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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二章 閑相

第四卷 逝者如斯

第二章 閑相

皇太子只有五歲,哪會有這種意思?我一問,他一驚,我已經揮手招來了黃門:「打,杖責五十!讓他一個閹人多嘴。」
何美人突然止住哭,道:「李永平為了勾引妾身,曾送了一面玉鏡。妾身本想摔了,只是那玉鏡也是一寶,又想將來指證那廝,是以留了下來。」
「大人,這麼晚?」那車夫道。
馮霂席上的那句話更讓我打了個冷顫。
「房相。」眾人躬身行禮,我也急忙跟著,沒失了禮數。
那兩個獄卒猶豫了一下,還是不顧李永平的哀嚎砍下了他的右手。
也或許,是房志齡故意離間我和馮霂,好讓我倒在他一邊。現在京城上下,我說誰人卯時死,他定然拖不過卯時初刻,若是只一句話我就投靠過去他不是揀了大寶?而且,那樣我似乎也太賤了些……
「謝大人!」她站了起來,福身謝了又謝。在女侍的環伺之下,走向那座骯髒的別院。
「不想了,不想了,奴家願意被貶為庶人,打入冷宮都可以……求大人開恩啊!」
這是有漢一朝傳下來的艷辭,傳說是光帝四子闡所作,為光帝不喜,貶為庶人。李永平自然想說自己愛江山更愛美人,可惜他不該把自己的別號也雕上去啊,留下名號也就罷了,更不該連贈什麼人都寫出來吧。真要寫也總寫得隱諱些,皇帝老婆的閨名也是你叫得的么?如此一來,平白落人把柄姑且不論,連帶著這面寶鏡都給毀了……
朝堂真是詭異,我居然開始有些懷念領兵在外的日子。
「只是一面玉鏡,怕他不認。」我假做為難。
「你們下去吧。」我對獄卒道。
眾人一邊笑著一邊往裡讓。
「是,就在妾身昔日別院榻下。」何美人說了藏寶所在,我喊人去取了來。
「明可名,」李永平咬著牙叫道,「你會有報應的!」
我不理會他的哭喊,下令回府,今天沒去早朝,還不知道有什麼事等著我。似乎做了這個明相的位置之後就再也沒有眉頭舒展過,真是勞心勞力。
何美人一愣。
「明相。」眾閣員見我到了,紛紛見禮,神情就像是我多年的老友。
「……以上諸臣,定當忠心社稷,不持私利。今日朝會至此,其餘大臣亦應各歸其責,忠心國事。」馮霂說著就散了班,連質疑的機會都不給那些腦子轉不過彎來的大臣。我看著他蒼老的面龐,似乎今天容光煥發,到底是身居四朝的不倒翁。
剛放下兩天的心又提了起來,李永平可是手握玉璽的親王宗室,皇帝陛下的同胞兄長,我現在還是個謀逆的武將,並未正名。可笑自己被人叫了兩聲「明相」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宰相了。
「大帥,呵,你對他了解多少?蔣帥謚了烈翼,都道他是鐵石心腸,呵呵,可他私德有虧!他私生子在我手裡,哈哈,他敢不聽我的?」李永平笑得很猖狂,似乎忘記了自己身在囹圄。
章儀知道我心情欠佳,極力鼓動我去赴宴。我自作聰明說了句:「不捨得和你分開。」章儀打蛇上棍,自告奮勇要女伴男裝當我親隨。
「大帥的私生子?在哪裡?」我心下一驚。
「王爺,這裏住得還舒服嗎?」我打量著地牢,兵部的地牢遠比我住過的其他大獄小,濕氣卻更重。
「心老是好事,少年人戒之在燥,老成些方能謀國。」房志齡道。
銀髮滿頭的胖老人下了車,說話有些喘,笑道:「諸位同僚,長久未見了。」言語中帶著一股風采,宰相就是宰相。我心裏暗暗想著。
「啊!皇上的?」我裝作十分失望的神情,苦笑道:「本還想用他去換李永平的玉璽,現在看來也沒用了。」
「七年了,你都沒有把個禁衛軍握到手裡,還有臉說一年半載?一個手裡連兵權都沒有王爺,還想爭帝位?」我冷嘲道。
李永平笑了兩聲,突然神秘道:「若說我想殺你,大概在七年前我就想動手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打贏西域之戰!為什麼你贏得那麼走運!這皇位,本就https://read.99csw•com該是我的,都是你!你壞了孤王的大事,你說你不該死嗎?不該死么!」
