」那元綠環視四下,道:「小的依稀記得似在這院中。」那青衣差吏道:「快且找來。」元綠唯喏,四下找尋,找來尋去,依然一無所獲,辛何有些惱怒,催促元綠。元綠抓耳撓腮,甚是焦急,瞅個機會,忽然飛奔逃出破廟,辛何並同夥醒悟過來,撒腿便追,口中罵罵咧咧。那元綠逃命要緊,跑得甚快。那辛何二人追出三四百步遠,早已氣喘吁吁,無奈何只得任由元綠跑了。
兩名隨從費了一番周折,小心翼翼將骸骨挖了出來。蘇公俯下身來,仔細勘察每一根骨頭,這驗骨之術頗有講究,蘇公雖不精通,但也知曉幾分,自此白骨判斷,死者乃是男子,非為毒殺。依據那中年漢子所言特徵,死者是陳周無疑了。原來,陳周非是失蹤,而是死了,屍體便埋在他自家房屋之後,那他因何而死,兇手又是何人?
蘇仁囑咐徐小四守在雙福客棧,而後進府衙見徐君猷、蘇公。徐、蘇二人聞得蘇仁回來,欣喜不已。徐君猷見只有蘇仁一人,不覺詫異,問道:「馬將軍、徐溜何在?」蘇仁遂將黃岡縣勇斗惡徒官差前後道來,又摸出「膚豢閣收帳」的紙條。蘇公聽罷,嘆道:「原來如此。」徐君猷看那紙條,勃然怒道:「不想黃岡縣竟是這般?我只當舒牧治理有方,百姓士民,安居樂業,卻不曾料想歹惡肆意猖獗,竟與官吏勾結,為非作歹,肆無忌憚,百姓敢怒不敢言,道路以目。兀自言甚麼設銅匣,收民狀,依狀秉公斷案,為百姓交口稱讚?端的可笑至極!」蘇公嘆道:「此不過是假譽馳聲,沽名釣譽罷了。」
蘇公點點頭,拿起幾卷書,道:「徐兄且看這些書卷,與夜間送到府上那捲《詩經》有何差異?」徐君猷如墜雲霧,翻了幾卷,疑惑道:「書卷不同而已。」蘇公淡然一笑,道:「書卷自然不同,還待你說?且細細想來,有何差異?」徐君猷冥思苦想,依然不得其解,連聲催促蘇公:「你且快快說來便是,休要捉弄於我了。」蘇公翻開三卷書,道:「徐兄且細想,送入府中那捲《詩經》分明是陳周之書,但與此處所有陳周的書對比,有一處差異,便是那捲《詩經》上畫了一柄斧頭!」徐君猷一愣,點點頭,但又疑惑道:「或許是一時興起,隨意畫畫罷https://read.99csw.com了,非是刻意為之。」
眾鄉人驚詫不已,紛紛追問夢中可曾告知兇手?蘇公嘆道:「在夢中,陳周滿身污血,懇請徐大人為他伸冤,以平陰魂之怨氣。但兇手何人,卻不曾說出。故而,知州徐大人特遣我等前來,查尋線索,覓出真兇。還望諸位鄉鄰好生回想,助我等偵破此案。」那裡正連連點頭,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但因時日過久,加之陳周家宅稍偏,知情者甚少。里正思忖道:「本庄常砉,與陳周要好,諸位官爺可去問他。」蘇公點點頭,煩勞里正遣人通報黃岡縣衙,又遣人好生看護陳周遺骸。里正唯喏。
蘇仁順著道路而行,而後轉入一條小道,走了一里地,見得一條小河,約莫七八丈寬,河上架有一座石橋,橋頭石碑上刻有「三緘橋」,過了三緘橋,上得一處土坡,卻見得坡上滿是墳冢,重重疊疊,約莫有三四百座。依道前行,又行了近兩里地,見得一片樹林,林中道旁有一座土地廟,廟門早已不見,只餘下一塊匾額,搖搖欲墜。蘇仁探頭張望廟內,院內雜草叢生,殘餘兩座香塔基,甚是破落,兩隻老鴉在牆頭呱呱叫著。蘇仁繞到廟側一塊青石上坐下,暫且歇息片刻,思量回黃州府衙還是往黃岡縣城。正思忖間,蘇仁聞得破廟內老鴉忽驚恐發起,不由一愣,急忙閃身殘牆下,探頭張望:卻見得廟院內有一個藍衣男子,約莫三十余歲,手中拿著一根木棒,神色怪異,入得廟堂內,不知做甚。蘇仁心中納悶,此人非是乞丐,亦非過路客商,行蹤頗有些詭異。
