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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第二章 正冠李下

第十一卷 梅花仙子

第二章 正冠李下

徐君猷望了望蘇公,擺了擺手,示意蘇公問話。蘇公近得倩兒身旁,問道:「你尚年幼,想必睡得深了,不知你家小姐是否起來。」倩兒忙道:「倩兒是個丫鬟,平日里常挨得打罵,自此不敢睡得死了,小姐若是起身,倩兒必是知道的。」蘇公點點頭,問道:「你家小姐這兩日可是早早歇息了?」
蘇公皺著眉頭,拈著鬍鬚,喃喃道:「花慈露?這名字似曾在哪裡聽過。」
蘇公看得真切,不由眯了眯雙眼。倩兒上得前來,跪拜施禮。徐君猷令倩兒站起回話,倩兒謝過。這倩兒約莫十二三歲,長得倒也清秀,有些童真,難掩驚詫惶恐之情。
蘇公點點頭,思忖道:「兩人言語有異,定是有一人在說謊,是紅桃?還是月香呢?」徐君猷一愣,皺起眉頭,喃喃道:「有道理,我等已懷疑月香,月香便可能有意編造這事,假裝在離去時猛然想起,於是告知我等,意圖令我等轉移視線,疑心紅桃。」
蘇公喃喃道:「或許他料想到了這一點。與其否認,不如承認。」徐君猷疑惑道:「他臨出門時,忽又說出對面廂房的怪異情形。蘇兄以為,他說的是真是假?」蘇公思忖道:「他的言語,分明是在暗示我等:紅桃可疑。但他卻不肯實言那人是紅桃,反令我等疑心重重。」徐君猷點點頭,道:「前後兩樁事情,都與紅桃相干,看來,我等要喚那紅桃進來一問了。」
蘇公又轉念一想,若月香姑娘已知曉石昶水一夥的陰謀,梅花仙子非他莫屬,那謀害佳佳有何必要呢?除非昨夜月香窺知石昶水一夥陰謀敗露,奪梅花仙子無望,便鋌而走險,殺了佳佳。如此想來,昨夜所見那黑影莫非就是月香?但即便殺了佳佳,月香也難以奪得梅花仙子,因為還有三名對手。除非另有動機?難道果真是因石昶水移情別戀,嫉恨殺人?
徐君猷一愣,目瞪口呆,回想片刻,茫然搖了搖頭,吱唔道:「我記不得了。」顏未點點頭,似乎回想起來了。蘇公道:「顏捕頭可與蘇仁同去查探一番。」顏未唯喏,徐君猷點點頭,道:「待尋個機會,令紅桃聽聽這廝言語,是否便是那房中的男子。」蘇公思忖道:「紅桃之言也不足全信,今之情形,當覓得證據。」
徐君猷喚顏未進來,吩咐他如此這般行事。顏未領命,正待離去。徐君猷又道:「還有一事。」顏未站住,徐君猷道:「你且多著些人手,四方打探這花慈露在黃州的莊園在何處。」顏未連連點頭。蘇公擺擺手,笑道:「不必了,我知道這莊園所在。」徐君猷一愣,詫異道:「蘇大人怎的知曉?」蘇公笑道:「何止蘇某知曉,徐大人,顏捕頭都知曉。」徐君猷、顏未對視一下,茫然不解。
徐君猷不由一愣,稍有遲疑,冷笑道:「好一張利嘴。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但目今之情形,你的殺人嫌疑為最。」月香跪倒在地,懇切道:「小女子竊以為,定是有人知曉此中情形,故而嫁禍於小女子,懇請大人明察。」
蘇公點點頭,道:「倩兒,我等剛才所問花員外之事,你切不可告知你家小姐,否則你家小姐定要責罵於你。」倩兒連連點頭。蘇公又道:「徐大人,可著人引倩兒四下找尋那花員外,或許就在花場附近。」徐君猷連連點頭,令倩兒且先退下,倩兒唯喏,施禮後退出房。
