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躍在淵
第四章 回京慢
「點過五味了嗎？」我又問道。韋夫人搶著道：「點過了，狗兒倒好，嘗甜不笑，吃苦不哭，想來能有出息。只是貓兒恐怕是個醋罈子，吃著酸的倒笑了。也吃不得苦，還沒碰到嘴呢，已經哭得哇哇的了。」
我連忙道：「微臣非風流之人，不敢貪享齊人之福。」
「讓兵士娶當地女子為妻，把家安下來，心也就安了。若是已經有家室的，可以讓其妻子兒女同來北疆，家人也可領一份軍餉。」孫士謙道。
「恐怕是的。」韋白點了點頭，「有個把月沒有起身了，聽他家下人傳出的消息，他還有件事沒有了掉，估計就是為這事一直硬挺著。」
我依言抬頭，見到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太太，臉目慈善。
我佯作不知，低頭不語。
「我本來以為，皇上不去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不料還給了這麼多虛榮，果然是明主啊。」死人的榮譽再多也不過分，我總算看到師父說的明主開始嶄露崢嶸了。老實說，當日我並不怎麼看好那個衝動易怒的皇上，不過現在，總要刮目相看了。
我忍不住側耳傾聽。
我聽她說話的語調聲速便知道她和章儀是一樣的性子，當下道：「小臣想起臨走之前沒向內子交代清楚去向，怕她誤會了，所以一直熬下來好解釋清楚。」
幾杯酒下肚，韋白忘記了自己說的不談正事，演義起朝中一年來的種種變化。最讓我吃驚的莫若皇上對李哲存的態度了。
「朕還道她只會動刀動劍呢，原來也會用針線。」皇帝笑道，「母后，看來您是做不成紅娘了。我們的明大夫對瘋丫頭可上心得緊吶。」
我笑道：「無妨，女孩子家，本來就不必吃什麼苦頭，不過也不能太驕橫了。」說到驕橫，我想到遠在北疆的章儀。本來要她和我一起回來的，只是她說答應了巾幗園的姐妹一起趕批布帛，一時走不開，我也樂得路上清凈。
「當日啊，唉，別提了，現在為兄也是為生活所迫。當日為兄只有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現在不同了，家裡三張嘴等著進食呢。什麼抱負，先讓給祿米吧。」韋白嘆道。
「大夫，秋高馬膘，匈厥古真不會背信棄義來攻打我們？」孫士謙問道。
「這個，微臣也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章儀居然還是什麼郡主，一個郡主居然跟著大軍去當馬前卒，果然是瘋丫頭。
「假的，哈哈哈。」
我覺得這歌聲似曾相識，哪裡聽過一般，卻再經不住旅途勞累，沉沉睡去。
「怎麼？」我有些不解。
我到了坤寧宮門口，裏面傳來陣陣女子的笑容，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大概就是昨天聖上說的命婦。
韋夫人已經等了很久，桌上的菜像是已經熱過幾遍了。見我進來，鐵青著臉不理我。我叫了嫂嫂行了禮，她才正色道：「我道誰呢，當了官架子那麼大，到了京師居然不來看看嫂嫂。」韋夫人是溫善的典型，冷著臉訓人實非其所長，絲毫沒有生氣的味道。
「那我現在怎麼辦？要捨棄章儀我絕對不幹，而且我也不想再娶，一個章儀已經夠我受的了，再添個公主……我受不了。」我飲盡了杯中的酒。
正當我準備車駕要去匈厥古的時候，聖上傳下聖旨，要我回京敘職。章儀不放心我，怕又有什麼陰謀，孫士謙倒說：「聖上居然發了聖旨命大夫回京，想來是有大事。既然有大事，大夫能保無恙。怕就怕朝中無事，那時大夫便要趕快些回來。」
