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和你一起去吧。」章儀追了出來。

「不錯，只是現在只有馬駒，等第一代的戰馬成型，恐怕還要五年之後了。不過馬可以慢慢等，人卻等不得。史將軍召你來，便是要將游擊戰法結合騎兵，謀划草原戰法。」

我隨手在給章儀釵上，道：「單衛尉帶本官去見見老朋友吧。」

「以遼東布政使的名義發，你先領著這個銜吧。」

我點頭受教，命人配上馬匹。

「那我和儀妹就收拾東西了。」

「天地。」我重重吐出兩字，「天地不生不滅，不增不減。天，非人道所能及。我等所能及的只有地！今日我大越百姓萬萬，國土遼闊，當然不需要那萬里草原。但是明日呢？後日呢？待我大越要取而用之之時，萬里沃野卻給旁人佔去了。是以陛下說我大越要那草原沒用，臣不敢附議。」

「夫君……」芸兒甜甜地靠在我肩上，低聲喚了聲，閉上了眼睛。

我點了點頭，道：「此番召你回來，便是要你與石載將軍統建一直新的游擊軍。百兵如何看我大越與匈厥古的對決？」

「大夫，末將幸不辱命。」說著翻身下馬，雙手遞還了章儀的銀釵。

「末將領命。」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不好意思輕薄你了。」

「大夫，茫茫草原不比高濟。高濟地形各異，是以打起來可以千變萬化，讓人防不勝防。末將覺得，這草原之上，誰的馬快，誰便能攻其不備。所謂設伏，也絕非以一日路程兩日路程計算。」

我慶幸自己將二女留在了車上，老老少少跪在地上的情形實在讓人看了不忍。我嘆了口氣，道：「甄大人，你真的知錯了嗎？」

我在年前完婚，同時娶了兩個嬌妻，讓受命來拜賀的官員們大為驚嘆。他們一定想不到一個被流放北疆的貶臣，居然能有皇太后賜婚。而且公主郡主同時下嫁，可說是歷代都少有的榮寵。

「是，大夫，以雲州府……」

「誰會駕車？」我問身邊眾人，決意出去跑一圈試試車。

「不過大夫經略北疆兩年來，已經頗多改善了。現在我軍戰馬比之當日武嘯星將軍時，翻了一番。若是戰時再從民間徵集，想來足夠十萬大軍用的了。」

我笑笑，道：「兩日，恐怕不夠。現在日頭還早，百兵再隨我去跑一跑。」我說著，點了點侯田，示意他疾行。

「大人，明大人，您的如意，下官一直收藏得好好的，就在《鞦韆圖》後面的密門裡。明大人，卑職這一家老少，還求明大人開恩啊。」

我的馬車被一隊越軍騎兵攔下，為首的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他稱我大夫，八成是隨我平定高濟的舊部。不過我看他生得面善，名字也似乎聽過，只是一直想不起來。

「不必多言，你只要照我說的做便是了。若是不願從我號令，我換他人來駕車。」我冷聲道。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蕭百兵朗聲道，「大夫的話，末將不敢忘記，以將此列為我游擊營的營訓。」

若是身體好，也只有十年。十年後的日子對我來說似乎遙遠不可猜測，但是我每夜做夢都能夢到那天，似乎睜開眼睛就到了一般。

「多謝路先生了。」我滿意道，「哦，對了，這車能駕兩匹馬么？」

「回大夫，末將正是正威營下，積功至衛尉銜。」

「呵呵，好，你們來了多少人？」

我上了車，忍不住問了句：「我總覺得你很眼熟，曾經見過么？」

蕭百兵停了停，道：「難怪大人高價收購匈厥古的種馬，原來是要改善馬種。」

「這個朕能給你保票，只是那些惡徒都在北疆……」

我讓人抬我入車，兩腿自然垂下，座椅是用藤條編的，坐得再久也不會不適。而且頂上的帷幔還可以放下，想是為了行軍中的休息，當真顧慮得滴水不漏。

「單衛尉，給我急行軍至山海州，查抄甄國棟官邸。」我一時沒有令箭，順手拔下章儀頭上的釵子，道：「以此為令，速去。」

「你似乎還沒有真的知錯。」

九*九*藏*書城內不便快走，出了城門，侯田遵我號令，時而策馬疾行，時而緩步慢走，進退如意。我從未體驗過如此高速，更傾慕那些騎在馬上的健兒。繞著城牆從南門跑到了東門，侯田便要入城。