徐君猷又道:「你可知佳佳姑娘如何死去?」月香一愣,抬起頭來,疑惑不解的望著徐君猷。徐君猷盯著月香姑娘俊俏的臉,淡然道:「那佳佳姑娘是被人用利刃刺死的。」言罷,取出那刻刀,示與月香看,道:「姑娘可曾見過此刀?」
蘇公一愣,疑惑道:「你等住在東院,他往西院做甚?」紅桃連連點頭道:「小女子也疑惑不解,便悄然跟在他後面。那西院住著花榜主評及幫閑的書生,那時刻眾人都在吃飯,小女子猜想或是有人提早回來了,而畫屏正是去會此人。小女子心中好奇,見他進得一間房中,小女子便躲在窗外偷頭。小女子不曾想到,畫屏並不在房中,原來,這房間裏面通著玉樓春的後院。」
蘇公問道:「刀具是何人放置在木匣內?可曾上鎖?」月香迷茫道:「昨日午時小女子兀自用過,而後放置匣內,只是不曾上鎖。」蘇公道:「可有人借去?」月香搖搖頭。徐君猷冷笑一聲,道:「可此刀卻在佳佳房中。」月香聞聽,驚恐不已,雙手捂九*九*藏*書住嘴,雙膝跪倒,急道:「大人明鑒,小女子確不知情。」
徐君猷問道:「你喚做倩兒?」倩兒連連點頭。徐君猷道:「倩兒,你休要害怕,本府問你甚麼,你知道的便說,不知道的便說不知道,但不可用謊話欺騙本府。」倩兒連連點頭。徐君猷問道:「這幾日你都在這玉壺冰閣樓服侍畫屏小姐?」倩兒道:「回大人,倩兒是前日方才來的,酉時來,辰初時分便走了。」
蘇公嘿嘿一笑,道:「這人甚是喜歡你家小姐,對水雲間其他小姐姑娘不瞅不睬的。」倩兒詫異的望著蘇公,奇道:「大人也識得他?」蘇公聞聽,心中一動,瞥眼望了望徐君猷,徐君猷忍不住問道:「此人是誰?」倩兒道:「乃是花員外。」徐君猷問道:「哪個花員外?」倩兒道:「花慈露花員外。」徐君猷望著蘇公,疑惑道:「這花慈露是何許人也?」
徐君猷連連點頭,又令蘇公召丫鬟倩兒進來,又揮手令畫屏退下,畫屏稍有遲疑,拜退出門。恰巧丫鬟倩兒進門,畫屏瞥了倩兒一眼,嘴角忽閃出一絲微微笑容。
蘇公驚訝道:「紅桃姑娘,你且將其中情形細細道來。」紅桃望了蘇公一眼,點頭道:「想必二位大人也知評花榜情形,佳佳與畫屏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二人難分高下,相比之下,佳佳稍勝一籌,那畫屏很是不服氣,時常言語譏諷佳佳。昨日午飯時刻,小女子因著胃口不佳,早早離席,在那花園廊中,無意間見得那畫屏行跡鬼祟的往西院去了。」
月香點點頭,嘆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今年元宵燈會,石公子與小女子偶遇,而後楚雲湘雨、采蘭贈葯,自此有了情分。卻不想兩個月前,石公子忽然棄了小女子,迷戀上了這佳佳。小女子一打聽,方知三月初三那天他二人在西山踏青時生了情分。小女子曾去尋他,他甚是絕情,口口聲聲說甚麼青樓妓院,逢場作戲,哪有甚麼情分?煙雲過客,雨斷雲銷罷了。此番花榜,這石公子一心向著佳佳,兀自求得了蘇大人詩詞,想必暗中也與另外兩位主評商議,此番花魁非佳佳莫屬了。即便是與佳佳要好的紅桃也沾了光,前幾日,月香便窺見得那紅桃與石公子在僻靜處言語甚麼。到得昨日,這紅桃便入得前五名,端的是愛屋及烏。」
徐君猷微微點頭,問道:「這丫鬟喚做甚麼?」畫屏答道:「喚作倩兒,乃是小女子在水雲間的貼身丫鬟。」徐君猷點點頭,道:「這倩兒現在何處?」畫屏道:「此刻便在廂房外。大人可要喚他進來一問?」