我略施小計就把她逗笑了，說要給我兩件寶貝，還要我猜。我故意道：「若是一件寶貝，那是嫂夫人喜添麒兒，兩件嘛……莫非添了一對麒麟？」韋夫人紅了臉，啐道：「怎麼盡往那上猜？」
眾婦人再是一陣狂笑，尤其是岳母捂著肚子，說是笑斷了腸子。
「唉，那些可憐的姑娘我也就不去送了，仲進告訴她https://read.99csw.com們，她們也是為國為民去的，總有一日，我明可名會紅紗鋪路再把她們迎回來。」
半月後，我到了京師。
因為被俘的倭奴有二十萬之眾，他們的國君也親自前往金鑾殿謝罪，幾個聽說是挑唆倭奴發動侵略戰爭的大將被砍了腦袋。因此，聖上終於開恩放這些戰俘從海路歸國。我總覺得有些不妥，卻不敢往深里想，因為最安全妥善解決倭奴問題的辦法只有把這二十萬眾全部坑殺。
「明可名，也不來見見你的丈母娘？」皇太后指著下首的一個中年婦人，笑道。
「哼，你別忘了，朝廷里要殺你明可名的人可不少，朕只要……恐怕你就被口水淹死了。若是朕把你私下賄賂匈厥古的事抖出去，你的小命……」
「我們還那麼講究幹嗎？我倒是擔心你啊，現在皇帝意氣風發，比之昔時不可同日而語。你說話向來不怎麼討巧，多說些好話，早日回來。」
「已故統領章可凡之女，章儀。」我道。
剛才嚇得收住的汗現在一股腦都滾了下來。
不過，或許是我多心，聖上該不會故意把和我關係親密的人都發配到北疆吧。若真是如此，我的確對不起史君毅他們。初入高濟的幾場惡戰都是他們打的，最困難的時候也不見什麼援軍。凱旋將士最看重的便是長門獻俘了，現在有二十萬戰俘，卻不能風光，從軍一恨啊。
其他幾個文吏也都領了差使，雖然燕雲實在是苦寒之地，但到底比軍中舒服多了。可我也知道，這支大軍多是中原子弟，已經離家這麼久，恐怕會思鄉情切。
聖上和皇太后對望一眼，笑道：「那你定然是先做了對不起瘋丫頭的事了，對吧？」我支吾不知如何答覆。聖上撫掌大笑：「想來一定是的！原來子陽也不是君子呢。」皇太后伸手打了皇帝，道：「沒有規矩，你是君子那駒兒是哪裡來的？」
「子陽娶的是誰家千金？」
「這些以後再說，今夜不談正事，只談家事、趣事，呵呵。」韋白叮囑了兩句，推我進去。
「陛下，這個，那個姑且不論，但是臣的確從未見過隆裕公主，嘿，其實除了虢國公主，臣從未見過公主。這話可真是陛下冤枉臣了。」我辯解道。
「就是還沒點玉呢，等他們百日了，還請叔叔給他們點，也好沾沾叔叔的聰明氣。你這次在京師能住多久？」韋夫人問我。
又有人送來了小點，我就泡在水裡吃了些，居然有些倦了。
我笑了笑，道：「你還真是狡猾，若是當日你能有此揣摩的功夫，何愁懷才不遇？」
聖上微笑不語，皇太后道：「你是專情的人，哀家省得，只是哀家的隆裕公主，實在是非君不嫁啊。」聖上介面道：「再者，子陽和公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旬日，兩人卿卿我我，已然是木已成舟，現在還想賴婚不成？」
「對哦，朕的這個皇妹，已經明說了非明子陽不嫁。」
「臣明白聖上實邊之策，在北疆娶了妻，一切都已經開始步上了正軌。」我以攻代守，果然，聽說我娶妻了，皇帝臉色變了變，皇太后卻沒有什麼反應。
「如此妥當嗎？朝中會不會有人說我要擁兵自重？」
「微臣明可名，參見皇上、皇太后。」我被召進宮殿，皇上陪著皇太后坐在上面。
內侍知道我不高興，也沒再多嘴。吃過了早點，有宮女來傳話，讓我去坤寧宮。
館驛果然沒有人管我們，到了街上，人稍稍少些，韋白道：「其實，為兄也是押對了寶。滿朝大臣都主張立嫡，為兄寫了一篇草奏，要求廢了這不合理的規矩。歷朝歷代，那麼多昏君，不也是立嫡立出來的？愚兄勸皇上立賢，以大越江山社稷為重。」