「明大人，明大人！下官知錯了，求明大人開恩啊！明大人開恩啊！」甄國棟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跪在地上。

吏治敗壞的確不是一兩個官員的事，但是我不能放過甄國棟。殺他可以敲山震虎殺雞儆猴振奮民心，留著他卻只能給我帶來污點。他也是封疆大吏，但是實在不巧，我有尚方寶劍，即便我殺錯了，御使台也說不了什麼。

孫士謙一愣，道：「大夫也開始下猛葯了。」

原本是過完年再回去就任的，但事發突然，匈厥古直郅單于率領十萬鐵騎越過了長城，攻破代州，隴西路淪陷，匈厥古的兵鋒已經直逼河南路了。

我沒有管她，任由她胡鬧，只是見芸兒似乎有些冷，便靠了過去，摟著芸兒。章儀知道我吃軟不吃硬，只好乖乖拉好帘子，也湊了過來，把我擠在當中。如此一來我倒暖和得連書都不想看了。

芸兒待孫士謙一走，端著一盞茶進來，笑道：「夫君請用。」當真是舉案齊眉。我雙手接過，道了聲謝，潤了潤喉嚨，問道：「冷么？」芸兒輕輕搖頭，道：「官署里有火盆還好，就是外面有些涼。」

不過說到帶兵，我一直佔了個大便宜，就是帳下的將軍們。雖然他們不是大帥說的善戰將軍，但是我覺得加以時日他們必定都能大放異彩。戰陣之事，我現在的確比他們看得遠一些，不過練兵恐怕就不如他們了。

我喃喃道：「五十騎……」芸兒見我沉思，問道：「夫君莫非要去幹什麼事么？」我點了點頭，轉而問她：「你若是知道你夫君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會怕么？」芸兒婉爾一笑：「妾知道夫君所殺之人都是該死之人。」

「有些日子不見了啊，蕭統領。」我笑道。

「夫君，妾身明日能否去巾幗園看看？」芸兒問我。我笑道：「你想去便去吧，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都在家歇歇，有些事也不急於一時。」芸兒微笑道：「夫君一回來便處理公事，我們姐妹怎麼好意思歇著？儀妹已經去了，妾身覺得還是先請示夫君為好。」

我微微笑了笑，繼續看手裡的書，不過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若是我去，我會如何打？河南路守軍不過五萬，而且缺乏戰陣經驗。朝廷派的十萬援軍看似精銳，實在也是太平之軍，打不得硬仗。加之兩者互不隸屬，難免令出多門。

自此日之後，我日日要侯田駕車出去疾馳一番，當然也不全是為了自家過過癮頭，帶著一群十來歲的孩子荒野跑馬也別有風情。

「是呀，」我點頭應道，「大軍設伏，不再是藏起來便算陷阱了。日後我要設下伏兵，當於三百里，甚至五百里之外布置大軍，關鍵便是馬匹，以及軍令的傳播。」

我點了點頭，道：「上來吧，我們去城外跑一圈。」

「只是稍加改動罷了，並不麻煩。」路增說著，引我往外走去。

「只要陛下肯打，用不著眾臣商議，臣提兵數十萬，出燕雲，掃平匈厥古草原。屆時陛下再專斷，旁人也說不上話了。」

「我饒你全家性命，你放心去吧。」我輕輕道了句，轉身而去。單裕知道我還有指示，跟在我後面。

我笑了笑：「臣萬幸。只是陛下，臣體質虛弱，又有病灶難除，若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還請陛下千萬不要忘了『進取』二字。」

聖上這麼任由群臣亂來，實在是順水推舟之計。苦就苦了天下百姓，只是長痛不如短痛，該面對的總也逃不過。

「五年也實在太短了些吧……」

「標下游擊營蕭百兵，參見大夫。」蕭百兵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行了軍禮，一氣呵成不見絲毫拖泥帶水。

「你倒是會討巧。有你出馬，朕信得過。待你七老八十了，朕同你一起去北疆跑馬。」

「再者，匈厥古九-九-藏-書勢大，且殺我邊民不是一日兩日。我大越守將，一路指揮使居然命喪其手，日後其勢更大，侵襲更甚，我大越子孫還有活路么？是以為子孫計，吾皇也該剪除這支異族。」我吸了口氣，「所以陛下，太平天子僅僅看的是眼前五十年，大有為之君的思慮卻在千載之後。」