蘇公出得門,召喚進來紅桃姑娘。紅桃滿臉悲傷,先上前跪倒施禮。徐君猷細細打量紅桃,令紅桃站起回話。紅桃唯喏,站起身來。徐君猷淡然道:「紅桃姑娘與遇害的佳佳姑娘可曾熟識?」紅桃嗚咽道:「回大人話,小女子兩人本是同村姐妹,自小便識得。」徐君猷一愣,喃喃道:「原來如此。」蘇公問道:「姑娘是哪裡人?」紅桃垂淚道:「小女子是黃梅縣五祖鎮人氏,因著家貧,十三歲便被賣入娼門為婢。」蘇公嘆息道:「聞五祖鎮雙峰山有五祖禪寺,是禪宗五祖禪師弘忍所創,名重一時,可惜我佛佑不得眾生富裕團圓呀。」
蘇公淡然笑道:「昨日樟樹林命案,大人前去勘驗現場,曾詢問顧影園的中年家丁,附近有無林(凌)姓人家,那家丁曾告知我等,那左手的莊園喚作一醉軒,主家便是酒商黃謀,而那右手的莊園喚作槿妍園,主家姓花,喚作花慈露,是個瓷商。大人可還記得?」
徐君猷問道:「紅桃姑娘與佳佳姑娘既是同村姐妹,此番評花榜,私下言語定然很多。不知佳佳遇害之前,可有凶兆?」紅桃凄然點頭,嘆道:「其實,小女子早已經提醒過佳佳了,但不曾料想他等竟真的下了毒手。」徐君猷疑惑道:「他等是誰?」紅桃猶豫片刻,吱唔道:「乃是一男一女。」徐君猷又追問道:「你可認得這兩人?」紅桃嘆道:「那男子未曾見過,那女子是……」言至此,紅桃卻不言了。徐君猷臉色頓變,聲色俱厲道:「你且如實說來。」紅桃低聲道:「那女子是畫屏。」
月香惶恐點頭,嘆了一口氣,哀聲道:「只因小女子與那佳佳有些過節,故而甚是憎恨於他,此番評花榜逢得,又因著這女人自私蠻橫,得意忘形,自以為是,小女子一時惱恨,便九九藏書說出了這般沒頭沒腦的話來。」徐君猷不解道:「你與佳佳姑娘有何過節?莫不是為了爭奪頭魁?」月香吱唔道:「這是其一。」徐君猷疑惑道:「還有其二?」月香點頭道:「便是因著石昶水石公子。」蘇公一愣,疑惑道:「因著石昶水?」
蘇公淡然一笑,問道:「但那人為何要施藥迷暈紅桃?」徐君猷思忖道:「或是因著紅桃廂房與佳佳廂房甚近,中間只隔了一間廂房,擔心行動時驚醒紅桃,從而誤了事情?」蘇公點點頭,道:「有這般可能。也可能是那人弄錯了房間,將紅桃誤當作了佳佳,待進去后,方才發現錯了,故而又退身出來,不想被月香看見了。」
蘇公聽得真切,月香言語中滿是嫉恨、刻薄、惱怒。他拈著鬍鬚,心中思忖道:原來是為了這等爭風吃醋之事,唉,自古以來,為情而自盡者,為情而殺人者,何其之多?
倩兒一愣,連連搖頭,道:「前日倩兒來時,小姐兀自不在房中,倩兒等了半個時辰,小姐方才回房,便拉著倩兒說了很久的話。」徐君猷問道:「說些甚麼話?可曾說其他行院的小姐?」倩兒點點頭,道:「正是。」徐君猷問:「可曾說過月下坊的佳佳?」倩兒又點點頭。徐君猷追問道:「他說了些甚麼?」倩兒頗有些猶豫,徐君猷再三追問,倩兒怯道:「都是說些評比的事兒,只道那佳佳這不是那不足等等。」
蘇公淡然道:「依著姑娘之意,佳佳姑娘是被那男子所害?」紅桃一手摁著腹部,囁嚅道:「除卻他等,還有何人想害佳佳呢?」蘇公點點頭,問道:「除此之外,紅桃姑娘可曾察覺其他異常?尤其是昨日夜裡。」
徐君猷冷笑道:「本府且問你,昨夜你做了甚事?」月香渾身顫慄,幾近哭泣道:「昨夜小女子在房中歇息。」徐君猷「哼」了一聲,問道:「那你歇息之前呢?」月香哆嗦道:「昨日晚飯後,約莫酉末時分,小女子到春晴姑娘房中閑言,我二人言語約莫有一個時辰。」徐君猷問道:「言語之後,你便回房歇息了?」月香連連點頭。蘇公問道:「春晴姑娘可曾送你回房?」月香忙道:「他送小女子出了門,小女子只幾步之遙便回到了房中。」