「禍水西引。」孫士謙壓低聲音，「讓匈厥古人去打代州、古州等地，一來減輕我燕雲的危機，九*九*藏*書二來也好堅定舉國抗擊匈厥古的決心。」
「你嫂子賢惠，怎麼會不同意？不過你說哪裡去了，為兄怎麼會做這等傻事？是你嫂子上個月生了一對龍鳳胎。」韋白說著，嘴角也合不攏了，「你嫂子還說要給你個驚喜，故意不讓我寫信給你，等會你可得裝著不知道。」
孫士謙看了一眼旁邊的陳中遠，道：「其實照我看來，小山倒是更合適做這個太守。」我對這個沉默寡言的人認識不多，既然孫士謙這麼推薦，該不會有錯，便道：「本來想讓小山留在雲州權代太守的，既然仲進這麼說，小山，去燕州如何？」
我心中一寒，聖上果然都已經知道了，連忙道：「陛下，北疆事臣有詳情要奏。」
「備什麼案？不是重臣，誰來管你成不成親？定是你自己對聖上說的尚未成親，現在突然出現個正妻，立馬便是一個欺君之罪。」韋白道。
我一笑，道：「拙荊倒是精通女紅，臣的衣裳都是她一手包辦的。」
因為入冬，京師的館驛擠滿了外地官員，或是敘職的，或是送禮的，或是送禮兼帶敘職的，鬧哄哄吵得我無法入眠。正忍不住要出去讓他們安靜些時，韋白居然來了。
「喲，皇帝快看，大將軍的冷汗都給你嚇出來了。」皇太后笑了很久才停下來喘氣，「哀家入宮之後，就數今天笑得多了。」聖上也跟著笑道：「你是殘廢，又不是太監，待朕去問問瘋丫頭，若是與你所言有差，立馬便治你欺君之罪！」
「再卑劣的事我也不是沒做過，仲進說說何妨。」
眾人一陣鬨笑，岳母也跟著笑了一陣，道：「瘋丫頭把你都誇成神人了，原來也會臉紅說不出話？」皇太後接口道：「可不是神人嗎？你們誰聽說過給人關在牢里，一個半月沒給飯吃，沒給水喝，居然還活下來的？」
「嫁衣倒是無妨，誰穿都是我大越之福。只是，唉，過些日子還要去匈厥古納貢，真是我心頭的一塊重石啊。」
我把北疆的情形和韋白說了，最後道：「現在這副攤子，若是我就這麼走了，實在對不起那裡的百姓。武嘯星能熬二十多年，我又何必吝惜自己的殘身？」
我也呆住了，聖上是說過要替我廣選侯門女，但那還是遠在高濟的時候。韋白知道我是個重情意的人，斷然不會捨棄章儀，所以也替我為難。這事也的確是我草率，忘記上報吏部了。但也沒哪個做官的朋友告訴我成親還要上報啊，一念及此，埋怨韋白道：「你怎麼不先告訴我，官員成親要上報吏部備案呢？」
「瘋丫頭這次瘋得厲害了，連自己的夫君都被瞞過了。」聖上對太后道。皇太后嘆了口氣，道：「別談瘋丫頭了，談談木美人，她也二十好幾了，原本說先讓她出閣的，然後再是瘋丫頭，現在倒是反了。」
「那個簡單，狗轉『明』字不是正貼切嗎？」韋夫人在一旁笑道。我知道韋夫人聊發少女嬌態，罵我是小狗，卻還是故意裝得過了一會才醒悟過來，道：「也是，要避狗兒他爹的諱，只好用『明』代替『白』字了。」
「怎麼是三張嘴？嫂子同意大哥納妾了？」
我一把撐住門框，道：「大哥，你兄弟我現在可是背著漢奸的臭名，沒洗清之前你可不能害死我啊。」
「抬頭讓哀家看看。」皇太后的聲音並不很老。
「你又欺君了，你不知道瘋丫頭就是隆慶公主么？」
我點了點頭。章儀不解，問：「為何沒有大事了反而要回來了。」我笑道：「若是有大事，定然不會有人想節外生枝，仲進是怕別人事情都忙好了，有空轉過來對付我。只是仲進，匈厥古一行……」
「大夫放心，卑職一定會為大夫辦得妥妥噹噹。」
「老朽將馬車稍稍改了改，如此一來顛簸就輕很多了。」路增解釋道。
「明可名，你也太讓朕失望了，娶一https://read.99csw.com個老婆，至於這麼推三阻四的嗎？朕娶了四個也沒你這麼麻煩啊。」聖上不悅道。
陳中遠一拱手，道：「大夫說哪裡便是哪裡，卑職只要有口飯吃就是了。」我點了點頭，道：「幾位一來，我身上的擔子輕鬆許多啊，膽子也大了。這匈厥古，屠戮我子民，此仇雖千百世都要報！」