我一笑,沒有說什麼,其他的閣員也沒有說什麼,看來和這位長久不朝的右相好得有限。正冷場著,馮霂來了,果然一進來便道:「諸位同僚,抱歉得很,來遲一步。」看到房志齡在座,微微有些吃驚,轉而笑道:「房大人也來了啊。」
「啊,明相怎麼這麼糊塗了?玉璽的事怎能不急?」
我裝作震驚萬分,罵道:「那個畜生!你可曾告訴了聖上?」
「你知道我?」我笑問。
我不希望被人傳得太離譜,昨天還做夢成為師父那樣的大人物呢,千萬不能在私節上落下不明不白的污點。
馮霂宣講的時候,我微微側臉瞄著百官,其神情各異,煞是可笑。再看坐在龍椅上的皇太子鞠,一臉茫然,手腳都縮在朝服里,似乎還有些害怕。他今年也就五歲吧。
「你為什麼那麼想殺我?」我問他。
我袖手收了寶鏡,道:「本官自有主張,其實,李鞠不論是誰的種,都是太祖皇帝玄孫,李家嫡傳一脈,這九鼎……」
「你要問什麼?」李永平雖然讓步了,聲音里的恨意卻更濃。
天蒼蒼,地煌煌,神州悲,國有殤。」
「馮霂是頭老狐狸,李永平的爪牙是怎麼給敲掉的,你忘記了?」房志齡說著,費了老大力氣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去。
「你要把哀家如何?」太后冷著臉,問我。
葬我于大湖之陽兮,歌我英靈。
「不要和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玩。」我笑著拉住芸兒的手,收起剛才的犀利。芸兒勉強笑了笑,推我回房,腳步有些慢,我一回頭也剛好看到了皇后眼中的淚光。或許可憐,但她做出來的事情卻已經到了罪不容誅的地步。
我覺得有些沒勁,讓人直接推我去了兵部大牢。
我愣在當場,如同遭雷劈了一般。房志齡一直託病不朝,原來走的是韜光養晦的路子。而且最後一句話讓我有些迷茫,李永平的爪牙,不是我幹掉的嗎?
「大人,小的現下服侍皇太子,知道大人是太傅,來請大人過去。」他討好道。
「何事?」我冷聲問道。
宗正寺的人一定都睡了,連值星的都是被叫了許久才出來。
「天就是塌下來,還有高個子的頂著……」
「胡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兵權?蔣帥已經答應了孤王,擁立孤王登基!」李永平吼道。
我看她早已沒有往日的尊容,心中惻隱心起,道:「我送你回去,繼續當你的皇后……」
「宗室之間的奪位,我並沒參与……」
「千古良機,千古良機……就給你這個掃把星破壞了!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不解。
我在門口與人見禮尚未見完,又有一隊車駕過來,八匹純色大馬,四輪房車,飾著紅纓,正是宰相的儀仗。
我心中怒火暴漲,大帥視我如子侄,當初擁立哪位皇子也是和我商議的,從未想過立二皇子。這等謊言讓我惱怒不已,當下罵道:「大帥已然位極人臣,怎會答應立你這個志大才疏的東西?」
「你似乎受了很大的苦?」
我怒火中燒,強強忍住,道:「本官懶得和你說這麼多,只再問你,玉璽在再何處?」
皇后低頭一會,喃喃道:「回去……」
我猜不准他是不是在說我年齡資歷不足以稱相,笑道:「房相過譽了,看可名兩鬢蒼蒼便可知道可名心已經老了。」
「來人!」我叫了一聲,來了兩個獄卒。
「你說哪次?」他突然笑道。
「取來。」我道。
「呵呵,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不必介意。來人,送她去皇后寢宮歇息,沐浴更衣。」
「後來那李永平又來過幾次,妾身避無可避……就又……」何美人哭得更大聲了。
房志齡當仁不讓坐了主座,我坐在他下首。他朝我笑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明相不過而立吧,也已經出將入相了。」
我有了九*九*藏*書芸兒的助力,現在和章儀的爭鬥也偶爾能獲勝了,想到這裏,我心情一松,赴宴去了。