「嗯，一切從簡吧。」我交代了兩句，跟著黃門去了。

「不錯啊，依我看，可以通傳遼東路，令各府縣都效法雲州。還有，甄國棟正法一事也通傳下去，日後在遼東，有人敢貪墨兩匹絹的，殺無赦；貪墨五十兩銀子以上的，滅三族！」

聖上果然已經採納了兵部的意見，命河南路指揮使蕭忠武將軍領兵反擊。除河南路本地駐軍，還從禁衛軍和御林軍里調了十萬過去支援，由趙秉成將軍統領。我只是當朝領了尚方寶劍和聖旨，即刻返回北疆鎮守。

我微微笑笑，道：「陛下，臣讀《公羊傳》：『或問：九世之讎猶可報乎？曰：雖百世可矣。』匈厥古與我大越之仇，便是雖百世亦可報的國讎。」

「末將受史將軍軍令回調，不敢有差，日行百里，跑了兩日。」蕭百兵精神抖擻，不見疲憊之色。

「夫君！」章儀也學著芸兒的樣，把頭捶在我肩上，兇狠狠地叫了聲。

「行了，朕明白了。北疆，朕就交給你了。不過朕可以節儉，只是那些大人們卻未必會跟這個風，所以也別太指望以全天下來供你北疆了。」

我放下手裡的書卷，道：「快請路先生進來。」

「嗯？」

我笑道：「臣是怕掃了陛下的興頭。若是打仗，五年足矣。只是為了此戰，恐怕非十數年之功不可。不過若是舉國動員起來，似漢光帝修築長城一般，也能少些功夫。」

「甄國棟腰斬棄市，一應黨羽梟首。」我打量了一下單裕，道，「山海州太守沒來之前你先管著，以我的軍法治民。還是一樣，大力養馬鼓勵騎射。」

離北疆越來越近，路旁的積雪越來越厚，我卻總是想起那日金鑾殿上的廷辯。當日我說匈厥古會直抵大河，然後沿河而東，入河東路，隔岸與京師相對峙。但幾乎所有的朝臣都說匈厥古會在隴西路渡河，然後陷河南路，東向逼近京師。韋白不明軍事，想幫我也幫不上，我苦辯無果，只好作罷。

轉眼間，一隊騎兵趕了上來，為首的是蕭百兵。

我恍然道：「我說怎麼這麼面善，原來如此。你既然是神箭手，更要將弓射的技巧傳播開來，一花獨秀不是春，明白么？」

階下的空地上，正停著一輛四輪戰車，大小不足普通戰車的一半，和輕車相類。路增緩步下階，道：「大人請看，我在車的四周加了護板，連同車輪車軸也都用鐵皮包了。」我點了點頭，無論形狀還是做工都無可挑剔，甚至連我當年的大旗都插上了。路增又道：「大人，我另外在車前空出了位置，方便御手，四角也可以立四個護衛，以防冷箭。」

我對章儀笑笑，心中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本來就喜歡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子。」章儀回了個兇惡的眼神，突然嘴角一抿，也笑了。