「嫂子忘記小弟的老本行了？看相啊，依我看啊，一定是對龍鳳胎。」我笑道。
「恭喜大哥喜得千金貴子啊。」我也笑道，「可惜沒有帶什麼好玩的玩意回來，做叔父的也沒個見面禮，不成體統啊。」
「兄弟啊，那你要好好想想怎麼回復聖上的賜婚，聽宮裡的消息，是皇太后要指隆裕公主給你。」
「章可凡？可是章乃成的小子？」皇太后插嘴問道。我依稀記得似乎聽誰說過，但是不敢確定，不料聖上倒先說了：「章儀正是太祖皇帝欽點的『第一勇將』章乃成的孫丫頭，小丫頭男裝跑去高濟，給子陽添了不少麻煩，現在想來是子陽虱子多了不癢，索性娶回家慢慢麻煩了。哈哈。」
我拉了孫士謙他們上城牆巡視，聊了些我走後的高濟態勢，又說了會兒朝中的風聞，我問道：「仲進，金鑫的事如何了？」孫士謙搖了搖頭，道：「想來是沒什麼希望了，這幾年尋他的布告一直沒有停過。倒是大夫，居然被折磨成這樣……」
說話間，已經到了韋府的正門。
幾聲弦響之後，一個嬌柔的女聲唱道：「大河滔滔，江水泱泱，縱是九曲東流，亦道不清可憐哀腸。說什麼把三春勘破，說什麼將韶光打滅，都道雲中杏蕊多，誰知奴家心上秋？聞長空鶴唳，賞剎那芳華，只不夠眼中淚珠兒，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韋白還沒有想出辦法，外面門房報道：「聖旨到，燕雲經營相公明可名接旨。」
「兄弟啊，燕雲是不是真的撒尿都能凍住？」韋白的眼神發直，似乎已經傻了。我點了點頭。「兄弟啊，你想不想去個暖和點的地方？比如新近收復的安南路。」韋白又問我。我搖了搖頭。
上了軟榻，蓋上錦被，正要睡去，突然聽到一聲琴弦撥動，在夜裡更顯空靈。
「只是，只是微臣實在身患絕症，恐怕不久於人世……娶了章家女兒微臣已經是愧疚不已，時時刻刻不敢忘記呵護她，若是再娶一個公主進門……臣恐怕尚未病死已經愧疚而死了。」
我住在館驛的一間偏房，隔壁是代州的軍使，正和一個兵部的使者爭論這二十萬倭奴是不是該殺。兵部使者顯然更像個文人，大談仁義王道。代州軍使給說得回不上話，憋了半天嚷了一句：「直娘賊，就是我華夏族破落了，想當年戰國大將黑起，一戰坑殺四十萬都沒有眨眼。你也別給老子再說什麼仁義，再他娘的嘰歪老子一鎚子捶死你！」
「嘖嘖，才三十歲吧，就給折磨成這個樣子了，看上去比我還老呢。」皇太后說著，在我對面的席上坐下。我連忙挪後幾寸，算是行禮。
「卑職有個計較，只是恐怕太過卑劣了。」
「怎麼回來也不先捎口信？」韋白空著手，「你嫂子知道你回來了，給你備下了一桌子菜，本以為你會馬上過去，誰料等到現在，正在家裡罵人呢。」
「呵呵，你真當御史是神仙？誰來管你這檔子事？小小違制不怕什麼。」韋白轉過我的車頭就要出去。
翌日，送走了陳中遠，我問孫士謙軍中是否有何議論。孫士謙道：「軍中的兵士都是大夫領著打過仗的，聽說再跟著大夫去打匈厥古，各個摩拳擦掌。」我嘆了口氣。孫士謙不解，問我為何擔憂。
「想我堂堂大越，居然還要靠送女人才能喘息，真是豈有此理！莫說朝里的御史，就是我自己也恨啊。」我拍了拍桌子，恨聲道。
韋白家又碎了一個酒杯，是我驚訝于聖旨居然追到了這裏ｒｅad.９９ｃsｗ•com。更可怕的是，居然是「燕雲經營相公」……
「陛下，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是殘廢，什麼都不能做的。」我覺得自己額頭上似乎有些汗，忍不住擦了擦。
只看了一眼，深信便是章儀的母親，章儀簡直就是她的影子。當即躬身道：「小、呃、那個見過、見過夫人……」
韋白總算避開了嬌妻的難題，上桌倒酒，開始吃飯了。