蘇公正胡思亂想時,徐君猷令月香暫且退出,命案未破之前,不得擅自離開玉壺冰閣樓。月香唯喏,拜謝告退,行了數步,卻又轉過身來,遲疑道:「小女子忽想起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徐君猷點頭道:「但說無妨。」月香復又上前,吱唔道:「昨夜,小女子自春晴姑娘房中出來,到得廂房門前,忽聞聽得庭院的對面嘎吱響了一下,便尋聲望去,瞥見了對面的一間廂房門前有一條黑影,躲躲閃閃,往佳佳廂房那邊去了。」
蘇公聞聽,微微點頭,徐君猷醒悟道:「正是正是,昨日歸掌柜兀自引我等進得玉壺冰院子中。」紅桃道:「小女子因在窗外呆了片刻,待入得玉樓春後院,已然不見了畫屏。小女子無奈,只得四下找尋。到了一間廂房廊下,隱約聽得房內有人說話,有一個男子聲音,又有一個女子聲音,側耳細聽,那女子正是畫屏。」
徐君猷瞥眼望了望蘇公,蘇公會意,淡然道:「大人稍候再問不遲。不知畫屏姑娘對佳佳姑娘的死有何要說的?」畫屏搖了搖頭,茫然道:「小女子委實不知說甚麼。」蘇公淡然道:「適才有姑娘言及,昨夜似有一個男子潛入院中,或是兇手,昨日姑娘可曾見過莫名男子?」畫屏望著蘇公,搖搖頭,道:「莫名男子?小女子恁的不知。」蘇公皺眉思忖道:「徐大人,若要偵破此案,務必擒拿到這男子。」
畫屏唯喏,面露悲色,道:「大人只管問來,但是小女子知道的,定然如實稟告。」徐君猷問道:「昨夜,畫屏姑娘可曾見得甚麼異常?」畫屏想了想,搖搖頭,道:「小女子未曾留意。」徐君猷問道:「昨夜畫屏姑娘何時歇息的?」畫屏道:「昨日,小女子甚覺勞累,早早便歇息了,約莫戌牌時分吧。」徐君猷點點頭,問道:「可有證人?」畫屏點頭,道:「有伏侍小女子的一名丫鬟,他與小女子同房歇息的。」
蘇公點點頭,笑道:「但還有一種可能,他二人都沒有說謊。」徐君猷一愣,思忖道:「蘇兄之意,他二人說的都是真話?若都是真話,這事又如何解釋?容我推測一番,月香所言是真九*九*藏*書,則確有人自紅桃房中出來。但紅桃卻不知道,哦,對了,紅桃說他早早睡了,且睡得甚深,直至天亮方才醒來。如此推想,定是有人施了迷魂煙之類,先將紅桃迷暈了。」
待月香出門后,徐君猷幽然道:「依蘇兄之見,這月香如何?」蘇公雙眉緊鎖,道:「適才徐兄所言有理,這月香有行兇動機,案發之時又無人佐證他在房中,更甚者,屍身上的兇器是他之物,凡此等等,都難洗脫月香的嫌疑。不過,月香所言也有一定道理,他究竟是否是真兇,目前尚難斷定。」
徐君猷望著蘇公,忽然笑了,搖搖頭,道:「蘇兄忘記那門是上著閂的,若依你言,那人弄錯了退出,門閂又如何解釋?」蘇公一愣,啞然失笑,將手拍了拍額頭,道:「徐大人言之有理。我這頭腦受蒙蔽了,其實那人只是在門口處施放迷魂煙,而後便往佳佳廂房去了。一者,他根本沒有入得廂房,門閂自然還是合上的;二者,這是月香的錯覺,他誤認為那人剛從廂房裡出來,自然而然將那人當成了紅桃。」徐君猷笑道:「如此解釋甚是合理。」
蘇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徐君猷不免好奇,忍不住問道:「紅桃姑娘睡前可曾關好了門窗?」紅桃一愣,遲疑道:「門窗?小女子記得親手拴了門閂,至於窗格,因著沒有開,所以沒有細心察看,想是關了的。」徐君猷淡然一笑,問道:「今晨,可是你親手開的門?」紅桃望著徐君猷,不解其意,茫然點點頭,道:「自當是小女子拉開門閂。」徐君猷點點頭,揮揮手,道:「有勞姑娘了,且下去吧,但若想起甚麼,速來報知本府。」紅桃唯喏,施禮告退。