眾鄉人竊竊私語,那中年漢子嘆道:「這陳周失蹤已有兩年多,庄中里正已報知縣衙,可惜至今無有音訊。」蘇公道:「聞聽說他是進京趕考去了?」那中年漢子搖搖頭,道:「陳周為人和善,但凡外出,必會將行蹤告知我等鄰里,請我等照看他家中物什,絕對不會一聲不吭的。」徐君猷點點頭,問道:「這陳周可有何親朋好友?或是甚麼仇家?」那中年漢子搖頭道:「他一書生,哪裡有甚麼仇家?若言好友,倒是有幾個。」徐君猷急忙追問何人。那中年漢子道:「比較要好者有相鄰田家莊的田器。」蘇公聞聽,一愣,追問道:「此人可是田家莊的里正?」那中年漢子點點頭,詫異的望著蘇公。蘇公又問道:「他二人常有往來?」那中年漢子點點頭,道:「聞陳周言過,他等好似是同出一師門。另外還有本庄的常砉。」蘇公又一愣,問道:「可是縣衙的常押司?」那中年漢子點頭道:「正是,正是。」
蘇仁益發好奇,心中暗道:不知門外是否還有人?遂順牆而行,至廟門前方察看,無有第三人了。蘇仁探頭察看,卻見黑衣袍男子笑道:「你跑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地上那藍衣男子驚恐道:「辛爺饒過小的吧,日後但有銀兩便定孝敬辛爺。」那黑衣袍男子冷笑道:「你這廝越出獄來,應當遠走他鄉,或是尋個隱蔽之所藏匿起來,為何白日至此?你在找尋甚麼?」
蘇仁稍加細想,便想了起來,正是在土地破廟中,那潑皮元綠曾說過「因一時蠻橫,砸了莊上藍二娘的酒鋪」。蘇仁不由仔細打量面前這婦人,心中思忖:這婦人果然不簡單。轉念又一想,這世道,婦人若不厲害,又怎能開店營生?蘇仁見辛何走遠,不再多想,快步追了上去,那農夫少了屏障,唬得半死。扭身便跑,來不及上橋,竟奔橋下去了,誰知橋下無路,慌不擇路,只得飛身跳到水裡,氣得那垂釣的人揮著釣竿,破口大罵。藍二娘握著棒槌,站在岸邊哈哈大笑。店中眾人紛紛跑出來觀看,個個樂不可支。
只聽得那元綠道:「小的思忖這土地廟無人,正是隱藏之所,故此斗膽來了,不曾想逢著了辛爺。懇請辛爺高抬貴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小的吧。」那辛何笑道:「縣令大人已下得緝拿文書,通牒諸縣,辛某身為縣衙捕頭,自當拿你歸案。但看你這般可憐,又無大罪,辛某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但你必須告訴我,你究竟在找尋什麼?」那元綠連連搖頭,道:「小的不曾找什麼。」那辛何聞聽,甚是惱怒,上得前去,一腳踩在元綠胸膛上,厲聲道:「你這廝端的不老實,待押回牢房,自有苦吃。」
蘇仁見辛何出來,便急忙跟上,正逢著那農夫逃跑出來,女掌柜追得甚急,那農夫驚慌失措,便轉到蘇仁身後,那女掌柜追上前來,舉著一根搗衣棒槌,厲聲喝道:「你這廝有種就來摸,我藍二娘可不怕男人摸呀。」那農夫驚恐道:「是他等戲弄我,我哪有這膽子。藍二娘你便饒了我這一回吧。」蘇仁看那婦人俏眉豎立,甚是潑辣,身後那農夫唬得戰戰兢兢,不由好笑,正欲替那農夫求饒幾句,話到口邊,忽然一愣:「藍二娘?這名字似曾在何處聽過?」
徐君猷令隨從速去召集鄰里前來,並討借兩把鋤頭。隨從唯喏,急急去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隨從喚得五個鄰里來,眾鄰里不知何事,滿面詫異,待來到陳周院中,見著徐君猷、蘇公,更是疑惑,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問道:「你等是何人?與陳周有何干係?」蘇公淡然一笑,道:「諸位鄉鄰,此位乃是黃州府衙徐大人派遣來的。」眾鄉鄰聞聽,將信將疑。那中年漢子問道:「我等不識府衙大人,怎肯輕信你等?」徐君猷笑道:「信與不信,無關緊要。在下此番前來,乃是奉知州徐大人之命,勘查陳周失蹤一案,事隔兩年多,多有遺忘,煩勞諸位鄉鄰好生回想,如實相告。」
蘇仁聽得清楚,恍然大悟:原來那黑衣袍男子是黃岡縣衙的捕頭辛何,正是昨日在黃岡縣衙的曲廊外見得!如此推想,那藍衣男子便是越獄潛逃的潑皮元綠。辛何說的是,元綠越獄,縣衙正四處緝拿於他,他當遠走他鄉,或是暗中隱匿,為何白日到這土地破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