「屬下這就去辦。不過，是否給那些官吏個機會？」

我有些害怕，道：「陛下，這、這權也太大了些。」

「多謝大夫栽培。」

「大夫！大夫！」

「大人，這車窄小，並駕兩騎恐怕會有些不便。不過大人，您統領全軍，又不需要衝鋒陷陣，應多注意自身安危，不該一味求速。」

「十年……朕等得了。」

「回大夫，末將帶了五十騎，其中有三十騎是大夫在高濟帶的舊部。」

「小的侯田，曾給燕州太守大人駕過車。」

「陛下放心，惡徒也有惡徒的用處，總比白白死了強。」

「你若是死了，朕會給你個謚號，『武』，如何？」

我知道大軍主帥不能輕動的道理，大帥當年的教訓足以警示三代了。當下錯過蕭百兵的話頭，道：「百兵可知史將軍為何快馬調將軍來雲州？」

我讚賞地ｈtｔpｓ://read.９9ｃｓｗ.ｃom看了他一眼，道：「百兵從錦州回來，跑了幾日？」

「下官還在雲州立了規矩，凡是女子不收人頭稅，第三個兒子開始不加人頭稅。有五個兒子以上的人家，官府送一匹駿馬。」

「雲州太守就給竇眾卿，他是土著，也方便管。」

反正匈厥古的目的不是滅我大越，現在多吃些苦頭，日後的甜頭也會更甜。

我上下打量他一遭，也是時常相見的老人，只是不曾問過名姓，當下問道：「你叫什麼？」

「甄大人，你身在北疆，莫非就沒有愛過北疆的子民么？」我搖了搖頭。

「大夫，末將剛從錦州回來，突然見到大人的軍旗，又是單車，是以帶人上來問問。大夫要去哪裡？」蕭百兵問我。

陛下點了點頭，道：「只怕眾臣不肯打仗啊。」

「小的不敢。」侯田再振韁繩，又跑了起來。

「明卿若非說笑？」

「回大夫，末將便是當年射殺長古川隆二的弓箭手。」單裕朗聲道。

侯田略微有些遲疑，轉頭道：「大人，我們孤車在外太久，恐怕有些不妥。」

「末將不知。」

我沉思片刻，道：「全殺了也不頂事，就元宵之前吧。讓他們自首，凡是吐出來的就繼續為官，若是元宵后被我查出來的，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芸兒姐姐，看到了吧，這就是咱們夫君帶出來的兵，一聲令下，再沒有多餘的話。」章儀頗為自豪地對芸兒道。芸兒靦腆地笑了笑。我突然發現，章儀的美是种放射性的美，如同太陽，有時刺得人盲目。芸兒的美卻是純純的陰柔之美，如同月亮，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睛。

風聲獵獵，兩旁的景色從我耳邊飛速掠過。我明知馬車比單騎要慢得多，卻還是有種風馳電掣的感覺。以往坐在車上，看外間只有一扇小窗，怎如現在這樣，整個人都像是飛起來一般。

「臣何德何能敢用單謚？若是陛下念著臣，待臣殉國之後，有個『武烈』的謚號就夠了。」

「大人，路增先生求見。」差役報我。

我遠遠聽到後面馬蹄聲驟起，有人高聲嚷著，讓侯田暫緩了車速。

「臣領旨，謝恩。」

當日回城之後被章儀一頓好訓，全然不知夫為妻綱的道理。不過即便賢惠如芸兒，當日也跟我耍小性兒，埋怨我不知輕重，若是碰上強人便連累了一路百姓。我不知如何解釋，只好傻笑，權當修身養性，略過不表。

「是，在高濟就死了，在黑獄里又死了一次，到了北疆是死而又死。但是陛下，臣已是有家室的人了，總得為日後骨肉考量。臣不忍看到自己的後裔在蠻族的鐵蹄下呻|吟，所以臣粉身碎骨也要鋪出一條血路。」

「大夫定然已經成竹在胸了，末將獻醜不若藏拙。」

「聖上要你去打匈厥古么？」芸兒幫我正了冠，送我出門。

「召軍屬來北疆的事進展得如何了？」我問。孫士謙笑道：「下官已經安排下去，凡是衛尉以上將軍都要接妻兒過來，若是沒有成親的，需在元宵之前成親。」我也笑了：「雖然滑稽了些，不過也是個辦法。依我看，可以從兵尉開始，凡是兵尉必須于元宵前成家。」在京師是別人逼我成親，現在輪到我逼別人成親，總算消了心頭一恨。

我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哦？這麼快？」我驚喜道。

「好啊，好啊！明卿掃平匈厥古之時，朕出京三十里迎卿凱旋！只是，明卿以為要多久才能如願？」

「無妨，我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若是全遼東的官都給我殺盡了，軍中的校尉、衛尉乃至兵尉都可以去給我當官。仲進也傳下去，日後本官就是以軍法治官，從我令者賞，違我令者殺。」

我在軍中的威望是靠神話渲染和勝仗維持的，一旦兵士們發現我並非真的破軍星下凡，他們也許就會背離我。但是兵士們對他們的將軍，即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會後退。此中症節就在於，我沒碰過兵器。

孫士謙在官署等我，我顧不得車馬勞頓，甚至ｒeａd.９9cｓｗ•ｃom臉都沒洗便召他進來。我實在想知道，為何匈厥古會從代州走，他們已經多年沒有扣關了。孫士謙知道我會問起，早就擬好了章程，答得滴水不漏。匈厥古的大舉入侵雖非我樂見，但真的發生了也未嘗不是好事，我也沒有深究。