徐君猷冷笑道:「案發之時,你說你回房歇息,卻無人佐證;案發之處,屍首上的兇器是你之物;而今又查明你的行兇動機。如此情形,你還要本府明察甚麼?你,月香姑娘,分明就是謀害佳佳的兇手!」
徐君猷追問倩兒,那花慈露長得甚麼模樣。倩兒道:「那花員外約莫四十歲,留著鬍鬚,每十天半月才來水雲間一次,每次歇宿兩日便走了。」徐君猷疑惑不解,問:「為何是每十天半月?」倩兒道:「聽說這花員外家在鄂州。」徐君猷聞聽,不由一愣,問道:「在鄂州?原來如此。」倩兒又道:「不過倩兒聽得,這花員外在黃州也有一處莊園。」徐君猷急忙追問:「你可知在何處?」倩兒搖了搖頭。
蘇公皺著眉頭,琢磨不定,忽而心頭一動:昨日胭脂箋一案,石昶水陰謀敗露,所謂佳佳姑娘最有可能奪魁,不過是迷惑世人的假象,他等暗中卻將月香姑娘排在了第一,他等為何要將月香姑娘暗中排在第一?可想而知,石昶水心中還是記念著月香的!是否可以如此推想,所謂石昶水半年前疏遠月香而迷戀佳佳,也不過是假象?是石昶水一夥早已經謀划好的?那麼,月香是否也早已知情呢?看來,此案還要審問石昶水、宮寬度一番,或可知曉。不對,不對,石昶水一夥昨夜威脅賈、馮二位主評,想改變前三,分明將佳佳姑娘定為第三名,可見他等並無加害佳佳姑娘之意。
蘇公站在一側,冷眼旁觀,拈鬚思忖:這月香姑娘言行舉止,前膽怯后張揚,這一切莫不是有意裝出來的?他說:小女子竊以為,定是有人知曉此中情形,故而嫁禍於小女子。這句話合乎常理,也可能是他早已思索好的。兵行險著,明明是他殺人,又故意將兇器留在現場,成為第一懷疑者,然而又裝做冤枉可憐,利用我等疑心,說是他人嫁禍?若果真是這般,這月香姑娘也未免過於精明了吧。
蘇公幽然笑道:「他二人雖有些可疑。但依紅桃所言,最為可疑的人端是畫屏。」徐君猷嘆了一口氣,喃喃道:「還有那神秘的男子。」蘇公點點頭,道:「那神秘的男子或許就是行兇者,而這畫屏未必親自動手,自會矢口否認,大人可詐他一下,或有破綻。」徐君猷點點頭,道:「煩勞蘇兄喚他進來。」蘇公點頭,到了門旁,探身出去,召喚畫屏。
徐君猷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你只是夜間來伏侍?」倩兒連連點頭。徐君猷又問道:「本府問你,昨夜你可曾聽得甚麼動靜?」倩兒連連搖頭,道:「昨日天黑不久,小姐喝了蓮子羹后便上床歇息了,不多時他便睡著了。倩兒也跟著睡了,翻來覆去足有半個時辰才迷糊合上了https://read.99csw.com眼。」徐君猷點點頭,又問道:「此後,你家小姐可曾起來?」倩兒連連搖頭。
紅桃搖了搖頭,嘆道:「這幾日小女子忙於賽事,未曾察覺其他異常。昨夜小女子早早便睡了,直到天明,聞得院外吵吵嚷嚷,急忙起床,出門來看,方知是佳佳出事了。」蘇公淡然問道:「紅桃姑娘早早便睡了,約莫是何時辰?」紅桃道:「約莫是戌初時分。」蘇公點點頭,問道:「此後可曾起來?或曾有客人來訪?」紅桃搖搖頭,皺了皺眉頭,似有苦楚,喃喃道:「不知為何,昨夜小女子睡得甚深,直到今晨天亮方才醒來。」
徐君猷思忖道:「適才我取出刻刀,想詐他一番,若他矢口否認,我便將他拿下。但不曾料想他竟一口承認了,這反倒出乎我的意料。此案即便憑著現有的證據,我也可以將他拘捕,大堂之上,嚴刑之下,不怕他不招供。但唯恐屈打成招,萬一冤枉了好人。正所謂寧可放過一千歹人,不可冤枉一個好人。」