「得看皇帝的旨意了，若是明天皇上要我當夜就走，我便只好當夜就走。」我把孩子還給奶媽，答道。
四輪的馬車的確要比兩輪的平穩許多，一路上在驛站換馬，我也聽了不少消息。原來平倭軍從高濟回師，史君毅等人率軍直赴北疆，李渾帶著御林軍在長門獻俘。聽說當日京師萬人空巷，都爭先一睹我大越軍容。
「子陽不必拘束，母后這麼說是沒把明卿當外人。」聖上說了一句，在皇太後身邊坐下，「子陽在北疆還好嗎？」能被皇帝以字型大小稱呼，足以說明此人的榮寵。但我是被流放之臣，談什麼榮寵？
韋白不甘心，笑道：「說得好好的，幹嗎把我繞進去了？雪本來就是白的嘛。」雪雪是韋夫人的花名，轉了一圈還是回到她自己身上，她自己想想也笑個不停。
「怕就怕如此，不過現在北疆不穩，聖上一定會採納充實邊郡的策略。只是，大夫此番恐怕又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孫士謙也嘆了口氣。
我要回朝一事傳開后，不少將佐都送了禮，這乃是歷朝的舊習，回京之人因為需要打點，所以屬下或多或少要送川資。路增不是我的屬下，卻也送了一輛馬車。他的馬車最奇怪的地方還是輪子，居然有四個輪子。
「夫君，能否上書皇上，讓小名過完了年再走呢？」
「起名字了嗎？」我問道。
我只好奉詔讓內侍帶路，去了紫宸殿。
「怕什麼，現在朝中局勢，嘿嘿，回去跟你說。」韋白在我耳邊輕聲道，「哥哥我升了寶文閣直學士，賜紫，賜金魚袋。」我愣了一下，手縮了回來，任由韋白推我出去。「大哥怎麼升這麼快？你人緣不好，又一直是抄寫謄錄的散職，朝中發生什麼事了？」
「大嫂，我可不小了啊，呵呵。」我笑了兩聲，道，「先吃飯吧，我也餓了。」
先去吏部報道，領了牌子明日面聖。因為是領了聖旨，所以只能住在館驛，等面聖繳旨之後才能回家。
「定是他告訴你的！」韋夫人叫奶媽抱出了兩個孩子，「給叔叔看看，看看娘親的寶貝。」奶媽把兩個孩子都放在我懷裡，一手一個。兩個初生嬰孩紅彤彤的臉蛋著實可愛，唆著小嘴乖乖睡著。
「不會是同名同姓吧，陛下，茲事體大，別弄錯了……」
當夜，我奉命進宮。臨行前，我對韋白說不必等我，韋夫人卻說再晚都給我留門，而且一出宮就要來這裏。我應承下來，又道，若是聖上留宿就不回來了。韋夫人笑了笑，派了個小廝跟著我，說要是留宿便讓小廝回來報個信便是了。
「別說沒水喝沒飯吃，要我被人關一個半月，恐怕悶也悶死了。你是怎麼熬過去的？」岳母問我。
一覺起來精神氣爽。
「學名可想好了？妹妹的貓兒可以轉個『妙』字，哥哥的狗兒可轉什麼字好呢？」
「呵呵，原來是她呀，從小就頑皮搗蛋，你還記得她五歲時在御花園摘哀家的海棠嗎？當時是氣得我呀飯也吃不下。不過從小就能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了倒沒再見了。還道她改性乖乖在家呢，原來跑去了高濟。」
「乳名要叫得賤些，好養大，所以我叫哥哥狗兒，妹妹是貓兒。」韋白道。
我愣了半晌，道：「真的么？」
「少年老成些好，何況我也算不得少年了。」我嘆了口氣，苦笑道，「身邊沒有熟悉的人，幹什麼都不順心，這次仲進你們來了，正好給我去燕州權代太守，我會上報朝廷的。」
這個辦法我不是沒有想過，不過如此拿我大越子民的生命做籌碼實在不是我能接受得了的。「多備一千匹絲綢吧，再把那些精巧的小玩意送些給他們的部落首領，最好還是不要打仗。」
「他真要死了嗎？」我問韋白。
「可小弟是奉旨回來敘職，恐怕……」
聖上坦然受之，皇太后卻道：「那是荒淫無度，和英明神武有什麼關係？哀家做主了，挑個良辰吉日，儘快成親。」