「芸兒。」

「呵，明卿今日似乎一掃往日鄉愿之習啊。怎麼？因為隆裕公主？」

我和芸兒相視一笑：「你不是和芸兒姐姐同日拜的堂么？算什麼舊人？」章儀氣我不幫她，故意把窗帘拉開了，冷風直往裡灌。

「若是你能給我教出一個曲的神箭手，我就讓你統領一個營。」

「我讓你說便說嘛！」

聖上看了我許久，道：「明卿的確變了許多啊，當年那個只求致仕隱居的明可名已經沒了。」

「末將領命。」

「陛下，若是臣帶兵，五年內可以橫掃匈厥古大草原，最多再加兩年便能在西域設路置縣。」

路增在門口脫了鞋，笑吟吟道：「大人，您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去看看合不合用。」

「不著急回去，再跑兩圈。」我對侯田道。

「陛下，漢光帝當年，可是連四匹同色的白馬都不用。他的皇后、嬪妃日日織布，他的子女下地耕種……」

甄國棟停止哭泣，慢慢平了聲，蒼然道：「大人，下官是立興二年的榜眼，做了兩年的翰林，因為詔書寫錯一個字被貶為青州司馬。因為不肯賄賂上司被人找茬送到了北疆當一個小縣令。二十多年啊，誰還記得我這個當年的榜眼？我愛北疆的百姓，誰來愛我？我在青州貼了自己的一家一當給百姓，走的時候又有誰來送我？」

「陛下，微臣內子在北疆親自織布，日斷五匹，故北疆女子皆以多織布論榮。臣身殘之人，策馬街頭，故北疆男子皆以善騎射為耀。陛下是天下楷模，若是陛下能夠節儉成習，則天下省下來的錢糧財物供給北疆，北伐之業可成。」

令我滿意的是，山海州的官邸已經換成了我的人。單裕騎馬立在門口，行了軍禮。

「以後別這麼拘禮，我不是一個拘泥小節的人，你一口一個妾身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

章儀不服氣地嘟起嘴，道：「夫君幹嗎不說話？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芸兒的頭垂得更低了。

「大夫不怕忙不過來么？」孫士謙笑道。我回道：「我還有那麼多學生呢，怕什麼。日後我要讓遼東每個人都給我動起來。」

我有些不滿，微微皺眉，道：「你為我駕車，首重的是從我號令，怎能有絲毫疑慮？將來我領軍出征，刀林箭雨，你都不能有絲毫遲疑。」

機關算盡太聰明……

芸兒不好意思地又是婉爾一笑，我終於慶幸她的堅持，也慶幸自己的退讓。說起來，似乎最近身體好些了，有些日子沒有咳嗽了。莫非也是因為新婚嬌妻的甜蜜滋潤？

「哼，聖上真是不識貨，這樣的大將軍放到北疆去凍著，反倒派趙秉成、蕭忠武這種無名之將去抵抗匈厥古的鐵騎。」車上，章儀發著牢騷。

「好！朕就再跟你立這個約，十年，朕給你十年，你在遼東路大展拳腳，朕不來管你。十年後，你要給朕打下那萬里草原！若是你敗了，那又如何？」

我想起當日只身前來北疆時的尷尬，看著他的鬢角白髮，有些心軟。

「儀妹不會的。」芸兒笑道。

三天後，我到了山海州。

「臣不敢，只求陛下能將死囚重犯流放到北疆。當前的北疆，實在太需要人了。」

「別亂說了，你能長命百歲呢。」聖上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後日早朝，朕會詔命你為遼東經略相公，彩翎直奏。你功勞不小，只是三品也委屈你了。」

「陛下，若是臣十年後敗了，請陛下再給臣十年。若是臣沒有那個命，請陛下永遠不要忘記臣說過，土地永不可再生，我們不佔，日後就給強人佔了。」

「但是我搜刮民脂民膏欺上瞞下賄賂上官之後，日子一天天過得好起來了，大人，這怨得了我么？今日大人要拿我開刀，下官無話好說，只是求大人放過下https://read.99csw.com官的一家老幼，下官晚年得子，還請大人法外開恩……」