徐君猷淡然一笑,道:「昨夜他不再與你言語,早早便睡下了?」倩兒喃喃道:「只因昨夜小姐身子不適,他來了月事。」徐君猷點點頭,又問道:「這幾日中,除了倩兒你之外,還有何人常來與你家小姐說話?」倩兒想了想,搖了搖頭,道:「白日里我家媽媽常來。」徐君猷問道:「便是水雲間的媽媽?」倩兒連連點頭。
蘇公疑惑道:「如此說來,你不曾看見那男子?」紅桃連連點頭,道:「只是聽得他的言語。」蘇公道:「若再聽到,呢可否辨聽得出來?」紅桃遲疑道:「或許吧。」徐君猷問道:「你可將此事告知了佳佳姑娘?」紅桃點點頭,道:「因著午後賽事,人多耳雜,不便相告,待到晚飯後,小女子喚佳佳到花園深處,將此事告知了他。佳佳頗有些不以為然,小女子以為,這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小心些為好。不成想到了今晨,便聞知了噩耗。」
蘇公出得房來,喚月香姑娘進來。那月香戰戰兢兢,到得徐君猷面前,施禮道:「小女子月香拜見太守大人。」徐君猷揮揮手,淡然道:「月香姑娘,佳佳姑娘遇害之事,你等已經知曉了。」月香惶惶點頭。
蘇公不動聲色,捋著鬍鬚,問道:「月香姑娘以為:此刻刀現應當在何處?」月香詫異道:「小女子記得清楚,應在小女子廂房的木匣中。」蘇公淡然道:「那木匣中還有何物?」月香茫然道:「那木匣內是剪紙刻花所用的刀具,有大小剪刀兩把,長短刻刀四把。」
徐君猷眯著雙眼,望著月香,幽然道:「因著石昶水移情別戀,你心中嫉恨佳佳姑娘,今在玉壺冰閣樓相逢,真可謂狹路相逢。你便起了殺人之心。」月香聞聽,嬌臉微變,急忙道:「小女子適才說過,斷然不敢做那殺人之事。望大人明察!」
徐君猷瞥了蘇公一眼。蘇公眉頭緊鎖,望著月香,忍不住問道:「你可看清那人?」月香搖了搖頭,道:「那時刻黑黑糊糊,看不清楚。不過,小女子知曉對面那廂房端是住著紅桃。」徐君猷疑惑道:「你的意思:那人是紅桃?」月香遲疑道:「小女子不敢妄言。」徐君猷點點頭,問道:「而後如何?」月香道:「小女子只是瞥了兩眼,未曾多看,便推門進房了。」徐君猷皺了皺眉頭,瞥了蘇公一眼,蘇公微笑道:「月香姑娘但若想起其他,望告知徐大人。」月香點頭,復又告退,出門去了。
蘇公問道:「此番評花榜,你可曾見得這花員外?」倩兒連連點頭,道:「花榜前幾日,那花員外便來找過小姐,倩兒記得清楚,那日小姐不在,花員外等了好些時辰,而後掃興離去了。次日小姐回來,那花員外便跟著來了,不過他二人在房中似有爭吵。」
蘇公忽詫異問道:「怎的會有丫鬟留宿在院內?聞聽說,昨夜除卻前五名者,不得留宿其他無關人等。」徐君猷點點頭,望著畫屏,疑惑道:「這是為何?」畫屏羞愧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因著前日小女子來了月事,身子甚是不適,故而私下央求主評官,懇請允許一名丫鬟夜間伏侍。」
月香看見刻刀,臉色頓變,驚恐不已,渾身哆嗦,張開紅唇,良久說不出話來。蘇公看得真切,冷笑道:「聽人說,月香姑娘善剪紙刻花,自然識得這是一把刻刀。」月香哆嗦著點點頭,喃喃道:「此刀似是小女子所用刻刀。」九-九-藏-書徐君猷一愣,他本以為月香會矢口否認,卻不曾料想他竟承認了。月香顫慄上前,細看那刻刀,惶恐道:「確是小女子之物,不知為何到得大人手中?」徐君猷瞥了蘇公一眼,心中暗道:好狡猾的女人!