「還請房相指教。」
我一拍把手,道:「唉,算了,那個顛悖人倫的畜生不提也罷,只是就此一次,怕……」
「玉璽?呵呵,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你別想錯了,孤王就是喜歡看著你痛苦,煩惱,你一輩子都別想再看到玉璽!」李永平朝我笑道。
她來的時候,腳步輕浮,髮髻不整,身上還有股溺騷味,很重。不過她顯然已經洗過了臉,看得出也是個美女,只是憔悴了。
「報應?是呀,我現在就是在給你應得的報應。」我心中有了一股快意,笑道:「我有些問題,若是你能回得爽快些,你的報應或許能早些結束。」
回去的馬車上,我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就在快要到家的時候,突然心神一驚,想起當日大殿之上,正是馮霂進言,讓我和陳裕共同領軍平息倭亂。馮霂簡單一句話,即討好了皇上,又安撫了臣僚,還將了李永平一軍……
將近要散筵席的時候,房志齡已經喝得有些醉了,一把拉住我道:「今夜就上老夫府上,好好聊聊,聊聊你爹娘……」說著,趴在几案上睡了過去。
父老不可追兮,唯有悲鴻。
「學生疏忽了,今日散朝便去追問,只要他人在我們手上諒他也翻不起大浪。」我道。
不過晚上,馮霂卻發了張帖子,約我去水鳳樓。一問之下才知道那是我打高濟倭奴的時候新開的青樓,老闆是個財大氣粗的大商賈,買了許多絕色女子,兩年間便搞得紅紅火火,現在更成了京師顯貴匯聚之所。
「明相可要抓緊,若是沒有玉璽,那政令可就難說了。」馮霂左右看看,聲音壓得更低,道:「朝中有些庸人,就是死認體制,不用玉璽恐怕壓不住。」
軍魂不可滅兮,唯有飛煙。
我猜馮霂把金龍閣閣員請來是有話要說,不過房志齡又似乎死壓著不讓說政事。看著兩個老頭話中有話,暗藏機鋒,我覺得這是我渡過的最尷尬的一個晚上。
翌日,我不動聲色地入宮覲見皇太后。
「你現在,要麼繼續留在這裏,要麼去做皇后,我讓你自己選。」我冷冷道。
「不,不,奴家再也不去了……求大人放了奴家。」
「托馮相的福,近日來神清氣爽,聽說朝廷又出了些事,所以出來晃晃。」房志齡笑道。
「妾身最不會說假話,聖上也曾……」
獄卒行禮告退,我低聲叫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何美人見我拖長了聲音,欺身上前,道:「一切皆憑大人做主,若是日後……妾身自不忘大人恩德。」說著,還拋了個媚眼。
「我看到你害怕。」我說。
房志齡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如同刺入我的心裏,不自由緊張起來。
「實話實說。」
「大人,小的呂無仁,以前是伺候先帝的。」那老內侍道。
我當時還真有些害怕她選擇留下,在我看來,身處鉤心鬥角之所,還不如大牢里清凈。不過坐牢時那種生死操縱人手的感覺,實在太難過。
到底是芸兒,就是乖。
當天,回到家裡,每每見到芸兒就心頭一緊,好在她耐心地帶著章義,沒有發現我的異樣。章儀倒是看出我心神不穩,大概也只是以為我朝堂不順吧,沒有和我鬧。
「妾身只是一個侍妾,如何敢告訴聖上?聖上的脾氣大人也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恐怕傷了他們兄弟之情啊!」何美人繼續哭訴道。
那玉鏡果然是寶物,正面光可鑒人,絲毫不弱銅鏡。外圍是一鳳一凰,張嘴唱和,栩栩如生。玉鏡背面陽雕著一條龍,盤曲著身子,是正臉。
房志齡一撇嘴,道:「那個小兔崽子不在也清凈了許多,何況你兒子都出去了,我家的小子去做幾年外官也沒什麼。只是,這天要變了,家裡沒人收衣服啊。」
李永平的痛哭聲中,我悠悠道:「你大可不說,有種你五天不說出玉璽下落,我便放你走,再不https://read•99csw•com為難你。記著,五天。明天是左手,後天右腳,大後天是左腳,最有一天是你的命|根|子。你不是不要我活嗎?好啊,我便讓你生不如死!」