「喂，喂，我白說了那麼多好話，夫君居然傻了。」章儀氣乎乎道。

「遵命！」侯田站上了御手座，韁繩一打，馬兒乖乖地起步轉彎往外走去。

「我猜是要我回北疆，免得京師被兩面夾擊。」

「朕還要給你一樣東西，尚方寶劍。見劍如見君，凡在你轄地之內的文武官員，你皆可先斬後奏。三品以下地方官長，你有任免之權。」

「陛下，微臣怎敢在此說笑？」

「百兵可還記得當日我在高濟給你的十六個字？」

直直跑出十數里，眾人才慢了下來。

單裕接過銀釵，朗聲道：「末將領命！」拍馬而去。

「你好好看家吧。」我大聲回道，馬車已經轉上了街道。

我笑道：「仲進今日可是救了不少人性命啊，就依仲進說的去辦吧。哦，還有，在我的官衙前打造個銅虎，百姓可以投書其中，鑰匙只配一把，我自己來開。貼布告出去，凡是他們想說的，都可以寫給我，可以落名，也可以匿名。哦，還要配幾個文吏，輪值守著銅虎，若是碰上不會寫字的，便要替他們寫。」

「你的心不小，若是沒有大權，實在牽制太多。朕怎能再讓你靠典當過日子？還有，大員該有的排場你還是要有，那也是我大越的臉面。」

何況我怎麼可能殺錯？

「大夫，現在人力奇缺，莫非將滅三族改為充軍役吧。」

我突然想到為什麼皇太后要叫芸兒木美人了，不禁笑了起來。「夫君突然笑什麼？妾身說錯了什麼么？」芸兒問我。我把茶杯放在几上，道：「不是，我是想，芸兒這麼乖，可別被瘋丫頭欺負了。」

「大夫啊，見大夫今日更甚往昔小將實在心中安慰。」蕭百兵微微氣喘，「只是擔心大夫日後親臨戰陣，若是如今日一般勇猛，豈不危險？」

「是否太過勞民傷財？」

「但是民馬到底不同軍馬啊。」我嘆了口氣，「兩軍相遇強者勝，比的便是人強馬強。我親眼見過匈厥古的駿馬，不是一般駑馬能比的。」

當然，席間也不是和和氣氣。有人眼紅，喝了些酒便借酒撒瘋。似乎是某大臣的公子，指著我的鼻尖問我為何在高濟死傷那麼多大越子弟，被我的衛士拖出去埋在雪裡，差點凍死。我本不想和人結怨，但是單身時可以忍讓，現在章儀芸兒跟著我，我便不能什麼都讓了。

「末將奉鄭將軍令，前來保護大人。」

芸兒的臉霎時紅了，諾諾道：「夫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滿意地笑了笑，吩咐他好好乾，讓車駕往燕雲馳去。

「小的明白，戰陣之上自然不敢有絲毫不從，只是大人也該顧慮自身安危。」

單裕再翻身上馬，引兵開路。

「謝大人。」

「大人，您說什麼下官一定照辦，半點折扣也不敢打啊。只求大人放過下官家的家人，下官已然不忠，不能再不孝了啊，大人開恩啊。」

「下官做得最對的事，便是跟著大夫。」孫士謙一拜。

「單裕，你是正威營下？衛尉么？」

「末將明白。」

武人辦事的確雷厲風行，我的政令一到地方總能立刻得以執行。在某些州縣，雖然還是舊吏，卻因為我的帳下將校用刀指著，也不得不一掃拖沓之風。至於兵尉成家一事，進行得更是順利非常。竇眾卿告訴我，北疆的女子崇拜英雄，那些身上背著幾條人命扛著幾道傷疤的男人才是她們的良婿。

「陛下，臣一介草民，五年間升到三品大員，已經很知足了。」

「標下單裕，恭候大夫。」

「儀妹，軍國大事不是我們該論的。」芸兒放下手裡的刺繡，對章儀道。

蕭百兵也不多話，當即道了聲領命，一躍而起，上了馬背。眾騎兵跟著我的戰車跑了起來，揚起老大的蹄塵。

兩天後，久別的翠綠如意又回到了我手上。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強嘴道：「自己的娘子，多看看又怎麼了？」

我稍稍讓過，微笑不語。

「小的家裡三代都是車把式，求為大人駕車。」一個差役上前施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