待紅桃出了門,徐君猷冷笑道:「這紅桃油光水滑,表面見景興悲,楚楚可憐,說甚麼同村姐妹之情,實則暗藏心機。」蘇公淡然一笑,道:「大人何出此言?」徐君猷道:「適才月香說,亥初時分見得有人自紅桃房中出來,或是紅桃,或是他人,尚不清楚,但一定是有人出來了。紅桃卻說他戌初時分便已歇息了,中途未曾起床,又沒有客人來訪。那麼,月香所見的人是誰呢?不是紅桃,就是客人。門閂兀自拴著,除了紅桃自己,還會是誰呢?如此推想,這紅桃分明在說謊欺矇我等。」
畫屏應聲,提裙進得門來,上前來給徐君猷施禮,嬌滴滴道:「畫屏見過徐大人。」徐君猷見他朱唇玉面、楚腰蠐領,不由心中蕩漾,心中暗自思忖:「這等美人怎會尋思殺人害命呢?」思忖著,揮揮手笑道:「畫屏姑娘免禮了。」畫屏嬌滴聲道:「謝過徐大人。」徐君猷道:「關於佳佳姑娘無端遇害一案,本府有些話語詢問畫屏姑娘。」
月香頓時語塞,稍待片刻,反駁道:「小女子回房歇息,確實無人佐證,但黃州城中昨夜無人佐證的人又何其之多?徐大人為何單單說小女子一人?至於屍首上的兇器,確是小女子之物。然而,徐大人目達耳通,斷案無數,且細想來,哪個兇手殺人之後,會如此疏忽大意,竟將表明身份的兇器留在現場?至於兒女私情,可以成為行兇動機,但也可能不成為行兇動機,小女子竊以為不能以此論斷。」
徐君猷聞聽,勃然大怒,厲聲呵斥道:「大胆月香,兀自高下在口、謾天昧地。你嫉恨佳佳姑娘,心中忿忿,『恨不能殺了他』,這般話語你可曾說過?」月香聞聽,惶恐不已,急忙道:「大人且容小女子細細稟來。」徐君猷冷笑道:「你且說來,但有隱瞞,定然不饒。」
徐君猷又問了些閑話,而後暗示蘇公。蘇公捋著鬍鬚,淡然道:「倩兒,你服侍畫屏小姐多久了?」倩兒想了想,道:「約莫有一年多了。」蘇公點點頭,問道:「平日里,哪個員外公子與你家小姐往來密切?」倩兒一愣,遲疑道:「與我家小姐往來的老爺公子很多,倩兒不知大人問的哪個?」
徐君猷甚是好奇,急忙追問道:「你聽得他二人說甚麼?」紅桃道:「前面話語不曾聽到,小女子只聽得那男子嘻嘻笑道:『美人,你自放心便是,此事我已謀划妥當了。』又聽得那畫屏惡聲道:『我若得不到頭魁,往後便不再理你了。』又聽得那男子嘻嘻笑著,似是在討好畫屏,又聽得畫屏道:『你不會是喜歡上那雌兒了吧?』那男子急忙道:『天地良心,黃州城的女子,我只是喜歡你一個,那佳佳縱然長得天姿國色,在我眼中,也如那狗尾巴花一般。』那畫屏嬌笑道:『事成之後,我自會酬謝於你的。』又聽得那男子淫笑道:『美人如何酬謝?』只聽得畫屏低聲嬌笑著,又似在掙扎,嬌喘道:『這幾日不行的,事成之後任你如何弄來。』小女子猜想畫屏要出房來,便轉身急急回到玉壺冰院子中。」
徐君猷嘆道:「他等個個如花似玉、楚楚動人,好生可愛,然而在名利之前,卻各懷鬼胎,暗露猙獰。」蘇公幽然道:「人之私慾,有如洪水猛獸,不加疏導約束,便要惹出禍事來。」
蘇公好奇問道:「卻不知當夜你家小姐到哪裡去了?」倩兒搖了搖頭,道:「那兩日小姐的行蹤甚是神秘,倩兒不知他到哪裡去了,反正不在水雲間。」蘇公點點頭,又問道:「你可曾聞聽得他二人爭吵甚麼?」倩兒吱唔道:「那花員外似是責怪小姐,但不知為了甚麼。不過吵鬧一番后,他二人又和好了。」蘇公拈鬚思索,問道:「在這玉壺冰,你可曾見過那花員外?」倩兒搖搖頭,道:「倩兒未曾留意,不過小姐在此,他應該也在的。」
徐君猷冷笑道:「可有人見得?」月香頓時語塞,急道:「大人,小女子確是回房了。」徐君猷淡然道:「本府信你確曾回到房中,只是待到夜深人靜之後,你摸取了一把刻刀,又悄然出了門,往佳佳房間而去。」月香驚恐道:「大人,小女子說的句句是實,斷然不敢做那殺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