「這便是了。」馮霂對我道,「房相出了名的護犢子,定是惱老夫把他兒子選了外任,沒有讓他入閣呢。」
宗正寺的一個郎官陪我去了大牢,打開了兩層木門便是女監。不知道是否因為坐牢的日子太多了,我已經習慣將各衙門的大牢相互比較,宗正寺大牢是最容易越獄的。
不過房志齡那句「韜光養晦」倒是不錯,只是如何韜光養晦呢?我想起手裡還有一張牌,叫住車夫,道:「去宗正寺。」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若是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不會讓你繼續受苦。」我低聲道。
更重要的是自己老婆女伴男裝居然還能騙過某些人,這是章儀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她美則美矣,身材卻……遠遠不如芸兒。現在老夫老妻了,我也不如當初新婚時那麼檢點口舌……
回到家裡,章儀等人也吃了一驚,芸兒本想去看她,被我攔住了。
因為皇后的答覆,當天我就帶著國母,陳皇后回家了。出門的時候,我關照在場眾人不得泄漏我今天來過的消息,也不準對人提及皇后被人帶走。眾人喏喏,只是那個宗正寺郎官的眼神有些齷齪。
說實話,當初我一眼就認出章儀是假男兒,那些兵油子更沒有道理不知道,所謂積功累至什長讓我很是懷疑。即便真的,章儀也定然受了統領們暗中庇護。可今天不一樣,帶章儀一起去,看出來的人會說我好色,便是赴宴都自帶美女。沒看出來的人會說我斷袖,居然還養男寵……
第二天我託人告假,朝堂上煩惱的事交給馮霂去處理,自己躲在家裡看書。一直到了傍晚,我讓小僮去大牢問李永平的情形,小僮回來說已經被斷了兩隻手,還是沒有說出玉璽的下落。我冷笑。
老實說,當年不得不與那個監軍張泰應酬讓我很不甘心,後來聽說張泰被斬首了,可我一肚子的氣並沒有隨著光陰飛過而消弭,今天看他這副模樣反而更恨。
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自己居然把這天大的事給忘記了!急道:「玉璽在那廝手上?」
葬我于鄉梓之野兮,歌我父老。
「像啊!」房志齡嘆聲道,「像極了令尊大人,活脫脫一個小明晨鳳。」
鍾樂再起,百官上階入殿,馮霂快走一步,待百官立定,面向百官,朗聲道:「今聖天子染恙不起,監國孝王李永平,任人惟私,殘虐大臣,敗壞朝綱,故受皇太后懿旨,中散大夫、軍師將軍、遼東經略相公明可名受命返京勤王。又得聖上口諭,立金龍閣行輔佐事,本相宣讀之臣,便是龍閣輔臣:首輔大臣離山公馮霂,亞輔大臣中散大夫明可名,季輔大臣平安侯房志齡,輔大臣寶文閣直學士韋白,輔大臣……」
「天變了,自然有人收拾。天就是塌了,還有高個子的頂著呢,是吧?」馮霂對著房志齡說,又像是對我說的。
我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恨恨說完一席話,我讓人推我出了大獄,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壓抑得人喘不過氣。我有些感傷,大帥定是因為兒子被人劫持而難以啟齒,又不甘心做違背忠義之事,於是定下戰死沙場之心……
到了水鳳樓一看,果然都是閣員。馮霂不知怎麼的,居然包下了其中一個別院。我暗自皺眉,覺得太奢侈了些,不過或許對於這些京官來說,這等排場是再自然不過的。
我不由順著這思路繼續想下去,現在這個官場不倒翁,從來都不多說一句話的馮霂突然轉了性,非但擋在前面,還積極活動,絕對不光是因為師父。當今政事,幼子坐朝,我統領京師兵權,卻不能調動外路駐軍。馮霂不顯山不露水,其實早就根深蒂固。昌平王死了,聖上卧床不起,此次的大亂又是我乾的。將來我若是倒了,他便是臨危受命安定王室的功臣。若是read•99csw•com我成了,他更是穩坐釣魚台,唾手可得大利。