孫士謙知道我不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眾兵士都道今日出兵，明日便可滅了匈厥古，哪裡來這麼好的事情？照我所言，非十年之功不可啊。」等軍士們發現歸家之日遙遙無期，還能穩嗎？孫士謙知道我言下之意，也皺眉沉思。
內侍給我穿衣時，我忍不住問了句：「昨夜誰在外面的彈琴唱歌？」內侍笑道：「那便是隆裕公主。」我輕聲「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麼。不料那個內侍居然不識相，居然多嘴問我有何觀感，我知道我的每句回答必定會落入皇帝的耳朵里，隨口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出來擾人清夢，那是唱歌么？」
眾人一陣嘖嘖稱奇，更有人問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過到底是婦人，沒人問我為何會被人關一個半月。
「大夫，成親如何？」孫士謙突然道。
「大夫實在不必內疚，大夫幫她們安家已經很厚道了。」
「微臣明可名，見過皇太后。」我掃了一圈，宮殿內只有婦人，不知現在傳我來有什麼事。現在提到皇太后就讓我頭皮發麻，比之流血的戰場和詭異的朝堂，我更怕這裏。
到底是皇家氣派，紫宸殿里居然有個水池。宮人放了熱水，讓我入浴。我不習慣讓宮女伺候，叫了兩個內侍幫我。在裏面泡了一會，熱氣騰騰，渾身的筋骨都鬆開了，說不出的愜意。
韋白又說了些，被韋夫人打斷，追問起我和章儀的事來。當我紅著臉告訴他們，我已經娶了章儀，只是沒有拜堂時，韋白的酒盞落地，跌得粉碎。
孫士謙苦笑，道：「還是請皇上大力實邊吧，倭寇沒有幾十年的休養生息是緩不過來了，海患算是平了。南疆那邊聽說曹彬將軍收復了安南古郡，舉國都在歡慶呢。西域通商之後，幾乎不必再派重兵了。現在我朝也就北疆這裏吃緊，該充實了。」
我偷偷藏在被子里笑了許久，隔壁也真的就靜了下去。
「可以，但不是現在。現在也晚了，你先在宮裡住下，明日朕還要讓你見幾個人。不過近來不少命婦都住在宮裡，別到處亂跑。」
「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在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哀家倒是覺得，既然已經娶了瘋丫頭，那木美人也該娶回去，她們從小就混在一塊，誰也離不開誰，現在不是正好？」
「微臣不敢奉詔。」我連忙磕頭下去。
我低著頭，只看到兩人步下台階，朝我走來。
我還是被賜宮城跑馬，聖上居然設了親王儀仗在永安門等我。我很知趣地跪地謝恩三次，然後上了自己的車，繼續前往坤寧宮，那是皇太后的寢宮。
「宣……軍師將軍，燕雲經略相公明可名覲見。」內侍的聲音拖得老長，雖然我就在他身邊。
「喲，還是個專情之人，那木美人給他，哀家還真是放心了。」皇太后笑了起來。
我謝過路增，就乘著這輛巧匠改過的馬車往京城駛去。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沉聲道：「微臣有下情啟奏。」聖上臉一板，道：「每次有大事你就有下情，什麼時候能爽快些？」
「不過朕也不全是誑你，當日其父殉國，母后的確要封瘋丫頭隆慶公主的，只是後來御史說于禮不合，只好賜了個豐慶郡主。」
「母后，這位便是朕的國老，虛師的高足，明可名。」皇上說著，摻著皇太後站了起來。
「陛下英名神武，哪裡是微臣所能比及的？」我順口一頂高帽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