「嘿,馮相這麼一問學生才想起來,沒顧上呢,這個不急吧。」我笑道。
「妾身當日服侍聖上,常聽聖上嘉獎大人,說大人是當今國老,孫宜子再世。」何美人笑得很嫵媚,幾乎掩去了一身落魄。
「所以嘛,老夫也就是出來喝喝花酒,今天可不許論政事。」房志齡說罷便嚷著上女樂。
「聽政?」太后的臉上滿是疑惑。
「微臣想請太后聽政。」我說。
我心中一笑,那條地道還沒有堵上,如此一來算是物盡其用了。
「微臣前來就是請太后明日上朝,莫非還有假的嗎?」
「果然是李永平送你的。」我低聲道。
「其實……」何美人咬著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其實,那日,李永平不知怎的摸進……他……嗚嗚……侮辱了妾身啊……」何美人哭著,淚珠幾乎打濕了青石地板。
「妾身見過明大人。」何美人行了大禮。
「你真是這麼想的?」
石板上的囚衣女子慢慢轉醒,見到是我,手腳並用爬了過來,嘴裏只是說:「明大人開恩啊,開恩啊……」
「奴家在宮中,和皇后交善……」芸兒定是以為我生氣了,怯怯道。
「啊!」何美人大概意識到自己押錯了寶,有些驚色,不過馬上鎮定下來,突然哭道:「大人……其實……唉,讓妾身如何說得出口?」
我應了一聲。
「韜光養晦。」房志齡壓低聲音道。
「那是自然,他行監國事,落的可是皇帝的款。」
「大人,妾身一介女流,沒什麼見識,還請大人替妾身做主啊。」何美人哭道。
「哈哈,第一次?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什麼第一次第二次!」李永平咆哮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我來殺你?哈哈……」
房相房志齡的目光慢慢在眾人臉上掃過,一片冷場,終於,他走到我面前,輕聲細語問了句:「明相?」
「莫非另有隱情?」我誘道。
「太子的意思?」
不過我還要見見那個何美人,當時太后的臉色有些難看,還是命人去傳。不過太后不願見到那個「賤人」,所以我只好在花園裡的涼亭等她。
我看了一眼馮霂,馮霂點頭笑道:「有勞明相了。」旁邊的幾位閣僚陪笑一個晚上,想來臉都抽搐了,各個如蒙大赦,紛紛告辭離去。
我雖然不是宰相,不過朝堂里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和兩位宰相能夠平起平坐的一律稱作「相」。比如那個被我殺了的余之寧,他是御史中丞,與左右相是另個體系,官面上的稱呼是「中丞大人」,不過一樣有人叫他「余相」。
一石三鳥,這就是高人!
「哦?」我輕輕觸動鳳嘴,果然鏡面外彈,輕輕一搓便露出裏面的光玉來。那上面刻著一闕小令:「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英靈不可沒兮,唯有哀傷。
我輕輕唱著,又想起當日琺樓城外,衝天烈焰下,我扶著大帥的棺槨……
車緩緩停穩,後面的僕役上前掀開簾幕,鋪了墊子。這才有人探出個頭,居然不是馮霂。
「大人,玉鏡乃是能開闔的,鳳嘴便是機括。」她道。
「明相,還得要李永平的玉璽,你看那些官兒,不服啊。」馮霂和我說了,又回頭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太子,嘆了口氣走了。
「太、太后讓妾身去、去刷溺桶……」何美人說著便委屈地哭了出來。
「皇子是誰的?」我打斷她的話,沉聲問她。
一般人不會雕刻正臉龍,那是龍皇,非大貴之人震懾不住,反而會遭厄運。何美人見我反覆把玩,湊聲道:「這面龍鳳鏡,聽那廝說,乃是先帝賜給他的,他說以此表心,送給妾身。」
「大人!」她大概意識到了什麼。
「娘娘還想回宮嗎?」
我跟在房志齡後面,那是規矩,除了房相誰還敢走我前面?看著房志齡肥大的背影,我不知道為何這個一直卧病不朝的老人會突然出現在這九_九_藏_書裏。
「唉,房大人這就不對了,以房相之尊,怎能踏足這等地方?在下請您也只是應應場嘛。」馮霂在房志齡身邊的矮几后落座,又問道:「房相近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沒參与?我在京師苦心經營,只要西域再多打一年半載,禁衛軍就全是我的人了!你們回來那麼快,不是壞了孤王大事?你怎麼不替蔣帥去死!」
袖裡的玉鏡有些涼,讓我想起自己的如意,翻遍了李永平和陳和的府邸都沒有找到,不知道流落去了哪裡。正有些難過,又想起如意上的文字:「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往朝堂正殿的路上,馮霂忙著和同僚拱手招呼,一直到了階下,馮霂和我站了同班,低聲問我:「李永平招了嗎?」
「你心機太深,可惜,你不是個好戲子。」我冷聲道。
我心中雪亮,要把我餓死在黑牢里的人八成也是他,定是他恨我兩番壞他大事,想用那麼殘忍的辦法折磨死我。
我打了個冷顫:「便是第一次。」
「陳裕是你的人我信,他一手葬送了你苦心經營的禁衛軍我也信,不過……你若膽敢再辱了大帥清白,別怪我不客氣。」我的拳頭已經握緊,骨節喀喇作響。
送房志齡回府的體力活當然不會輪到我,不過我有些急著回家,暗道攤上這種事真是倒霉。有趣的是,我再次發現自己實在是稚嫩了些,待眾人一走,房志齡居然醒了。
我知道兩位老臣在玩笑,也是憨笑不語。
我又問,是否還請了其他人。那送信的回我,還有一些閣員。我有些猶豫,不想去,只是接了帖子,讓那人走了。
「皇太子年幼,大臣輔政雖然已經足夠了,但天下到底是李家的天下,最後的決策還是得由太後來做。」
我正往宮外走去,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公鴨嗓子。我對內侍有很深的成見,當年在西域的時候留下的,抹不掉。回首望去,是個花白頭髮的胖老頭,沒有鬍子的下巴顯得無比刺眼。
我連忙再躬身行禮,笑道:「學生明可名,怎敢在老相爺面前託大。」我知道他比馮霂年紀還要大,做官的路上卻不平坦,為人疾惡如仇,太祖曾說他只適合做言官,沒有宰相的度量。
「話不能亂說,你可有什麼憑證?」我話鋒一轉問她。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歌我軍魂。
我驚訝于房志齡一開口便道出了我的家底,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正等著他說下去,誰料他大手一揮,道:「大家還在等誰呢?都進去吧。」當下有人說馮相還沒來。房志齡笑道:「馮相哪次不是遲到個一時三刻的?」說著,弓起背,學著馮霂沙啞的聲音道:「諸位同僚,抱歉得很,來遲了,來遲了……」
關大帥什麼事?我覺得李永平已經瘋了……
我還是決定去了,章儀惡狠狠地說要和芸兒扮作歌姬讓我難看。不過芸兒顯然不打算和她站一夥,聞言便表明立場,會乖乖看家,看住章儀章義兩個活寶,讓我安心。
太后盯著我看了半天,還是答應了。
「哼,蔣棟國死了,留著他還有什麼用?」李永平的聲音比地牢還冷。
葬我于天國之內兮,歌我家邦。
「有勞明相了。」他說。我連忙表明是我的榮幸。房志齡的三層下巴抖了抖,笑道:「老朽與令尊堂有舊,當今之事,不敢不說兩句。」
「你一個虱子大小的官知道什麼?蔣帥親口答應我,只要到時候騙老三出了陽關,中原就是我的!要不是陳裕也死了,你以為你會這麼簡單就混進京師?」李永平仰天哭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多謝大人。」何美人跪地一拜,轉而又嫵媚一笑,道:「不知怎樣的回答能讓大人滿意呢?」
「嘿,有馮大人的請柬,怎敢不來?」
「砍去他的右手。」我道。
她似乎早有準備,應聲道:「自然是皇上的,還會有誰的?」
「大人。」
我領兵習慣了將軍們的爽快,最受不得令出不行,有些不悅,沒有理他。
家邦不可待兮,唯有赤心。